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一把泪一把就是真情实感么?
    这么多年的隐忍还不够把一个人捏揉得圆滑和老练么?
    苏可叹了声,道:“回去跟老夫人说一声,三月三那天我会带着思栋过去的。有些话还要和老夫人当面谈,请老夫人帮着寻个机会。还有,福妈妈,现在我不同了,您也不同了。老夫人会越来越倚重您,您在侯府里要小心为上,多留意身边的人。那个许妈妈,您听我一声劝,不要和她有任何正面的冲突。在侯府里您还是我的舅母,许妈妈会忌惮您,也会对您下绊子,您务必小心她。”
    提到了许妈妈,福瑞家的暗暗生出了几分不对劲。是了,这些日子来,老夫人确实颇为倚重她,许妈妈虽然还料理这府里和撷香居的事务,但明显能瞧出老夫人有意在躲着许妈妈。
    这里面,和苏可有关系?
    一时天色也不早,福瑞家的来梁府是都是知情的,不好多坐。苏可将她送到二门,临了仍是不住的嘱咐,倒让福瑞家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放心吧,我不是三岁孩童,还是有分寸的。况且我们家那口子已经从南边回来了,我这也多少有几分底气。行了,我走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送走了福瑞家的,苏可看着正午的日头,转身让凉儿叫了前院的小厮过来。
    两封信,一封送去了杜府,一封送去了十王府。
    ……
    三月三这天,侯府大开宴席。尹德班的戏唱得很好,苏可挨着老夫人的下首坐,将公卿夫人都甩在了后头,也对三太太锋利的眼刀视若无睹。
    戏唱到二折的时候,这平静了多日的天终于响了闷雷。
    工部侍郎黄大人落了马,皇上那里震怒,下令抄家严办。府衙来了人,在侵吞堤坝建造款中,三爷涉嫌其中,着令也要带走审查协办。
    三太太还在预备给尹德班的赏钱,听闻府里来人将三爷带走了,登时便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小半个月行踪不定的四爷带着一个新纳的侍妾来给老夫人请安。恰逢众人乱作一团,对刚领上前还没来得及磕头的侍妾,倒是无暇多看一眼。
    只有苏可的眉眼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冷得像一块寒冰。
    她走到四爷和那侍妾跟前,眯着眼近乎狰狞地看着他们,“四爷好手段好能力,竟还找了我的好姊妹来。”
    四爷冷笑,“怕你忘了这好姊妹,正好带来让你们叙叙旧。”
    苏可转眸看向一边的侍妾,目光又多了几分寒意,“凝香,别来无恙……”
    ☆、92.092 一切事出有因
    宣平侯府的三月三女儿节,请了不少公侯诰命并世家夫人。
    京中这样的宴请不计其数,公侯世家的联姻也多用这种方式来维系。只是年前邵令航的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又加之有老夫人晕倒在钦天监门口一事,虽然侯府如日中天鲜花锦簇,邵令航又前程无量,但诰命夫人们还是都提着个心眼。
    所以虽然帖子上也请了各府小姐,但这些夫人要么就一人前来,有带来的,也多是庶出的小姐。
    三太太对此笑而不提,但心中不知多欢喜。因为管着府里的中馈,客人跟前迎来送往,总是喜笑盈盈的。
    老夫人看在眼里,自岿然不动,一副看惯风浪的样子,和几位要好的夫人说笑。
    苏可带着梁思栋来的时候,从三太太到厅里各位夫人,俱是一愣。不管是出于身份,还是出于苏可身上的孝,这种场合,苏可都不该来。可苏可倒和老夫人一样镇定,两个人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笑容大方,目光沉静,任旁人多少是非,都从容面对的架势。
    老夫人向她招手,“来啦,本以为你府上事多,不会来的。”
    苏可带着梁思栋给老夫人请安,施施然起身,笑着道:“身上有孝不该来的,但想着大哥丧事时,侯府出力颇多,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来给老夫人道声谢。丧事之后一直不得空,既下了帖子,我就来叨扰一番。”
    “也出来散散心。”老夫人朝身边的无双示意了下,身边的位置就多了一张高背椅。
    苏可落座前在厅里扫视了一圈,和各位公侯夫人简单行了礼,又扫向了她们身后那些姿容一般,举止羞怯的小姐,嘴角淡淡勾了勾。
    坐在靠边位置的北宁侯史夫人,侧着身问站在门口的三太太,“你们还给她下了帖?”
