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耽:《相思夺命》 作者:十方未名

    正文 第5节

    古耽:《相思夺命》 作者:十方未名

    第5节

    艳阳高照,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卓不归好想回到山中避暑。

    师伯的寿辰在八月二十七,原本除了正月里要来平原庄拜年,也只需赶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出山来游历,从未遇上这般骄阳似火的时候。今年这一次出来,卓不归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怕热的。

    山北的太阳真的太大了,六阳宫七月里都没这么热得烦人。卓不归蹲在树上,望着远处已经有了花骨朵的荷塘,感觉不到一丝凉风,心中有些闷闷的。

    这个时候本来不用出门的,卓不归想着,都怪杨意。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十数,过什么生辰,害得自己大老远过来热成干鱼。他自己倒是快活,众星拱月地被围着,礼物接得手软,浑然不怕热的样子。卓不归想起杨意装模作样跟着庄主拜见这个问候那个,一副翩翩少年做派,假得要死,更加心烦。就知道在外人面前装得知书达理,让人不知道他平日里上房揭瓦下水捉鳖的混蛋德行。

    可恶的杨意,前天他把大厅梁上的燕子窝给掏了还害得自己被师父罚抄了一遍礼记呢!

    卓不归记起这茬,更是气得头顶冒烟。

    下次再也不来了!再也不要在这么热的鬼天气出门了!卓不归愤愤地想。

    “阿念,干什么呢,要躲在书上当餐风饮露的蝉吗?”卓不归正咬牙切齿地暗下决心,罪魁祸首居然找上门来。

    卓不归不开心地朝下看去,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开始长个,比自己高了起码两个头。肉还没跟上,穿得宽大的衣服如同挂在身上,却意外地显出几分潇洒。

    人模狗样。卓不归对今天一身锦衣的杨意十分不屑,扫了一眼便嫌弃地撇过头去。

    杨意站在树底下,看不到卓不归的神情,只以为他不开心,便道了一句“你不下来我就上去啦”,袖子一挽,长手长脚几下就爬到了卓不归背后。怎奈卓不归坐的树杈没给他留地方,杨意只好抱着树干把头凑到卓不归旁便道:“谁惹阿念不高兴啦?刚才我不过跟着父亲认识了一下明月楼的人,回头就没看见你了,还以为你被哪个来吃酒的江湖骗子拐走了呢。今天来了那么多人,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家伙,看着你是个乖巧漂亮的娃娃就起了歹心。当年小逸就是被坏人偷走的,你可不能再丢了。”

    听着杨意的碎碎念,卓不归更加心烦了,冷着小脸儿道:“我是六阳宫的少主,谁也骗不了我。不用你滥好心,接着认识你的姐姐妹妹去吧!”本来是气头上的话,说完卓不归就后悔了。可话已出口,又不能当做没说,于是卓不归本来就板着的脸就更臭了,冷得能刮下来一层霜。

    杨意也被卓不归的话唬了一跳,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盯着卓不归白嫩的脸蛋儿一时不知道说啥。直到卓不归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他,杨意才失笑道:“阿念原来也会有小孩子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早就是个小老头儿了呢。”

    卓不归听这话更生气了,赌气地要跳下去,杨意忙腾出只手拉住他:“哎别别,好阿念别生气了。什么姐姐妹妹呀,那都是父亲他们介绍个名字认识认识,不过是场面上的礼数。明月楼毕竟是大来头,总不能怠慢了。那些人,几年见不上一回,我抽出一时半会儿跟他们说几句话就罢了,最好的朋友还是你呀,我们永远是最亲近的,比亲兄弟还亲。”

    得了杨意这样的保证,卓不归起初被冷落的气也就消了,不过仍哼了一声道:“就我是最亲的?就没别人了?”

    杨意被问得一卡壳,讷讷道:“总还是不能把云弟落下了,算他跟你并排,你也要比他更亲近一丝丝,谁让我是你捡来的呢,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卓不归听他这么一说又不乐意了,气鼓鼓道:“好你个杨意,原来你跟我结交不过是为了报恩!我多的是人巴结,不缺你一个!就算没朋友也不要你这样的不是真心的!”说着撇开杨意又要从树上跳下去,被杨意眼疾手快地拦住。

    卓不归是真的生气了,被杨意一拉就还了一掌过去,不自觉带了点内力,逼得杨意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两人都掉了下去。

    “哎呦!”没防备掉下来的两人都摔了个四脚朝天,杨意把卓不归抱着,自己做了垫背的更是摔得眼冒金星。

    “阿愿你没事吧?”卓不归听着杨意呼疼,连忙挣开杨意爬起来。不知道他到底摔到哪儿了,也不敢把他扶起来。

    杨意疼得只哼哼,还是龇牙咧嘴地宽慰他道:“没事,就是屁股摔成四瓣儿了,你把我拉起来,能走就没什么大事儿。”

    卓不归赶紧把杨意拉起来,杨意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撑着腰,站了好一会儿才道:“嘶——真是疼,阿念,下回可不能爬树了,掉下来摔得好惨。”

    卓不归看他的模样估摸着应该没事儿,这才凉凉地道:“我会轻功,要不是你非要拦我哪能掉下来。”

    杨意道:“知道啦知道啦,我知道你不会掉下来,可就是担心你嘛。万一你忘了用轻功呢。你可是我最好最真的兄弟,虽然是因为你捡到的我我才想跟你做朋友的,但都做了这么多年了,早就不是为了报恩啦,你要是现在反悔不理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杨意这样说,卓不归的脸色总算云销雨霁,不过仍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过做兄弟就一辈子做兄弟。就算你再不济,现在看不上也晚了,我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人,只要你不断义忘交,我俩就永远是好兄弟。”卓不归斩钉截铁地说着,虎着脸眼睛瞪得圆圆,十分认真。

    “噗……”杨意被他少年老成的样子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感觉阿念总算有点小娃娃的模样,怎么转眼又变回小老头儿啦?”

