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的双眸还半睁着,白色的睡衣完全染红,嘴角随着虚浮的吐息而溢出大量血沫。待言天擎终于踉跄着赶来,少年的眼睛正缓缓闭上,口中也不再涌出混了空气的血沫,而是变成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唇角流下来。
    那是因为吐息渐渐止了。
    言天擎已骇成寒冰的心无声炸裂,整颗心崩碎成数不清的裂缝,沾满着血的碎片尽数落入不见底的深渊。猛然抓住少年的手含糊不清的嘶喊道:“小惜,哥哥错了……给哥哥一个机会改好不好……我……”
    话没说完却猛地呛咳起来,救护车在这时候赶到,医生和护士在保镖的帮助下迅速把夏熙带到了救护车上,只有言天擎还在原地呛咳不止,然后结结实实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咳完血后言天擎看起来竟反而正常了一些,脸色虽然发白如鬼,但眼睛亮的吓人,一边迈上救护车一边动用所有势力调人清路。
    此刻还不到八点,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少,可通往医院的那条路上的人和车转眼被强制清掉,另外还有将近十辆车在救护车前面呼啸着开道,救护车以从没有过的速度加速开往医院。
    医生在救护车内已经开始了基本的抢救,言天擎紧紧盯着少年的脸,忽然哑声开口:“小惜还有救吗?”
    男人的声音明明很镇定,却似乎压抑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医生竟不知如何回答。救护车很快停下来,医生们推着担架匆匆把人送入急救室,门随之轰然合上,只剩血红的顶灯刺目的不断闪光。
    ☆、第62章 乖戾的小皇帝1
    急救室的灯一闪就是一整夜。
    西蒙也从路易斯那里得知消息急急赶去,他的腿尚未彻底痊愈,还拄着拐杖便冲过来,吓得跟在身后的助理和迎面看到的护士都试图去扶。西蒙完全无视所有人,一路踉跄着直冲到急救室门口才停下来,有些恍然的定定望着紧闭的门,难以呼吸般的按住胸口。
    此刻路易斯就算再傻也知道西蒙究竟对夏熙抱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了。突然觉得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样无法更改,兜兜转转了一圈,他们的结局竟依旧和儿时一样重蹈覆辙。
    言天擎那种惊世骇俗的感情同样让路易斯震惊,一夜间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路易斯觉得全身力气像被抽干,连轻轻移动也做不到,只能沉默着在心中一遍遍祈求上帝保佑他的瓷娃娃平安。
    然而还有其他消息等在后面,西蒙转向如雕塑般立在门口的言天擎,突然讽刺性的冷笑起来:“你又害了他一世。你到底要害他多少世?”
    这个字实在用的古怪,人就只有一辈子,哪有多少世可以活?西蒙紧接着又开口:“你最近有没有做梦?”
    明明是问句,他的语气听起来却根本不打算要人回答,继续说:“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
    西蒙近乎喃喃自语的道:“梦中是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小惜穿白色长袍的样子特别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梦里叫他师尊,可他总是更偏爱另一个徒弟。他为了他受伤,为了他难过,直到最后,”说到这忍不住痛苦闭了闭眼,“被他害死。”
    言天擎本就在跳的太阳穴随着西蒙的话跳的更厉害,仿佛有无数小人拿着铁锤砸他的头。
    师尊这两个字如此熟悉,——记忆里好像不止这两个字,还有花树下从早到晚绝望的等待,一次次尝试踏破时空去寻找又一次次失败……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脑中针刺般越来越强的痛感让言天擎的拳头攥出血来。
    此刻已是早上四点,将近八个小时过去,走廊上的气氛越发压抑,包括管家在内,守在外面的人一个都没走,直到红灯终于熄灭,急救室的门从里面轰然而开。
    众人纷纷围上去,为首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情况很不乐观。”
    医务人员同时推着手术推车快步走出来,几名医生看上去都非常疲惫,表情也十分凝重,“病人现在重度昏迷,强烈的冲击导致全身多处骨折,右臂更粉碎性骨折,另外肋骨断裂、肝脏破裂、心肺受损,是否有颅内出血还需要再进一步详查……”
    每说一处伤情都让言天擎的心跟着抖一下,医生最后斟酌着总结:“醒来的几率很低,……总之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熙已经转去重症监控室,监控室附近的整块区域都被言天擎命人封锁,闲杂人等一概不能入内。言天擎一动不动的站在玻璃外看着他的宝贝,身上散发的痛苦几乎凝成实体,一向挺直的背脊第一次不堪重负的被生生压弯。
    因为眼前的一切不断地提醒着言天擎,他的宝贝正在承受多大的痛苦。
