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淡扫,鬓云欲度香腮雪,天香国色。
    沈毅看得掉了魂,被杜文月狠狠瞪了一眼,才发觉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连忙移开目光。
    兰君坐下来,面容平和:“沈大人和郡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杜文月开口道:“承欢,昨夜的事,不是我做的。”
    阿青冷哼了一声,显然不信。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你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我们公主?反正在云州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做过同样的事。
    兰君不悦地看了阿青一眼,阿青立刻垂下眼睛。
    杜文月咬牙:“真的不是我。昨夜我本来只是想找人吓唬吓唬你,让你看不成烟火,绝对没有想要取你的性命。”她说完,捂着嘴干呕起来,面色透白,一副要晕厥的症状。
    兰君侧头对阿青吩咐道:“秦伯应该还没走,你请他来给郡主看病。”
    “公主!”阿青不满地叫了一声。为什么要把皇上派来的太医给这种人看病?
    “去!”兰君下命令,阿青不敢违逆,快步去后堂了。
    沈毅抬手道:“多谢公主。”
    内堂之中,秦伯仔细给杜文月检查了之后问:“郡主这样有多长时间了?月信还有吗?”
    “大概,半个月吧。月信已经有两个月没来,我以为是水土不服。”
    “期间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杜文月摇了摇头。沈毅解释道:“京中的大夫郡主用不习惯,百草堂的大夫又太难请,郡主便叫人去古州请了自小惯用的大夫,今天才会到。”
    秦伯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恭喜二位,郡主有喜了。”
    沈毅和杜文月皆是一愣,沈毅难以置信地问:“院正大人,是真的吗?”
    “我的诊断应该不会错,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但是郡主的确有些水土不服,只怕害喜严重,要小心调理才是。既然郡主御用的大夫马上就到了,我就不开药方了。”
    沈毅大喜,连声应是,不自觉地握住杜文月的手。杜文月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感觉心里顿时被填的满满的。她有自己的孩子了?她要做娘了?
    阿青送秦伯出府,返回时遇见兰君,兰君问她:“怎么样?郡主没事吧?”
    “岂止没事,她还有喜了。”阿青没好气地说。
    兰君也有些意外。当初杜文月是被谢金泠惩治,才不得已嫁给沈毅,心中肯定多有不满,因此对自己怀恨在心。她对杜文月倒是没有什么很深的恨意,只不过衷心希望对方以后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烦。
    兰君走进内堂,对沈毅说:“我与堂姐有些私房话想说,沈公子能不能回避一下?”
    沈毅略迟疑,还是起身出去,但走到门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兰君笑道:“放心吧,我没有恶意。”沈毅点了点头,这才关上门离开了。
    杜文月有些紧张,大概是因为刚刚得知有了孩子,行事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承欢,我……”
    兰君摆了摆手:“不用说了,我信你。我之所以要跟你单独谈谈,是为以后,不为过往。”
    杜文月放下心来,手按在肚子上说:“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很多事情不能怪你,是我咎由自取。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跟谷雨设计了猫的事情,昨夜还想要再吓唬你。但今天我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我已经彻底接受了这段婚姻。你可以……原谅我吗?”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只希望你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及时收手。猫的事,昨夜的事,我都不想再追究了。但若有下次,我不会客气。”
    杜文月的脸因为愧疚而微红:“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兰君起身道:“我去叫沈大人来接你。”
    下午,兰君便在荷塘中心的流水亭里纳凉并看书。夏日里的荷花开得最好,碗口大的荷花,粉白相间,在塘子里热热闹闹地绵延了老远。
    池上的凉水亭,飞瀑从顶上急冲直下,水流沿着八角的亭盖落向水面,形成了雨帘。亭子连着廊桥的一面被匠人用机巧开了个口子,方便人出入。这里是纳凉避暑的好去处。
    王阙今日特意早回家,去了王夫人那里请安之后,就到了公主府。
    他换了一身便服,天蓝色的冰纱袍子,袖口露出白色里衣的一段,绣着淡色的莲花纹。长发绾于脑后,插着一支玉簪,青丝垂落于腰际,仿若谪仙。
    他示意婢女们噤声,独自走进流水亭,看到亭中的湘妃榻上卧着美人,正闭目养神。头发全都散着,像是海藻一样洒满了塌,眉心一点殷红,像是海棠花般娇艳。她的脸颊因为炎热而有些潮红,身上只披着薄纱和轻质的襦裙,白皙透亮的皮肤在薄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香肩半露,如凝脂白玉。
    阿青正在给她扇扇子,惊觉王阙进来,连忙行礼。王阙伸手到嘴边,接过她手中的扇子,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
    兰君趴在那儿,不满地嘀咕:“阿青,你的手劲怎么越来越小了?”