    黄芷兰搅着手里的帕子,脸上有几分不屑,“看来是老夫人的主意,我也不知。”
    史夫人瘪瘪嘴,端着茶盏喝茶,有种看热闹的意思。
    而苏可却在老夫人拉着梁思栋问长问短的当口,朝三太太望过去,“这日子怎么不见文淇少爷?”说着又将视线在厅里稍微环了一圈,“听说就要下场了,凭文淇少爷的才学,高中是指日可待的。常年在谨才书院读书,回家的日子也不多,这时候理应来给老夫人请个安,也让诸位夫人见见。”
    黄芷兰的心里突然窜起了一股火。
    好一个苏可啊,这次宴请分明是要给侯爷说合,如今话锋一转竟说成了是给文淇张罗。什么意思,难道她的文淇就只能配那些庶出的小姐不成?苏可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想法,这种时候来这么个下马威,未免太猖狂了些。
    “诸位小姐在这里,孩子们大了自有规矩,不该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不过来。”
    苏可挑挑眉眼,有些落寞地看向老夫人,“三太太这是在说我了。本是想来瞧瞧老夫人的,从前在老夫人身边,对我很是照顾。大哥走后,家里事情繁多,我还惦记着老夫人的身体,这会儿就想来看望看望。横竖我身上有孝,就不在这里打扰各位的兴致了。”
    “这是哪里的话。”老夫人声调抬高,转而看向三太太,“戏马上开锣了,赏钱预备下了吗?”
    这是要支走三太太了。
    黄芷兰有些气不过,但碍着这些公侯夫人在这里,她也不好太和苏可较真儿。而且她也完全没想到苏可竟然会这样直接且毫不在乎的和她顶起来。
    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底气?老夫人?侯爷?
    黄芷兰一边退出花厅一边心有余悸,那边戏已经开锣了,热闹的武戏,铿锵铿锵闹得人头疼。正吩咐着中午的茶饭,远远瞧见苏可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真是熟门熟路。
    “姑小姐不在厅里看戏,怎么出来了?”
    苏可没说话,视线在黄芷兰身后的丫头婆子们身上扫了眼,黄芷兰便心领神会,将众人打发走了。苏可见没了人,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不知那天的话三太太有没有转达?”
    黄芷兰眼睛里含着些许恼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可,说:“姑小姐操的心太多了,还是管好自己府上的事为好。倘若真有能力插手再伸长了胳膊,据我所知,现在梁家的宗亲也都虎视眈眈呢。姑小姐有这空闲,不如想想怎么保住梁家的大爷为好。”
    “三太太有信心成功?”
    “我的信心来自于老夫人的多行不义。你若是肯帮我,咱们还有话可谈,若是不肯,我也不介意借着你的嘴告诉老夫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无非挣个鱼死网破。”
    苏可心里不由慨叹,咬了咬嘴唇问道:“三太太这样着急,是因为您父亲正在被弹劾?”
    被人拿捏住痛脚总是不舒服的,黄芷兰瞪着眼睛,上前一步凑近了苏可,“你本事大能耐多,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苦处。我还是那句话,既然都不是正根,凭什么要压着我们。老夫人安安泰泰过了这么多年舒心日子,轮也轮到我们了。”
    “想过舒心日子有的是办法,为什么非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黄芷兰荒凉地笑了两声,“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我和三爷已经当了这么多年鱼肉,我不想我的儿子也过这种日子。我不扳倒她,今后就还是这种生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苏可也寒了心,“三太太觉得侯爷会坐以待毙,任你胡来?”
    黄芷兰冷笑,“只怕侯爷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拱手将爵位让出来也说不定。只是我们没那么狠,没老夫人那样毒,只要文淇有了保障,侯爷大可以安享他的荣华富贵。”
    “除了爵位,凭文淇的才干闯出一条路来不难。我可以去和侯爷说,让他协助文淇。即便有了爵位,也不能保证功成名就。文淇就愿意坐享其成?难道他就没有宏图大业?让他自己去闯不是更好么,有侯爷从旁相助,他可以活得堂堂正正。”
    黄芷兰不屑,“坐享其成?到底是谁在坐享其成?你刚刚不是也说了么,文淇也只配得上那些公侯世家的庶出小姐。没有身份就没有地位,有了爵位在身,他只会更好。”
    “我只是一时口舌之快……”苏可想要辩解,却发现三太太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言了。
    苏可看着黄芷兰转身,心下沉重地叹了口气。
    “三太太,不要贪心不足,人会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坐上这个爵位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你这样安排文淇今后的道路,于他无益。我的规劝已经说完了,既然你不肯听,我也没有办法了。”
