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僧 作者:索嘉楠

    正文 第 117 章

    情僧 作者:索嘉楠

    第 117 章

    其实  若只是普雅一厢情愿的话  这一场僵持对法度來说委实沒有半分影响  因为他的心不起波澜、因为他可以无他无我  那么一切皆幻  在哪里都是修行  在哪里都得清净;一任普雅如何  他这边儿都不起心不动念  自自在在一直如是

    但是法度之所以会感到痛苦、会感到疲惫  这是因他与普雅一样  动了妄念  这便委实不是普雅自己的一厢情愿  法度明白这一点  也承认这一点

    看來  守住本心、明白自性  当真是无论置身何处何地、便是不慎一念至了地狱  那也不会被扰乱、不会于恶境里停留长久的  但若这一念染了虚妄沾了尘俗不再清净  却是处处皆烦恼、时时置苦厄

    连绵的穿堂风就此渐渐停住  法度有些许的沉默  即而明白了普雅那句“你觉的我不会么”是指什么

    她指得自然是将他强留在临昌一事

    几乎是沒有半点儿的犹豫  不  诚然是沒有半点儿的犹豫的  法度目光沉淀着一脉灼灼  直直的看向普雅  神色庄重、口吻肃穆:“你不会  ”只有三个字  何其的笃定又何其的赤诚

    普雅觉的自己这身子已化为一缕无形无态的缪缪的风  似乎她已经不再是自己、这身子也已经聚拢不得一个人形  似乎体内那些积蓄的情丝都已经再无隐秘可言

    法度的话无形间穿过了普雅单薄的身子、洞悉了她这一副飘摇的灵魂

    她是败下了阵仗  在他面前她何曾便赢过什么呢

    软款的身子下意识向后面倚靠了一下  那身形曼妙无双、玲珑娇媚  普雅俏丽的花颜上很快便蒙了一层黯淡  那是由熠熠的凛冽倏然转成的一脉黯淡

    她颔首微微  错开眸子徐徐的叹出一口气  口吻与这神色一辙的相匹配:“好吧  你是对的  ”浅一顿声  即而牵动了一下唇角  似乎想要勾唇的笑一笑  却沉重而僵硬的做不出那微笑的姿态  “我不会  ”呵气如兰  幽幽微微

    第一百五十回 情禅

    谁历经了谁单薄的生命  谁荒芜了谁的流年、丰富了谁的智慧

    法度转目须臾  即便他已经很有了一段自持  但是这便是机缘的作弄  这一份未了断的缘份就非得了断  不然永远无法顺心随意……他在面对普雅的时候  就在方才  目染着她眉目间那一抹黯淡的色彩  他的心湖倏忽便又有了生就波澜的征兆

    普雅亦沉目  心绪百端  堆叠一起却又只觉得什么都是放空无物了  这未尝就不是一种物我同化、无我自在的境界吧……

    思量又起  法度尝试着将话題往他所想发展下去的势头上引  他平复了一下微零的心绪  即而重又转目  沉了坚定的目光看着普雅  声色温和又稳重:“其实女王对于贫僧……未必便是真正的爱情  ”冷不丁的  这一句说的不加兜转、又突兀非常

    普雅一激灵  猛一下扬了眸子向他下意识看过來

    法度毫不避讳的触碰这个话題  这般的直白让普雅吃惊

    即便这些日子她已经有意无意、或委婉或直白的向他表达了自己对他的爱  但是他还从未对自己有过回应  且一位清净的修行者此刻却冷不丁说出这“爱情”两个字  又是这样不加兜转  委实令普雅心惊……又伴有不好的感觉  因为她觉的法度既然挑破了这窗纱不再避讳  那么便一定是下定了一个决心  这样的感觉使普雅惶恐  为那可以预见到的离别

    不理会普雅的迟钝未语  法度启口继续  口吻不变:“浮世之人皆说爱情  但大多都只是一时兴起的‘爱’  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该有着重的地方  譬如“爱”字和“爱情”两个字  他都有了着重  但是“爱情”二字的着重点落在了这两个字上  且是一字一顿的

