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凌渊拿纸巾随手把血擦了,说道,“这玩意不简单。”
    周通沉了沉呼吸,往前走了几步,还没靠近风铃就被凌渊一把拉住了:“别去。”周通还想试试,凌渊却执着地挽着周通不让他试,“你别去,别去。”
    “好。”
    周通又在房间里转了转,发现老爷子家里的家具跟家电都很旧了,冰箱一直在嗡嗡作响,沙发上的漆擦落,露出原木本来的颜色。
    “爷爷恋旧,不肯丢。”霍朗解释道。
    周通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墙面上。
    这家虽然又小又旧,但是十分温馨,墙面上贴满了爷孙俩人的照片,老太爷年轻时的照片也在其列,瓜子脸,一双水一样的大眼,朱唇微扬,身段修长,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周通指着几张照片,问道:“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戏班的?”
    照片上的霍爷爷都做花旦打扮,一颦一笑满是妩媚,比真正的女人都要好看不少。
    霍朗摇了摇头,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爷爷是挺喜欢唱戏的,但他不是戏班的,他年轻的时候是给人家唱丧乐的。”
    所谓丧乐则是送葬的时候唱的乐曲,因地因时都各不相同,但以此为业的人不少,可以说是专吃死人饭的。
    霍朗进一步解释道,“听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想入戏班子,但是一直考不上,别人说他空有身段,但是唱出来的戏总给人感觉阴嗖嗖的。我爷爷说可能是他唱丧乐的习惯深入骨髓改不掉了,就只能作罢。”
    “原来是这样。”
    目光在那些花旦打扮的照片上多流连了一会儿,零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周通有些摸不到头绪,那风铃应该就是媒介,有人在通过风铃控制霍老先生。可控制他做什么?周通目前也说不准。
    他问道:“那风铃一般什么时候会响?”
    “最近一个星期响了两回。”霍朗记得日子,说道,“没什么规律。其实……”他把自己的疑惑也说了出来,“其实爷爷会随着风铃唱戏已经很久了,能有两年多了,但是那会儿总是点到为止,唱一两首就停了,我也没注意到风铃的问题,就以为是爷爷兴致来了,唱几首。最近一个月却是大变,唱得特别凶,风铃响动的声音在戏里格外突兀,我才觉出来不对劲的。”
    “除了你爷爷会唱到咳血以外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奇怪的事情……”霍朗回忆了下,说道,“好像最近爷爷一直唱的是丧戏,而且一唱天就会阴沉下来。再其他奇怪的事情……我就弄不准了。”
    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霍朗放下手里一直紧攥着的茶杯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中年女人,她见了霍朗红着眼慌乱地说:“小霍,帮婶婶个忙,你王奶奶快不行了,等不及救护车,帮婶婶送医院去吧!”
    “哎!”霍朗立马答应了,外套都顾不得穿就跟着女人出了门。
    周通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藤椅上发呆的老先生,在犹豫是跟霍朗出去看看,还是留在这里照看老先生,就在这时,有声音唤了他一下。
    “这不是周达的儿子吗?”
    周通闻言回头一看,黑白无常正站在房门口,两鬼差飘了进来,上上下下把周通打量了一遍,笑着说:“真是有缘,还能在这儿见到你。”
    “二位无常爷。”周通对他俩作了揖,白无常绽开笑颜,拿哭丧棒抬了抬周通的胳膊,“别客套,玉玄君瞪我俩呢。”
    周通:“……”
    周通问道:“不知什么风把二位无常爷吹来了?”
    “公事。”黑无常抖了抖手里的锁魂链,一脸严肃地说。
    白无常笑嘻嘻地解释道:“这家人楼上那老太太魂被吸了大半,我们再不来恐怕那剩下的一半魂也被吸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周通问道。
    “弄不清,底下判官还在查,最近世道乱得很,丢魂的现象太多了,这天啊,感觉要变。”白无常神神叨叨地说。
    “你话多了。”黑无常冷漠地说。
    白无常笑嘻嘻地揽了黑无常的肩膀,黑无常比白无常稍矮,轻轻一勾就揽了个严实,“八弟别这么死板,周通也算是帮了我们不少忙,他在上头整治一下歪风邪气,咱哥俩也能少些工作量,既给他积了德,又帮了咱们,不是一举两得?”
