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的做大学教授的吗?”茯神皱眉。
    “那多无趣。”
    “你答应的时候这么爽快,怎么不这么考虑再回答?”
    “因为我答应你不是有前提吗,你在,陪着我让我不觉得这个世界无趣到需要我去拯救他,我就愿意一辈子碌碌无为。”
    “你这是中二病。”
    “所有搞科研的人都怀揣着一颗中二病的心,”以诺微微弯下腰,戳了戳茯神的胸口,“你不也是。”
    男人指尖的冰凉像是透过薄薄的衣物透过皮肤最后传递到了心脏,让少许一部分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谁说我也是?拯救世界什么的,我是逼于无奈,如果它不是因为我毁了,我才懒得管,你懂个屁。
    茯神小小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肉麻的骚话少说一点,这里有阳光、空气、水、植物和动物,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相比之下,你还不懂孰轻孰重吗?”
    “我懂啊。”
    “那麻烦好好爱护这个世界吧,地球脆弱,小心轻放。”
    “我爱啊。”以诺缩回手,直起腰,顺手将白老鼠尸体扔进垃圾桶的同时瞥了茯神一眼,“但是我爱的是有你存在的世界。”
    ……
    ——你爱我还是爱这个世界啊?
    ——我爱的是有你存在的世界。
    情话满分。
    气氛满分。
    演技也是满分。
    哗哗的水洒下,热乎乎的奶白色蒸汽蒸腾而起,站在淋雨下的黑发年轻人头发因为湿水越发显得乌黑发亮,水顺着发髻流过,连带着他的耳尖、颈脖以及面颊也跟着微微泛红……
    大概是水温太高的缘故。
    站在浴室里的茯神几乎是泄愤似的将洗澡巾往自己的身上搓,非常郁闷e教授在创造“弗丽嘉时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总有一天会被“顶嘴”才专门不给他把语言技巧项技能点满——以至于现在他不仅吵不过以诺本尊,也同样在大大小小的争执中从未赢过以以诺本人为蓝本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
    真要命。
    冲掉脑袋上的泡泡,茯神甩了甩头仿佛试图同时甩掉脑海中莫名其妙的粉色泡泡,一脚踏出浴缸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时同时想到一个明明才是重点但是被他忽略了很久的问题:如果他真的需要修复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意味着他要从其他某个试验体的身上把他们的眼睛挖下来?
    ……不好吧?
    茯神擦干了水,犹犹豫豫的回到客厅,发现早餐已经重新准备好了一份完整地摆在桌子上,茯神走过去拿起来吃了两口,如同嚼蜡,于是干脆又放下——
    抬起头的时候,他发现e教授正在客厅看报纸。
    他的头发根部轻轻扫在他的高领毛衣边缘,看上去到处毛毛绒的,很可爱的样子——当男人翻动报纸的时候,发出轻微哗哗的声音,电视机里的新闻在播放着对于茯神来说几句算得上是历史事件的各种新闻:一切安静得不可思议,啊,对,最为“不可思议”的本生问题在于,周围有很多种声音,但是偏偏让人觉得十分安静。
    仿佛整个人都宁静了下来。
    令人留恋。
    “……”
    茯神就仿佛怕惊动了谁一般放轻了脚步走到他的背后,伸出手碰了碰男人的肩膀。
    “我走了。”茯神小声地说。
    “嗯,”从茯神的角度可以看见男人微微垂下浓密的睫毛,这遮挡掉了他眼中可能会被窥视的情绪,“我知道啊。”
    “……”
    茯神反而不自在了起来——之前习惯了这家伙的死缠烂打,这一次他又画风突变变成了不纠缠的潇洒性格……当然,最令人不安的是他平静的语气。
    他在六号生气的时候听到过很多次。
    比如当他第一次试图毁灭自己的时候。
    比如当他第二次真的毁灭自己的时候。
    大概是茯神的不安完美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微笑着转过头来:“不是要走了吗?”
    “……”
    “为什么要摆出这种表情?”e教授转过身,干脆趴在沙发上,同时越过沙发伸出手捏了把黑发年轻人呆楞的脸,“我当然也知道你这两天和颜悦色乖乖跟我回来是因为我们事先有过这方面的约定——我告诉你修复人工智能的方式,你跟我约会,而现在,你完成了你的承诺,而我也将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你当然会走啊。”
    “……”
    “虽然我很想拦着你来着,但是男人说话要算话,”以诺笑着说,“我们来日方长嘛。”
    茯神听见自己的心脏“咯噔”地往下撩了下。
    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诈骗犯。
    “没有什么‘来日方长’。”他用完美冷静的声音说,“我走了,就是走了。”
    “我知道,”以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虽然等了你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再多等一会儿也没有关系——你知道最妙的在于什么吗,虽然等待是漫长的,但是好就好在我知道最终肯定可以在某一天等到你,再次推开我的实验室大门……”
    茯神其实根本听不懂以诺在说什么。
    他们只是认识很短的时间而已。
    这个男人凭什么“很久很久”呢?
