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可不关心什么顾问不顾问,他直截了当开问:“杨先生前几天应该没过性生活吧——自慰不算?”
    如果不是之前被吓得面无血色,此刻杨顾问的脸色应该可以和红布媲美了。不过现在终究不是矫情装逼的场合,杨顾问嗫嚅了半天只能咬牙点头,太阳穴上的青筋蹦得老高。
    “很好。”林简点点头,侧身对着黑暗处低呼:“苏总?你弄好了没有?”
    只听暗影处窸窸窣窣一阵轻响,而后脚步声响起,苏洛缓缓踱了出来。他右手捂住胸口,左手却攥成一个拳头,指缝间隐隐有丝红色。
    “你要的红线。”他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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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高大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苏洛转过了身子,凝视着盘坐在地上的林简。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皱眉发问。
    “我要验证一个猜想。”林简低头把玩着苏洛的那台便携ai,将它转来转去聚焦月光:“首先要解决的是现在局势的关键——苏总,你觉得这间医院里的一切是人为的呢,还是自然的?”
    “自然的实在解释不通。”苏洛答道,“应该是人为的。”
    林简点头:“不错,我也认为这是人为的。既然是人为的,那总该有个始作俑者……那这个背后黑手是远程遥控早有布置呢,还是乘虚而入现场做的准备?”
    苏洛眯了眯眼睛:“这间医院是皇室产业,管理人员向来与高大冠亲厚,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被送过来。我相信高秘书长的眼光。”
    “我也觉得高大冠没这么蠢,会毫无防备搞得医院里‘早有布置’。”林简抬头四顾:“更何况我根本没发现布置的痕迹。既然没有事先布置的痕迹,那就应该是当场做的准备。既然是有人现场做的准备,那第二个问题就来了——这个人还在医院吗?”
    没等苏洛开口,林简已经自顾自给了解答:“我的猜想是没有。医院里病人医生全数昏迷,偏偏高大冠一行人却能清醒过来,只是被限制了行动能力。既然只是昏迷,说明犯罪者不想下死手,而单单保留了高大冠等人的理智,恐怕是有些东西只有他们神智清醒时才能得到……到底是什么呢?”
    苏洛微微色变:“你是想……”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林简不为所动。“总比一头雾水好。”
    苏洛默然片刻,轻声发问:“你准备怎么办?”
    “有一种学名叫降头的南疆法术,专一能激起人心中的负面情绪,最能摧毁心理上的防备。据说还有逼人说实话的法效。”林简眨也不眨的盯着苏洛,神色郑重:“真与不真姑且不论,不过听高大冠的意思,他们那群人已经是草木皆兵神魂不定,只要稍一诱导……”
    “现在你我身上都是空无一物毫无准备……还能用这种法术么?”
    “降头本来就是穷人用的法术。虽然效果不大好控制,但材料可是方便易得。”林简神情镇静:“您只要给我一节红绳子就可以了。”
    “红绳子?我哪里有什么红绳子?”苏洛眉毛紧锁神色犹豫,“就算现在到病房里找也来不及吧?”
    “这个嘛,我倒觉得不用担心……”林简的眼珠子骨碌碌四处转动,最后若有若无落到了苏洛身上。他脸上绽开了一点诡秘的笑容,仿佛不怀好意。
    苏洛不解的低下头去,第一眼他什么也没看到,但很快他发现了——在自己胸膛靠上的那一块衣料里,赫然有着暗红的底色。
    “您这件衬衫下面应该还穿了衣服的吧?”
