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红下班后,一进门就听见任铁嘴在屋子里面用强制的口气,对她大声嚷嚷:“晓红,一会儿你有时间,赶紧把被子做好了。我明天一早,还得给你三姐送去呢,你可别给忙忘了啊!”说完,他把东屋的门使劲一关,仰面朝天地往炕头上一趟,就不动弹了。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连这样的话他也敢说出口,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自己不说话,他一定以为自己傻呢。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吗?还自诩为人的长辈呢,一点儿都不知道检点。真缺德!”孙晓红一定是气疯了,不然她也没这样的想法。
    任铁嘴惯用这么横的声音跟孙晓红说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他还这么说,真是不知悔改,惹得孙晓红的脸色很不好看。她不得不地“嗯”一声,见他跟见空气一般,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就进了西屋,然后换掉身上的外衣,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给孩子做条被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婆婆不在家里,任铁嘴就是不说出来,孙晓红这个当舅妈的,也得给孩子做条被子。现在听他这么一喊,孙晓红的心里当然不高兴了。自己又不欠他们什么,干嘛总跟自己大声小气的说话,这不是逼哑巴说话吗?既然,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原不原谅就不说了。如果再有这么一次,她一定毫不气地奋起反抗了。如果把老实人惹急了,你连道歉的机会都有。人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她孙晓红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人。
    “这都什么火候了,随便指使人还这么横,我又不欠你们家钱,干嘛用这么大的声音跟我说话。”这样一想,孙晓红就不生气了。她装做什么都没听见,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任铁嘴躺在炕上,感觉孙晓红也没什么反应,也就没好意思再说第二句。他鬼鬼祟祟地从门里探出头来,朝厨房那边看看,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他以为她什么都没听见,回过头来,又赖洋洋地躺在炕头,闭着眼睛自己跟自己拌蒜去了。
    他正发愁,院门口的两扇铁门,突然被打开了。任浩轩推着摩托车从外面走了进来。任铁嘴马上从炕头上爬了起来,他那双老鼠眼睛,滴溜溜转两圈,然后直直地盯着任浩轩拎着头盔走进屋子里面,才动了几下。
    “我妈呢?她怎么没在屋子里面?”任浩轩一进门,两只脚还没等站稳当,发现炕头上躺着的不是自己的老妈,条件反射般地问了一句。任铁嘴把鼻子一禁,心里有点儿吃醋。刚想大发脾气,想到孙晓红在厨房里面,又把心头的醋味给压了下来。
    “你三姐又生个小姑娘,你妈一大早上就被你三姐夫给接走了!”任铁嘴把两脚耷拉到炕沿边,想要下地穿鞋。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两手拄着炕沿,又不动地方了。
    “啊!我看生个小姑娘也挺好的,等她们长大以后,姐俩还是个伴。光顾乐了,我是不是得给我三姐买点儿补品送去啊?你看我给她买点儿啥好?我明天买完了,你好一起送去!晓红呢?她下班了吗?我怎么没看见晓红呢!”任浩轩把头盔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高兴地问了一句。姐姐生孩子,他这个当弟弟的,多少也得表示点儿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下班,她在厨房里面做饭呢!我今天买了一天的鸡蛋,跑了大半个屯子,连鸡蛋皮都没看着。多亏晓红帮忙,她在家门口,就把鸡蛋给买着了。现在,鸡蛋也有了,你妈也去了,也就不缺啥了,我寻思再给孩子做个棉被就得了,棉花布料我都买好了,就差往一块儿缝了。看看她们以后再需要啥,随时再给她们添也赶趟。你现在该上班上班,啥也不用惦记,等她满月的时候,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和晓红一起去看看得了。自己的姐姐,哪来那么多讲究。”还是亲爹好啊!看来,他早都安排好了。孙晓红想起自己怀孕都这么多天了,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她在厨房里面听见他们父子的对话,心里特别的郁闷。
    “那好吧!我看也别等我三姐满了,等双休日的时候,我就有时间去看她了。你说我三姐在家里生小孩儿,她家里的那些电焊活儿,我三姐夫一个人能干过来吗?”任浩轩也是看姐姐的日子过得紧巴,他才想伸手拉她一把,可他还是忘了,像这种吃肉都不吐骨头的姐姐,最好还是离她远点儿的好。
