大夫将将回过神,连忙走上前,端起床上之人的手腕,熟悉地去把探他的脉搏。只是碰了那么一下,大夫便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又颤颤地起身,在傅冰卿的脖子处和鼻子下面摸了一遍,沉默了下来,久久不语。
    这个人……死了……
    栩栩看着大夫突然这个样子,眼圈更红,冷冷地声音道:“大夫这个模样做什么?快给人治病啊!”
    大夫摇了摇头,十分害怕眼前这群土匪突然迁怒于自己。
    栩栩怒道:“有什么话便说,你做大夫的给人看病怎么可以不说话?”
    大夫这才叹道:“这个人的病老夫看不了,因为他已经……已经死了。”
    “什么!”栩栩几乎眼眶瞪裂,虽然心里知道这话是真的,可是又怎么能够去相信,怎么能够相信!
    那个人活跃的身影还是这样清晰地在脑海里,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叫着她师父!她此生唯一的徒儿,最好的徒儿,怎么可能死了?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栩栩几乎一瞬间全部的意识奔溃,茫然地站起身,茫然地往后退,又茫然地止步,最后目光定格在墙上挂着的那把剑上。那是她送给他的剑,明明不久前还看着他耍着它,那样的英姿飒爽,那样的威风凛凛!
    栩栩晃着身子走到墙边,拿起了那把剑,紧紧抱了一会,又突然抽出剑刃来,几乎以迅雷之速砍向旁边站着的十一和十五,却在两人脑袋上距离一公分处戛然而止。
    十一和十五已经吓得快尿裤子,双双跪了下来,拼命磕头,哭道:“老大饶命,老大饶命!我们已确实按照老大吩咐,很细心地照顾军师了。一直到中午前,军师都还好好的,甚至还能睁眼说话,还问我们你去了哪里?哪知道,我们不过按照往常出去吃个午饭,回来便,便看到军师不能动了……老大,我们已经尽力了,人死不能复生,求您放过我们……求您……”
    栩栩笑了笑,踉跄着步伐走向床边,突然又将剑指向老大夫,看着老大夫惊惶的模样,合上了眼角,一边落泪一边道:“你走吧,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转身看向十一十五,命令道:“十一,你用马车将老大夫送回京城。”
    十一连忙喜道:“是,老大!”
    十一送着老大夫一起出去后,十五颤颤地问道:“那……那我去找兄弟们,准备一下军师的后事?”
    然而,久久没有回音。
    栩栩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仿佛失了魂灵。
    十五等了一会,咽了口唾沫,又鼓起勇气道:“人死不能复生,老大您……您节哀顺变。我……我出去找兄弟准备后事去了……”
    “滚!”一声竭斯底里的怒吼,栩栩转身恶狠狠地看着那个人,手里的剑握得嗡嗡作响,咬牙切齿,“你给我滚出去!”
    十五吓得连爬带滚地出了屋子。
    屋内,栩栩有了去碰那个人的勇气,坐在床边,将那个人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把自己身体的温度分一半给他,泪水颗颗打落在他的脸上。
    “冰卿,你不是说要天天给师父束发的吗?师父很讨厌束发的,你再不醒来,不帮师父束发,师父就只好把头发割了,你听到没有?”
    “冰卿,你知道吗?我去了京城,看到了寻你的帖子。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是朝廷的探花,是要去普罗州当大官的?你说你一个好好的朝廷栋梁,却来给一群土匪当军师,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冰卿,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不怪你瞒着我你的真实身份,我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
    “冰卿,你知道吗?我的家人里不仅有大娘和哥哥,还有你啊。你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冰卿,你睁开眼睛,我给你讲我的故事好不好?很长很长的故事,很精彩的,保证你不会听睡着……”
    “冰卿……冰卿……冰卿……”
    十五已经和另外一些兄弟为傅冰卿挖好坟墓准备好棺材后,便一起来到门外,看着屋内紧紧抱着傅冰卿的栩栩,迟迟不敢有所动静。
    因为三天来不曾合眼休息,栩栩早已经精疲力竭,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头往旁边一歪,抱着傅冰卿的尸体,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空阴沉沉的,不久竟下起了冰雹,噼里啪啦拍打着屋檐的声音,吵醒了床上的栩栩。
    “冰卿……”她一骨碌爬起,却找不到了傅冰卿,踉跄着跑了出去,入目的是满眼的白绫,每个兄弟都身着白纱,和上一任首领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栩栩随手抓了一个人问道:“冰卿呢?我问你,你们把冰卿弄哪去了?!”