    普雅依稀间回了回神  但整个人有些木纳  因为此刻的法度似乎又在她面前为她打开一扇窗子、掀起一簇帏幕  将她牵着引着步入了另外一处全新的空间、领略另外一方因充斥着未知故而新奇的世界:“什么……是爱情啊  ”她一顿  眨了一下眸子  旋即又忽而觉的好笑  自己一个俗世的在家人  却要去问一个清净的出家人何为俗世的爱情  这自是不免好笑的很了

    可其实  普雅的问題问得委实是有必要的  因为别看这大千世界芸芸苍生何其众数  有情世间皆以为自己熟谙了情爱参透了情禅  可其实真正明白其真谛、看穿其奥义的未必有几个  就也如别看佛法广播、僧门僧侣与信众数多  看似皆是口诵佛经潜心修持  可最终当真能够往生净土佛国的委实沒有几个一样  更莫说成就果位成菩萨成佛了

    迷了就是迷了  揣着明白刻意做糊涂的、认识到自己糊涂却依旧不能明白的、分明是糊涂却又总觉的自己是明白的……这类的在家出家人都不在少数

    而天下门派其实同出一源  皆出于一个天道自然  参悟一门之后引申着悟透彻了其它所有  虽然不易  却也不是不能达成  故而  法度一个自幼便出家修持的清净僧侣  却懂得何为凡尘俗世间真正的爱情  委实也不能算是稀奇

    法度单手负后  徐徐的踱步至屏风前  旋即稳声启口  面目自是睿智:“‘爱’与‘情’是不一样的  ”于此浅顿  “‘爱’是欢喜、是渴望  ‘情’是依赖、是顾念  只有‘爱’而沒有‘情’  那只是一时的风流与轻浮;只有‘情’而沒有‘爱’  那只是单纯的不能分开与一种习惯、亦或是某种责任  这都不是真正的爱情  ”颔首微微

    普雅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法度所言这字里行间上  她心中对法度的憧憬与想要膜拜的冲动又在这时不可遏制的多了几分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人  还是已然化现在人间的佛陀菩萨  他似乎什么都懂  出世的、入世的  在家的、出家的  似乎他已经彻悟了一切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什么是可以把他给问住、把他给难倒的

    原來这有情世间之所以可以称为“有情世间”  所至为关键的“情”之一字  又是这各种情感里似乎最令人迷失其中欲罢不能的“爱情”二字  论道起來也是有着禅机一段的

    花月姻缘事有无  情禅参破成鸿雪

    这般关乎“情禅”的参悟  俗世之人能懂得者又能有己  执迷、轻浮、看轻、看重……似乎都太单薄  都不能够成为一个参悟与否的评判  那么难道这可以有一个评判的标准么  若是有  这标准又是什么

    普雅心中起了千丝万缕的不解  她将身子在绣墩间落座的稳稳  凝眸静心默默然继续聆听

    须臾的停滞后  法度温言继续:“爱情  顾名思义  只有‘爱’与‘情’结合在一起  ”他是单纯的讲经传教  是这样的虔诚对待、肃穆相视  法度敛目一思量  即而抬目举出一个例子  “见一个人我心生欢喜  由欢喜而渴望同他亲近、同他在一起、同他去每一处地方看每一道风景、同他此生此世执手到老再也不分离……”那面上心上都是干净的  全然沒有半点儿异样、半点儿燥动  因为妄心未生就  一切皆是以理化现  本是度化世人阐明道理  故而他并未觉的讲述这情爱的真谛有什么不妥帖  “彼此相处的时日已久、了解深.入、默契自成之后便有了对他的依赖  我已经再也离不开他了  离开了他我会感到惶然害怕、感觉什么都做不了、感觉活不下去  我平日依靠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每一日睁开眼要见到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同他在一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渐渐的我开始顾念  顾念他与我们二人这个家、这个整体  顾念家的利益  顾念家的团结和睦同德同心  我再也离不开他了……”于此徐徐的一顿  将这一连串的话适才做了个落定

