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虽是不想干涉两国之争,可也最看不得逃兵。
    她心中认定这几人是投奔而来,对许辞的好印象也都消磨殆尽,随手赐了座之后女帝想了想,试探问道:“几位如今来我金国,可是打算常住不再离开?”
    “陛下说笑了,”许辞摆了摆手,“如今天下之势,又有哪里可以常住久安。我等几人皆是碌碌无为之徒,平日里就好游山玩水。眼看天下将亡,我等这才打算将名山大川游历一番,以免抱憾终生。”
    女帝脸色一冷,“许冼马之意,是说我金国也无法安生?”
    许辞迟疑片刻,抬头望向女帝,“敢问陛下,可知月国的宇文天成为何短短几月,突然犹如神助一般拥有了那样的武器?”
    女帝皱眉:“我也收到过密探的密函,只说此人不久前从你们大曜国苗疆带回一女子,便是这女子创造的这些武器。”
    许辞点点头,“不错,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许某的庶妹——许梓颖。”
    女帝一怔,“你的妹妹?”
    “我对这个妹妹可是熟悉得很,不仅我对这个妹妹熟悉得很。我国的四皇子殿下李昊晟曾经在月国当了十几年的质子,对这位刚刚弑父继位的宇文皇帝也是了若指掌。”
    “一个视生命如蝼蚁,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宇文天成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不放过,你以为以他的野心,会只攻打大曜国一个吗?”
    “说起我这个妹妹,跟宇文天成也是不相上下啊。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我与陛下素来相投,便不也怕陛下笑话。我的庶兄,许梓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几个月前突然惨遭杀害。后来经我调查,竟然发现不是别人,正是许梓颖派人杀的他。至于杀他的目的,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再往前推一点吧,”许辞沉吟片刻,“许梓颖和她母亲无故失踪,我受父亲之托四处寻找她们的下落。当时您与公孙将军大婚过后,我们启程回宫。差不多出发之时,我打听到了她们的下落,正是在苗疆。”
    顿了顿,许辞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女帝,“您猜的没错,正是宇文天成带走许梓颖的那个苗疆。不才在下,没有武功傍身,便只得托了武林第一高手洛千雪出手相助。可洛千雪此行,却只带回了许梓颖的母亲,没有带回许梓颖。”
    “许梓颖在苗疆被巫神族奉为圣女,而那些愚昧的巫神族人,竟为了沾染所谓的圣气百般凌辱许梓颖的母亲。”许辞大吼一声,“这一切许梓颖看在眼中,却都视而不见!试问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杀害自己的兄弟,无视自己的母亲!还有……”
    喘了几口粗气,许辞转脸呵呵一笑,朝着女帝作了一揖:“算了不说了,方才是许某冒失了,还望陛下莫要见怪。都说了此次是出来游玩,怎么又提起了这些事情,真真是坏了大家的好心情。都怪我,都怪我。许某此次来,除了是游玩一番外,还特意为清皇子带来了稀世牡丹——冠世墨玉的花种。
    “当初临走之时,清皇子殿下一直提醒在下给他带花种过来,如今世道这么乱,许某实在不放心让旁人捎来,这次赶巧,一并给他带来。以后大曜国没了,这花能不能种出来,还是两说啊。”
    女帝坐在龙椅之上听了许辞的话,脸色忽白忽红,竟是久久没有出声回应。
    第88章 说服女帝
    她起初选择中立,是为了保护金国。
    可若是她的国家也会遭受战火的波及,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女帝猛灌了一口茶,斜睨左下方坐着的许辞一眼。
    臭小子,让你说的时候你倒是闭嘴了,你怎么一开始直接不说啊!
    “还有什么?许冼马,你但说无妨。”女帝忍了忍,终是没忍住,继续问道。
    “还有说来好笑,这个正在攻打我们大曜国的宇文皇帝,可真是名不正言不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宇文皇室的血统!”
