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两排银杏树光秃秃的,悬着稀稀落落的银杏叶,随风摇曳。地上落着厚厚的银杏叶,在阳光照耀下金光灿灿。二名男子位于银杏树下,一个身姿颀长站立,一个单腿跪地垂头。
    灰白的披风搭在肩头,墨发顺着披风铺在身后。仉南遥看廊道处,道:“秦公府有什么动静吗?”
    黑衣人拱手道:“禀殿下,钟纪德钟管家被孙翰成抓到刑部关押,秦太君正在派人四处寻找钟管家。孙翰成的手段很高明,太君的人摸不到钟纪德的踪迹。不过卑职查到,还有另外一股力量也在找钟管家。”
    一片银杏叶在空中翩翩起舞,仉南伸手抓住:“他们查到了什么?”
    “他们已经找到刑部去了,似乎想劫狱救出钟纪德。”黑衣人垂头道:“只是这孙翰成也不简单,身后的势力与他们旗鼓相当。两方人交手了好几次,均落不了好处,所以这事就这么搁下来了。”
    “派人去帮孙翰成。”仉南松开手,银杏叶慢慢坠落:“不用太明显,让他知道就可以了。”
    “啊?”黑衣人抬起头,诧异道:“殿下,我们这是要与太君作对吗?她可是殿下的……”
    “我知道。”仉南转过身,缓缓道:“她是我的外祖母,是外祖父的妻子。可这事不是论孰亲孰远,按我吩咐去做就行了。”
    黑衣人微微一怔,拱手道:“卑职领命,这就……”
    仉南打断他,嘴角不禁上扬:“再等等,子戚回来了。”
    黑衣人愣了愣,恭敬地垂下了头颅。不一会儿,脚步声匆匆而至,一个颀长的身影闯入视线。裴子戚粲笑而来,步履轻快矫健。待目光触及一旁的黑衣人,眸子不由闪了闪。
    他若无其事的走来,伸手环住仉南的腰,宛若无人道:“怎么又在后院等我?我不是说了嘛,去去就回来了。这都快腊月了,寒风刺骨。你就算身子骨好,我也不许你这么胡来。”
    琥珀色眸子流转着温柔的波光,仉南握住他的手,轻轻的说:“我无碍。倒是你,这么冷的天还要外出奔波。”
    裴子戚松开他的腰,故作不满道:“可不是嘛,一大堆事等着我。过两日,我还要进宫一趟,去瞧瞧陛下。”
    仉南微微笑了:“我陪你一同去。顺便让父皇下旨,赐婚于我们。”
    裴子戚连忙道:“别别,陛下向来不喜我。倘若你请旨赐婚,陛下非得砍了我不可。过两日,还是我自个进宫就好。”
    仉南怔了下,抿着嘴道:“子戚,我们已有……”
    “打住,打住。”裴子戚唰地红了脸颊,急忙抵住仉南的唇,看了看一旁的黑衣人:“还有外人在呢。”
    仉南楞神而笑,抓住裴子戚的手,紧握在手心里。他侧过头,笑容忽然散去,对黑衣人道:“把面具摘下来。”
    裴子戚睁大双眼看着仉南,满是惊讶盘踞。
    仉南温柔笑笑,解释道:“我曾与你说过,等你伤势好了,介绍他与你相识,今后任凭你差遣。我不是随口说说糊弄你,而是不想坏了近日的气氛,把此事拖到了今日。”
    “你……”裴子戚张了张嘴,神情格外认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垂下双目,撇开了视线,轻声道:“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你没必要因为我们的关系,就向我全盘摊牌。”
    “我告诉你,是因我全然信任你、认定你,故把身家性命交托于你。”仉南轻轻摇头,伸出手拾了拾裴子戚絮乱的碎发:“公事也好私事也罢,你有权利知晓我的一切。”
    裴子戚猛地抬起眼,凝视着仉南,许久沉默不语。片晌,他粲笑说:“我明白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将所有事情告诉你。”
    仉南莞尔视笑,眉宇间满是温柔占据。
    仉南开心了,系统却哇哇大叫:“裴子戚,你要冷静啊!不能因为恋爱冲昏了头,出卖系统是要收到处罚的。”
    裴子戚:“什么处罚?”
    系统默了,有气无力道:“扣积分。”又马上振作起来,强调说:“你不要少看积分!没了积分,我就不能给你开外挂了。”
    裴子戚:“哦,扣吧。有仉南在,我还要你的外挂做什么?”
    “……”系统:“戚戚,你是嫌我没三皇子有用吗?”
    裴子戚笑笑,温柔的说:“乖,你清楚就好。”
    系统:“……”
    裴子戚向黑衣人看去,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他指着黑衣人,瞠目结舌:“你是……上次在京郊,替陛下喊仉南回京的大汉!”
