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为着直隶的灾情已经吵得不成样子了。:原本赈灾一事,尽可按着前例,一一循例而行。但政事一旦涉及到了党争,那一切都得让路了。
    派哪个去赈灾,哪个去剿匪,各个能显出脸面来的事,谁都不肯轻易就这么错过机会。如今国库充盈,国富兵强,剿匪赈灾这等事便是轻而易举的。一旦去了,那就是三个手指捏螺蛳,十拿九稳。日后这些政绩,便是平步青云,进入内阁的敲门砖。
    有白相在前,皇帝纵使想平息纷争,亦是有心无力。他心里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真真是没有意思,不过是朝臣们面前的一道屏风罢了,只摆着好看,却没有半分作用。每每此时,皇帝就分外痛恨先帝。若不是先帝暮年之时,肆意提拔白家,如今岂会造成这般情景。从来党争都是最伤筋动骨的,前朝便是亡在了党争之上。
    因事涉百姓,关乎民生,所以几个年长些的皇子也获了恩准,一并在朝上听政。他们倒不能直接发表意见,不过却可以私下上表或者向皇帝提提自己的看法。国本之争尚未尘埃落定,大家都卯足了劲想在朝臣和皇帝跟前长脸,好夺得各方的支持。
    不过这些有资格听政的皇子当中,并不包括了三皇子赵经平。他自打被皇帝放出了话,彻底与夺嫡挥泪而别之后,整日在自己的宫殿中酗酒为乐,沉溺渔色之中。往常偶有几个与他交好的皇子,如今也不常来了,唯有四皇子赵经敏,还是待他一如既往。赵经平此时不得不感慨,越是落魄的时候,越能看得清人心。是以几个兄弟之中,他对赵经敏的话还能听得进去一些。
    因着这缘故,便是周贵妃也不免常常将赵经敏唤到自己宫里头来,让他替自己给那不孝儿传话。若是能听得进一两分,乃至开了悟性,能够重获圣眷,便是最好的了。
    赵经敏看着三哥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在不好受的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他打懂事起,就日日跟在赵经平的身后,他叫自己往东,自己就绝不往西。盖因他的外祖家压根比不上周家,虽说同是皇子,但他照旧仰人鼻息地过日子。索性赵经平也算是个不错的哥哥,对于自己这个“跟屁虫”从来都能有求必应。
    只不知道这份好里头,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想要笼络。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赵经平已经彻底失去了夺嫡的资本,自己也一直放纵着,破罐子破摔地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不少周党都已经纷纷转了方向,投了旁的党系,只一些死忠还一直撑着不倒下。
    赵经敏皱着眉,看着醉醺醺的三哥。他终于忍不住地从赵经平的手里夺过了酒杯,“三哥!你再继续这么喝下去,只能亲者痛,仇者快。何必作践自己来叫他人高兴呢。”
    如今的赵经平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能与皇长子争辉的风采。皇子的常服上沾着污迹,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里面黄了领子的中衣。寻常抹了头油,光洁发亮的发髻歪在一边,细碎的头发从发髻里掉出来,看上去邋遢极了。脸上也毫无光彩,蜡黄的皮肤看上去有些发黑,嘴唇有些泛紫,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赵经平睁开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经敏许久,方才认出这是他最要好的四弟。他从赵经敏的手里抢过酒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他苦笑道:“如今还有谁是为了痛的呢?不说我那几个妻妾,就是我妃母,不也巴不得看不到我吗?”
    他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尽。手上因醉酒而失了力气,酒杯掉在地上砸了个米分碎。殿中宫人们的头越发低了,谁都不敢上去劝上一句,生怕惹来什么祸事。这几日因赵经平的喜怒不定,殿中已经被打死了好些个宫人了。谁不是惜命的呢。只要主子不把火烧到自己头上,想怎么折腾自个儿,他们不想拦,也拦不住。有些门路的,早就塞了银子,寻思着早早地从赵经平这里调走了。剩下的个个都谨小慎微,生怕行差步错,招来杀身之祸。
    赵经敏眸光微闪,他一个箭步上前,将欲站起来却站不稳的三哥扶住,凑在耳边轻道:“三哥岂能忘了是谁害得你失了父皇的宠爱?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就打算这么认了?”
    赵经平被酒熏红的眼睛亮了几分。他怎么会忘了?若不是薛简,他伙同妖医敛财的事岂会曝光?!
