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祖神做的事,和朝歌没有关系,他不过是祖神创造出来的异巫而已。”田鸡说。
    “祖神……”宫爵惨然一笑,目不转睛盯着我。“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无法进入魔国高塔吗?知道为什么只有他才能开启魔国神门吗?祖神,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祖神!”
    “什么?!”薛心柔张大嘴。
    “朝歌,你倒是说句话啊,别傻愣着。”田鸡有些慌乱。
    “你隐瞒了这么久,到现在还不打算把真相告诉他们?”宫爵步步紧逼。
    我竟然不敢在他们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我一咬牙努力让自己变的冷漠。
    “神是不会陨落的,我就是神。”我面无表情声音也随之变的冰冷。“我就是神域中的龙伯国主,也就是你们一直称之为祖神的神!”
    ……
    所有人再一次怔住,用陌生的眼神注视着我,全都微微张着嘴,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般。
    “壁画,长生仙宫中那些壁画所记载的一切,那,那个穿着金色铠甲的人,就,就是你?”叶知秋大吃一惊。
    我用沉默回答她,或者说我始终没有找到理直气壮去承认这一切的理由。
    “你,你带领祖神大军摧毁神域,还屠戮了宫爵的神国……”薛心柔一脸惶恐,但始终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啊?”
    “因为他在复仇,这不是一句对错能解释清楚的。”叶九卿在旁边重重叹息一声。“宫爵,你听我说,龙伯和归墟之间的仇恨远比你知道的要早,朝歌的先祖就是被归墟屠戮,才逃离到雪域,你所经历的浩劫,其实很早以前就被你的祖辈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我们这个世界中有个说法,叫因果报应,所有的果皆源于因,你,你也不能全怪他。”
    “爸?!”叶知秋吃惊的看向叶九卿。“您竟然知道?”
    “所以你才会带领龙伯大军席卷神域,屠戮所有的神族,包括归墟,甚至砍下我父王的头颅,并且把血染的王冠送回归墟神国,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我们?”宫爵声音愈发的凌厉。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归墟神族曾经对我先辈做过的,每一个龙伯人的血液中都流淌着这份仇恨和耻辱,历代龙伯国主都期盼着能重新踏入神域复仇的那一天,只不过这件事被我完成而已。”我直视宫爵不置可否回答。“只有还有一个龙伯神族活着,这场复仇都不会终止。”
    宫爵目光冰冷,动作缓慢但却异常坚定的拔出长剑,抬起的剑尖指向我胸口,她的动作让我想起熟悉的一切,终于我又和她刀剑相见。
    “宫爵,你这是干什么?!”田鸡捂着胸口,吃力的按住宫爵的手。“他是朝歌啊,你难道要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他救过我们每一个人,你真打算和曾经生死与共的朋友反目成仇?”叶知秋也拉住宫爵。
    “朝歌,你倒是说句话啊!”薛心柔焦急万分。
    我并不惧怕宫爵以及她手中的长剑,以我现在驾驭的毁灭之力,她在我面前柔弱的不堪一击,若是以前,任何一个归墟神族胆敢在我面前以剑相指,结果肯定是灰飞烟灭。
    可我如今虽然记起过往的一切,但我却始终无法变成那个杀伐果断的龙伯国主,原本对于我来说,杀戮才是最简单的事,但现在却变的如此沉重。
    我一边解开自己胸前的纽扣,一边直直走到宫爵的面前,裸露的胸膛上有醒目的伤痕,如今就抵在她剑尖上。
    “记得吗,二十年前,我在罗布泊时试图想要和你化解这段仇恨,你就是用这把剑穿透我身体,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我,是的,我屠戮了你的族人,也摧毁了你的神国,还亲手杀掉你父王,你做什么都合情合理,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做的一切,这是我的使命和责任,也是归墟神族亏欠龙伯的血债。”