    他几乎全身都被纱布包裹,并插满管子和仪器,面容苍白到像一记重雷打在言天擎心口。他才十八岁,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却要孤身一人躺在死亡线上挣扎。医生的话还在言天擎耳边一遍遍重复:多处骨折,粉碎性骨折,肝脏,心肺,……
    这样重的伤该有多疼言天擎根本不敢深想。
    让少年受苦比言天擎自己受苦还痛十倍,言天擎心口痛到支撑不住,完全盖过了大脑的阵痛,哪怕在想到少年有可能再也醒不来的时候也没有痛到这种程度,甚至痛到让他想蜷起身体来抵抗。
    心脏一遍遍炸裂到麻木,言天擎终于抵抗不住的沿着墙壁缓缓滑下来,高大的身体蜷成虾米的姿态。今日似乎格外漫长,短短十二个小时之内仪器已发出两次警报,夏熙也第三次被送上手术台,而每次都是一场惨痛的煎熬。
    倍受折磨的不仅是所有人的心,还有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伤的太重,连轻轻移动一下都能对破损不堪的身体造成极大负担。言天擎的心也随之被反复凌迟,心头的血肉早已尽数割裂,却还要把伤口不断撕开。
    而这些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耳边嗡嗡作响,有个声音不断重复着说都是他的错,他也恍惚中向那个声音点头忏悔。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不该在少年对他笑的时候动情,不该在他叫哥哥的时候动心,甚至不该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眼疼宠上了那个会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团子。
    回忆一步步后退,却只在其中发现了他对少年的感情究竟多深。
    凌晨两点多警报又响,医生们再次匆匆忙忙的推着手术车进来抢救。这整整两个晚上几乎都没人合眼,可抢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是在延长和加深病人的痛苦。”
    医生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歉意和无奈,“我们尽力了,但病人的心肺已经衰竭,就算醒来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而且不仅要忍受剧痛,连最基本的进食都需要插胃管。”
    言天擎静静听着,医生能看出他眼底明显的疯狂和决绝,也清楚言天擎的财力和身份,却还是咬牙顶着被迁怒和报复的危险把话说完:“内伤和外伤都太严重,每拖一秒对病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煎熬,我们以前也有过这种重症案例,因为太过痛苦,病人主动要求安乐死,宁愿以尽量减少痛楚的方式提早解脱……”
    “你们出去吧,”过了许久言天擎终于开口,“我想一个人看看他。”
    他声音很哑,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看着这个处于毁灭边缘的男人,几个医生只能依言默默离开。言天擎任由护士帮他穿上无菌服,然后独自走到病床边。
    少年即便在重度昏迷的状态下也皱着眉,显然是因为处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中。言天擎伸出手想要轻抚一下他的脸,却又不敢触碰般的缩了回来。
    他深深凝望着少年,就这么一直望到天亮,才轻轻开口:“小惜。”
    男人的声音无比温柔,可那是一把双刃剑,这一面有多柔,割向自己心口的另一面就有多深。言天擎就像弟弟还醒着那样轻轻哄他,神态也平静的仿佛对方只是睡着了一般,“小惜不要怕,等等我,很快就不会再疼了。”
    天彻底亮了。
    言天擎稳步出门,先跟天禧高层开了简单的视频会议,将权力移交,然后修改遗嘱,把所有财产全转到言父言母名下,最后一笔一划的给他们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书。这种交代后事的态度让俞秘书等所有下属都感觉无比心惊,也终于明白他为何这样平静,——因为他恐怕在一早送弟弟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决定,不管他到哪都陪他一起。
    陈赢得到消息赶来,甚至担心到有些语无伦次:“阿擎,你给我振作点,言伯伯他们已经上飞机赶来了,医生也没有说小惜就一定救不了,万一有奇迹发生呢,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言天擎的大半灵魂似乎都已经被抽走,充耳不闻的写完信放下笔,认真把信折进信封。赵兮于也被陈赢带来,一进门便可怜兮兮的哭起来:“是我那晚在送朋友回来的路上看到言小少爷,鬼使神差偷拍了照片,还刻意用软件修过……是我的错,不知怎么被鬼迷了心……”
    言天擎还是没有说话,只让保镖把所有人都带走。陈赢简直想把言天擎一拳打醒,一边挣扎着试图摆脱保镖一边喊:“阿擎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还有没有一点担当!死多容易啊,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用管了,你当是殉情呢你!”