    他两眼不断地转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搓着。“不错,不错。”
    赵经平在四弟的扶持下,靠在了桌边,左手撑在桌面上,好让自己整个人都能站直了。
    赵经敏一直看着赵经平的侧脸,暗中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赵经平的表情不复这些日子来的颓废,嘴角轻轻地扯起了一抹笑来。他轻轻地放开了赵经平,等着三哥接下来的话。
    赵经平不断转动着自己许久未曾动过的脑子,努力地希望整理出思绪来,好拿出个整治薛简的法子。他离开桌子,往空处走了几步,脚下一软就要跌下去。幸而边上一直守着的赵经敏将他扶住。
    赵经敏接着扶人的动作,在他三哥的耳边道:“三哥莫非忘了?薛简不好动,但他那个未过门的妻子——谢家,如今可不是已失了父皇的青睐?”
    谢家……谢参知……谢凉萤。
    赵经平恍惚记得,他还曾经与谢凉萤见过几面。他眯着眼睛,想要回忆起谢凉萤的长相,但被酒精长时间麻醉的身心,已经彻底将他给击垮了。
    赵经敏浅笑,“我听说谢五小姐,如今正在京郊呢。如今那儿聚集着大批的流民,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薛简这几日又不在京中,倘使有事,怕也鞭长莫及。”
    赵经平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谁有这份本事,能驱动流民呢。闹事的流民相当于是匪寇,若有人能使唤的动他们,何不叫他们早早地归顺了。
    “我听说,周妃母家有个侄子,与那流民的头儿很是交好。三哥何不利用这机会呢。”
    赵经平看着赵经敏不断张合的嘴唇,头有些晕晕乎乎的,眼睛一睁一闭,仿佛就要合上眼皮睡去了。他觉得四弟的声音时远时近,有些话他能勉强听清,但是内心却有个声音在抗拒着,让自己不要理会。但转瞬,这股抗拒就消失了。他听到自己在传唤宫人,让他们将自己的表兄弟从宫外带进来。听到自己对四弟的道谢,听到四弟对他的贺喜。
    他仿佛什么都听得到,却又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宫殿内的膏粱在转着,宫人们在转着,离去的四弟的背影也在转着。在这天旋地转中,他似乎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妻子朝自己走过来,她的嘴也在一张一合,配着那表情,似乎是在数落自己。赵经平朝妻子无谓地一笑,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妻子就不见了,宫殿也不再转了,宫人们还是直直地立在那儿。
    赵经平在地上摊开了自己的手脚,呈一个大字形。他的手在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个碎片,转头去看,是自己刚才不小心砸的那个酒杯。他将那碎瓷拿到眼前来细看,半透明的瓷片上透着上头手绘的花纹,袅袅绕绕的。赵经平猛地捏紧了那块碎瓷,鲜血从掌心中一滴滴落下,掉在了他的脸上。
    周围的宫人们只瞥了一眼,继续一言不发地弓着身子,如同雕塑一般立着。
    京郊与柳澄芳遇上的谢凉萤根本没想到宫里头有人要引着流民过来。她此时还只是觉得面对柳澄芳有些尴尬和彷徨。看着柳澄芳怀里抱着的恪王府的嫡长子,谢凉萤的心里就百味交集。前世这个孩子是死了的,不知道自己重生之后,他还能不能活下来。
    私心里,谢凉萤还是不希望这个侄子死于非命的。无论她和柳澄芳之间有什么过节,稚子终究是无辜的。她不想迁怒于这个对世事还一无所知的孩子。
    谢凉萤的身后,曾氏正拿着披风过来,想着今天外头风大,要过来给谢凉萤穿上。但看到柳澄芳站在那儿,满心的怒意就克制不住的往外溢。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日,就连曾氏都以为自己过惯了平和日子后,会忘却那段在柳家的生活,忘却柳澄芳加诸在自己和女儿身上莫须有的罪名。
    但在看到柳澄芳的那一刻,曾氏知道自己错了。她根本没有那么大度,可以因为日子久了,就原谅柳澄芳。想起柳清芳在离开柳家之后,快要病死的样子,曾氏就浑身都发抖。若不是谢凉萤,若不是蔡荥,恐怕她和柳清芳母女两个早就死在了那片肮脏的地方。就连曾家人都不敢去收尸的地方。
    谢凉萤感觉自己身后仿佛有什么不对劲,她转过头去,发现双手死死捏着披风的曾氏,正在朝柳澄芳盯着。她朝笑意盈盈的柳澄芳看了一眼,见她只顾着和魏老夫人聊儿女经,半分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不远处曾氏的身上。谢凉萤在心里松了口气,趁着这两人都专注于聊天的时候,悄悄儿地往后退到了曾氏的身边。