    我停顿一下,面无惧色看着宫爵,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二十年前因为我的幼稚和可笑,换来胸口这道伤痕,如今我依旧站在你面前,我用同样的话问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结束这一切。”我从容不迫对宫爵继续说。“龙伯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救过我的命,如今我站在你面前,这一剑我不躲,你要是想要复仇尽管动手。”
    宫爵举剑的手纹丝不动,亦如当初她刺入我身体时候一样坚决,我把选择的机会留给了她,如果她动手,那将注定龙伯和归墟之间的仇恨将会永远延续下去。
    我如果是她,会毫不迟疑的刺入我身体,毕竟对于宫爵来说,我做的一切是她挥之不去的伤痛和悲愤。
    田鸡完全不管自己身受重伤,双手死死抓住宫爵,可如今的宫爵已经是恢复神力的归墟女王,田鸡在她面前一样的渺小,任凭田鸡如何用力,宫爵的手没有丝毫动摇。
    田鸡吃力的站到我面前,用他的胸口挡住我面前的剑:“宫爵,咱们一路走到今天,命是拴在一起的,今天你要是想动手,就先从我身上刺过去。”
    “我不认识什么归墟女王,也不知道谁是龙伯国主,我只知道你是喜欢和我抬杠的宫爵,而他是顾朝歌,我们大家一同生死与共,你真忍心向朋友动手?!”叶知秋竟然一把抓住剑刃,鲜血顿时从她指缝中流淌出来。
    “叶叔说的对,这根本不是一句对错能解释清楚的,与其让仇恨持续下去,为什么不能化解呢?”薛心柔并肩和田鸡站在一起。“我很庆幸认识你们这些朋友,如果今天你要朝歌反目成仇,那就从我们开始。”
    “让开!”我声音低沉呵斥身前的人。
    “不让!”田鸡执拗的回答。
    宫爵持剑的手不再像之前那样稳如磐石,余光瞟向叶知秋滴落在地上的鲜血,有些慌乱。
    “你们是归墟祭司的后裔?!”一直站在远处的白古声音阴沉,他应该是觉察到叶知秋和田鸡身上有归墟血脉。
    “对,我们是归墟神族的后裔,我们能和龙伯国主成为朋友,说明任何事都是可以改变的,包括仇恨,为什么你非要让仇恨延续下去。”叶知秋愤愤不平问。
    “归墟后裔竟然帮着龙伯国主,留你们何用!”
    白古勃然大怒,手中归墟权杖一挥,一道光束穿透过来,我一直和宫爵对持,完全没有防备白古会对其他人下手,等我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光束穿透叶知秋的身体。
    叶知秋一个凡人又岂能抵御归墟神器的威力,她整个人一怔,的大吃一惊,在她倒下的那刻,上去搀扶住她的身体,叶知秋无力的倒在我怀中,不停蠕动嘴角,连最后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知秋,你看着我!”我叫她的名字,声音透着无助的慌乱,忽然她胸口大片大片的殷红浸透出衣衫,犹如一朵绽放的花朵鲜艳的盛开,我只感觉怀中用温暖的潮湿在流动,直到最后叶知秋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在我怀中闭上眼睛,我紧紧抱住她有一种身体被抽空的呆滞,我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再没有人回应我。
    叶九卿整个人哀伤的愣住,顿时双目溅火,怒不可歇冲向白古。
    “不要!”我大声喊。
    可白古手中归墟权杖发出的光束再一次穿透叶九卿的身体,我看见他重重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大片的血泊从他身体四周流淌出来。
    血腥的味道让我变的暴戾,起身的时候浑身被叶知秋的鲜血染红,我仰头大喊一声,心中一直被克制的杀戮瞬间爆发出来,抬手把所有的毁灭之力挥击到白古身上。
    毁灭之力下不知道摧毁了多少神族,我原本是打算放下仇恨的,可如今所有潜藏的狂暴全都被释放出来,眼睁睁看着叶知秋和叶九卿死在我面前,那种伤痛重新点燃我复仇的杀戮。
    白古竟然没有丝毫惧怕,举起太古权杖,上面穿透出炽亮的光芒,竟然和我的毁灭之力不相上下,我这才意识到,难怪白古有恃无恐,晶石上有经过几千年充能的威力,足以和我的毁灭之力抗衡。
    我全力以赴竟然无法压制晶石的威力,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女王,您还等什么,他现在的毁灭之力已经被控制,动手啊,杀掉他为神族复仇!”