    虽然言天擎始终没有看他,赵兮于却在被带走之前看清了他的眼神,心里彻底惊到连哭都忘了。
    男人黑沉沉的眸子里照不出任何光影。明明窗外天光大亮,处处是繁华盛景,他眼里却只有无边黑暗,寸草不生。
    言天擎回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医生又进行完一轮救治,出来之后冲他摇摇头。言天擎已能完全平静的接受医生的无能为力,再度走到床边静静看着他的宝贝开口:“小惜,陈赢刚才说我要殉情。”
    “怎么可能呢。”言天擎竟笑了笑,“还有书上写的什么爱人死了要陪着一起死的那种鬼话,……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可笑又无意义的事?”
    安静的房间,除了电子仪器的滴答,就是言天擎沙哑的说话声:“人活着的时候都事事不能自主,更何况死后。我怕我死了之后更找不到你,连惦念你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宝贝其实从小就是执拗骄纵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离开后没有活的人惦念,会不会难过?
    就怕他即便难过了,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疼哄。言天擎眼神酸涩,却又勾起唇笑了笑,“所以不是什么殉情,哥哥只是自私,不想要忍受失去你的痛苦而已。”
    “哥哥一直都是这么自私,……所以就让哥哥最后再自私一次好不好?”
    男人紧紧盯着少年的脸许久许久,仿佛要把他刻在脑中一样。接着,竟把手伸向了呼吸管。
    此刻以灵体状态浮在半空中目睹一切的夏熙也猛然一惊。
    他就这样亲手将他最爱的人的呼吸管拔掉。
    他太自私了,不想再让他的宝贝受苦,因为对方受苦他便会痛上十倍,所以不想让自己再痛下去。失去呼吸机的支撑,少年在昏迷中反射性的微张开嘴,身体也相应产生轻微的颤抖。一滴滚烫的泪随之滴在他苍白的脸上,相比之下言天擎的身体完全是在剧颤,搂着少年神经质一般喃喃低哄道:“宝贝不怕,马上就好……”
    “叮——,被虐值增加20点,现被虐值为100。”
    “叮——,主线任务二无怨无悔完成,奖励积分1000。”
    任务成功竟没有给夏熙带来一丝喜悦,只觉得喘不过气一般的压抑的难受。越来越多的泪从男人眼中滴到少年灰白的脸上,直到那具已断绝气息的身体不再颤抖,眉头也不再皱起,安静的就仿佛睡着一样,男人最后抖颤着轻吻上他冰凉的额:“小惜,你要记着是哥哥亲手杀死你的,就算是恨,也要记住我……”
    一把银色而小巧的手枪随即握在言天擎手里,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不是殉情,只是不想再独自等下去。也许是因为于梦中,一个人在花树下等了太久太久,一想到那种绝望就无法呼吸,仿佛跋涉千里却还是只看得到荒芜。恍惚中想起给弟弟读过的那本他最爱的小王子,他也同样小心翼翼的守着一朵玫瑰,可惜他不是王子,只是一个自私的暴君。
    ‘你知道的,路太远了,我不能带着这副沉重的躯壳,那太重了。’1
    砰——!!