    那个人被晃得厉害,声音抖抖地道:“在……在后山墓地,下……下葬……”
    栩栩连忙便往后山跑。
    到达时,兄弟们已经把棺材放入了土坑里,正在往下填土。
    栩栩疯了一般跑了过去,跳入了坑里,抱着棺材,不顾撒了一身的泥土,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们埋他了?我还没有看他最后一眼,你们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面前,几十个兄弟齐齐跪了下来,声音不一却足以清晰地道:“老大,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顺变,好好保重自己!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军师,不想再失去您!”
    栩栩愣住了,被人拉着出了墓坑。
    坟墓很快被盖好,立了墓碑。人影也渐渐散去,唯有那个扮作男装的女子还痴痴傻傻地站在那里,扶着冰冷的墓碑,一次又一次摸着上面的名字。
    冰雹又硬又冷,砸在脸上很疼,可是又怎敌得过心里万分之一的疼?
    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看着他从一开始冷漠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看着他指挥布阵时从慌里慌张到冷静从容,看着他在她的教导下一步步变得强壮,听着他一声声温暖心的叫着师父。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感觉啊?这样的幸福,这样的满足。
    因为他,她才会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上多余的人,她被人需要,这样有意义地活着,真实地活着。
    就像是一场梦。如果真的是梦,她祈求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可是,还是醒来了,是这样的绝望,这样的悲伤。
    终于再也忍不住,她趴在墓碑上失声痛哭。哭号声响遍山谷,回音阵阵,闻者无不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栩栩在傅冰卿的墓前立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昏倒,被副首领零零七抱回了房间。
    温暖的火炉,渐渐温暖了女子的身体,苍白的脸膛也随之渐渐红润。零零七看着欣喜,突然又想起什么,眉头锁起来,重重叹了口气。
    栩栩醒来时,屋内聚集了比较有代表性的十六个兄弟。十六人本是喜滋滋想告诉他们的首领,他们前几天劫获的丰厚成绩,却不料被她刚刚醒来的第一句话吓到。
    栩栩微弱的声音道:“大家准备一下,将存银和存粮每个人分发一些,让兄弟们散了,各自下山另寻出路吧。靠打劫为生,终不是个正经的谋生之道。”
    众人惊吓后,表情不一,或是失望,或是愤怒。
    零零三扯着嗓门气呼呼道:“老大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死了区区一个布阵的,我们之前没有他,不也是过得很好!老大若是觉得没了军师,便当不下去我们的老大,大可以把老大的位置让出来,总有一个人可以比您更加胜任这个位子!”
    三四个声音应和道:“对!没错!”
    又有人不吐不快地小声道:“自从老大即位,给我们设了那么多条条框框,这个不能劫,那个不能抢,让我们这些兄弟好不快活,差些饿死!若是老大愿意让出位子,我们反而能大干一场!”
    栩栩听着这些义愤填膺的议论,锁起了眉头,突然翻身下床,拔出剑来,指向零零三的咽喉,眸子中怒火中烧,“早就猜到你有夺位之心,今天这一试探,还真让我给试探出来了!依照这里的规矩,有夺位之心者,该是如何处置?”
    眼下看来,她说出那样的话确实是鲁莽了,不得不找个台阶下,从长计议。想要这些土匪心甘情愿地散去,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零零三顿时吓得头冒冷汗,跪在地上。
    副首领零零七站出来,粗粗的嗓门道:“规矩应该杀无赦!”
    所有兄弟都吓得跪了下来,几个人道:“属下……属下绝无夺位之心!”
    零零三则一番咬牙切齿不说话。他是个已经四十岁的男人,早就不满被这么个不到二十岁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毛头小子统治。
    栩栩收起了剑,色厉内荏,道:“除了零零七,统统都给我滚出去,该干嘛干嘛!”
    众人退下,最后屋内也只剩下了栩栩与零零七二人。
    零零七关上门,转身问道:“老大叫我留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栩栩道:“这些天一直感觉你有话不敢说的样子,现在可以与我说吗?”
    零零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栩栩猜测道:“是不是关于上次我不在,你们打劫一事?”
    零零七怔了下,点头。
    “果然。话说上次看到你们搬了一箱又一箱的,都是银子?”
    点头。
    栩栩不可思议,“是哪家财主这么有钱!算了,你快带我去看看!”
    零零七连忙带路。
    他们把打结的物品分放三座山窟里。一座银库,一座粮库,一座布匹库。因为上次打劫的都是银子,栩栩便随着零零七来到银库。
    栩栩清楚地记得,银库里本只有一个小木箱,且木箱里只有半箱银子。如今看着这多出的四大箱金光烁烁的宝箱,再打开看着里面一锭锭大得吓人的银两,栩栩瞪大了眼睛。
    谁竟然押着这么多的银两上路?就这么不怕被抢吗?