    第67章 审问
    苏洛徐步踱到林简身边,朝他摊开紧握着的那只右手,上面卧着一团毛毛杂杂的红线,看上去好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扯下来的。林简伸手接过红线后,苏洛又慢慢退回去,他的左手始终捂在胸口上。
    “这些红线是怎么来的?”高大冠下意识便发问,他一双眼睛不自觉的朝角落里的苏洛溜去,面上的神情很诡异。
    “怎么来的不重要。”林简面无表情岔开话题:“重点是要怎么用。高先生,你带来的这些人我也不能一一认识,还要麻烦你按年龄给他们排排序。这事关重大,可千万不要乱了秩序。”
    高大冠满脸狐疑之色,眼睛在林简手上不停打转。但他终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转身喝令他的九个下属报出年龄,按着从大到小的顺序在他左手边集合。一声令下后,那九个人踟蹰犹疑,面上都带了尴尬沮丧之色到了此刻,这个老奸巨猾的皇室秘书长的真正威信终于体现出来了,尽管他身后的九人的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甚至颇有几个“血统高贵”的公子少爷(比如那位温文先生),但磨蹭了半天后他们还是乖乖地挪动了脚,一个接着一个的走到了高大冠的身边。这群上流社会的显贵们擅长的就是排资论辈八卦闲扯,彼此的出生年月是绝对的熟稔于心。因此甚至无需交流,不过仅仅几分钟后这一群人就已经无声无息的排好了队,一排整整齐齐的九双眼睛盯住高大冠。高大冠把九个人的大致年龄在心里头过了一遍,自觉得再没有差错,转身便向林简报告:“人排好了,您还想干什么?”
    林简面容之上丝毫不动声色,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扫过站得七歪八扭的这九个人。打量一圈后他收回目光,抬手将红绳掷给高大冠:“每个人都伸出大拇指来,男的出左手,女的出右手;再劳烦高秘书长把这红线截成九段,每人大拇指上缠一段。这绳子一定要系紧了,若是脱落断裂,本人可概不负责。”
    高大冠伸手接过那红绳,却见上面毛刺斜出纤维散乱,瞧上去实在是松松散散,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崩断。他心中叫苦不已,只能掏出兜里小刀小心翼翼割断,一节节分给九人。那九人拿着这短短一节支离玻碎的绳子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往手指上缠,偏偏现在夜凉露重阴气酷烈,很有些人的双手已经被冻得不听使唤,屡屡搞断那几根孱弱不堪的红绳子。幸好林简似乎早有准备,场上每段一根红绳,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根全新的来,且长短大小与断裂的红绳一模一样,全无二致。高大冠在一旁看得火气升腾,肚子里暗自寻思:“明明分好了绳子还要我麻烦一趟是什么意思?有意消遣人?”当下便欲发作,只是想来想去情形不对,他也只能装作无事,暗自忍下。
    也不过几分钟后,人人手上都多了一节红绳。林简抬眼一一看过,笑道:“麻烦各位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把诸位系着红线的手指放到胸口处,从抬头第一位开始,每人上前七步——记住,一步不许多,一步不许少——然后向我问问题。”
    “向你问问题?”排头的中年人脱口惊呼:“问什么?你什么意思?!”
    “任何有关我个人的问题。诸如‘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到‘你的梦想是什么’。只要是关于我个人,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无所不可。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简神情淡然,漆黑瞳孔缓缓扫过九人:“不过,每人限问七个,且必须问七个。问问题时决不许中间插话,也不能尖叫逃跑,或有种种失态之举——我觉得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听懂了吗?”
    九人呆呆点头。
    “很好。”林简支起了身体,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排头的半百中年:“开始。”
    领头的中年人躲闪着林简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迈出了脚步。一、二、三、四、五、六、七,默数七下后他停住了脚步,发现自己赫然站在几块带血的玻璃片之间。月光斜斜照下,被玻璃折射成一片汪洋的红光,他置身其中,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上都带了血迹。
    “第……第一个问题。”中年人颤巍巍的开口:“你……你的名字?”
    “高良。”林简冷冷道:“高大的高,善良的良。”
    话音刚落,高大冠和几个知道林简底细的人已经是目瞪口呆,他们诧异之极的瞧着林简,显然是想不到这位为什么要临时来一个化名。而且——而且这名字……
    “年……年龄?”
    “57岁,9月13号生人。”林简随口答应
    这一次不光是高大冠,排好的九人人人都投来了惊骇的眼光,显然是不相信这个头发乌黑皮肤光滑的青年已经有57岁了,他们满腹疑问面面相觑,若不是被之前的禁令恐吓,早就大声问了。
    只是他们再怎么疑惑,也不及高大冠的百分之一。高秘书长向来博闻强识留心细处,属下的信息是一清二楚,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为骇异惊怖,心里只来回转着一个念头:“林简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高良?他又怎么知道高良已经57了?明明是高良问他,怎……怎么他说的是高良的事?”
