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苒刚刚拿起那杯粥,拿着汤匙搅拌,轻轻的一吹,那轻烟盘旋了一下,渐渐的散开。
    谷泉夭立刻抢过羽苒手里的汤匙,将已经吹冷的粥送入口中,吃完了,她还不由得点头:“还不错,加点冰块就好了。”
    羽苒看着她这般,于是拿起另外一碗,谷泉夭又顺手夺过,尝了一口:“我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就是好。”
    羽苒十分的不解,淡淡的看着她:“我觉得他们还没有胆子毒死我。”
    “拜托,小侯爷,你不要总是这样一副淡泊的态度,你想想,你平日干的好事也不少,可是得罪的人也挺多的。”
    羽苒听到那句“得罪的人也挺多的”就不由得笑容凝滞,嘴角抽了一下,表情有点无奈以及可笑。
    “现在就是一个空壳侯爷,找你寻仇的人自然要很多,像下毒这种小把戏我七岁就玩了,没新意,可是危险往往藏在不经意间的。”
    说完,她看了那碗味道不错的粥笑了一声:“替你试过了,这里没有毒,你可以吃了,不用谢我。”
    “真是与众不同。”羽苒看着她笑了一声:“你是我见过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子,这样的你,让我有点看不透。不过,我竟然不知你是这样的敏感。”
    “直觉,女孩的知觉。”她凑近羽苒,羽苒星眸如许,灿若星辰。
    她忽然想起来了他们是来散心的,大约此刻在羽苒的眼睛里,她就像一个小丑一样,自言自语,说着那些旁人听不懂的话,然后自己还自娱其中。
    她垂下眼睑,安静下来,她本着将男人追到底的口号,可是如今,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个人,这个对面的人,对她到底有几分情谊。
    毕竟,他曾经对乐付雨情成永殇,那种铭心刻骨的恋爱,宛若黑夜之中的萤火,长夜未央。
    她就像一个孩子,渴望光与爱的孩子,当看到一个方向就使劲的追,等追到了,她就像一个永不满足的商人,一旦尝到一点甜头,就希望可以得到暴利。一个人越是平凡,一旦她得到了更多,成为不平凡的人,那么她的欲望机会越大。
    就好像一个赌徒,她一旦上了赌场,赢了一两银子,她就会想要赢十两,百两,千两,万两,甚至更多,乐此不彼的下注,永远填不满的是欲望,永远得不到的也是欲望。
    “小泉。”羽苒看着她,目光坚定,星辰般明亮,一双秋水剪瞳,摄人心魄,薄唇微启,他的语气温和而冰冷,“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替代谁,你也不会被任何人替代。”
    看吧,看吧,原来所有的人你都分的这样清,你早已看破了,却等着我在红尘之中迷茫,我竟然自私的以为我可以代替乐付雨,原来谁也不能代替了谁?
    “你懂我吗?”谷泉夭悠悠的问出口。
    “我懂,铭心刻骨。”
    她看了一眼窗外繁花似锦,看了看羽苒的优雅从容。
    懂,你懂什么呀,你懂一个女孩这样爱你,还是懂我所想要的更多呢?都是一样的花开花落,都是一样的月盈月缺,都是一样的芸芸众生,你懂了什么?还是你根本不懂装懂?
    羽苒看到她这副模样,像个淘气挨了批评的孩子,他有些迷茫,应对了千山万水却没有办法去应对一个孩子。
    他忽然有点微微的甜蜜,有一种不知道叫做什么什么的暖流在心中默默流淌,这一切他不知道之前有没有,还是自己太粗心,永远不太在意?
    “你的心乱了。”他说:“我给你弹奏一曲,弹奏一曲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
    他有点不知道是谷泉夭的心乱了,还是自己的心乱了。
    “随便呀,都可以。”
    这一瞬间,她想起来了以前他与乐付雨花前月下,吟诗歌舞,琴瑟和鸣,好不惬意,本是天作之合,却相忘江湖……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也曾怒马鲜衣,一日踏遍京都花,那年豆蔻,彼时年少,一见倾心。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时光交错,再次遇到,再次迷茫了,崩塌了,爱上了,得到了,忐忑了,一切恍若若梦!