    “不会是假的吧?“栩栩一边惊叹着,一边拿起其中一锭,上下翻看,当看到银两地步那分明的官印时,只觉一阵晴天霹雳,怒火中烧地转头看向零零七。
    零零七被那样可怕的目光吓了一跳。
    “这,是,官,银!”栩栩将银子的底面对着他,一字一咬地道,最后变成怒吼,“我不是早和你们说过,官银是绝对不可以抢的吗?!”
    零零七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羞愧道:“我也和他们说了,不可以抢官银,可是他们不听。毕竟已经好久没有打劫了,兄弟们太热情,根本拦不住。”
    栩栩气得将银子砸在他身上,气涌如山,又狠狠踢了他一脚,看着他被踢倒在地的模样,她简直要疯了,“你是副首领,怎么可以这么没用!!!!”
    零零七不做辩驳,却道出一件让栩栩更害怕的事,他道:“首领放心,押着官银的官差都被我们杀了埋了,我们只要把这些官银上的官印切掉,便不会有人发现官银是我们劫的。”
    栩栩已经没有力气去生气了,只有无限的惊恐,“什……什么?你……你们杀人了?你们杀了官差?!”
    零零七点了点头,“是零零三的主意,也是他下的手。我觉得他很聪明,也很有主意和胆识,老大,要不您看让他继承军师之位怎么样?”
    栩栩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土匪就是土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改不了他们邪恶的本性!
    是她以前太天真了。
    此时此刻,京城,朝堂之上,皇帝看着一本本上报关于官银在押往京城路上失踪一事的奏折,深锁了眉头。
    有大臣上前道:“皇上,官银和押送官银的人是在快到京城时失了联系。据臣所知,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达京城,便是天降路。天降路贵为天子之路,历来很少有山贼土匪敢做乱,便是出现一些胆子大的山贼土匪,不等发展起来便被我朝将军一一歼灭。然而,臣近来听闻,天降路偏南,有一座本无名的山谷被一群土匪占领。这群土匪貌似很不一般,每次有人想去歼灭他们,都会被什么厉害的人暗中阻止。臣怀疑,此次官银损失和官差消失之事,与他们逃不了干系!还望皇上下令派兵剿灭土匪,彻查官银丢失一案!”
    这位大臣此言一出,所有大臣纷纷下跪,洪亮的声音整齐道:“请皇上派兵剿灭土匪,还天下太平!”
    皇帝看着他们,微微思考了下,道:“剿灭土匪一事寡人自会考虑派兵。至于派谁去做,寡人明日早朝定会给诸位大臣一个交代!”
    下了朝后,皇帝径直奔了后花园。
    一如最初时的场景,皇帝在凉亭下抚琴,那个年轻的探花奉命来到后花园,听着琴曲出了神。
    一曲奏罢。皇帝问道:“寡人不是命你一年后再回来的吗?而且是要么带着人回来,要么带着尸体回来。你如今提前了一天回来,而且两手空空,是什么意思?”
    傅冰卿突然跪下,诚恳道:“臣是炸死,方脱了身回来面见您。时至今天,臣还是认为,师父……不,栩栩姑娘不适合深居宫中。栩栩姑娘和我说,她想解散土匪后,便带着我一起去西河村找她的家人。那里,才是栩栩姑娘的归宿。还请皇上成全!也就是说,皇上的任务,臣无法做到了,是杀是刮,悉听尊便!如果皇上仁慈,请求皇上罢去我的官职,还我自由。我愿意继续照顾栩栩姑娘,愿意和栩栩姑娘去西河村,过她说的生活。”
    皇帝听了,沉默了半晌,却只道了句:“你真是疯了。”
    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皇帝抢女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傅冰卿身体一颤,头狠狠磕在地上。
    皇帝扔了一道圣旨给他,“无名谷的土匪抢了官银,消失的官差生死未卜。寡人命你带兵前去剿灭土匪,彻查此事。押送官银的官差若是没事还好,但若是死了,便也让那些土匪下黄泉去陪他们吧。”
    傅冰卿刹时脸色惨白,迟迟不肯接旨,只道:“土匪抢劫官银这事,师父……栩栩姑娘并未参与,甚至根本不知晓。她那日去了京城为臣寻找大夫看病,如果她在,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还请皇上放过她。”
    皇帝冷道:“你难道不该先接旨再与寡人探讨此事吗?难道你想寡人派别人前去剿灭他们?”
    傅冰卿连忙拿起圣旨,恭敬道:“臣,臣接旨!”
    皇帝道:“既然寡人把这件事交给了你,怎么做,自然皆由着你!你最后只要确定剿灭了土匪便可。”
    傅冰卿依然脸色难看,道:“是!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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