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魂魄强弱捉摸不透,他试图杀死对方失败了。稍有松懈,一念之差就难以控制,洛明川打算将自己也封印在深渊,与之不死不休。
    他为殷璧越疗伤,由飞来的青翼鸾传信,算好时间请人接师弟回去。交代沧涯山的大小事宜,只说自己寻了一处闭关,归期不定。所有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心静如止水。
    “我们是合籍道侣,合法夫夫!就算要死也该死在一起!你敢抛下我试试看!”
    直到听见这句时再忍不住,用力亲吻了殷璧越。
    之后想来还有些愧疚,似乎弄疼师弟了。
    与他们一路走来的经历相比,这场告别太短暂,太仓促了。
    只来得及落下一个吻。
    那人见他沉思,嗤笑道,“一生算什么,他走了几生几世重回这里,你以为是来找你么?不过是一种修行历练,为了得证大道而已。长长来路,恰好路过你。”
    长长来路,历尽艰险成大道。路过人间芸芸众生,你也不过其中之一。
    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洛明川怎会不明白其中含义。
    是又如何?难道因为这样就要将人藏起来,折断羽翼,缚上枷锁,毁去师弟毕生修行心血,只为了一己私欲?
    洛明川不否认自己对师弟的占有欲,却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开始运功,黑暗无边的深渊里凭空起风,吹得他墨发与道袍翻飞,声音依然平静,“这次他要去哪里我随他去。他从三千世界求道,我从三千世界求他。”
    第106章 要是能从头来过
    殷璧越看清这个人的面目时,四周黑暗退潮般飞速失色。就像拂开了遮在眼前的云雾,心里豁然清明一片。
    原来是他,果然是他。
    即使从未见过,也能清楚的认出。除了真仙意凌霄,还能有谁?
    殷璧越握着临渊剑,怔怔看着眼前人。如揽镜自观,临水照影,无端觉得极亲近又极生疏。
    那人一步步向他走来,目光渺远漠然,直到毫无障碍的穿过了他的身体,继续向前去。古朴的乌木冠,无纹无饰的白色道袍,清冷至极的神色。
    谁为真,谁为幻?哪里分的清楚。
    此刻身与魂分离,入不知何等境地,一切无法以常理度之,只剩本能的直觉。
    殷璧越转身随意凌霄看去,发觉他们竟在通天雪峰之上。
    大风凛冽,吹得雪花纷纷扬扬,二人袍角翻飞。视线被遮挡,看不清意凌霄对面站着的人,只望见一角墨色的衣袍。
    真仙提着剑,剑上淅沥沥淌着血。身后是残破的宫阁殿宇,还有一条铺满血光残尸的路,触目惊心。
    无垠雪原在他脚下,漫天星斗在他头顶。
    这一幕如在昨日,与自己杀上通天雪峰时惊人的相似。
    真仙开口说话,声音微哑,
    “你叫我一声师兄,就是与我有因果。佛不渡你,我来渡你。”
    他语调极是平静,没有一丝动容。
    殷璧越却蓦然觉得难过至极。像胸口落了一块大石,压的他无法呼吸。
    这情绪不属于他,是来自意凌霄的沉重痛苦。
    怎么会这样?世间一切苦痛都不过无能为力,而真仙已是通天修为,得证大道,也会有痛苦么?
    既然难过至此,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殷璧越茫然的想到。
    他拔足向前跑去,只想看一眼那个身穿墨色衣袍的人,即使没有理由。耳畔是呼啸风声,本应是神魂状态无所束缚的殷璧越,依然感到了极为恐怖的威压。
    不知他们又说了什么,意凌霄将临渊剑抛给了对面的人。
    剑身带起飒然微风,那人反手接住剑柄,利落的抬手起势,一剑横来。
    顷刻之间,雷鸣从九天之上接连炸落,飞扬的雪幕迸裂成粉磨,地脉剧烈震动裂开缝隙。
    长剑挟血腥戾气,无上威能,直刺真仙意凌霄。
    殷璧越的神魂灼痛,咬牙奔上前去,直到终于看清那个人的脸。不由停下脚步,任凭地动山摇,轰鸣震耳,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那张脸与师兄足有七分相似。
    近在咫尺,他伸出手去,毫无意外的穿过了那人的袖袍。须臾之间被无限拉长,分明毁天灭地的临渊剑还没有落下,铺天盖地的悲哀痛楚就淹没了他。这情绪属于谁,是他还是意凌霄,已经分不清了。
    视野随之暗下来,万物摇摇欲坠。此处空间像是要碎裂一般,一股力量撕扯着他离开。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的手颜色变淡,身形消散的最后关头,那声‘师兄’终于喊了出来。
    用尽力气,却连自己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但无比巧合的,同一时刻,那人薄唇微启,低低唤了声“师兄……”
    与他无声的呼喊重叠一处。
    然后抬眼,越过意凌霄,竟往他的方向看来。
    蓦然对上熟悉的眼眸,殷璧越心神大震,几乎以为对方看到了自己!