    卓不归被杨意的不重视弄得不悦,失望道:“你我本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孩子,我说的话自是一言九鼎,不会因着年岁小就不作数了。你永远都是一副轻视模样,仿佛我说的都是笑话,那便不信了吧。”说完不再管杨意,转身回去了。

    杨意愣了一愣,连忙追上去道:“阿念莫要恼我!我从来没有不信你,凡是你说的,我一字一句都信!怪我不该因你年纪小就轻侮你,是我错了,阿念别与我一般见识。我只是想看你跟一般小孩儿一样开心一点,那样——那样就更可爱了!”杨意急急忙忙赔不是,最后一句却让卓不归险些一个趔趄。

    卓不归停下脚步,等杨意追到跟前,严肃地道:“我是六阳宫少宫主,往后会为师父统领六阳宫,一辈子不会是寻常小孩儿,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卓不归,我永远也做不到。”

    杨意听得这话分外难受,知道卓不归小小年纪肩上已经有了担子,更是心疼,便越发柔声道:“我喜欢的是阿念,阿念是什么样子我就喜欢什么样子。往后再也不提这些话啦!”

    卓不归冷着脸道:“不许说我可爱,师父说要有威仪。”

    杨意连声称是:“阿念才这么大就已经十分有威仪,往后一定震慑一干教众不在话下。”

    “这还差不多。”两人总算和好如初,一同往回走,“不过,我是不是真的很无趣,所以你更喜欢跟杨云、骆知言或者明月楼的人一起?”

    “怎么会!阿念不喜欢说话听我说就好了,我什么都会玩儿,阿念要是想只练武读书,我就负责说话逗乐,反正阿念在我心里怎么样都是最可爱的!……”

    “……”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已见子初成。

    ☆、浮生梦·疏

    “玎——铿!”长剑斜斜飞出去,没入树下青泥。

    比试到此结束,一旁惬意观战的平原庄主杨淮颔首笑道:“念儿长进不错,阿愿的剑法也有小成,看来两个小子都是下了功夫的。”

    卓夫人亦笑道:“念儿自不必说了。愿儿被你日日督促,闻鸡起舞的,你多少心疼些。”

    杨淮又道:“玉不琢不成器啊夫人。论天资,谁能及你与伯夷?我当初也是坚持勤学苦练毫不懈怠,最后才能有幸入了夫人的眼。”

    卓夫人睨了他一眼笑道:“庄主说笑了,就怕庄主是嫌当年不够刻苦,这才苛求愿儿。阿雪可别学他。”

    坐得端正无比目不斜视的卓雪听到卓夫人唤他,转过头来看她,冷清的脸虽然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温柔了许多:“师姐说的是。”

    杨淮看看卓雪,又看看自家夫人,最后只能望天兴叹:“慈母多败儿啊。”

    卓夫人却不理会,只是笑得开怀,卓雪则望着师姐一派温柔。

    “大哥!”杨云的声音把几个大人的思绪拉回来,正见杨意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愿儿?”杨淮想叫住长子,只得到一个狂奔而去的背影。不由挑了挑眉,要起身过去看看,却被卓夫人按下。

    卓夫人向杨云道:“前几天刚下过大雨,外头的路还没干透呢。清儿去看看哥哥,别又跟上回掏马蜂窝似地弄一身泥回来。”

    杨云懂事地点点头,一副小大人地向母亲道:“母亲放心,我与大哥去去就回。”说罢追杨意去了。

    卓夫人转头看向还怔在原地的卓不归,小小的人儿看起来跟与往常一样只是板着小脸,其实眼中满是慌乱。卓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他头顶,柔声道:“念儿也累了吧?过来歇歇。”

    卓不归有些受惊地抬头,然后规规矩矩地向卓夫人行了个礼:“师伯。”

    卓夫人矮下身去与卓不归对视,卓不归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睛。见他如此羞怯,卓夫人越发温柔地看着小人儿道:“念儿,每日读书练剑累不累?”

    卓不归转头看了眼师父卓雪,才恭恭敬敬地向卓夫人道:“回师伯,我不怕累。师父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卓夫人被卓不归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好好,念儿都是小大人啦。不过念儿,做不做人上人不要紧,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是好的。”

    卓不归点了点头:“只要师父师伯喜欢,念儿怎么样都是好的。”

    卓夫人闻言楞了一下,然后一把把卓不归搂进怀里,声音带了些异样:“念儿……”

    卓不归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能柔顺地任由卓夫人抱住,不敢动作。看到师父走过来,更是有些做错事的忐忑。

    “好了,好了,夫人,念儿已经累了,你还不让他歇会儿?你不心疼,我跟伯夷都心疼了。刚不还说我折腾愿儿,你看你这把念儿给闷的。”杨淮抚抚妻子秀发安慰。

    卓夫人缓了缓神,终于放开卓不归,向杨淮嗔怪道:“你这会儿知道心疼儿子了。”又轻轻摸摸卓不归额头,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直闹得卓不归满脸通红,这才又笑起来,“好了不闹念儿了,阿雪等急了吧?念儿快跟着师父去,每次不管是比试还是练习,过了都得好好听师父指点,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卓不归红着脸连连点头:“谨遵师伯教诲。”

    卓夫人再抱了抱卓不归,总算把他放开,卓不归连忙小跑到卓雪身后站好。

    卓雪看看师姐,也伸出手摸了摸卓不归的头道:“做得不错。”

    卓不归脸更红了,只能低头闷着不说话。

    卓雪只是看着师姐,见杨淮给她理了理鬓发,终于垂下眼道:“师姐,那我先带念儿回去。”

    卓夫人有些歉疚地看向卓雪,轻轻点头道:“也好。对了,正好这几日林园杏花开了,等明儿咱们一起去瞧瞧。”