    几个月前他在京郊度假,正是这名大汉去京郊唤仉南回京。他还记得,当时大汉背着荆棘跪在地上,整个背上全是鲜红。在那种的情况下,大汉轻而易举帮他扛起了野猪,健步而行……
    黑衣人拱手应诺:“裴大人好记性,正是卑职。不过卑职早已辞去官职,而今一心为殿下效忠。”又道:“卑职许星川,今后听凭裴大人差遣。以前有冒犯大人之处,还望裴大人多多包涵。”
    仉南温声解释说:“许星川擅于侦察,父亲便是看中了他这个本事,命他去寻我回京。他不是故意闯入小木屋,以后也不会再去。”
    裴子戚乍然回过神,摆手说:“无事。即是陛下的命令,确实很难拒绝。”
    “你想知晓什么或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去做。他的本事在京中打探消息足以,倘若是其他事交托于他也无碍。”仉南从怀里拿出一筒小型烟花:“你若找不到他,以此烟花为信。他看见了,自会主动去寻你。”
    裴子戚接过烟花,挑眉道:“要是他看不见呢?”
    许星川抬手抱歉,琅琅说:“裴大人请放心,殿下的眼线遍及京城。只要您放了烟花,卑职必定能知晓。”
    裴子戚笑了,将烟花揣入怀里:“那这烟花可是宝贝。我得好好藏着,不得让旁人偷了去,坏了事。”
    仉南摇头失笑,笑容宠溺至极。他伸手将裴子戚搂进怀里,视线挪向许星川。许星川当即明了示意,恭敬起身抱拳、飞身离去……
    待许星川一走,裴子戚戳着仉南硬邦邦的胸膛,道:“好呀,视线遍及京中。说,你是不是早准备谋取储君之位了?”
    仉南握住他的手,笑容骤然淡了一些。他摇了摇头:“我于皇位无意。所做一切,皆为保护你、保护父皇、二哥……”最后两个字几乎轻不可闻,仿佛错觉一般。
    裴子戚怔了怔,顺势倚在仉南的怀里,缓缓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戚戚怀了包子,只是还不知道
    第七十五章
    辰初时分,天色尚是灰蒙蒙,裴子戚已经起床洗漱了。系统看着忙上忙下的裴子戚,好奇道:“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平时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吗?”
    裴子戚默了一下,并不想理会系统。平时是两个人睡,那是不得不晚起;昨晚是他一个人,当然就起得早了。洗漱完后他穿上了衣袍,又问系统要了一面镜子,站在镜子前左瞧瞧右看看。
    少间,裴子戚叹气说:“系统,我是不是最近胖了很多?”
    系统吃着爆米花,口齿不利:“是啊。你每天吃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胖?”
    裴子戚成默了。也许是冬天来临的缘故,他的胃口比平日突然好了很多。这不好像胖了一圈,衣袍穿得有些小了。重新做衣袍得耗上好几天,于是他说:“系统,能不能让我看上去瘦一点,脸色苍白一些,好像大病初愈一样?”
    系统想了想:“行。”
    镜子里的人转眼消瘦了下去,脸颊微瘪透着一股苍白。裴子戚看着镜中人,来来回回的打量,这才露出满意神色。
    系统疑惑道:“戚戚,你要做什么?”
    裴子戚默不作声,理了理衣袍踏出了房门。他饶过后院向马厩走去,待上了马车才道:“去皇城。”
    *******
    日头悠悠漫爬,悬在天空上熠熠发光。一辆马车缓缓而行,最终停在了皇城处。裴子戚走下马车,守城侍卫连忙跪下行礼。他抬了抬手,守城侍卫起身,挥手命人打开了城门。
    裴子戚款款进入皇城,穿过广阔的宫殿,漫步向前朝走去。他不疾不徐的前行,待到廊道转弯处,一名小太监突如其来撞来。两人撞了一个正着,好在冲击力度不大,裴子戚只是晃了晃身躯,踉跄地退了几步。
    小太监捂着脑袋,抬头瞧着是裴子戚,惊恐地睁大眼睛。他紧忙跪下来,一股脑地磕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裴子戚本是一肚子火,但瞧他这副模样不由散了气,于是问:“什么事如此匆忙?这宫中到处都是贵人,岂能容你莽莽撞撞?”
    小太监停了磕头,身躯颤颤发抖:“裴大人,小的知错了,望您能大人有大量,饶小的这一次,小的今后再也不敢了。御膳房公公让小的今早过去搭把手,小的一时忘了这事,而今都过辰时了……”
    裴子戚愣了愣,放柔了神情:“好了,起来吧。”他绕开小太监,继续前行:“赶紧去御膳房,免得等会受道责罚。”
    小太监俯在地上,身躯猛地消了颤栗。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斜嘴笑了,衣袖处一把锋利的匕首闪闪发光……
    另一边,系统急忙跳出来说:“戚戚,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裴子戚挑起眉:“不然要了他的命?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才进宫没多久,宫里的规矩还不是很熟悉……”
    系统赶紧打断他:“不是,他是坏人!他的袖子里藏了匕首,他是想杀了你!”