    目光澄澈,无忧无怖。
    像是隔着百万年的漫长时光,遥遥向他看来。
    大道三千,尽在他这一眼。
    不过转瞬。眼前世界就彻底黑暗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訇然碎裂,回声清脆刺耳。天地间是一片茫茫夜色,他一个人孤零零立着,再无活物,也没有人声。
    浩如烟海的碎片记忆洪水般涌来,殷璧越被难以想象的痛苦冲击。
    遥远的天外宇宙,一颗明亮的星星燃烧着冰蓝色火焰。静静的散发着光芒,仿佛在注视着他,显得冷漠又慈悲。
    席卷全身的剧痛缓缓平复,记忆碎片飞速拼凑成画面,连成片段。
    到这一刻,那种至亲至疏的感觉彻底明朗。
    为什么师父说临渊剑选了我?掌院先生的信任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了观,无妄等人莫名的态度。
    过往所有疑虑串联成线,困惑迎刃而解,大梦方醒。
    殷璧越想,因为我就是意凌霄。
    百万年前诸圣时代的真仙,如今群星时代的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就算再过百万千万年,沧海桑田,只要他记得来路,记得他是谁,那么这一切就从未变过。
    最了不起的传奇是他,最世俗的平凡也是他。
    还没有‘意凌霄’这个好名字之前,他是个小时候考试求不挂,爱看点升级打怪的热血小说,心里有点中二的幻想的少年。长大之后朝九晚五,茶米油盐酱醋茶。
    那个世界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不算屌丝,也不是男神,只是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就连穿越都是最没新意的方式——车祸胎穿。然后生活就成了故事,他成为了意凌霄。
    作为一个智商上线的普通人,没觉得自己能穿越就一定是开了挂的主角,小心翼翼适应新世界,学习新规则,按部就班的长大。开始修行,根骨勉强算得上不错,却常有莫名其妙的好运气。
    因为好运,也曾自我膨胀以为光环加身。然而生死之间屡次大凶险,如果不是他师弟相救,命都没了,哪敢想什么主角,便安下心来求道。
    百年漫长时光悠悠流逝,生活与此方世界汲汲问道的修士们没有不同。他真怕自己会忘了过去。
    所以唯一的恶趣味,就是用障眼法把剑谱写进手札,参考前世大热的玛丽苏修仙小说,起名叫《邪魅仙长冷俏妃》,在里面语气调侃的记点琐碎事。
    写的最多的,还是他名叫莫长渊的同门师弟。
    最初是因为师弟长得比他帅,堪称修行界最帅;修为比他高,堪称年轻一辈最高。不管站在哪里存在感都突破天际。
    后来是因为师弟对他好的没有原则。
    闯了祸有师弟收拾烂摊子,身陷险境有师弟设法相救,师弟得了什么天才地宝也第一个想着他。
    意凌霄再想想拜师初遇时,自己壮着胆子去搭讪,“以后我就是你师兄了,有福一起享,有事我罩你!”,真是不要脸啊。
    分明是一路都靠抱师弟大腿。师弟就是万能的。
    突破大乘之后,意凌霄收到了一封请柬,来自公认的修行界第一美人,请他参加师门圣人的寿宴。言辞冗长,大意是两派交好已久,望日后切莫疏远了。信末尾含蓄的表达了合籍意愿。
    意凌霄散漫惯了,注孤生的没看懂,拿着去请教师弟。莫长渊看了一眼末尾几行,平静道,“没什么不对劲的,请你代表师门参加寿宴,我随你同去。”
    意凌霄放下心来,被师弟领着,哼着小曲上路了。
    半路经过匪贼盘踞山岭,他们遭遇截杀,不过是普通的杀人夺宝者,以往也见过百十次。莫长渊却杀意炽盛,性情大变,一路杀了个残尸遍野,过路人都被殃及池鱼。竟似有了入魔的征兆。
    意凌霄挡了一剑才让他清醒过来。
    寿宴是耽误了,折回师门路远。意凌霄直接带着师弟改道兴善寺,听说那里有最好的医修,也希望师弟能学佛法,去魔性。
    那时他想,如果兴善寺治不好,再想别的办法,总之不能放弃治疗。
    没想到兴善寺的讲经首座见到他们,说了‘当局者迷’四个字。
    又指着天上两颗星星对他说,“你是万事顺遂,登临绝顶的气运之子。而他是灾星降世,不仅与你气运相克,且身陷恶业,罪孽深重。”
    说完就吐了血,不再说话。
    意凌霄心想,难道我真是穿越来的主角,我师弟是反派?
    胡扯什么,老子不信。
    莫长渊在幽暗的禅房里静坐,意凌霄推门进来,
    “你真要留在这儿?我……我陪陪你吧。”
    “你回去。”
    “我怕你自己呆这儿难受。”
    “看见你我更难受。”
    对他最好的师弟不想见他。意凌霄心灰意冷的出去了。
    出门时撞见讲经首座的亲传弟子了观,一脸慈悲相,据说是天生慧根,可怎么看都不舒服。
    他在兴善寺住了一月,莫长渊只与了观论佛法,见他时极为冷淡。
    意凌霄终于确定师弟交了新的朋友,却还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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