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 作者:一稻丰

    正文 第 148 章

    白伏诡话 作者:一稻丰

    第 148 章

    穆师傅说他们死的时候没咽进最后那一口气,留着那口气撑过了数十年光阴,就为了再见彼此最后一面,等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就是灵魂重入轮回的时候。

    李安民鼻子酸酸的,生前没能得到幸福,好不容易在死后见上面了,却马上又要各自投胎,相爱却不能相守,还要寄望下一世,可是下一世什么都忘了,谁还说得准呢?也许又要换一段姻缘,总是这么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朋友、亲人和爱人也都只是轮回中的过客而已。

    李安民不自觉地看向叶卫军,发现他也正望过来,眼神里充满感情,李安民牵起他的手用力握住,握得很紧。

    四人沉默地坐在不远处守候,让那对久别重逢的爱侣能得到短暂的共处时光,静静地相守到最后。

    尸王谷游记14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升到梢头,李红冰和莲花的尸体已经血肉消融,变成了两副骨架,穆师傅说自己的任务已了,接下来就不管事了。叶卫军照田茂生的指示把骨骸抬到草席上,搬动莲花的骨骸时,银镯子从她的腕骨上脱落,像有灵性似的滚到李安民脚前,打了三个圈才倒下来。

    田师傅说:“收着吧,没准这是她给你的谢礼。”

    李安民想起了洞精的话,就把银镯子拾了起来,在衣服上擦擦,直接揣进口袋里。

    叶卫军把两具骨骸并排放在墓坑底部,将衣服和银饰整齐地排放在侧面,在尸骨上又盖了两层席子,头骨用白麻遮住,把挖出来的土又重新填埋回去压实,也没有立碑,从河边摘来两根柳条插在坟丘上,奉上香火供品又烧了两挂纸钱。

    一行人赶早打道回府,田茂生说这趟脚不算他走的,必须把酬劳当着众人的面转交给穆师傅,穆师傅也不推辞,别人请,她就乐颠颠地跟去了。

    回程途中又经过倒棺沟,纵贯深谷的曲径比夜里走时看起来宽敞许多,很轻松就过去了,谷底下也没爬出腐尸。

    穆师傅给他们普及过路常识:“倒棺沟尸气重,常年阴魂不散,下雾时得防着朦胧鬼蛊惑人心、蒙蔽五感,镇魂符不光是对死人有效,活人也能用,心口贴符能防鬼上身,最好再带只火把驱散阴邪,照明暖身一把抓。像两界山那儿的化生子坟场易出死丑鬼,死丑鬼本身胆小如鼠,所以它们群居,要互相壮着胆子来作怪,特怕铜铁器物,只要背上罗锅就能安全通过。”

    穆师傅挺能说的,一聊起来就絮絮叨叨活似个话唠,但她讲话时表情生动,用词诙谐风趣,极具感染力,说出来的事情也很新鲜有趣,不觉得烦,反倒让人听了还想再听。

    回到石桥寨后,老扛头把男人们领回家里招待,朱婶则带着女人们去台口探望香寡妇,香寡妇正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晒草花,把从山里采到的药草、茶草分类摊在席子上晒干,有的能制药,还有些可以泡茶喝。

    香寡妇把客人领到堂屋里坐,就用外面晒的茶草冲了三杯凉茶给李安民三人解渴。李安民边喝茶边四下里打量,这间堂屋布置得像灵堂,方正的大桌子靠墙摆放,桌面上有各种供品、香烛和牌位,三根檀香插在米碗里,还在冒着青烟,桌子正上方的墙面上悬挂巨幅遗像,是个形似骷髅的瘦削男人。据朱婶说这就是香寡妇的丈夫阿吉。

    把客人迎进门后,香寡妇就到供桌前换香,拈着三根檀香拜了拜,说道:“阿吉哥,咱家来客人了。”

    李安民发现她说话时眼光莹然、语调柔和,白面皮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就像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听朱婶说,香寡妇被买进阿吉家时才九岁,那时阿吉却已经二十三了,下半身不能动,成天躺在床上喝药,身上瘦得只剩下排骨架,房间里酸臭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连自家人都不愿意进去。香寡妇从小就学着替阿吉擦身、换衣服,还要伺候大小便,她的生活重心全围绕在丈夫身上打转。

    阿吉对香寡妇也很好,把他肚子里不多的墨水全都倾倒给香寡妇,没事就给她讲故事,教她唱歌,故事和歌曲都不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香寡妇却是百听不厌,也会把自己一天的见闻讲给阿吉听——外面的天有多蓝,草有多绿,花的气味有多香,这都是阿吉平常看不到的。