    裴子戚停了步伐,怒道:“你刚才怎么不说?”说着他马上回头,只见漫长的廊道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
    系统支支吾吾道:“刚刚他撞你那一会,匕首已经到你的脖子了。我以为他要杀了你,想着及时复活你,就……”
    裴子戚怔住了,下意识捂住了脖子。他抓了钟纪德,原以为幕后黑手该停一停手,便让仉南撤去暗中保护他的人。这么做他不是不怕死,而是觉得仉南一个皇子,比他更需要这些人。再说,他还有系统保护他。
    他道:“系统,你阻止了他?”
    “没有。”系统想了想说:“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匕首都到你脖子了,怎么没动手杀了你?”
    裴子戚:“……”
    系统又说:“但是,我怀疑他给你下毒了。我刚刚检查了一下你的身体,发现你的身体状态很奇怪。我这里检测不出原因,不过已经把你情况送到总部去了,过几天应该会有消息了。”
    “……”裴子戚:“系统,我会死吗?”
    系统安慰说:“不怕,我会复活你。”末了补充道:“但是有前提,不能让人发现你死了,特别是仉南。他那么精明,你死在他面前,一定忽悠不过去。”
    总部有明文规定,系统不得向宿主以外的人暴露自己。无论是复活云清还是裴子戚,都是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复活的。如果仉南发现裴子戚死了,那么总部会中止复活裴子戚权利,以保证它不会因此暴露。
    裴子戚默了一会,说:“我明白了。”说着继续漫步前行……
    *******
    轻纱漫飘,佛香弥漫。灯火雀雀而动,落在大殿内忽暗忽明。木鱼一下一下的敲响,清脆的回荡在大殿内。一名小太监蹑手蹑脚进入殿内,唯恐自个惊扰了圣驾。他碎步走到孙禄身侧,曲着身子小声禀告。
    孙禄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木鱼声停了,洛帝徐徐睁开双眼,沉声问道:“孙禄,什么事?”
    孙禄凑上前去,笑说:“禀陛下,裴子戚裴大人殿外求见。”
    “裴子戚?”洛帝放下木杵,抬起手。孙禄连忙过去,扶住他的手。洛帝缓缓起身:“他怎么来了?”冷哼道:“他还有脸来见朕?让他处两件事,没一件是做好的。”
    “听说裴大人一直在府上养伤。”孙禄笑道:“总归裴大人将北漠女皇劝住了,让她不再进宫叨扰陛下。其他的事,想来等裴大人痊愈后,定会处理妥当。”
    “朕只是拿砚台砸他一下,他就再府上养病几个月。”洛帝冷冷说:“朕要是打他几十大板,估计会反了天去了。”说着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让他进来吧。”
    孙禄垂头应诺,命人唤裴子戚进来。
    不一会儿,裴子戚徐步进入大殿。他身上穿着宽大的衣袍,宽得压根看不出身形。面色微微泛白,显得格外的憔悴。他提起衣摆,跪地叩首,高声道:“罪臣裴子戚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静默少焉,洛帝瞧着裴子戚憔悴的脸庞,慢慢散了脸上的不悦。他道:“裴爱卿,起来吧。地上寒,你刚大病初愈。”
    裴子戚继续俯在地上:“罪臣不敢。”
    洛帝倚在椅子上,轻笑说:“朕还没给你定罪,你倒自称起罪臣起来了。你有没有罪,朕说了算。”
    “微臣有愧陛下信赖。”裴子戚字正腔圆:“陛下交于微臣之事,时至今日微臣仍未完成一件。礼部尚书陈大人……”
    “好了好了,朕将此事交托于你,是想你能妥善处理。”洛帝懒懒道:“不急于一时。对了,老三怎么样了?”
    裴子戚站起身,羞愧不已道:“微臣虽待在府中,但终日卧床养病,不知殿下……”他尴尬笑笑:“不过下人有禀,说近日些殿下苏醒时辰渐多,思来再过些时日殿下就应该无碍了。”
    “应该?”洛帝直起身,眉头稍稍蹙起:“裴爱卿,老三住在你府上已经好几月了。”
    裴子戚连忙跪下,膝盖撞在地上闷响。他道:“三皇子殿下虽住在卑职府上,但卑职谨遵陛下提醒,时刻不敢忘怀。若因此而耽误了殿下的病情,卑职罪该万死。”
    洛帝曾特意敲打过他,让他不要接近二皇子与仉南。即便现在仉南住在他的府上,这个敲打依旧有用。
    “你做得很好。”洛帝满意笑了:“国师早与朕说过,老三的病得慢慢的养,急不得。朕下旨让老三住在裴爱卿府上,实属无奈。好在裴爱卿是个聪明人,没有让朕失望。”又道:“起来吧。裴爱卿今日入宫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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