    女人真是一个神奇的生物,当她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你看,可是她们敏感伤心的时候,你却手足无措。
    面对这样的事情,羽苒之前没有遇到过,更谈不上怎么去处理,他淡淡的看着谷泉夭,双眸若秋水,灼灼如月华:“小泉,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如果是的话,我道歉。”
    “没有。”她走到窗前,问着这漫山遍野的花香与芬芳,一如她明艳的青春的时光,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于什么。
    “如果今日的我换做是乐付雨的话,如果是乐付雨的话,你会怎么做?”谷泉夭问道。
    “我给你弹奏一曲,有的事,不是谁的问题,而是目前,你能做的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这么低三下气,双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屏风之前坐下,屋子里清凉如许,山风清理如许,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整个人清凉几分,清虚如若踏翠竹。
    琴声清晰悠扬,宛若林间雨声,凌翠如许,可是比之多了几分跳跃,多了几许冷傲。宛若悬崖断瀑,极炫而来,好像置身疆场之中,黄沙飞廉。
    曲子如此的变化多端,却总是高吭婉转,浑然天成,却在高昂之后夹杂着啼血的愁绪。
    “你可知道这支曲子?”
    谷泉夭摇摇头。
    “这叫做《兰陵王入阵曲》,这支曲子源于历史着名的‘邙山之战’。”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兰陵王领五百精兵攻入包围圈,最终反败为胜,且不论敌方有多少人,但是敌方也曾设下一计,叫做请君入瓮,这个你应该明白,可是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反而反败为胜。”
    粉衣女子皱眉,怔仲半晌,歪着头打量着羽苒,很久,她绽开美丽的笑容,暮然眼泪一行行的滑下,她坚定的擦去,坐在那里,笑得非常的开心,就像盛开的美丽的花朵。
    “我想,聪明的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她当然明白什么意思,她没有羽苒那么好的心态,更没有他的策略,当意识到不对劲,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解决。
    这无非就是要告诉她,她们如今就已经成了这入瓮的人,至于没有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谁也不知道,因为她们不是兰陵王,唯独相同的是,兰陵王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也没有。
    “小泉,在任何情况下,没有分清楚,千万不要妄下定论,所以就算是有人请君入瓮,这个人一定会显山露水,如今,我们只不过是猜测。”
    谷泉夭没有说话,一双灵透的眼睛打量着羽苒,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包容了很多东西,就像满山的泉水,包容着草木与花草。
    “好吧,好吧。”他看着天边的晚霞,转而看向谷泉夭:“今天天太晚了,下山也来不及了,你如果想,我们就明天回去怎么样?”
    谷泉夭没有说话,就在此时,本来夕阳如血的天边乌云密布,眼看大雨降至。
    “看吧,小泉,天要留客。”羽苒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有一丝的笑意,笑容慢慢的扩展,他摇了摇头,十分的无奈。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来玩了,这个地方确实有点奇葩,哪有先调查客人的资料的事情的,我真是想不明白,而且,我很讨厌别人这样调查我,真是没意思。”
    谷泉夭愤愤不平的说道,她发脾气的时候,见到谁都像是撒气的,看着这黑云漂浮,人心惶惶,她立刻将窗户重重的关上,啪的一声,羽苒看到这里眉头一皱。
    只是,他的那种眼神就像看着孩子一样,关切,温暖,无奈,或许在他面前,谷泉夭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而这个孩子,让他内心得到温暖,温暖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流淌,静静的流淌……
    “小侯爷,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不好?”声若春水,清脆,清脆,真诚,不夹杂一点杂质,尤其是她这双眼睛,她仿佛能够一眼看到别人的心里去,仿佛所有的鬼魅在她的面前能够化为乌有。
    每次,她看羽苒的时候,那双眼睛夹杂着千万思绪,紧紧的缠绕,期盼与娇羞。
    “不会,你这样很好呢,真性情,是很不错的。”羽苒看着她笑了,他也并没有之前那些人说得那样冰冷,反而会很温柔。
    一道天雷滚过,轰隆隆的,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天边云层翻涌,黑压压的宛若黑色盔甲罩住这整个天边。
    屋子里的灯仿佛因为害怕而摇曳了几下,在暴风雨中熄灭了,谷泉夭吓得拉住羽苒。
    这个时候,一道闪电霹雳而来,像一只魔爪撕开一道口子,那么一点光亮遗漏进来,却因为时光太短而被黑夜吞没,正因为如此,让周围的黑暗再次压紧三分,沉甸甸的。
