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贴在脸颊上的碎发遮住了表情,鲜血披面。紧接着,一柄闪耀着金光的弯刀贯穿了蓝衣孩童的胸膛,不断喷出的鲜血将他的衣裳快速染成了乌黑。

    无霁!

    叶斐猛然间从床上跳起,向前伸出的手触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那只手托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逐渐引着他从梦魇中回神。

    屋里还很暗,窗外雨声未歇,暗青色的微光从窗纸渗入。屋子中央的几案上燃了一盏小小的灯,烛火摇摆不定。

    他扭头看到坐在床沿上的人,那人将头发束成马尾,身穿干爽的墨蓝劲装,几柄飞刀斜缀在衣襟。他的另一手端着小碗,药香扑鼻。

    叶斐心头一动,不觉握紧了那只手,又连忙松开,将胳膊缩了回去。

    唐枭不动声色,也收回手,拈起调羹搅动碗里的汤药。

    你夜里咳得很厉害,不能不喝药。唐枭捧起碗轻轻啜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将碗递来。

    叶斐像是发呆一般盯着碗看了会儿,开口道:我要加糖。

    不行,糖会削弱药性。

    那我不喝。叶斐把头别向一边。

    只能加一点。

    叶斐将碗捧在手里暖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用嘴唇沾了一下,随后夸张地拧起眉。

    一口气喝下去就好了。唐枭端了小几来放到叶斐面前,除了盥洗用的小盆,上面还有热腾腾的粳米粥、干粮和一些萝卜干。

    叶斐苦着脸把碗里的药都灌了下去,立刻扑向盛粥的碗。粥的温度刚刚好,既不烫也不凉,他咕咚咕咚地直接喝空了。

    我再去盛,你好好吃饭。唐枭接过空碗又走了出去。

    叶斐深吸一口气,渐渐露出笑容。

    天还没亮,我烧了热水,你可以去沐浴更衣。唐枭见叶斐把早餐吃得连渣都不剩,便收走小几,从屋中的衣箱里拉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将他罩住。

    房间的另一端有屏风围出的沐浴场所,此时热气升腾。叶斐一直很喜欢热水,大概没有比沐浴更暖和的事情了,而相对的,也没有比出浴更冷的事情。他伏在木桶的边缘,不停地将帕子丢进水里又捞起来,直到唐枭唤他别泡晕头,才懒懒地发出声音:小唐,替我搓背好不好?

    屏风后转出了抱着换洗衣裳的高大身影,唐枭看着叶斐,迟疑了一下,将衣服放在一边,走上前,拿起了帕子。泡在热水里的少爷终于有了正常人的体温,唐枭拧干帕子,慢慢地在那削瘦的背脊上擦出一片片淡红。

    小唐。

    怎么?

    没想到你扮起随从来这么好。

    身后的唐枭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我只是想照顾你罢了。只有你。

    小唐,忙过这阵子,随我回杭州可好?

    唐枭的动作一滞,道:刺客不会去想太远的事情。

    因为,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你可以做一个很好的护卫。

    唐枭没有回话,他的视线移向木桶边的小榻。就在叶斐手边不到两尺的地方,胡乱堆在那里的中衣下,露出了一小截错金的刀鞘。

    小唐,我头晕。

    快出来。

    唐枭回神,从旁边拾了一件深衣,托住叶斐的手臂,将他从木桶中拉起来。

    叶斐的身体很白很瘦,就像那些长久卧床而鲜少见到阳光的病人,只有胸腹、手臂上健全的肌肉显示出他并非真的文弱不堪。叶斐赤脚踏在地上,不由一哆嗦,向唐枭怀中扑去。唐枭展开深衣裹住那苍白的身躯,将他横抱了起来。

    叶斐环住他的脖子,发上的水珠滴在唐枭的肩上。叶斐快速地亲了亲他垂落的鬓发,当唐枭转过目光来的时候,叶斐又立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勾起唇角将视线移走。

    下雨后会变冷,出门时要穿厚点。唐枭把叶斐抱到床上,拿来了厚衣裳。

    叶斐慢慢擦干头发,尚有些潮的青丝如瀑布一般垂在背后,隔着层层中衣,散发着微微凉意。

    唐枭回到屏风后,拾起小榻上散落的中衣,盯着那柄短刀。他向后看了看,方拿起来,无声地拔出。

    银灿灿的一截雪白利刃,端的是上好的工艺,刀刃的材质和用来与叶斐接头的铁符是同样的。他有意踢到衣架,在衣架与地面摩擦时,快速将刀子拿到耳边,用指甲敲了敲刀面。

    叶斐还坐在卧房中,他穿上白色镶金的外裳,打理了一下肩上缀的绒毛,伸手拿起铜镜。

    旁边伸来一只手,将短刀放到他面前,叶斐一愣,快速拿起来别到腰上。那只秀美的手又拿起了篦子,叶斐从铜镜中看到背后的墨蓝身影,仰起头,望着视野上方那张倒过来的脸,笑了笑。

    唐枭替他挽起头发,用长长的发带捆了,将发梢拢顺。发丝如水一般静静流淌在手心里,唐枭看着出了神,片刻后才松开手,那一握青丝便垂回叶斐的背后,兀自轻晃。

    准备出发吧。唐枭起身道。

    叶斐将挂剑的绳子斜跨在肩上,拿起轻剑。

    嗯。他握住唐枭的手,站起来。

    如此这般与你一起安静起居的日子,还会再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十)劫

    外面的雨将停未停,尚在飘洒毛毛一般的水屑,落到衣上、皮肤上立时不见踪影,只有发丝偶尔会沾上这些细碎的雨珠,积得多了,便如华发。

    叶斐没有撑伞的打算,唐枭却为他撑了起来。两人将马车停在镖局门口的马厩吩咐喂草,便沿着长长的斜坡来到兴威镖局的院落。

    镖队已经整装待发,叶斐轻描淡写地解释说徐叔突发疾病需要留下静养,无人起疑。而镖队这边除了计小星因伤被强行留在镖局,还加派了两个镖师和六个趟子手。

    叶斐在出发前从自己的车上清了一些杂物下来,车子轻了许多,行进速度也变快了。车队自扬州城西的大路向金水行去,往来车马不少,而愈是向北,迎面而来的车马行人愈多,有举家南迁的大户,也有寸步难行的难民。

    叶斐挑起竹帘,看着路边衣衫褴褛的乞讨者,一言不发。

    没用的。唐枭头靠在车厢的墙壁上,闭着眼,道,你救不了所有人。

    马车突然停住了,车中的两人同时向前方一斜,又及时稳住。叶斐伸手要去掀帘子,被唐枭按住。

    什么事?唐枭问。

    前面有流民挡路,兄弟们已经上去了。驾车的老程答道。

    唐枭掀开帘子,前方有几个逃难的男女老少跪在路中央,不停地朝着车队叩首,哀求声此起彼伏。

    叶斐刚要起身,唐枭再次按住他,摇摇头。

    叶斐道:打发一点钱就好了。

    唐枭道:不宜多事。

    不然还怎么赶路。叶斐说着从车上跳了下去。

    他一吸到外面冷冽的空气就忍不住咳了起来,连忙扯出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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