    卓雪微笑道:“都听师姐的。”说完朝卓不归伸出手,卓不归楞了一下,忙把小手放在师父手心。卓雪握住温热的小手,又朝卓夫人与杨淮颔首,这才领着卓不归回西厢去了。

    “夫人……”杨淮有些无奈地看着妻子不眨眼望着一大一小走远的背影,终是伸手揽住她道,“还有半个月呢,别太着急了。伯夷性子是冷了点,可能对念儿也严厉些,总归会照顾好他的。夫人也别太担心了。”

    卓夫人回头瞪他一眼道:“阿雪的性子我不比你清楚?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难道我不明白?就是小小的孩子你们别成天跟追债似的——大男人就是不知道心疼人。”

    杨淮莫名被妻子数落,无辜道:“夫人这就冤枉我了。会不会疼人,夫人不是最清楚?好了好了,念儿有阿雪照看着,会好的。咱们还是得看看愿儿去,他性子犟得很,指不定又干什么好事,清儿可不一定拉得回来。”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他这性子,可跟你这做娘的最像了……”

    果不其然卓夫人美目一瞪道:“就你话多,嫌弃我就直说。”

    杨淮忙赔不是道:“岂敢岂敢,夫人息怒。”又扬声吩咐家人道,“杨柳,赶紧去把大公子找回来,晚了可没饭吃了。”

    走廊底下守着的杨柳连忙应声,麻溜地办去了。杨淮看妻子总算把卓不归的事揭过,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卓不归跟着师父回到房里,师父并没有立刻指点这次的比试。卓不归也不敢问,乖乖在一旁读书,时不时偷偷往窗外看一眼。

    卓雪品着卓夫人特地给他留的毛尖,注意到卓不归的小动作,但并不出言点破。

    师徒二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窗外的阳光不知觉收回了头。

    卓不归一面小心翼翼地努力不让师父发现自己走神,一面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只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似乎咬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师父告假,突然听到外头院子里不知为何起了吵闹声,夹杂着呼唤杨意的名字。

    卓不归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向卓雪:“师父!”见卓雪终于抬头看他,俊美的脸庞并没有不耐,卓不归才敢更加期待地看着他。

    卓雪看卓不归心已经完全飞到窗外,显得可怜兮兮的,终于点了下头。

    卓不归得到师父首肯,腾地站起来,朝卓雪鞠了个躬,飞奔出去了。

    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卓夫人和庄主也已经赶到。卓不归跑过去,正看到庄主从随从手上抱过来一个人,不见动弹,好像已经昏过去了。能看见绣金的衣摆上都是泥土,晕着一团脏脏的红。

    “这是怎么回事?!”卓不归听到庄主难得地发脾气了,语调比平时高了几倍,随从焦急地解释着,夹杂着一旁杨云的哭声。

    卓不归觉得害怕,觉得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被吓到了。不自觉退了两步,刚好藏到柱子后面,手触到冰凉的柱子,卓不归又是一惊,这才飞一般奔到人群去。

    卓不归费力地扒开大人们,看到被杨淮抱在怀里的是杨意。少年的小腿受了伤,脸色发乌,已经昏了过去。

    “……”卓不归扑上去抓住杨意的袍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念儿!”卓夫人连忙圈住卓不归,卓不归却只是紧张地看着杨意,没有回应卓夫人。

    杨淮看到惊慌无比的卓不归,焦急之中只能道:“念儿先不要慌,愿儿只是中了蛇毒,没事的。”说罢看着卓不归死死拽着杨意袍子的手。

    卓不归望着杨淮,看到他眉头快皱成川字,终于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慢慢松开了手,然后挣开卓夫人又飞快地跑开了。

    “念儿!”卓夫人见卓不归是朝住处的方向去了,便没有去追,只是向杨淮道:“快把愿儿送回房,叶先生到了吗?”

    一旁的管家连忙回:“叶先生早上出门采药到现在没有回来,已经派了人出去找了。”

    杨淮抱着杨意快步往厢房走去,一面道:“我先用内力压制他的毒,赶快找到叶先生!”

    管家连连应了,又招呼聚拢的家人出去找人。

    卓不归匆匆跑回西厢,见师父依旧在平静地品茗。卓不归焦急地望着师父,手指攥得紧紧的地忐忑道:“师父,雪融果……”

    卓雪看着小徒儿道:“你可想好了?”

    卓不归迫不及待地点头。

    卓雪见状道:“那便照你想的做吧。”

    得到卓雪首肯,卓不归悬起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一点,跪下去磕了个头道:“徒儿叩谢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几章都是回忆杀,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比写在番外里好。

    ☆、浮生梦·离

    杨意醒过来的时候,嘴巴好干。好不容易转动脑袋,看到床边有只不停啄米的小鸡。

    “……”杨意努力伸出手挠了挠他,杨云像只被惊醒的猫,猛地跳起来,左右看了看然后开心地扑到床上:“大哥你醒啦!啊啊,我去叫爹娘!”

    “……”险些被杨云压着,杨意忍不住翻个白眼,还是抓住了杨云胳膊。

    “大哥?”杨云被拉住,知道杨意有话要说,忙收回往外跑的腿。

    “……水。”杨意喉咙里咕噜着听不清的字,指了指自己嘴巴。

    杨云明白过来,赶紧倒了杯水喂给自家兄长,一面道:“大哥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把大家给急的,爹爹都发火了。”

    杨意舔了舔嘴唇上的水渍,哑声道:“是我不小心,害双亲受累了,也连累大家……”

    杨云打断他道:“大哥别想那么多了,娘亲不是常说,有错改之无则加勉,你中的蛇毒虽然已经解了,总还是有点损伤的。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就行啦。”

    杨意听着小弟的安慰,把其余想法都压下去,点了点头:“……你一直在这儿?”

    杨云道:“没,小半个时辰前月明楼来人了,娘亲和爹爹在前头接待,就让我来啦。只怪天气太好,差点儿睡着了。”杨云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意道:“困了就睡,这么大张床还躺不下你?”