    倒是普雅  法度是虔诚而干净的  可是她的心上却生就起一簇不得拂逆的波浪  随着法度方才那一字一句出口  她的神思与情念却流转在了法度的身上  那字字句句指向的如何便不是自己对法度的感情

    普雅这一瞬似乎坚定了自己一向的坚持  一切皆应证  那么法度为何又说自己这不是爱情呢  她当真不解  怀着又激动、又迫切的心情:“这便才是真正的爱情  ”想问却叹

    不想法度却蓦一看她  面上坚定、摇头干脆:“不  这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着重在其中这“远远”两个字上

    第一百五十一回 情毒

    普雅骤然一诧异  法度这话所带來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这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以來所执着坚持、所坚定不加怀疑的认定在心的东西  一瞬间被全盘否定

    可还是不够  是“远远”的不够

    远远……

    她的眸色起了一阵恍惚  下意识的眨了一眨  内心有了一处亏空  这亏空正好可以预留出來待法度的理论作为填补

    法度微有停顿  即而启口继续  声息依旧是朗朗的:“一年一年、一日一日  再看到他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已经沒有了往昔的欢喜  只剩下熟悉  也不会对他再有年轻时的渴望  只剩下依赖  ”言语至此时  法度开始不自觉的代入了他彼时那一场历经的梦境  顺应着当日梦的发展  滋生出了这一段体悟  他将这体悟掺入其中來  “而磕磕绊绊一路走下來  柴米油盐间免不了的口角争执中  我们更多的都是对这个‘家’的顾念  这顾念让我们齐眉举案、相濡以沫  一路白头  ”尾声沉淀

    普雅这一颗心在历经了方才的一跳跃之后  即而也安定下來  随着法度的言语而逐渐的一路沉淀

    齐眉举案、相濡以沫、一路白头……

    这是一段感情在历经开花、结果、凋落的轮回  是最美好的事情  是最值得礼赞的事情  真的是值得礼赞与膜拜的事情呵

    “而一路走过的点点滴滴收藏心中  又使我们情义深厚、默契自成  渐渐于彼此的心坎儿里化为了彼此此生此世最重要的人……”法度声息未断  “当然偶尔我们还是会依偎在一起开始回忆  回忆曾经相爱之时的幕幕场景  那些怦然的心动与真切的欢喜  回味起來依旧清晰  ”他沉目浅浅停顿  “再观当下更多的是珍珠般的沉淀、与安心  ”

    普雅心中思量

    法度继续  双目里添了一道灼亮的星辉  声波也比先前依稀有了抬高:“这个时候  爱情才是紧紧的扎下了根、沒入了岩  渐变为亲情  再也不轻浮  坚韧如磐石了  ”尾声一落定  带着一脉无言的激动  那是彻骨的欢喜、那是对真谛透彻领悟的得了智慧的真切欢喜啊

    普雅的全部心绪已经赴在了法度的身上  镶嵌进了法度这字里行间  她在敬仰着、膜拜着这个僧人  对这位智者大德报之以弥深的崇敬与顶礼的同时  心中止不住的这样想着  思量着:这样一个懂得情、懂得爱、懂得生活、懂得珍惜的人  就这么成了和尚  当真是可惜了  这样一位卓绝的情僧若是不曾出家  身为在家人的他一定是这世界上最高洁且慈爱的君子  是引得无数贤君圣主、红颜佳人争相结识的浊世翩然佳公子啊

    但这样的念头委实是狂妄的  且是何其愚蠢的  普雅转瞬便意识到了  若是法度他不曾出家而是在家  这般的人却才是当真委实的可惜了……当真是可惜中的可惜  因为他是一尊佛  他理当高坐云端、身居莲台  颔首俯瞰这种种世间、冥冥苍生  并加以最慈悲的度化与帮助的  只有如此  非得如此  才委实是众生之福  不可思议之福啊

    那念头就这样海藻一般起的潦草  旋即普雅又一次感知到了心绪的纠葛与哀哀的苦涩  她转念着……自己又是在妄图做些怎样的挽留  是在做什么  是在因着自己一己私欲而企图犯下一件怎样弥天的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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