    她从曾氏手里将披风抽出来,“我知道曾夫人心中不忿,但眼下……不是个好时候。”
    曾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低眉敛目,收去了一身的戾气,朝谢凉萤强撑道:“我知道。”
    谢凉萤看了眼抱着孩子,笑得东倒西歪的柳澄芳,叹了口气,“随我去走走吧,就这样站在这儿看着,迟早忍不住。”
    曾氏自然应了。
    两人沿着河道,一前一后地走着。谢凉萤走在前头,便先曾氏一步看到前面有片及腰高的草被压倒了。她转头道:“咱们过去瞧瞧。”
    曾氏有些犹豫,怕谢凉萤会有个不测,但出于好奇心,也点头应了。只是在谢凉萤不察的时候,暗暗地将手放进随身带着的药米分袋子里头,准备随时都捏出一撮来撒。药米分是蔡荥在曾氏临走前给她的,说是给她防个身,曾氏本欲推却,抵不过蔡荥的盛意,这才将东西给收了。不想这就能用上了。
    曾氏将谢凉萤推到自己的身后,神经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小心翼翼地朝异常处走去。
    谢凉萤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京郊乃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寻常人谁敢在这种地方做出些什么事儿呢。只是见曾氏那般动作,搅得她也紧张了起来。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曾氏,双手甚至拉着曾氏的衣角,准备一有个什么,就把曾氏往后头拉。
    曾氏走到近处,看清了异常后长吁了一口气。她将手从药米分袋子里抽出来,转身对谢凉萤道:“不是什么大事,乃是一老一少,两个灾民。”
    谢凉萤也大喘了一口气,方才紧张地她都忘记呼吸了。她从曾氏的身后走出来,凑近了去看,果真是一对衣着褴褛的祖孙两个。年长者还将小的那个护着身下,大约是当时遇上了什么事。谢凉萤看他们都人事不省,不免有些担心两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灾荒时节,路有饿殍,这事儿谢凉萤倒是知道的。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真个儿有人饿死在自己跟前的时候,谢凉萤怕是自己这辈子都会有阴影了。自己自幼是在官宦人家长大的,不提家里头一道儿吃饭的时候那菜色。光是她一个人的时候,那也是四菜一汤。她胃口并不大,哪里能吃得下,虽然后头也会赏了给下人们,但是府里头的人都奢侈惯了,吃不完的也就倒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谢凉萤看着那祖孙俩,心里有浓浓的罪恶感。
    曾氏上前,蹲下了身子去探两人的鼻息。“还有气。”她扭头对谢凉萤道,“阿萤快些回去找人过来,将这祖孙接去咱们的旅馆里头。厨房里头应当还热着要给魏老夫人吃的粥,只备两碗稀薄的粥汤便可。”
    看他们两个这般瘦骨嶙峋的样子,想来已经许久没好好吃上一顿了。若是一下子就大鱼大肉地喂下去,怕是得出事儿。还是先喝点粥汤垫垫肚子,然后再吃些寻常的饭菜更妥当些。
    谢凉萤知道曾氏同蔡荥学过点医术,这话必定是有根据的。她连声应了,掉头就急急地跑回去。
    魏老夫人同柳澄芳说到一半儿才发现谢凉萤不见了踪影。她眼睛有些花了,近处的看不清,但远一些的却是看得分明。抬眼一看,见谢凉萤正往旅馆那儿跑过去,便嘱咐了身边的嬷嬷过去看了看,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嬷嬷过去一问,便知道了谢凉萤和曾氏在附近发现两个饥民。她当下就吩咐了魏家的下人们,将曾氏要的粥汤给备下了。给魏老夫人煮的粥定是有的多的,不过两碗粥汤,算不得什么。便是魏老夫人知道了,也会答应这事。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心里比寻常人多了几分慈悲心。更别提,魏家还在城门附近常年设了施粥铺子呢。
    谢凉萤谢过嬷嬷,领了两个冯相府里的侍卫就回去了。不消一会儿,那侍卫就一人抱着一个往回走。侍卫们寻常就做的力气活儿,这俩祖孙因饿了些时候,轻地厉害,所以抱着也不费什么力气。
    给祖孙俩强灌下了粥汤后,不过片刻,那孙子就醒了。
    曾氏绞了块帕子,让那孩子洗把脸,带着几分怜惜地道:“亏得你年纪小些,能撑得住,你的父母呢?”