    杨云道:“夏日炎炎正好眠啦大哥,睡多久都睡不饱。要是待会儿被父亲过来撞见就遭了,少不了多抄两遍书。”

    杨意被小弟皱眉嘟囔的模样逗笑了:“一过了立夏你就困得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属相的问题还是什么毛病。”

    杨云道:“大哥你就当是我属相的问题吧,谁让我属羊,到了夏天就懒洋洋了。”

    杨意失笑,无言以对,转而问道:“对了清仔……阿念现在怎么样?我跟他比试完就跑了,还被蛇给咬伤,卓宫主……没为难他吧?”

    杨云道:“大哥你把卓师叔想得太可怕啦。虽然卓师叔平时确实对阿念有点严厉,不过娘亲说过的,卓师叔是外冷内热,不会真的欺负阿念的。放心,他好好的,没被卓师叔怎么样。”

    杨意怅然道:“我是有些担心。输了比试发脾气是我不对,结果又搞得受伤,我怕会连累他……他本来就不爱说话,要是卓宫主为了面子——”

    杨云摆摆手道:“大哥你真想多了。又不是外人,卓师叔哪至于为了做给娘亲他们看就罚阿念?再说了,你也知道你不对了,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好了之后被爹爹责罚吧。”

    杨意松了口气,同时又苦笑道:“我惹了祸,父亲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阿念……没事就好。”说罢静了下来,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不能忍受一直安静下去,杨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我突然觉得,大哥与阿念比我更亲近,大哥对阿念也更好,倒更像是两兄弟。”

    杨意不由失笑,故意虎声道:“说什么胡话,你是我弟弟,一辈子都是,没有什么像不像的。”似乎想到什么,少年本应朝气满满的脸上出现些许无奈,“你和阿念……不一样。”

    刚刚来到正准备敲门的卓不归听到这句手上一顿,没有敲下去。

    屋里继续传来杨意的声音:“阿念……是他们救了我,如果没有阿念,我还不知道在哪儿。”

    卓不归抬起的手慢慢放下来,一言不发地在门前站了片刻,最后转身离开。

    “原以为相交一场终比不过你二人手足之情,却不想,你要的本就不是兄弟情深……”卓不归饮下坛中酒,冰冷的酒水划过喉咙,却是火辣辣地烧。

    卓不归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自己醉了,醉得不轻,好像进入了一场梦。

    梦里一切都特别美好,那些不开心的事从来不曾发生过。

    梦里的自己,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忙时听风,闲时赏花,根本不像是自己了。梦里太过美好,如同幻境——梦里面有杨意。

    一身白衣的杨意,又或锦衣的杨意;恣意笑着的杨意,愁眉不展的杨意;叫自己卓宫主的杨意,唤自己阿念的杨意……在海棠树下练武切磋,在神农池中水乳交融……各种各样的杨意,来来去去全都是杨意,晃得人眼都花了。

    卓不归难受地闭上眼,想要清静清静,却不知谁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手上茧子很厚,十分粗糙,却又格外温柔。

    卓不归想要抓住它,蓦地睁开眼,看见杨意在对他笑,举着酒坛说着“卓兄,今日定要不醉不归”。刚要答应,杨意手上的酒坛却骤然碎裂开来,卓不归被烈酒溅了一身,让冰冷又灼热的酒水模糊了视线。

    “卓兄?卓兄?……阿念。”杨意的呼唤终化作一声叹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然后越来越远。

    卓不归挣扎着睁开眼,天上只剩一轮青白的残月。

    夜寂无声,冷月无星,空荡荡的院子唯自己一人。

    哪来的自在逍遥,哪来的落叶飞花,哪来的……杨意。

    原来都只是一场梦?

    卓不归手一抖,酒坛从石桌上滚落,跌碎在黑暗中。

    “杨意……”卓不归捏着额角喃喃,方才在梦里,自己问过他什么?

    “……杨意,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醉倒在梦中的卓不归问,声音很轻,怕惊散了眼前之人。

    杨意没有回答,而后如烟消散开去。

    卓不归,我中了你的相思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身上的相思蛊我可以为你解,而我心上你种下的相思毒,早就要了我的命。

    “哈哈哈哈……”卓不归突然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是喃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梦中之情,何必非真?1杨意,你机关算尽,确实赢了。不过,你得活着。”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悦君兮君可知。

    五月廿七,诸事大吉。诚告与君,勿忘旧约。晤与西岳,结以秦晋,燕子归时,秋水流长。

    放下透着香的华笺,卓不归看到窗外菡萏紫藤已放了满园。

    注:1《牡丹亭》明?汤显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不可与死,死不可生者,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为悦己者容

    五月二十六,卓不归到了商洛。从六阳宫下来后,一路有燕子楼的人每日拜访、打点好一切,让卓不归的行程方便了许多。

    到了商洛,江一月没有亲自迎接,而是派了一名女子在商洛入口等待卓不归。

    女子相貌也算不俗,虽已过了最靓丽的年纪,却自有一番成熟韵味。一身素衣,青丝垂瀑,依旧是待字闺中的打扮。

    卓不归多看一眼便认出是那夜在水云寨跟随江一月的女子,只见她行了个拱手礼后道:“恭迎卓宫主。在下燕子楼秋水心,奉楼主之命已在此等候卓宫主。”

    卓不归也还一礼:“劳姑娘久候。”

    秋水心道:“卓宫主严重,此乃我分内之事。楼主今日事务繁多,不能亲自前来迎接,还要请卓宫主见谅。”

    卓不归道:“无妨。既然江楼主有要事在身无法脱身,卓某前往就他便是。姑娘请带路吧。”

    秋水心引路,将卓不归带到了商洛城中最上等的客栈。想来是燕子楼将客栈包下了,除了客栈的掌柜小二,没有见到其他客人。

    秋水心领着卓不归到了后院上房,向卓不归道:“卓宫主旅途劳顿,请在此稍作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说罢又向跟来的燕子楼侍女交代了几句。

    卓不归也不挑剔,客随主便道:“有劳了。不知江楼主几时有空?”