    凭什么那么自信会有一个能够等到他的结局呢?
    凭什么……
    要装作一往情深的模样呢?
    这不正常,茯神想,肯定不正常。
    但是现在他总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做了很糟糕的事情——曾经在梦境中看着以诺出事时的无力崩溃感再次出现了,他知道现在应该是道别的时候,他来伊甸园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他应该和眼前这个应该算是陌生人的男人道别。
    “你闭嘴,别说话。”茯神伸出手去捂住以诺的嘴,“真的,你别说话……”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你就能看到你的表情了——”
    茯神的手被拉了下来——
    “就好像要哭了一样,但是却不能。”
    男人捧着他的手,伸出舌尖在他的手掌心舔了下——
    “真可怜。”
    “……”
    “……”
    最后谁也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沙发被撞得移位发出刺耳的声音,两人的呼吸和衣物的摩擦声几乎要掩盖掉了电视机里新闻联播主持人的报道声……
    相互交缠的舌尖,被吮吸得泛红的唇,从衣服下摆处探入的大手……
    茯神被狠狠压入沙发。
    同时在他身后的窗帘被拉起,阳光隔绝在了窗外——当室内成为一个无人能够察觉的秘密世界,茯神的可视能力下降了,他发出一声不满的呼噜声就像是野兽在咆哮,他伸出手,开始试图用触摸去感受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他催促他脱掉了身上的毛衣,黑暗之中用手贴着他的大腿一路向上——
    经过他热情的器官。
    经过他平坦的小腹。
    经过他结实平滑胸膛。
    茯神闭着眼,让自己的手一路向上,终于,他的手来到了男人的颈脖之间……
    他触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异样触感,有一些凸起,有一些嵌进了皮肤,就像是有人曾经用针线在这颗英俊的头颅和完美的身躯之间细细缝合所留下的痕迹。
    第一百二十章
    指尖的触感真实到让人毛骨悚然——
    手指腹部陷下时感触到的微微弹性;摩挲的时候,那缝合的地方又有些割手,大概是因为缝合的材料本身就很随便的缘故;它凹凸不平,没有体温,当茯神微微闭上眼时,他仿佛可以看见有一个小姑娘靠坐在冰封黑夜的窗棱边,她用她的双腿固定住一个高大的身体,然后将一个漂亮的头颅在黑暗之中用藤蔓认真地缝在这躯壳之上——
    “这是亚当的身体,这是奥汀的头颅,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成最强的战士——跨越时间,跨越空间,不受任何条约的束缚……”
    莉莉丝的喃喃自语几乎要被淹没在寒风吹动树藤的沙沙声中,最后那声音逐渐变小到几乎就要消失……
    冷汗就要浸湿他身上的衬衫,身体不可抑制地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茯神的瞳孔微微缩聚,这时他感觉到一只大手覆盖上了双眼,他陷入了一片黑暗,同时感觉到柔软的唇轻轻地含住了他的下唇,吮吸,舔咬——
    对方的动作温柔又小心。还带着一丝丝的戏谑。
    “想起来什么了?”
    以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靠在茯神的耳边,茯神猜想此时顺着他发际低落的冷汗一定清清楚楚就被对方收入眼底了,他感觉到了恐惧——伸出手抓住了以诺的肩膀,让男人没有办法再以胸膛贴着胸膛这样近的距离靠近自己,他用只是听上去镇静的声音问:“这是什么?”
    “记忆。”以诺不假思索道。
    “什么意思?”
    “历史不过是一层层的俄罗斯套娃,弗丽嘉,你身在其中的时候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挣扎究竟有没有任何的意义——而我是幸运的,我游走在时间之外,是被迫摆弄这个套娃的人,我亲手把它拆开,在重新把它组合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茯神抓住了捂住自己眼睛的那只大手,突然动作又一顿,困惑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弗丽嘉。”
    “你怎么——”
    “嘘,在你感到惊讶之前,还记得我们上次去看的那个电影吗,关于恶龙和少女的那个?”
    “记得,最后少年在梦境中踏上了屠龙的道路,他杀死了恶龙,拯救了这个世界,最后当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他在睡梦中安详地死去……”
    “错了。”
    “什么?”
    茯神微微一愣。
    “故事其实还没有完结。”
    以诺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靠在茯神的身边,他收紧了拥抱在黑发年轻人腰间的双手,随即用低沉的声音说——
    “故事的最后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彩蛋呢。一个村庄里侥幸活下来的诗人听闻了少年仍旧要去屠龙的故事后,决定要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为后人传颂,于是他悄悄地跟在少年身后,他看见少年也确实杀死了那条恶龙——少年杀死了恶龙之后,他挖出了恶龙蓝色右眼,这个时候,他却在恶龙蓝色的眼睛里得到了智慧,他终于知道,其实他心爱的少女的灵魂还没有消失,就被禁锢在了恶龙的眼睛里,只要他集齐九十九名无辜少女的灵魂,她就能复活了。”
    “谎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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