    柳澄芳怕这看着脏兮兮的祖孙过了病气给儿子,所以早就让奶嬷嬷将儿子抱走了。她陪在魏老夫人的身边,也一道看着这对祖孙。骤然间,听到曾氏说话,柳澄芳不免朝曾氏多看了两眼。她总觉得这个声音自己在哪儿听见过,感觉分外熟悉。但仔细去看,又觉得曾氏是个路人脸,说要长得像谁,确有几分相似,再看看,又谁都不像。她心道,大约这嬷嬷的声音就像她的长相一样吧,谁都像,又谁都不像。
    三千世界里头,总有那么些奇人奇事,自己也是太过大惊小怪了。
    孩子咬了咬唇,脸上有些红,眼里含着欲坠不坠的泪,带着哭音儿道:“爹和娘都不见了,家里头就剩下我和祖父两个。遭了蝗灾,谁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听说京里头贵人多,能赏口饭吃,咱们就一路朝着京里去。眼看着快走到了,就撑不住了。”
    曾氏给那老者又把了把脉,安慰那孩子,“无妨,你祖父身体素来康健,并没有什么大碍,你尽可放心。”
    孩子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大都是女子,身上穿着绫罗绸缎,知道这些都是达官贵人。他噗通一下朝着年纪最大的魏老夫人跪下了,不断地磕着头,“多谢老夫人相救,我做牛做马都会答谢老夫人的大恩大德。”
    魏老夫人弯不下腰,忙让嬷嬷将人给扶起来。她走到近前,牵了那孩子的手,慈祥地道:“救了你们的可不是我这婆子。”她指了指谢凉萤和曾氏,“乃是这两位,你要谢啊,得同你们谢去才是。”
    孩子一听,忙朝谢凉萤和曾氏跪下,硬生生地磕了好几个头。
    说话间,老者也发出了呻|吟声,睁开了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并不如晕倒之前那般饿了,又转头看了一圈屋子里,知道是遇上了贵人。在看到自己那个小孙孙的时候,老者不由得老泪纵横。他强撑起身子来,探过去将孙子给搂进怀里,“你没事就好。”
    孙子指着谢凉萤和曾氏,“祖父,是这两位恩人救了咱们。”
    老者抬头打量了谢凉萤一眼,就要从床上下来磕头。谢凉萤忙将人扶住了,“老人家且在床上歇着便是。既然咱们能撞上,便是菩萨的慈悲,舍不得叫阎王爷把你们收了去。你们就暂且在这儿住几日,养养身子。”
    祖孙俩对谢凉萤又是千恩万谢。
    谢凉萤头一次被人这么谢,脸皮有些薄,也是为了他们能好好休息,便先离开了。
    祖孙俩隔壁住的是老薛。他身体只有些虚弱,并没有什么大病大痛,只是谢凉萤放心不下他,所以让他一直躺着歇息。隔壁的动静老薛早就听到了,他听见房门关上,外头走廊的脚步声纷乱,就知道谢凉萤出来了。
    顾不上穿鞋,老薛赤着脚就打开了房门,果真见到要下楼的谢凉萤。他赶忙将人叫进来。
    谢凉萤向魏老夫人和柳澄芳告了声罪,临过去的时候,还特地将曾氏也一并带了去。这是怕曾氏直面柳澄芳的时候,心里恼怒,到时候闹出什么来。
    老薛将谢凉萤迎进来后,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道:“夫人,边上的那对祖孙,是你们在河边找着的?”
    谢凉萤与曾氏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老薛要这么问。两人一起点了头,“确是如此。”
    谢凉萤追问了一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薛竖了根食指在嘴前,低声道:“轻些声音,边上就住着他们。”
    谢凉萤忙捂住了嘴。
    老薛面色有些凝重,“我只是有些奇怪。咱们这一路过来,都不曾遇上什么流民吧?偶尔落单那么一两个,其实倒没什么。只是怎么就恰好,叫咱们给撞上了?”