    秋水心道:“明日便是楼主与卓宫主邀约之日,卓宫主已如约而至,楼主亦不会爽约。”稍微顿了一顿,又颇有些无奈道,“明日之事乃燕子楼一等一的大事,楼主今日恐怕都要为之精心准备,无法□□。还望卓宫主海涵。”

    卓不归听她这般说,也不再计较,道了声请便,打算自己往屋里休息一番。

    秋水心让两个侍女随时候着,便向卓不归告辞离开了。

    卓不归不紧不慢地沐浴更衣用过饭后,这才打算外出随便逛逛。

    两个侍女见卓不归出门,恭敬地落在后头几步跟着,卓不归也不介意,随意挑了个方向走走。

    卓不归是第一次来商洛,也将头一次与连云阁有直接接触。

    武林四大派,西有连云阁,东有月明楼,北有六阳宫,南有平原庄。月明楼势短之后,连云阁得平原庄力顶,俨然成为江湖领袖,已持续了百余年。

    二十多年前,六阳宫宫主首徒卓灵与平原庄少主杨淮结成连理,进而使平原庄与六阳宫同气连枝,更是为连云阁增加了后盾。加之十多年前骆风行成为武林盟主,三年前作为骆风行得意弟子的杨意接任武林盟主,无疑使得连云阁的江湖地位更加超然。

    而连云阁不仅仅在江湖上声重名望,更与朝廷有着许多说不清的关系。自骆空谷起便入驻盐茶司,连云阁可以说是一股庙堂江湖平衡的势力。

    当代连云阁阁主骆风行,号青衣客,武功高强,为人正派谦和,武林同道都推崇备至。商洛无论从江湖还是朝廷来说都是连云阁势力,虽只是一个小城,却十分富庶繁华,可知连云阁的好手段。

    卓不归心中随意想着,忽然看到有些熟悉人影,不由停下了脚步。

    那是街边一个相当雅致的成衣店,门面装潢精致,门口站着两尊门神,虽然明面上没有燕子楼标识,也能看出与客栈的是同一拨人。卓不归心中一动,朝着店子走去。

    走到门口,卓不归被两个燕子楼灰衣侍卫拦住。侍卫倒不凶,只是坚决地拦住卓不归,然后很有礼貌地道:“这位客人请止步。这锦衣阁今日被我家公子包下了,望客人见谅,劳烦改日再来。”

    卓不归似笑非笑道:“我是来找你们楼主的,是江一月的客人。”

    被看穿身份,灰衣卫依旧没有退让,仍是客客气气道:“还请客人先往长乐客栈歇息,在下稍后会向楼主禀报客人的到来。”

    卓不归但笑不语,也不离开。

    稍稍僵持了片刻,身后跟着的燕子楼侍女已快速上前来,其中那名圆脸的侍女道:“侍卫大哥,这位是六阳宫卓宫主,方刚由秋姑娘迎到客栈,这会儿出来散散心。”侍女点明卓不归身份,却没有要求通融,而后又歉疚地朝卓不归福了一福。小小侍女也只能做到这般,既不敢违逆江一月之命,也不能请卓不归离开,两相为难。

    卓不归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负手运起内力传音道:“江一月,卓某已到门前,何不让我进去帮你参详参详?”如此做时卓不归分毫未动,两名侍女不知就里,两个灰衣卫脸色却是变了一变,但依旧稳稳站在门前,也算难得。

    不多时,听到屋里响起蹬蹬的重重的脚步声,然后见江一月冲了出来。

    江楼主不同于之前的书生打扮,穿了一身稍有些宽大的锦袍,头上金冠略歪了一点点,气势汹汹地朝着卓不归冲来,一副要干仗的架势。冲到门口,却是冲着卓不归吼道:“卓不归,我以为杨意已经够烦人了,你跟他一样烦!进来吧!”说着气鼓鼓地一撇袖子,又气哼哼地疾步往回走。

    灰衣卫已恭恭敬敬让开门口,卓不归一哂,抬步跟上。两名侍女朝灰衣卫行礼,也进了锦衣阁,然后在门内恭敬候着。

    进入锦衣阁,可知此处做的非是小买卖,共有两层,一层也有前后之分。前头店面不算太大,衣裳布匹齐全,称得上琳琅满目。便是普通布料裁制的衣裳也样式繁多,或精美或大方,想来应是十分吃香。

    卓不归随着江一月穿过门帘,见内里的货品较前头铺面的更加精细华贵,江一月并不停留,而是踩着楼梯很快又上到二层。

    到了二层便知江一月今日为何会没有闲暇了。墙边竖了一人高的铜镜,满屋子架子上搭着各式各样青年男子的衣裳,几名侍女手上还抱着许多,大约是把锦衣阁所有江一月能看得上眼的都摆在了这里以供挑选。

    卓不归被眼前的场景微微惊了一惊,而后取笑道:“卓某从前只知女子挑起衣服来可用疯狂形容,而今见着江楼主这阵势堪称要命。”

    江一月不悦,提高声调道:“你懂什么?武夫,莽汉,不知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我长相已是出众,再配上华美衣衫,届时不是更能给芳菲一个好印象,给芳菲挣脸面吗?”

    卓不归暗笑,还未反驳,却听一旁琳琅环佩的美貌女子道:“楼主您可真是说岔了。就卓宫主的相貌衣着,分明是貌胜潘安的翩翩美公子,哪有丁点莽汉模样?倒是楼主您这身扮相颇有几分土财主家少爷的味道。”

    江一月被这般一取笑,更是愤愤道:“楼心舞你还是不是燕子楼的人?是要造反去六阳宫吗?”

    楼心舞掩嘴“咯咯”笑道:“楼主总不爱听实话。我也就是评论一下衣着,又不是说您其他本事不如卓宫主,哪里有造反的意思?”