    ——没错,这中年男人就是高良,真正的57岁,9月13号生的高良。
    月光下高良的脸已经是一片青白,衬着血光更是诡异无比。他瞪着面前神态自若的清秀男子,几次想要开口质问,甚至转身而逃,可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想起了那句语焉不详的警告。他哆嗦着嘴唇,好容易憋出下一句:“你……你的职业?”
    “皇室秘书长高大冠的私人助理,即将升任皇室常务次官。”
    周围响起了一片抽气声。高良的脸更白了。他浑身跟着声音一起抖:“你……你有——有什么——长处?”
    “信息归纳总结能力绝佳,擅长察言观色吹嘘逢迎,厨艺一流,牌技二流。”
    “你……你你你的爱好?”
    “爱好单调,也就是周末喜欢来几圈麻将,连娱乐场合都很少去呢——高秘书长,你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屡施青目的?”
    高秘书长没敢说话。高良惊恐万状的瞧了他一眼,又挪过头来:“人——人生目标?”
    “皇室秘书长——我开玩笑的,高先生的位置还是不敢肖想的……马马虎虎也就是个御书房的高级助理?”
    林简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高良松掉了手上的拐杖,软软瘫倒在地,竟是被吓得晕了过去。高大冠心底一凛,刚想冲上去把人扶起,却见林简神色不动,左袖轻拂。一阵微风飘过,高良啊的一声,悠悠醒转了过来。
    “七个已经问了六个,可别半途i而废啊高良先生。”林简悠然提醒:“我说过,你应该不想知道那个后果的。”
    高良脸色煞白,却终究是不敢违背林简的警告。他扶着拐杖摇摇晃晃立起,瞪着林简惊骇惶惑:“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简单。”林简不假思索:“先抱着高秘书长大腿升到常务次官,再等着东宫登基。太子即位后一定会扶持自己人,只要巴结得好,进御书房应该不成问题。之后再徐徐图之吧。”
    他说的还是高良的隐秘。
    高良蠕动嘴唇,最终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呆呆地瞧着林简,脸上全是恍惚之色。林简却不再理会他,他转过头来扫过剩下的八人,语气和蔼:“下一个?”
    八个人齐齐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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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一声巨响,走廊里最后一块窗户终告报销。苏洛弯腰拾起几块大的碎玻璃,走过来递给了盘坐在地的林简。林简接过玻璃,对着月光细细打量,嘴角带着笑意:“苏总很果决啊,我还以为你会纠结该不该砸窗户。说起来这是皇室的财产吧?”
    “医院的窗户都是特殊设计。”苏洛好像根本没听出林简的调侃:“从正面冲击很难破碎,但专门留有应力点,只要敲击的方位正确即可轻松打破。这是为了紧急逃生考虑,一般的医生都会掌握。”
    “所以说你觉得这是就紧急状况,可以直接打碎玻璃?”林简若有所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伸手拈起一块碎玻璃,打量片刻后撩起袖子,顺手就划破了腕口。
    他这动作行云流水轻松写意,就好像是把脉问诊一样的自然而然。苏洛还没反应过来,林简的手腕已经鲜血淋漓。他大脑一空,身不由己的便冲了出去:“你在干什么?!”
    “血祭咯。南疆的法术一般都要点血啊肉的。”林简头也不回,甩手便扔出了那块玻璃,他手腕上血珠淋漓而下,皮肤却是一片光滑完整,哪里还有什么破损。苏洛猛地刹住了脚步,霎时间觉得怒火上头:“你在搞什么鬼?”