    她拉住羽苒,她并不是害怕这样的雷雨天气,只是这样的天气里面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她的母亲就死于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那晚,她出去找大夫,却因为路难走,她被垮了的山体压在泥浆里面,幸好坍塌的山体并不大,所以她就用双手将自己刨出去。
    所以,每次到了时候,她就会有点不自然。
    羽苒掏出火折子,整个屋子因为这么一点豆光而显得并不那么的黑,她脸色惨白,盯着那豆光,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的夜晚,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羽苒看着她笑了笑,像是安慰,她突然像意识什么一样,一下子抱住羽苒,那个并不温暖的怀抱,像个频临死亡的孩子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还是个孩子,渴望光与爱。
    闪电与雷声在天空之中嘶吼,天空之上黑云滚滚,山体之上那些植物连绵起伏,就连屋子外面的鲜花也散发着嘶吼。
    花草树木在雷雨之中嘶鸣悲怨,古树,繁花,韧草,在这恶劣的天气之中宛若浮灰一样无能为力。
    他感受到了谷泉夭那种复杂的感情,或许并不是因为害怕,如果只是因为害怕就好了,如果害怕,多一个人陪伴就好了,有一种感情属于她自己的,别人无法干涉。
    他想要去抚摸谷泉夭的头发,可是他的伸到半空之中便停下来,这个世界,有些人对你的特殊的,他们是那种特殊的存在,因为难以忽视,所以更加要珍惜。
    对于羽苒而言,谷泉夭就是这样特殊的存在。
    皇宫,暴雨连绵。
    夏季的脾气真是有点让人琢磨不透,那宫灯照得屋子里亮如白昼,帝王那阴晴不定的脸就相当于于这多变的天气,如此的令人琢磨不透。
    穿着便服的几位老者正要下跪,皇帝威严的声音暮地想起,宛若九尺寒冰,透露出不耐烦。
    “行了,行了,别跪了,朕找你们来就是因为有事。”
    老者才低下头来,太子的脸色也阴晴不定,他不知道此刻他父亲找他来,所谓何事,而这些事,又有怎样的血腥。
    “你们也都知道了?北辰,他是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带着几许颤抖,有不忍,却不得不去承认什么事实。
    老者低下头,没有说话,太子也低下头,没有说话。
    “朕想,这件事,太子早就知道了,对吗?”皇帝目光温和的看向太子。
    太子垂下头。
    “苏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苏解恭敬的回答:“是。”
    “就朕一个人不知道?”
    “陛下,臣也不知。”谷熙低下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就像一种另类的存在。
    “太子,你什么时候知道北辰是你的亲弟弟的?”皇帝关切的问着,从他眼中有一种深切的光芒,就好像是流动的水,夹杂着许多情绪,让人看不明。
    “十四岁,那也就是北辰上早朝的时间,那个时候,儿臣在偏殿看到母后为北辰庆祝,我就有点明白了。”太子声音越来越小,有些话,他还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下去。”皇帝声音变得峥嵘,让人琢磨不透,可是他的声音却毅然决然。
    “母后说,让儿臣以后多多关照北辰。我知道,不是谁都可以让母后这样对待的,我后来观察了一下北辰,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早熟的孩子,我故意将他的书撕碎,找他的麻烦,那晚回去,母妃第一次责骂了我。”
    听到这里,连皇帝也唏嘘,太子虽然并不出彩,但是从小听话懂事,皇后对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怎么可能为了另外一个孩子而责骂他?
    “我那个时候就有点奇怪了,并不是母亲变了,她一直没变,那晚,她一个人偷偷的哭,哭得很伤心,那是因为北辰病了,大病一场,她那几天也魂不守舍还拜托人去看北辰。”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后来我去查了一下当年那个小皇子,我就更加笃定北辰也许就是我的弟弟。”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人的心情也不好。
    一道闪电劈得屋子里面亮堂堂的,刹那间,每个人的表情都显露出来。
    屋子里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想着不同的事情,因而显示出来的也不一样。
    “国中元老都在这里了,有些话,朕还是说了吧,太子,如果你将来当了皇帝,你能控制得了北辰侯吗?”
    话到了这个份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皇帝想要让太子当皇帝。
    太子低下头,他低头并不是因为自己碌碌无为,而是兄弟相戈,他恐怕做不到。
    一个帝王,是不能被感情所左右的。
    “怎么不说话?”
    “陛下。”苏解开口说话了,他阴晴着脸:“北辰忠义无双,兰芝玉树,不曾做过对不起大夏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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