    江一月黑脸道:“让你来干什么的?就知道看本楼主笑话,赶紧地走吧!”说罢挥袖要撵人。

    见这架势,管家模样的清矍老者发话道:“楼姑娘莫要再惹楼主生气了,上连云阁求亲乃是大事,不可嬉笑玩闹。”老者说着稍稍沉下脸,楼心舞依旧笑着,已收敛了许多。

    楼心舞道:“燕山叔您可别再偏帮楼主了。他自己不会挑衣服,带的又是个话都不会说的木头来,加上我平常在乐坊见的都是些不合时宜的,哪能把他打扮好?照我说,毕竟是去求亲,还是要往稳重里装扮。只是这说起来容易,却不知怎样的衣裳才能既稳重,又能把楼主的玉树临风体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更加出色?”说罢望着满屋子衣衫也是只能无奈兴叹。

    卓不归看看江一月的模样,又扫一眼楼心舞、燕山和墙角抱剑站着的青衣男子,最后把目光落在一旁温顺候着的中年男子身上:“这位可是此间掌柜?”

    中年男子揖首道:“答客人,鄙人正是这锦衣阁的掌柜裁缝。”

    卓不归又道:“可否冒昧问一下师傅是手艺精湛荣升的掌柜子,还是自家的经营?”

    掌柜的笑了笑道:“不瞒客人,这是家传手艺,到我这儿已是第四代了。客人身上的荷黛绫裁制得十分美妙,想必是出自大家之手。”

    卓不归于是笑了道:“师傅好眼力。难怪店中各种衣裳做工精致,样式都分外好看,原来是家传渊博。江楼主,依我看不如请掌柜师傅帮忙挑选,能做出这么多漂亮衣裳的人,眼光必然独到。”

    江一月想了想道:“你说得有理,是我太过心切,舍本逐末了。那就请掌柜师傅指点一下迷津吧。”

    得了掌柜的相助,一个时辰后江一月总算选定了衣裳。

    了却一桩事情,江一月不由叹道:“我江一月也算是一名人物,却从来没想过会为了穿什么衣服费这么大周章。”

    卓不归道:“情意之切,便入了自己的局,当局者迷,便失了方寸。”

    江一月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向卓不归道:“卓宫主好禅意。不过,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就是忘了自己入迷的时候罢了。要知道,我没想着芳菲的时候,随口说的话也能辑成一本《江天暮警示明言录》。”

    卓不归不由失笑:“江楼主字字珠玑,卓某是不敢比的。”

    江一月点点头:“这话说的不错。”而后又用耐人寻味的口气道,“卓不归,你似乎变了许多。虽然我并没见过从前的你,但现在你已经越来越像杨意了。”

    卓不归闻言一怔。

    江一月于是又道了句:“所以说,还没到你迷的时候。等到了时候,自然也就不能旁清了。”

    ☆、巍巍连云

    翌日,五月二十七,燕子楼众人前往连云阁为楼主江一月求亲。

    相比昨日的焦躁激动,临到头,江一月竟平静了很多。经过昨天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今日江一月打扮得人模人样,不张扬,又恰到好处地体现出文雅沉稳。随从也都与主一道着新衣,秋水心换了一身绯衣,轻纱遮面,连被楼心舞称为木头的柳只都穿上了带金色花纹的黑色劲装。

    不过,江一月虽为求亲准备了很多,前往连云阁的燕子楼众人却意外谦逊。没有大肆声张,一切从简,连卓不归在内总计八人,卯时出发,安静迅速地朝连云阁而去。

    卓不归才知道堂堂燕子楼主竟不会骑马,但江一月也没有坐轿,而是由柳只带着同骑,随其余七骑一同前行。

    到了连云阁山脚下,远远看见一茶寮,听到马蹄声近,站出一小队人迎候,以一男一女为首。

    到跟前,二人向江一月见礼,那名大约不惑之年的男子道:“恭迎楼主,属下等已将礼物准备妥当,稍后便随楼主之后上山。”

    江一月拱了拱手道:“有劳秦先生、霜堂主,且容我与卓宫主和其余诸位先行一步。”道完礼后,八人继续上山,秦凤来与霜满天则与剩余人等载着聘礼随后。

    卓不归道江一月不在乎形式,只备了小而弥珍的东西,原来却是在此处早有准备,一样要风风光光。卓不归不由暗笑,就算江一月统领燕子楼,可称武林一霸,面对心爱之人也依旧会像只花孔雀,急于展示自己,也会格外慌乱。卓不归心中取笑着江一月,众人已进入连云阁山中。

    一行人很快上山,到连云阁山门处,已经有连云阁弟子守卫。

    众人下马来,江一月大约已经送过拜帖,在有礼而细致的查问后,很快放行。

    连云阁是一个武林门派,又与朝廷关系复杂,是个十分入世的门派。然连云阁建筑于高山之上,云环雾绕,楼宇如结空中,全然是一派世外仙乡模样,比许多真正的道家圣地更显得缥缈。

    连云阁建在山上,格局倒与一般建在闹市的武林门派无异。没有分峰而治,只有一个十分大庄子。远看亦知精致,没有迫人的威严,只觉十分高远。

    一面走向连云阁,卓不归问道:“不知将楼主是以何缘由送的拜帖?”

    江一月似乎有些得意道:“我向骆阁主递贴说有武林重要消息向武林盟通报,但杨盟主如今身体抱恙无法处理,然武林大会在即耽搁不得,于是只好先说与前盟主听。”

    卓不归顿了一顿,而后一如平常道:“江楼主的重要消息是什么?不如先说与卓某听。”

    江一月“咦”一声道:“卓不归,我知道你与杨意关系好,没想到已经这么好了?武林盟主的事务都可以随便说给你听。”

    卓不归冷哼:“江楼主要让我帮你打擂,却一再抚我逆鳞,可是希望我临阵撤手?”

    江一月愤愤道:“卓不归你脾气怎么这么差,我说你跟杨意好难道不对?说两句就想撒手不管,你在苗疆还欠我一条命呢!反正是杨意答应我的事,你也欠他的命,他跑路了你就得顶上,不然就是不讲江湖道义。还是说,你应付不来骆风行,所以要临阵脱逃?”