    “降头术的特殊效果啦。”林简完全没想到苏洛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迟疑片刻,语气里难得有点心虚:“南蛮的有些巫师还要断发纹身,刺破周身肌肤呢。这种巫术的法效确实有点惊悚……”
    苏洛冷冷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林简只好悄悄放下手里第二块碎片,转头讨好一笑:“……所以说苏总啊,下次遇到这种巫蛊之术一定要谨慎,这种法术的是最诡异恐怖的了,论吓人一般的道术是拍马也赶不上——不过这种法术的条件很苛刻,必须要在施术者身上放点东西才行……”
    “我去准备红线。”苏洛生硬打断他的话,“别把自己搞出岔子来。”
    他转身走向了阴影处,再未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巫蛊之术本就起源于南方,从屈原的诗歌里就可以窥见一斑。南方自古有强烈的泛灵传统,以为草木山川无不有奇鬼精灵,借之可以施展邪术。不过据太平广记载,巫蛊之术很容易就会暴露行藏(比如在隋猫鬼事件中,之所以施术者能被迅速查获,照书中记载就是因为术者召唤鬼魂时要把自己的尊姓大名乃至生辰八字写在符箓上给猫鬼当抵押——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所以迅速被淘汰掉了,人们开始转向威力较小但隐秘度大大提高的道术。又据太平广记,则天皇帝时官方就可能用过法术诅咒皇帝的政敌。当时有个京官,在一月之间全家得怪病死了个精光,这倒不足为奇,奇的是一年之内,这个京官的七大姑八大姨,只要跟他有点血缘关系的都照同样的死法死了个遍。最后有好事人统计,发现这人父党母党五服内的亲戚一个也没活下来,等于被诛了九族。
    另外,朱温篡唐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当时朱温与世家门阀多有不谐,彼此欲致对方于死地。最后朱温脑子一热,先是把高门大族的杰出人士全填了黄河(彼辈清流,宜赴之浊流!),然后剩下的也要斩草除根。据野史(好像也是太平广记?),就有某个道士给朱温献了法术(也有说是坟里起出来的),可以让世家贵族们活着的早早病死,死了的不得安生,生的儿子女儿全部早夭,保证让他们断子绝孙男盗女娼,永生永世翻不了身。
    所以道术是政治斗争的捷径,妥妥的。
    第68章 理智清醒
    “姓名?”
    “原名韩广美,现名韩广琳——改了之后听起来倒有些像男人的名字了,这就是改名的原因吧?”
    “我——你的特长?”
    “记忆力绝佳,写作能力优异。高先生可以酌情分配一些文书工作,不会让你失望的。”
    “职……职业?”
    “宫廷政治顾问,主要负责医疗安全等领域,明年将升任卫生部秘书——前途一片光明呐,恭喜。”
    林简面前的苍白女子抽噎了一声,面上可是毫无喜色。她眼泪模糊的瞄了林简一眼,声音抖得像在抽羊癫疯:“你你你你的——爱好?”
    林简的语气很愉快:“烹饪,逛街,收集名人轶事——特别是当前政治人物的绯闻,稍有洁癖。”
    韩广琳摇晃得更厉害了,她胆战心惊的瞥了高大冠一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下一句:“你——”
    林简忽然抬起他的左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韩广琳立刻住了嘴,脸上露出一股又释然又惶恐的神色。林简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韩顾问,你接下来是不是想拿什么出生年月日之类的糊弄过去啊?”
    韩广琳的脸刷的一片惨白。
    “没关系呐,韩小姐。现在在座——啊不,在站的诸位也都是你这个想法。高良先生是措不及防,仓促之间把自己的私密抖了个精光,可真是狼狈极了。现在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当然也就要有所防备。搞个不好,接下来恐怕就全是‘你在哪一年出生的’,‘你在哪个月出生的’、‘你是什么血型了’……我说得没错吧诸位?”
    没人敢说话。走廊里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林简也浑不在意,他悠然一笑,眼睛滴溜溜扫过低头不语的九个人:“当然,照着原来的规矩,问这些也不成问题,我也能一一解答。可现在我的心里也着实有些发急……不如这样吧,诸位每人提的问题,不许与上一人重复。如何?”
    还是没人敢说话,良久后高大冠咳嗽了一声:“林先生说得也有道理……”他看了一眼韩广琳,“事出非常,你就姑且从权了吧?”
    韩广琳的身体抖了一抖。却听人群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高先生,在病房时你就说事出从权,说见到这位林先生就会有办法,到现在又有个什么办法?我实在是愚钝,不知道这么把隐私抖出来又算个什么办法?”
    骤听此语,高大冠不由得便是一愣,他寻声望去,却见说话的竟是一个面目普通的青年。在高大冠的印象里,这个叫石原的年轻人向来是因循保守决不肯当出头鸟的性格,不料今天竟敢当众回驳他的劝告,说得话还这么不客气。高大冠心下惊异,转眼看去,却见众人脸上大有赞同之色。他心头一跳,立马咽下了喉咙里的呵斥之词,转头看向林简。
    林简白衣散发,端坐在碎玻璃中,一点也没有迟疑之色,他瞄了一眼石原,怃然而笑:“这位是石先生?”
    石原竟也不慌张,他点点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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