    黑无常没回应,低头沉思。
    周通问道:“我父亲怎么样了?”
    “周达?”白无常道,“好着呢。昨天被崔判官逮住下了一天棋,崔判官一个高兴,赏了他一个恩赐,他转到你身上来了,今天瞧见你,正好给你送来。”白无常眼珠子一转,有了歪主意,“看你无常爷对你这么好,心中可有感恩?”
    “自然有。”周通哭笑不得,这白无常真的一点正形没有,又不知道要塞什么活给他。
    “那好,眼下就有一件事无常老爷要托你去办。”
    凌渊说道:“别太过分。”
    白无常知道凌渊的能耐,这人别说不死,即便死了也归不到他们这些地府的小官去管,可现在的凌渊也拿捏不了他们,嘴上争一口气:“玉玄君虎落平阳了还是好大的脾气,不知大劫到了的的时候还记不记得如今的意气风发。”
    凌渊气得咬牙。
    周通打圆场道:“好了,我愿意帮无常爷办事,无常爷说就是了。”
    “还是周通识大体。”白无常道,“也不为难你,你这次来应该是为了这家屋子里的老头。这老头年轻时丧乐唱得不错,听了他丧乐的鬼魂都安然去投胎,积了不少阴德。阎王老爷得知此事之后,就常常招他给自己唱阴戏,喜欢得很。可不知怎么回事,前段时间跟他的联系断了,就派我跟你八爷上来查查,这事就交给你来查了。”
    第118章 阴船出
    这要求确实不过分,周通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黑白无常的出现还正好给他指明方向了。
    那风铃果然是媒介,是连通霍老大爷跟地府的媒体。
    风铃一响,就是阎王要听戏了,召霍老大爷去唱戏,唱那么一两首,阎王听过瘾了也就罢了。可现在却不一样,那媒介上被做了什么手脚,断了阎王和霍老大爷的联系,现如今,请霍老大爷唱戏的不是阎王,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问题的切入点还是风铃,得看看这个媒介到底连到哪儿去的。
    白无常见周通应了,笑得舌头从嘴巴里掉了出来,随即一卷,收了回去,道:“如此甚好,你这孩儿我怎么瞧怎么喜欢。来,无常爷送你点东西,兴许你能用得上。”
    周通看向白无常,在两者视线交汇的瞬间,周通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灌入了脑海之中,那些繁杂的术法咒文一一清晰地映了进去,如同深植在脑海之内的一样,于他整个人浑然于一体。
    周通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散开之后,左眼阴鱼在眸子里翻了个身,形貌比右眼阳鱼更加清晰了很多。
    白无常道:“我们鬼差都能够操纵鬼魂,靠的不是手里的这把哭丧棒,也不是这些锁魂链,而是我等本身就对鬼魂有威慑力。”
    他话未说清楚,但周通却被恰到好处地点透,白无常刚才给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操控鬼魂的能力。
    阴章可以镇压鬼魂,却不能操纵,而白无常给他的这个能力却能驭鬼。
    早年,驭鬼师也是天师一门中的分支,这门分支一般都由血液传承,天生就能驭鬼,后期修炼不来,随岁月变迁,血缘淡泊,也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不过以白无常的性子,他这个能力估计不能传承下去,等他百年,不,十年之后化成一抔黄土,也就到头了。
    周通对白无常作揖答谢,又问道:“那无常爷,我父亲送来了什么?”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白无常拿哭丧棒轻轻地敲了下自己的高帽,说道,“是这个。”
    他惨白瘦削的手伸了出来,一翻一转之间竟变出了一本书,白无常道:“你父亲传给你的,他说这本书集他毕生所研究。只不过,写书的材料都是我们地府的玩意,你带到阳间去,估计短则几小时,长则一两日就会弥散,抓紧时间。”
    周通点了点头,恭敬地将书接过。
    捧在手中一看,是《混沌玄黄咒录》,草草翻看,里面都是些复杂的咒术,这一时之间的真是不好记。
    黑无常提点道:“时辰快到了。”说完,转身就走。
    “好好好。”白无常敷衍地应了几声,转身随黑无常离去,路上,他回头冲周通咧嘴一笑,舌头掉了下来,那双眼中满是戏谑,周通正弄不懂他这眼神里的意思呢,脑海里就响起了白无常的声音。
    “你无常爷看你真心喜欢,小孩,再提点你一句,玉玄君大劫在你之前,保得玉玄君即能保得你的命。如果日后玉玄君飞升成了,莫忘了我今日的提点。”
    说完,不等周通回应,黑白无常的身影就消失在楼道里。
    到底还是怕凌渊……周通想起白无常的话无奈地笑了笑,这白无常性格顽皮跟个顽童一样,不过,他说的大劫是什么?凌渊的大劫?我的大劫?