    卓不归停步道:“江一月,你不用激我。”

    江一月很是看了卓不归两眼道:“卓不归,你真是口是心非。”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终于道,“杨意确实受了伤,但没有性命之忧。我和他认识也有些年了,虽然关系不好,也不至于冷血无情到他驾鹤西游了还有心思让你来帮忙。你若是不放心,为什么自己不去看看?毕竟眼见为实。”

    江一月这一次说到了卓不归的痛处。

    对于和杨意怎么从清衣教出来的,卓不归毫无印象。神农池一场缠绵后被杨意劈晕,醒来已在被众人护送回六阳宫的路上。现下不知杨意消息已有月余,卓不归表面上依旧冷静,但被江一月这么揭开伤疤,却也有些恼羞成怒。

    卓不归冷笑道:“江楼主有心情操心卓某,想必早有了应对骆阁主的万全之策。骆小姐是骆阁主掌上明珠,想要得卧东床没那么容易。当然以燕子楼做生意的排场,可以软的不行来硬的。不过连云阁是什么地方,骆阁主功力又深不可测,若是他不同意,想从连云阁搬盆花都难。江楼主应该心知肚明,杨意才是骆阁主意属的乘龙快婿,本就是高徒,又有平原庄的渊源,再成了女婿,亲上加亲简直绝妙。”

    江一月听这一番说辞,不禁咬牙切齿道:“卓不归,你这是想两败俱伤。”

    卓不归冷着一张俊美脸庞道:“江一月,识时务就少撩我。我要想揍你,燕子楼没人拦得住。”

    江一月也冷下脸。

    两人都贵为一派之主,却跟小孩子一样互不相让地在别家门派的地盘上面对面给冷眼,令后头跟着的燕子楼重下属都有些看不过去。

    秋水心稍微躬身行了个礼,淡淡道:“楼主,山中不知岁月,莫要误了良辰。”

    江一月被手下拆台,气呼呼地一甩袖子,深吸了口气又呼出道:“卓宫主,我请你来还是希望你能助我迎娶芳菲,所以请勿把芳菲和杨意说在一起。”

    卓不归道:“我以为江楼主不想听我的意见。”

    江一月憋着气道:“我自有我的应对方法,不过听听你的也好,总之有备无患。”

    卓不归道:“江楼主应该清楚,对付骆阁主,非常不易又非常容易。诚然骆阁主武艺放眼天下鲜有敌手,但我等是来求亲,不是打架,自然不是武功定胜负,得用计谋。骆阁主是真君子,只要你不要脸,就不难成事。”

    江一月咬着牙皮笑肉不笑道:“卓宫主真会说话。”

    卓不归却依旧平静无波道:“水都到了脖子,何必再多赘言。江楼主难道不是与我不谋而合?可能你想要保持风度稍稍迂回一些,但总归都得舍下一张面皮才好办事。”

    江一月虽然不喜卓不归的用词和口气,却也承认道:“你果真和杨意越来越像,不要脸的话说得越来越顺。”

    又提到杨意,卓不归神色晦明微微垂了眼道:“希望江楼主争气些,解决了你的事,我还有自己的要事处理。”

    江一月“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芳菲必是我的!今日若不能成事,我不介意上武林大会说事,当然最好不要那样。”

    卓不归对江一月放的狠话并无异议,心下却笑了,面上仍道:“江楼主龙章凤姿,自然能夙愿得偿。”

    两人终于达成一气,再往前行,已到了连云阁门前。

    江一月抖了抖衣袖,整理仪容,朗声道:“燕子楼江一月,特来拜谒前武林盟主。有武林要事相秉,还请骆阁主不吝一见。”

    ☆、月逐彩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30章小修,只是使后文一些说法更顺畅,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江一月一行人被请入连云阁,骆风行已在厅中等候。

    卓不归与江一月一同踏入正厅,便见骆风行正负手看着客厅正中的挂卷似乎在出神。

    挂卷是一幅山岚图,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又或是特别之处不为人知,卓不归并不想深究。

    指引的管家向骆风行秉道:“老爷,燕子楼江楼主与六阳宫卓宫主并燕子楼几位客人前来拜会。”

    骆风行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江一月却是将目光停在卓不归身上道:“卓宫主,三年不见,风采更甚。尊师近来可好?”

    卓不归抱拳道:“有劳骆阁主挂念,师尊近来一切安好。晚辈冒昧随江楼主前来连云阁叨扰前辈,还望前辈见谅。”

    骆风行却是笑着道:“你早就该来阁中走动的,如今已晚了许多年。”

    卓不归又行了个礼微微低头垂眼道:“晚辈知错。”便不再语。

    骆风行看着卓不归作出小辈恭顺的模样,不再责问,终于移过目光看向江一月道:“这位想必是燕子楼江楼主。”

    终于被骆风行问询,江一月一改平日形状,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晚辈江一月,拜见骆阁主。此番前来连云阁,希望与阁主商量一件关乎武林的大事。”

    骆风行道:“如此,几位请入座,坐下再谈。”说罢,先行落座右侧主座。

    几人谢过,江一月与卓不归分别左右落座,秋水心坐在卓不归下方,柳只则站在江一月身后,余下的侍女侍卫都留在了门外。

    坐下后,连云阁侍女奉上茶,骆风行道:“此茶乃连云阁自制,诸位不妨一试。”

    卓不归看向杯中,茶色透亮,浅青而偏白,香气清爽淡雅,入口温和却后感凉爽,似乎有解渴生津之效,正是适合这个时节饮用的佳品。

    浅尝之后,秋水心先赞叹道:“久闻连云阁秋霜冰菊之名,如今得尝,果然茶中仙品,韵味奇妙至极。”

    骆风行微笑道:“谬赞了。阁下可是素练刀秋水心姑娘?你身旁剑匣中想来应是燕子楼中与姚人凤归心剑齐名的红莲刀了。”

    被骆风行问及,卓不归感觉秋水心气息滞了一滞,看向骆风行很快又收回眼光俏声道:“阁主好眼光!只是红莲刀虽能勉强与归心剑一论短长,我的武艺却差了姚护法许多。久仰阁主用刀出神入化,一套归元刀法武林尽皆拜服,在此斗胆向阁主请愿,望有机会能得阁主指点一二。”

    骆风行“呵呵”一笑:“秋姑娘过谦了。归元刀法之名乃受江湖朋友抬爱,过誉了。”又看向江一月道,“江楼主与诸位此番辛苦而来,为武林奔波,骆某先代小徒杨意与武林盟谢过诸位。江楼主信中提及武林将有大事发生,甚至可能影响到武林大会,现下可否请江楼主言明究竟是什么变故?”