    话声刚落,阵阵凉风袭来,竟似比刚才还凉爽许多。
    她舒服地嘤咛一声,昏昏欲睡。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挂着甜美的笑意。
    王阙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她,兰君吓了一跳,起身看见刚才梦里的人就在眼前,一下子捂住了脸:“你,你进来怎么都不出声!”
    王阙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温香萦怀:“你正做着美梦,我不忍打扰。”
    兰君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方才的不是什么美梦,而是昨夜他们的交颈缠绵。她想他了,梦里都是他的影子,还有他纵情时挥洒在她身上的汗水,烫得仿佛要烧起来似得。
    王阙看她的神情,心中了然:“看来你梦里有我。”
    兰君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支吾道:“你,你羞不羞人!阿青她们还在外头呢!”
    王阙凝视着她,眸中有极盛的光芒。他把她的手握紧在手中:“沈毅和杜文月来过了?”
    “嗯。杜文月说昨夜的事不是她所为……她有了身孕,也答应今后不再找我的麻烦。我能看出来,沈毅对她不错……我们算是讲和了。”
    王阙给她擦汗:“如此最好,省得我再去找她了。”
    兰君环着他的脖颈道:“大忙人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王阙神秘一笑:“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兰君不知道王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乖乖换了衣服与他一道出门。马车停到漪江边,王阙扶着兰君下了马车,早已经有一艘两层的游船停在那里,连接岸边的船板上扎满了兰花,芳香阵阵。
    兰君惊呆了,回头看着王阙,王阙拉她上船。船驶离了岸边,在漪江中静静地行驶着。
    整艘船就像一个小别院,厨房,寝室,厅堂,应有尽有。窗棂雕的是兰花的纹络,屏风,挂画,全都与兰相关,甚至连纱幔都选用的是兰君最喜欢的鹅黄色和桃色,绣着兰花的暗纹。兰君兴奋地跑到二楼,这里有一个小露台,摆放着瓜果,抬头便可以看到广袤的天空。
    “阿衡,我喜欢这艘船!”兰君兴奋地跑进跑出,像个孩子一样高兴。
    王阙笑着看她:“这是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晚了一个月,抱歉。”
    “不用说抱歉,我很喜欢。”兰君跑到王阙面前,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口。
    王阙拉住她:“先吃些点心,等夜幕降临,还有一场好戏。”
    兰君和王阙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太阳夕沉,江水变得半江瑟瑟半江红。而后明月挂上天空,江水退为一片漆黑,夜空晴朗,没有星星。
    岸边静悄悄的,只有虫鸣阵阵,晚风吹过,带来凉爽的江水气息。兰君等的有些没有耐心,回头看王阙,王阙抬手指着天空道:“你看。”
    忽然,有东西从每家每户缓缓飘了起来,升上天空,然后慢慢汇聚成一条天河。
    “天灯!这么多天灯!”兰君扶着栏杆,兴奋地看着那五颜六色的天灯,陆续飞上天,成千上万盏,就像星辰一样点缀了整片夜空,说不出的盛大繁华。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景象,兴奋地问王阙:“阿衡,是你安排的吗?你是怎么做到的?天灯为什么会从每家每户飘出来?”
    王阙从背后抱住她,仰头说道:“这些天灯都是我让人统一做的,然后分到京中的人家,要他们写上祝福的话,原本在昨夜放的。我的兰儿有了这些祝福,一定会是个福泽深厚的人。”
    兰君眼眶有些红,转身猛地抱住王阙。这些年的生辰,她都过得很随意。嫁给他,已经算是最好的礼物。她知道他是真的很忙,因此从未奢望过什么。
    王阙笑道:“怎么好端端的,还哭鼻子了?不高兴么?”
    “高兴!真美啊。”兰君仰起头,看璀璨的灯火照亮整片夜空。“咻——砰!” 一个烟火在他们头顶炸响,金色的光芒坠落于夜幕,仿佛流星。岸边响起百姓们的欢呼声。原来是昨夜停止的烟火表演,今夜继续了。
    兰君正在看烟火,张巍领着几艘货船靠近,货船上面放着五颜六色的天灯,一个个都有半人高,总共十七盏。
    张巍说道:“公主,这十七盏天灯都是爷亲手做的。祝您十七岁生辰快乐。”
    兰君先是惊讶,而后只剩下满满的感动,看着王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么忙,哪来的时间亲手做这十七盏灯?