    香寡妇十四岁那年,阿吉病重难愈,一直下痢疾,香寡妇衣不解带地在床头照顾,阿吉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临终前说了一个心愿——希望爸妈能替还没圆房的妻子找户好人家。

    可是香寡妇自己不愿意走,非要留在阿吉家照顾公婆,等老两口过世后,她便搬进老寨里,把阿吉的灵位和生前用过的所有东西都抬了过来,心甘情愿地守着丈夫的牌位当起了寡妇,这一守就是化没素质的粗汉子,不想让自己的才华被埋没这块山疙瘩里,她受过高等教育,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女性,不愿把自己的一生浪费在莽林山野里。

    在找到能依托的对象之前,石河英不敢直接拒绝村长,怕被人说成是不讲恩情没良心的白眼狼,她既不愿意嫁给松炎,也不想在村民面前抬不起头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学黎村的女人,放蛊迷个男人,让那男人将她带走。

    石河英下的蛊就是用羊藿制成的[lialia药],也就是衷情蛊,能使男人爱上施蛊者,对施蛊的女人言听计从。石河英说她是病急乱投医了,就算叶卫军没有来,她也打算去镇上寻找能放蛊的游客。

    石河英很诚恳地道歉,哭哭啼啼地请求叶卫军替她保密,不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如果让别人知道她会放蛊,她在村里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会被遣送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叶卫军问她是向谁学的蛊术,石河英说小时候去洞神庙里玩,经常碰见一个驼背的老奶奶,教她怎么采摘羊藿制衷情蛊,那个驼背奶奶只在洞神庙里呆了三个月就不见了,自此再也没出现过。

    石河英说她也知道蛊是害人的药,那老太消失后她就不做了,也从没放过蛊,叶卫军是第一个倒霉鬼。

    叶卫军冷冷地提醒她:“你知道为什么蛊婆要把蛊药藏在指甲里吗?为什么中了蛊的男人会听药主的话?那都是由于两人体内的蛊虫在作祟,在你放蛊的时候,一部分蛊虫会落入水食里被人吃掉,另一部分蛊虫则会通过指甲缝隙钻进你的身体里,蛊放得越多,蛊虫在你体内就繁衍得越多越快,到最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你问过那个老草鬼吗?”

    石河英惊恐地摇了摇头,她只知道放蛊能让人听话,根本没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

    叶卫军扯出一抹阴狠的笑:“蛊繁衍多了,需要吸收人体内的营养,找不到吃的,就吃宿主,这种情形用你们苗家的话来讲,叫[登蛊],一旦登蛊,就必须靠放蛊来缓和,而一旦放蛊,又会在药主体内增加新的蛊卵,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你知道为什么蛊婆终生都摆脱不了放蛊的恶名吗?因为她们要靠不停地放蛊才能生存下去。”

    石河英被吓得面色发青,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起了紫指甲,叶卫军说:“如果你的确是头一回放蛊那倒还有挽回余地,把你采回来的羊藿全烧了,再到洞神庙里放火驱蛊,蛊虫怕热,湘西地方上用曝晒草鬼的方式驱蛊,就是为了借日光的高热杀死蛊虫。”

    放完话后,叶卫军就要离开,石河英在他身后轻轻说:“阿哥,你媳妇儿真幸福,能遇上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如果我也能……”

    叶卫军口气很冲地打断她:“我曾经裹着破棉袄在街边上修自行车,满手黑油一身烂泥,如果你遇上那种人,除了后退三步绕道走还能怎样?那时她在好学校里念书,每天放学就坐在巷子口等我收摊,刮风下雨雷打不动,遇上她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石河英诧异地张了张嘴,像是有些害怕。叶卫军把手揣进裤子口袋里,回头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听她说你房里的家具和摆设都是松炎替你打的,有文化的少爷不会为你拿锤子敲木头,设计构想再好,不能实现全是空谈。”

    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不再废话,甩头往楼道里走去,李安民从楼梯口拐出来,眼睛晶亮笑容灿烂,叶卫军呆了,他以为李安民已经先回房去了,没想到还躲在这儿偷看,回想刚才情不自禁喊出来的话,立马窘了,蹲下来撑住头。

    李安民蹲在他面前,笑眯了眼,伸手摸他的头发,开心地说:“卫军哥,这些话不用背着我讲的,我爱听啊。”

    叶卫军是一时昏了头才漏嘴说了心里话,从来也不喜欢把甜言蜜语挂嘴上,情动时能说出动情的话是情不自禁,要他没事做演讲还真有些困难。

    “小妹……我们回房说。”叶卫军抹了把脸,站起来搂着李安民上楼。

    李安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石河英还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叶卫军不是味道地扳过她的头,说:“别看,没我们的事了。”

    李安民笑着瞟他:“卫军哥,看不出来你也有当居委会大妈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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