    “干不过来也得干,眼看着挣钱的买卖,还能说撂就撂下吗。你三姐夫体质不好,人也不太勤快,他干啥活儿都得用人直溜,不搁人领着,他就干转转不玩儿活儿。你看他这人不起眼儿,要说在村子里面打个仗,斗个殴的,你就来吧,有的是精神头。不说别的,他只要听说谁在胡同里打架,手心就痒痒,你就看他的脑瓜子里面都能伸出个小巴掌,两条腿比兔子跑得都快,都赶上吃馅饼香了,虎得都要命。这辈子人让他活的,你三姐跟他都操老心了!”任铁嘴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三姐孩子都生两个人了,你还埋怨他干啥?说不定过几年,孩子一长大,说不定他这满身的毛病都改了呢!”说这话的时候,任浩轩把声音压得很低,别的他都不怎么在乎,就是怕孙晓红知道了这些破烂的事情,瞧不起他三姐夫。
    “是狗改不了吃屎。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主,怎么帮都帮不起来,都就成了。不提他还好,一提他我就气得肝疼。不是我瞧不起他,我看他也就这样了,这辈子要想改好,太阳都能从西面出来。”不愧是玩儿嘴皮子出身,他这话说得也真够嘴损的,带着满腹的牢骚,居然把任浩轩他三姐夫说得一文不值。
    孙晓红算是看明白了,姑娘儿子都是他自己生,自己养的,再不好,他也说好,都要夸到天上了。女婿和儿媳妇都是外来的,对他们咋好,他们都不入法眼。
    “那咋整,你总不能看着我三姐拖儿带女的,跟他遭一辈子罪吧。当初我三姐相对象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们非得说,这小伙子手艺好,能赚大钱,就别看模样了,结果可好,他是说手艺手艺不精,说庄稼庄稼不成,说买卖买卖不就,脚还飘,东头一走,西头乱颤,连个人样都没有。你说这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主,不跟着操点儿心怎么能行。这一天到晚的还不着家,我看他就是一个浪荡子,我妈还总拿他当盘菜呢,都丢透娘家人了!”任浩轩越说越生气,索性坐在凳子上啥也不说了。
    “那咋整,你大姐夫和你四哥当的媒人,找这样的对象,还不是你三姐自己愿意嘛,我和你妈能说啥。你三姐找他的时候是奔他的手艺去的,谁想到他今天这么不争气。嗨!赖得说他。”自己都没管好自己呢,还有闲心去说女婿。没想到任铁嘴也有闹心的时候。孙晓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都听得请清楚楚,她心里暗自好笑。人算不赶天算,这都是欺负自己的报应。这人呢,露多大的脸,就得现多大的眼,做事太过分了,早晚都得还回去。于是,孙晓红不动声色地走进屋子里。
    任铁嘴见自己说漏了嘴,他白了孙晓红一眼,便闷不做声了。他嘴里说的这个四哥,是任浩轩大舅家的老儿子,他和任浩轩的大姐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要是没有这层关系,都能穿一条腿裤子。不过,他们俩把任浩轩的三姐介绍了一个这么样的一个人,就证明他们的眼光非但不高,也有问题。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纸堆包不住火,早晚都有漏的时候。孙晓红心中暗想,貌似表面强势的他们,也不过如此。比起自己的胸襟来,也并没有那么坦荡。
    “要是三姐夫的电焊活儿干不过来,也别让他耽误了那些工钱,如果趁双休日我在家里有空的时候,就过去帮帮他吧,要不他订的那些活儿,也没日子干出来,也省得你和我妈跟着惦记。”任浩轩的这句话,算是说到了任铁嘴的心里,他连考虑都没考虑,张嘴就答应了:“行,你去帮他几天吧!等你三姐满月了,还要盖房子。要不,你有时间到村子里面找几个人来,把后院那几棵树放倒了,找车给她们家拉去,省得花钱买木料了!”任浩轩一听,当时就是一愣,有点儿急了。这种下三滥的事儿,没想到三姐也能干出来,她简直把自己当傻子看了,再就是她穷蒙了,啥道儿都想。她就不替弟弟想想,他的日子就好过吗?
    后园子墙边的那几棵树,明明是留着给自己盖房子用的,这咋还答应给三姐盖房子了呢!他很不情愿地看看任铁嘴,心想:这个老爹,他对这个老姑娘比对儿子还亲,结果把她惯得非常的自私和蛮横。现在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凡是能拿走的也拿得差不多了,就差两个老人没人要了。要是他们的骨头能买几个钱的话,说不定也是她的私有财产。真是见水渴,见饭饿,贪得无厌,非三姐莫属了。
    如果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他老姑娘要是没捞着,他这个当爹的恐怕连夜都不过,就得顶着星星,哪怕是骑着自行车呢,也得把它亲自送到家里去。任浩轩一看老爷子的态度也挺硬的,觉得也没有必要跟她争下去。
    任铁嘴过分地向着自己的老姑娘,孙晓红早都看在眼里。她心中暗想,家里也没有什么要是再这么倒腾的话,这个家早晚得被他们倒腾空了。反正自己啥也得不着,干脆就彻底分开过吧。
    父子俩在屋子里面说话的功夫,孙晓红已经把饭菜给做好了。晚饭后,任铁嘴从婆婆的柜子里面,把做被子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孙晓红见实在搪塞不过去,也只能拿起针线小心谨慎地缝起被子来。被子做好了,孙晓红把它装进一个大一点儿的布袋里面,然后拿到东屋,放在了桌子上面:“爸,被子做好了,我把它放在这里了!”说完,孙晓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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