    王阙牵着兰君道:“走吧,来写你的愿望,一年一个,写满十七年。”
    船的甲板上摆放好了桌椅,兰君执笔,王阙亲自给她磨墨。十七盏灯上都挂着空白的纸条,张巍一盏盏拿到兰君面前。
    兰君想了想,提笔把愿望写下来,直到把十七盏都写满。
    王阙帮她把天灯点燃,升上天空,看着它们汇入浩瀚的灯海里头。此刻百姓们放的天灯已经飘到遥远天际,仿佛玉带银河。纵然是上元灯节时,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奇景。
    夜空中交叠炸开了盛大的花火,形状各异,色彩斑斓,照亮了整座京城。长街之上的百姓,扶老携幼,争相观看。
    漪江平静的水面被空中的天灯和花火映照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像一幅斑斓壮丽的画卷。
    王阙和兰君都喝了酒,兰君眼神迷离地问:“夫君想不想知道我刚才写了什么愿望?”
    王阙被这一声“夫君”叫得心神俱颤,温柔地回应道:“什么愿望?”
    兰君站起来,一下子坐在王阙的怀里,抱着他说:“夫君,我这十七年都是为了等你啊,所以只写了三个愿望: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王阙的眸中落入了漫天的烟火,光芒甚至比那烟火更加璀璨,他还来不及说话,兰君已经主动吻了上来。这个吻就像被点燃的烟火,以极其迅猛的速度燃烧和绽放。他们交缠着,辗转到船舱里头,腰带和外衣已经落了一地。
    兰君的衣物更是被退到了腰间,露出光洁的肩膀和桃红的肚兜。她长发披肩,脸颊酡红,眼中泛动着□□,像一朵盛放而又纯洁无暇的红莲,美得惊心动魄。
    王阙的眼里簇起火,将她压在身子底下,借着酒劲放纵自己。
    烟火的炸裂声,彻底淹没了船室里的喘息声和□□声……
    张巍自是猜到了船上发生什么事,他轻轻吩咐四下道:“散开到暗处保护,把船夫和厨子都接出来吧,记着动静小点。”
    林乔在养伤,代替林乔的侍卫脑子没有那么灵光,忍不住问道:“大哥,把船夫接出来,待会儿爷要是命令返航怎么办?”
    张巍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叫你办就办!哪来那么多废话?上船的时候给我小心点,不然担心你的屁股跟林乔一样!”
    那侍卫缩了缩身子,赶忙办事去了。
    庆帝在城楼上也亲自放了一盏天灯,双手合十默默祝祷了两句,带着笑意看天灯飞远。今夜的节目本来要在七夕表演,可兰君落水出了事,不得不中止。他好奇的是,他那位无所不能的女婿,是怎么号令全城百姓的?
    蒙昭被毕德升请上城楼,惴惴不安地问:“皇帝陛下召外臣来此,所为何事?”
    庆帝不回头,只扶着栏杆问:“这烟火好看吗?”
    蒙昭稍稍放了心,回道:“好看,外臣还从未见过这么大规模的烟火表演。请问陛下,今日是贵国的什么节日吗?为何家家户户都在放天灯,还燃放如此美丽盛大的花火?”
    “从前并不是什么节日,但今夜之后,或许会变成一个节日。”庆帝回头,高深莫测地看着蒙昭,“这是靖远侯为朕的女儿准备的生辰贺礼。”
    蒙昭惊愕道:“如此大手笔?真让人叹为观止。”
    庆帝低头看着长街上热闹的人群,声音威严而遥远,“蒙昭,朕之所以要休兵,并不是怕了你赤羽国,而是朕爱这片江山和所有臣民,朕不想用他们脸上的笑容去换几十里的疆土。但朕不好战,并不代表朕软弱可欺,这样的盛事美景,朕拼了命都会去守护。”
    蒙昭低下头,隐隐有些心虚。他知道东青国富庶,国力强盛,本就不是好欺侮的。只是他没想到今夜这么盛大的景象,不是民间自动自发的活动,而仅仅是一个侯爷,为了给心爱的妻子送一份礼物。这得花多少钱?得安排多少人?偏偏东青国皇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弄得他也不好太过大惊小怪的。
    恐怕今夜此事若是传开,周边各国都要畏惧东青国的国力了……不久,他就要带着使臣回国,而太后的筹谋,真的能撼动这个国家吗?
    ☆、通敌叛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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