    江一月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挺直腰背郑重道:“骆前辈,其实此次来燕子楼前来,最大的一件事,是想向前辈求亲。晚辈江一月,想迎娶连云阁小小姐骆芳菲,请骆前辈成全!”说罢朝骆风行鞠了一躬。

    卓不归看骆风行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动,只是品着茶道:“江楼主所谓的会影响武林大会召开,甚至引起武林动荡的就是此事?”

    江一月道:“燕子楼与连云阁联姻,正是对江湖武林意义深远的大事。”

    骆风行道:“燕子楼号称武林第一大消息来源,想必江楼主也知道,与连云阁结成姻亲的,向来是如平原庄、月明楼、或冷月台等派。燕子楼近几十年虽然风头很盛,但江楼主信中用辞之夸张却只是为了求亲,让我不禁以为,江楼主只是想告诉我,如今的燕子楼已足以撼动武林。”

    江一月微微倾身抱拳道:“晚辈不敢!燕子楼虽然交际广阔,但多是贩夫走卒,岂敢与武林中北斗日月争辉。但晚辈自以为接掌燕子楼以来,已是小有所成。燕子楼如今虽仍不能与泰斗们相提并论,但也是家底丰厚。晚辈斗胆自比雏鹰,假以时日,定能搏击长空!”

    骆风行抚掌笑道:“江楼主志存高远,乃年轻一辈典范,可喜可贺。”

    江一月略有些赧然道:“晚辈有志令燕子楼发扬光大,以期与骆小姐般配。”

    骆风行道:“江楼主认为我是个攀龙附凤之人,是因为燕子楼暂时未能达到江湖顶峰才会拒绝这门亲事?”

    江一月忙道:“晚辈绝无此意!前辈光风霁月,晚辈心中只有崇敬。只是自古门当户对的亲事更能琴瑟和谐,骆小姐是连云阁的明珠,晚辈自诩也是江湖英杰,如此才敢来求娶佳人。”

    骆风行颔首道:“江楼主见地卓越,确实难得。”江一月得了肯定,不禁一喜,却听骆风行又道,“不过,江湖是非多,芳菲性子单纯,还是远离这些比较好。我希望她能找一个寻常人家,过一份平淡生活,安安稳稳一生。而江楼主与燕子楼都是必成大器的,将来或在江湖一呼百应,但终究会被诸事缠身,是芳菲无缘了。”

    江一月闻言一怔,试探道:“骆前辈之意是燕子楼锋芒太过?晚辈虽是燕子楼主,也有四大护法与九堂主相助,绝不会让无聊之事打扰到夫人。”

    骆风行道:“燕子楼如何行事是江楼主的事情,我只是希望芳菲能远离是非。”

    江一月道:“可是前辈,骆小姐既然是您的女儿,便注定是江湖中人,如何能完全躲得过江湖?我以为,只有这门亲事越强,才能将一些有心之人阻挡在外,才能保得小姐一生无忧。”

    骆风行仍悠悠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江湖之中,越是强悍也会引得更多人觊觎。”

    江一月道:“但前辈之前意属武林盟主杨意,实力比晚辈出众,武林盟较之燕子楼也更为势大,不是更难得清静?”

    骆风行失笑道:“是杨意告诉你我心中人选是他的?江楼主号称江湖百晓生,不会不知道现任武林盟主有个‘杨易学’的绰号吧?”骆风行说着,话锋陡然一转,“你二人的确都是青年才俊,武林盟也好,燕子楼也罢,都是江湖中鼎鼎大派。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连云阁存在数百年,我无需以她来拉拢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以她来攀图连云阁。”骆风行话说至此,江一月再如何当局者迷也知道骆风行就是不满意自己,不论燕子楼势大还是式微。

    江一月一时没能完全参透其中缘由,只是心中所想,立时澄清道:“前辈明察!对于这门亲事,晚辈绝无攀附或联合等诸多考虑,仅仅是仰慕小姐,希望能与小姐相伴终生。”

    骆风行却是不信:“江楼主都不曾见过小女,何来仰慕?”

    江一月顿了顿,终还是道:“事已至此,不敢欺瞒前辈,晚辈与小姐其实早已相识,晚辈亦倾心小姐已久。至于小姐之心,想来也是并不厌恶晚辈的吧。”江一月这般说着,竟是有些羞涩。

    骆风行却闻言不悦,于是提声反问道:“相识已久?小女十六年长在连云阁,从不曾离开商洛,不知江楼主是几时与她相识的?又是何时所谓倾心的?骆知言,你若是知晓,就给我进来!”骆风行厉声道,门外躲藏的青年只能慢吞吞走近厅来。

    骆知言与卓不归仿佛年纪,容貌与骆风行三分相似却更加明亮,被抓包有些不自在地向骆风行行了个礼叫了声:“父亲。”

    众人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骆知言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后抓着他腰侧的少女身上。

    少女从骆知言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众人,尤其多看了江一月两眼,终于还是走到前面向骆风行福了一福道:“爹爹。”

    卓不归知道,这便是今日的另一个重要人物骆芳菲了。

    ☆、花好月圆(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陷入副线无法自拔,必须把想到的梗写完才能写主角,主角写完就完结。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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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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