    宫爵就站在我身边,她手中的剑依旧举着,白古说的没错,我现在根本没有防备宫爵的能力,她完全有机会给我致命一击。
    宫爵的剑缓缓指向我,剑迅猛的刺过来。
    当!
    剑尖没入船身之中,宫爵深吸一口气对白古说:“够了,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是终极,过去的林林总总我不想再追究谁对谁错,到此结束吧。”
    “女王!”白古大吃一惊。“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们忍辱偷生几千年,就是为了等待复仇的这一天,您是归墟女王,难道你忘了归墟神族是怎么被屠戮的吗?”
    “我没忘,正因为我没有忘记,所以我才要终结这一切,归墟和龙伯的仇恨如果延续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宫爵声音坚定从容。“而且就算复仇又能怎么样?已经发生的事是不可能再更改的,只会让仇恨愈发的深刻。”
    “不,我找到可以改变一切的办法。”白古一边和我僵持一边对宫爵说。
    “什么办法?”宫爵问。
    “我们带走的五件神器,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只要组合五件神器,再利用完成充能晶石所蕴藏的能力,黄金罗盘的指针其实是时间的刻度,我们可以回到神域浩劫发生之前,在龙伯神族离开雪域之前摧毁他们。”
    宫爵一愣,就连我都大吃一惊,这就意味着宫爵可以挽救整个神域,同时也能一举歼灭所有龙伯神族,这个办法对她说根本无法回绝。
    白古另一只手抬起,我们带来的归墟神器立刻被他吸过去,很快组合在一起:“杀掉他!他身上的毁灭之力是启动神器的关键,只要杀掉他,我们就能改变一切!”
    宫爵矗立在原地犹豫了很久,缓缓摇头:“不,过去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再回到过去无非是另一场杀戮,或许我们能阻止神域的浩劫,可谁又能保证,在经过几千年或者几万年,龙伯神族不会再一次复仇呢,这只会让仇恨永远的持续下去。”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根本不配当归墟女王,你也愧对那些惨死的族人,不过不要紧,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完成。”白古说完把晶石的能力灌注在神器上,并且转动黄金罗盘启动神器。
    我低估了晶石的威力,竟然是毁灭之力无法抵御的,白古剩下最后一步,就是杀掉我利用毁灭之地回到过去,他倾尽全力发动晶石的能力,散发出来的光束瞬间变的更加强大。
    我完全无法抵挡,眼看要击中我身体的瞬间,宫爵突然冲到我面前,光束击中她的身体,即便有黑甲的抵御,但她同样也承受不住晶石的威力,她的身体连同黑甲被击穿,看着身边这些曾经出生入死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倒在我面前,我心像是彻底被掏空。
    “为什么要替我挡!”我紧紧抱着宫爵声音无助的哀嚎。
    “即,即便回到过,过去,我,我面对你,你的时候,也,也无法和,和你反,反目成仇,我,我怎么能和,和答,答应过要照顾我,我的人,兵,兵戈相见……”宫爵气若游丝,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用尽最后的气力对我说。“答,答应我,你,你是顾,顾朝歌,永,永远都是顾,顾朝歌……”
    我终于还是没能,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的完全说不出话,紧紧抱住宫爵不住的点头。
    “兄弟。”田鸡的手拍在我肩头,我泪流满面的抬头看向他,田鸡居然笑的很从容。“我先走一步了,答应我,别让那王八蛋得逞。”
    我心里一惊,那短短二十年多年的记忆分支,让我变的软弱,我最不愿,也不敢去面对和承受的就是生离死别,在这里有太多的人离我而去,我再也承受不起身边的朋友和亲人的逝去,我试图去抓住田鸡,可却和他擦肩而过。
    田鸡捂住胸口的手低垂下去,拽紧拳头向白古冲过去,一个凡人向神发起了挑战,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无畏,即便是以卵击石,可田鸡依旧义无反顾。
    白古轻蔑的注视着田鸡,好像看着一只蝼蚁,田鸡大喊一声,拼尽全力蹬地,整个人高高跃起,挥舞着拳头向白古挥击过去,白古正想抬手,忽然一旁的薛心柔冲过去,把已经启动的神器扔给我。
    白古大吃一惊,一道光束穿透薛心柔的身体,我这才明白,田鸡和薛心柔是声东击西,想要阻止白古回到过去,但这个计划的代价就是生命,我看着薛心柔倒在血泊中,心像是又被插了一刀。
    白古注意力全在神器上,等他转身田鸡已经近在咫尺,他还没有来得及挥动归墟权杖,田鸡石破惊天的一拳重重击打在白古手腕上。