    黄芷兰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撇向苏可,哼了一声,“那就慢走不送。”
    苏可往回走,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和煦,虽然乍暖还寒,但已有了春天的盎然生气。
    “姑小姐,我要去吗?”看见苏可停住了脚,凉儿从垂花门后面迎出来,小声地上前问道。
    苏可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花厅,武戏已经结束了,薛夫人点了一出《千扇记》,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苏可坐回到老夫人身边,神色间有些怅然,见老夫人瞧她,她默默点了下头。
    唱到二折,众人的小几上都多了两道精致糕点。白露上前来,说四爷带着个女子要进来给各位夫人请安。老夫人看向苏可,苏可也一时诧异,脑中只想到了胭脂。
    老夫人道:“既然他想出这个丑,就让他来。”
    于是无双和白露将几位世家小姐请到了屏风后面。不多时四爷带着人进来,给各位夫人请了安,将立在外面的女子叫了进来。
    只是这个时候,福瑞紧赶着从外面跑来,神色慌张,附耳在老夫人跟前说了什么,老夫人也一时愣住了。
    另一侧的薛夫人瞧着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老夫人在片刻的慌愣之后,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黄家被抄家了,牵扯到老三,现在府里来了人,要将老三带走协查。今日的堂会怕是不能继续了,怠慢不周,还请各位夫人看在老朽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这下便乱成了一团,既是侯府出了事,众人也不好多待,纷纷安抚两句就赶紧离开了。
    来府里带走三爷的是禁军的首领江海飞,奉皇上的旨意,要来给老夫人请个安。老夫人回了撷香居的正厅,听皇上的意思,三爷只是协查,让老夫人切莫担忧。老夫人神色严肃,托江海飞转达对皇上的谢意,并叮嘱公事公办,不会因为侯府的关系阻挠他们办案。
    江海飞拱手走后,无双忙上来给老夫人的身后堆上两个迎枕。
    老夫人身子一歪,不由冷笑出声,“这个苏可,我真是小瞧了她。侯爷当值,老三沐休。赶着这样的日子闹出事来,三房就是想挣扎都挣扎不起来了。”暗自絮叨完,又对无双嘱咐,“说我病下了,谁来也不见。派人盯着偏院的动静。还有——”
    她说着顿了下,眉眼骤冷,“柴房就从现在起,就不要供饭了。”
    无双有些为难,试着开了口,“许妈妈也是一时糊涂。”
    “她糊涂?她可一点都不糊涂,我能让她在身边浑水摸鱼待了这么长时间,是我眼瞎心笨。现在出了事,她也该知道后果。”
    无双不再说什么,点着头出去吩咐。
    一时白露进来,老夫人问起苏可,白露转了转眼珠道:“四爷领进来的那个女子,似乎和苏姑娘,不是,和梁府的姑小姐认识。瞧姑小姐和四爷针锋相对的样子,好像中间有什么恩怨。”说话间,倾身上前,“听说四爷领来的女子,是秦淮一家叫醉香阁的青楼里有名的姑娘。”
    “秦淮?”老夫人吸了口气,有些东西在心中成了型,慢慢归拢成一个轮廓。
    她心下骇然,又不确定,正疑惑着,外面有丫头来报,说苏可在外面求见……
    ☆、93.093 三月三三对三
    苏可本就不是无故前来。老夫人既然给她下了帖子,其意思已经言明——到了可以动手,也该动手的时候。
    所以这个三月三对某些人来说,相当于鸿门宴。
    如今苏可反客为主,成功将三爷和三太太圈在了这场盛宴里,老夫人是得意的,畅快的。但同时,她也知道苏可不会无缘无故相助,说到底苏可和三太太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纠葛,能布下这样精密的局,苏可为的也只是邵令航,而不是她这个老婆子。
    将苏可请到二进日常起坐的西侧间,老夫人在内室换了衣裳出来。
    苏可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晴好的天气,阳光和煦,透过窗棱笼在苏可的后背上,让身上那件素色织锦褙子上的暗线花纹流光溢彩。梳着堕马髻,发上都是一应银制的头面,既守着孝,却也不失华丽。旁边跟着的梁思栋似乎有些乏,偎在苏可身边,听着话不时点两下头。
    老夫人心中忽然生出悲恸来。
    如果,如果苏可再强上一些,这样的样貌品性,这样的胆识聪慧,不失为一个侯爷夫人。倘若不是穷苦出身,身在世家,哪怕是庶出,早早娶进来,现下的孩子也差不多有梁思栋那么大了。这是多好的事情,可惜了,可惜了。
    “让无双白露领着他去那边屋进些饭,歇会子吧。”
    苏可见老夫人出来,站起身来,笑着应好。俯身整整梁思栋的衣裳,将无双和白露指给他看,“跟这两位姐姐去那边歇会儿,困了就眯一会儿,无碍的。”
    梁思栋还是有些怯,抓着苏可的衣角,眼睛死死盯着苏可。
    苏可抚抚他的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在跟前。你去那边玩,等会儿我过去找你。”
    “我等着姑姑。”
    “好。”苏可肯定地答应着梁思栋,将他交给无双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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