    谢凉萤奇道:“兴许就是这么凑巧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薛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凭直觉,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曾氏也给那祖孙两个把过脉,他们的确是饿晕在路边的。要说哪里不对,那就是怎么倒在了人迹罕至的河边。
    这两个只是流民,并不是什么逃犯。在给他们换衣服的时候,身上也并没有什么犯人才有的刺青或者是不常见的疤痕。虽不能走官道,却是可以走人多些的路。若不是今天谢凉萤和曾氏临时起意,怕是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被老薛这么一提醒,曾氏也觉得哪里不对。可同样的,就是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谢凉萤想了想,道:“我原先还想着将他们一道带去京里,横竖都是一路的。既然这么说,那过几日咱们要走的时候,就直接给些银两,分道扬镳吧。”
    要按老薛说,最好是现在就赶紧把人给打发走了,然后他们在迅速地换个旅馆,或者快些儿回京里头去。反正城门一关,万事都不用担心。但想到他们这一行,老的老少的少,就是要走也是大阵仗,做不到掩人耳目。也就作罢了。
    对老薛的耳提面命,谢凉萤全都放在了心里。老薛是个靠谱的人,轻易不会害自己。出门在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凉萤和曾氏同老薛商量之后,便打算去知会一声魏老夫人和柳澄芳,让她们约束下随身跟着的下人们,免得到时候带出些什么消息来。
    楼下的柳澄芳扫了眼紧闭着的房门,有些不满地同魏老夫人抱怨,“萤表妹这是同人家商量什么,竟还将门给关了起来。难道还有什么咱们不能知道的事儿?”
    魏老夫人斜睨了一眼柳澄芳,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是说谢凉萤在说什么不利于她们的见不得人的事。只不过魏老夫人并不把柳澄芳的话往心里去。恪王府发生的一系列事,魏老夫人虽没参与,却也略有耳闻。她并不觉得柳澄芳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就冲她在恪王府做的那些事,便是个搅事精。这等人若是她的媳妇儿,早就被扫地出门了。柴晋和老恪王妃留到现在都没发作,已是不易了。
    柳澄芳见魏老夫人没接自己的话茬,讪讪地住了口,不再多说。她同魏老夫人道了声罪,便离开了去看儿子。她刚上楼回房,谢凉萤那处就开了房门。
    谢凉萤探头看魏老夫人在楼下坐着,赶忙下来,将方才老薛说的一一托盘而出。
    魏老夫人沉吟片刻,道:“虽说是空穴来风的揣测,倒也不无道理。咱们此行大都是女子,还是得小心留意。”
    她一个糟老婆子倒是不怕什么,反而谢凉萤这个未出阁的女子更叫人担心。若是遇上个歹心人,那可是一生闺誉尽毁。纵是回京后薛简不说什么,谢家也不会轻饶了谢凉萤。怕是日后就得锁在屋子里,在谢家养一辈子了。更甚者,就谢家那大儿子,自己的女婿的脾性,怕得叫谢凉萤悬梁自尽,以示清白方才罢休。
    谢凉萤得了魏老夫人点头,便道:“咱们还得约束下嬷嬷同丫鬟们,免得漏出什么消息,叫贼人有下手之处。”说罢,她又自责起来,“早知道我就不去河边儿瞎逛了,平白的招来这么桩事。”
    魏老夫人笑道:“倘若我是你,遇见那祖孙,怕是也会施以援手。咱们眼下不是猜测而已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祖孙两个,救了他们确是一件善事。”
    谢凉萤见魏老夫人并不应自己多管闲事而怪罪自己,便放了心。她心里头打定了主意,等回京之后得好好向魏老夫人赔罪才是。让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跟着自己操心。
    因心中防着,所以魏老夫人和谢凉萤没过几日,就提出要离开。柳澄芳一个人在这附近也无聊,京郊的庄子住了些时日,她也觉得腻了,便也想跟着一道走,回去柳家见见外祖父母。
    路上多个人就多份照应,魏老夫人自然应了。
    柳澄芳对谢凉萤道:“表姐回京了之后,可得将嬷嬷借给我。”她指着曾氏道,“多亏了这嬷嬷的药膳,我不过吃了短短几日,就觉得身子舒坦多了。”
    原来先前曾氏看出柳澄芳有产后不足之症,就主动提出自己替她做药膳调理身子。柳澄芳的确觉得自己身子不如小产前,便也应了。待谢凉萤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柳澄芳已经吃了好几顿的药膳,对曾氏赞口不绝,怎样都不愿意放曾氏走。谢凉萤无奈之下,只得将曾氏留在柳澄芳的身边专职替她调养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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