    白古从未正视过一个凡人,可直到这拳落在他身上时,不可一世的白古竟然身体微微往下一沉,我都没有想到,田鸡竟然以凡人之力击落了白古手中的归墟权杖,并且顺势扔给我,白古恼怒成休重重一掌击打在田鸡胸口,我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田鸡竟然没有被震飞出去,双手竟然如同铁钳一般紧紧锢住白古身体。
    任凭白古如何击打,田鸡已经气绝身亡,但依旧没有松开,我看着田鸡后背不断凸起的断骨,感觉自己的心完全被撕裂,他们每一个人为了我,都用自己的生命向我诠释什么叫肝胆相照的朋友。
    而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面前已经启动的神器随着黄金罗盘指针的转动,我已经感到时间在开始倒流。
    “你以为靠这些凡人就能阻止我?”白古甩不开田鸡,但趾高气昂说。“没用的,我们很快就会再一次见到,不过那个时候,龙伯神族会彻底的被剿灭在神域。”
    “几千年的追逐就为了复仇的杀戮,你认为这样值得吗?”我抱着在怀中已经冰冷的宫爵,麻木的看着白古。“曾经我看着追随我不离不弃几千年的朋友,在我眼前灰飞烟灭,我无能为力,如今看着这些和我生死与共的朋友死在我面前,我同样也无能为力,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去复仇,我只想为这些朋友做一些事。”
    我说完把毁灭之力灌注在神器上,白古像是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一脸惶恐的想要说什么,可我已经坚定的转动了黄金罗盘。
    毁灭之力和晶石的能力交织在一起,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我和整个龙脉神殿被吞噬其中。
    ……
    我突然如同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在一片白光中快速的坠落,直到前方出现一抹黑色,越来越浓重,把我彻底的淹没进去,我在那片黑暗中闭上眼睛,直到耳边渐渐响起爆竹的声音。
    感觉身体有些冰冷,缓缓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立在一座腐朽的棺椁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手电筒,光亮穿过棺椁,我正好看见里面的尸骸,骷髅头上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正阴森森盯着我。
    脚下一滑,手电掉落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电,就听见头顶传来咒骂声。
    “你怕啥,没出息的玩意,死的只剩下几根骨头,又不会爬起来咬你两口,别像个娘们在下面磨唧,把能搬动的东西都装到袋里。”
    我举起手电光向上照射,看见额头上还流淌着血的将军,正横眉冷对居高临下盯着我。
    我突然笑了,原来他骂人的样子是这样让我怀念:“我想你了……”
    将军在上面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踢了几脚泥土下来,骂骂咧咧走开:“王八犊子,嘴还硬实,看老子待会怎么收拾你。”
    我轻车熟路把下面的东西装进麻袋,就坐在棺椁上仰头看着上面的盗洞,叶九卿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上面,盯着我看了很久,若有所思问。
    “真不怕死?”
    我之前回答的干脆,回了叶九卿一句男儿到死心如铁。
    可这一次我却一脸沉静:“怕,怕的很,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朋友没认识,这一次我是为他们活着的,所以我不能死。”
    叶九卿在上面皱眉看着我,估计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小孩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还是摇头笑了笑,扔下一个白馍:“你叫什么名字?”
    我接住白馍沉默了片刻,我答应过所有人,我要成为他们心中的那个人,抬头傲气的回答:“小爷叫顾朝歌。”
    叶九卿在上面乐呵的笑出声:“顾朝歌……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是个好名字,能爬上来就跟我走。”
    一根绳子从上面扔了下来,我坐在破碎的棺椁上慢条斯理吃着白馍,看着在眼前晃动的绳子,我想到那些羁绊牵挂的人留在我脑海中的样子,不由自主淡淡一笑,从这一刻起,从那根绳子爬出来的我将重新开启一段惊险、神秘而且匪夷所思离奇的传奇之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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