    言天擎缓缓倒在了少年身上,似乎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爱人的脸庞,慢慢闭上眼。
    “叮——,宠爱值增加10点,现宠爱值为100。”
    “叮——,主线任务三霸道宠爱完成,奖励积分1000。”
    夏熙随着枪响而瞪大了眼,突然间心神巨震,心口紧缩着疼起来,然而来不及再想魂体便被一股大力迅速吸走,眼前陷入了黑暗。
    再睁眼的时候只感到头疼欲裂。
    整个人竟躺在一张七宝嵌珠的雕花大床上,床柱刻着巧夺天工的飞龙,四围挂着层层叠叠如烟般逶迤的纱幔,027随即扑扇着翅膀绕着他飞来。
    “之前宿主大人的精神体受到不明干扰,因此直接传送至下一个世界。恭喜宿主上个世界的成绩再度获得‘优秀’!我……”“……臣江衍,叩见陛下!”
    外面不知谁的声音高昂的和027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两处嗡嗡作响,本就头疼的夏熙一时间觉得更疼,脸色立即就不好了。027见了,立即察言观色的闭了嘴,可外面的那个声音还在孜孜不倦:“臣江衍,”江衍再拜,甚至又提高了声音:“叩见陛下!请陛……”
    夏熙的火气莫名之间彻底冲上来,江衍也终于得到了回应。
    只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从帐子里伸出来,紧接着一双光裸的脚踩在地上,最后整个人都露出帐外,拿起案几上的杯子直直摔过去。
    瓷片顿时哗啦啦的碎在江衍跟前,不仅让江衍成功闭上嘴,静立在房间四周伺候的太监宫女也跟着全跪了下来。
    无名之火随着这一摔散了些,夏熙漫不经心的看了左前方跪着的男人一眼。
    江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残忍暴戾的小皇帝,却从没想过对方竟是这样一幅容颜。眉目精致无双,澄澈中却又带了种说不出的妖气,漫不经心望过来时,杏仁般半垂下来的眼帘弧线带着极其优雅的美感。
    小皇帝如今还没及冠,正处在少年与青年之间,身段修长腰肢纤细,雕花窗斜照进来的光线将他身上黄色锦织的宽大袍子和流泻而下的乌黑长发交织绦染成异常温暖的色泽来。
    江衍却知道那温暖不过是假象。年仅十四便登上皇位,然后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铁血手段除掉所有旧臣和旧政权,杀过的人恐怕能堆积成山。
    夏熙的头依旧在隐隐作疼,抬手揉了下额,微皱起眉来。江衍也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天颜。只有一直默默关注着自家小皇帝的太监总管肖福察觉到了,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陛下是不是不舒服?”
    夏熙抿着嘴,眉头皱的更紧,最终开口:“头疼。”
    肖福立即紧张起来,随即吩咐人道:“快,去叫太医来!”
    注:1、摘自《小王子》
    ☆、第63章 乖戾的小皇帝2
    “已经叫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夏熙这才注意到离床边最近的角落竟一直立着一个人。显然内力非常高强,呼吸频率很稳,并控制到全不可闻,身上的黑衣又只在腰封和衣摆处绣了些的云水纹,因此和昏暗的背景完全融成了一体。
    太医果然下一秒就到,恐怕黑衣人在夏熙刚醒的时候便命人去叫了。年迈的太医诚惶诚恐的开始诊脉,然后站起来躬身道:“陛下兴许是余毒未消,臣再去开个解毒养生的药方,喝了药再休养几天就会好了。”
    面对一个不高兴就割鼻挖眼砍脑袋的小皇帝,太医已经尽力保持镇定,却还是不能控制声音里的颤抖。那副哆哆嗦嗦的样子让夏熙有种说不出的烦躁,“都下去。”
    太医慌忙下去了,太监总管肖福也带着宫人尽数退下,只有江衍不动,竟再一次高声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江衍一边磕头跪拜一边恳声道:“虽然陛下是在镇南王府中毒,但事实早已查清,作案者是夷族奸细,与镇南王无关,臣以为陛下把王府上下百口人关入天牢并将世子纳入后宫的行为极其不妥,不仅有违于律法人伦,而且……”
    已退到门外的肖福简直忍不住咬牙,暗骂这书呆子真是活腻歪了,早知就不该看在江老大人的面子上放他进来。然而小皇帝这一次竟没发火杀人,只挑了挑眉,“……哦?”
    夏熙表面漫不经心,心里却思索起来。——既然是世子的话应该是男人,将男人纳入后宫,怪不得会被劝谏。又淡淡看了眼江衍:“……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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