    周通沉吟了片刻,听凌渊问道:“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周通道,“他说让我在你耳边多说点好话,让你飞升后别去找他麻烦。”
    凌渊冷笑一声,“求对了人。”
    屋内,霍老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藤椅里睡着了。霍朗人还未回,匆忙间不管不顾就留着周通他们在家里,既然黑白无常都来了,那老太太的阳寿估计也到头了,白忙一场。
    凌渊看了那书一眼,说道:“先把这个看完。”
    周通嗯了一声,正准备看,却见凌渊将书拿了过去,翻了翻,找准了位置一撕两半。
    周通:“……你干嘛?”
    凌渊道:“帮你看。”
    周通:“?”
    凌渊郁闷地说:“你忘了我还有一魂在你体内?”
    周通确实忘了,他想了想,说:“既然无常爷给了我操纵鬼魂的能力,那不如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魂魄从体内分离出来,还给你?”
    凌渊“哦”了一声,将视线撇开,“不用。”
    周通还没问为什么,就听凌渊闷闷地说:“放你身上,挺好的。”
    两人就坐在沙发上专心地看书,这本《混沌玄黄咒录》果然如翻看时一样晦涩难懂,即便有周达的注解在旁边,周通也看得有些吃力,只好先将所有的咒录都背下来,有阳眼在,他记东西很快,不消片刻就将手里的这半本书记下来了。
    回头一看凌渊还在翻阅,凌渊手里头的这半本比他手里的这半本厚得多,可如今也快被凌渊翻到底了。
    周通没打搅凌渊,又将半本书重新翻开,细细品味,却听见凌渊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来了一句:“我不会飞升。”
    周通一时没听清楚,“啊”了一声。
    凌渊将书页翻到最后,看向周通的双眼,认真地说道:“你在,我不飞升。”
    ……这人怎么这么会戳人心窝子。
    周通眼神柔软地看着凌渊,对凌渊勾了勾手,凌渊疑惑地探头过去,周通微微抬高了屁股,半站起身,屈着膝盖揽了凌渊了脖子,吻了上去。
    凌渊:“……”
    又他妈的在别人家里!!下回再发情能不能给个提醒!
    可怜凌渊自己都没意识到怎么撩着了周通……
    就在这时,阳台的风铃忽然响了。
    五颜六色的贝壳相互碰撞,明明没有风,却似在风的带动下不停摇晃,清脆的响声接连不断地响彻,那算是有节奏的声音越来越快,碰撞也越为激烈,如同刮起了狂风一般,在那种声势之下,脆弱的贝壳风铃根本抵不住一点风力,可偏偏扛住了,随着狂风不住摇摆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喀拉喀拉——砰——砰——砰砰砰——
    整间房子的老旧家具也跟着响了起来,冰箱最先,那本就有点儿关不上的冰箱门这时候忽然喀拉一声打开了,然后接连不断地闭合——打开——闭合——打开,随着风铃的韵律而发出声响。
    随后,卫生间里的洗衣机也开始嗡鸣,甩干时发出的噪音嗡嗡嗡地响彻,电视机左右摇摆,屏幕上雪花翻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换台,光影交替,晃得屋子里光线明明灭灭。
    咚的一声,一切猛然归于平静,风铃仍是在碰撞摇晃,发出的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滋滋滋的声音响起——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台老旧录音机开始运作,磁带在里面震动了会儿后,戏剧的强调从里头传了出来。
    悠悠荡荡风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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