    女帝蓦地睁大一双眸子,“什么?”
    “这个我可以作证,”一直沉默不语的洛千雪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说起来,宇文天成算是我的哥哥。”
    这么说着,洛千雪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女帝听罢,瞠目结舌,“天下竟有这般无耻的男人和女人。”她说的女人,自然是许梓颖。
    许辞和洛千雪同时叹了口气,“哎,家丑不可外扬啊,我二人也不想说的,只是马上就要走了,还是想给您提个醒,莫要听了这无耻之徒的半句谗言。”
    说罢这些,许辞长叹一口气,默默品起金国特有的余虹茶。
    茶香馥香浓郁,极为甘甜。
    已是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了,来金之路上也曾听闻边境战况,大曜国的形势并不明朗。
    太子殿下的加入也没有为这场战事带来多少好转,虽然缓解了月国压倒性地战力,可月国的侵略依旧缓慢而稳步地进行。
    他的爱人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饥餐素裹,可他却还这风调雨顺的大殿之中品茗而谈?
    天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安坐在此,可心早已飞去了千里之外,只求能与太子殿下比肩抗敌!
    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的思念,许辞微微勾唇,露出了一抹无害和煦的微笑:“陛下,当日许某在贵皇宫,与清皇子极为相投,如今可否容我一见?许某不几日便踏上旅途,行路飘摇,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见清皇子一面。”
    女帝敛眉抿唇,心中郁结,竟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初识时,英姿少年,寥寥数语,天真烂漫。
    而今见,满腹惆怅,字字珠玑,心系国家。
    她岂会看不出,许辞来此,便就是为了当一个说客,说服她出兵相助:“许冼马,那些日子,多亏了你时常来宫陪伴小清。现如今小清已是开朗了不少,这其中的功劳你占了绝大部分。”
    许辞呵呵一笑,“陛下言重了,当日我也不知如何开导清皇子,只是凭着一丝毅力和信念,相信清皇子一定会转好。”
    “小清的确好了很多,你当时走时不是留给了他一把皮鞭嘛,他如今凭着这把皮鞭,倒是增了不少勇气,不仅敢走出寝宫,更是愿与旁人交谈。”
    “说起来,这皮鞭还是太子殿下建议我送的。当日太子殿下曾说,清皇子如此,无非是有些心结。清皇子需要自己摒弃胆怯,旁人才会敬畏,旁人敬畏他,他才能更有勇气,这是个良性循环。若是你遇事都每每避让,旁人只会当你人善好欺,久而久之便不将你放在心上,只当你是个好揉捏的。”他话说到最后,故意说的“你”,眼睛更是望着女帝,意有所指。
    女帝凝眉,许辞说的不无道理,她如今竟然有几分动摇之意,可也不能单单为了几句话,便改了主意,“许冼马,短短数语,朕已知你此行的目的了。朕虽不忍贵国遇难,可也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朕……”
    “陛下!”许辞倏地一下站起,“敢问陛下,人有唇齿,在寒冬之中,若是嘴唇被冻掉,难道牙齿不会感到寒冷吗?”
    “我方才说了这么多,陛下该也明白,我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当一个说客。可是陛下,您可至,唇亡齿寒,如今大曜国、金国的处境息息相关。大曜国挡在你们金国之前,受到第一波冲击,可他最后攻打的,还会是你们金国!”
    “月国山石贫瘠,我们大曜国与月国素来敌对,自然是首当其中的第一位。可您仔细想一想,贫瘠的月国若是想扩大兵马,没有充足的战甲怎么行?这战甲所用的铁矿又是从何而来?有您这大金国这一大块肥肉在眼前,他们还会去别处寻吗?!”
    “我如今来当说客,不是来求您的,而是来点醒您、救您的!月国此时尚未到顶峰之时,你我两国合力联手,定能将它打压下去,反败为胜。可若是再等下去,大曜国战力衰减。那大曜国的今日,便是您金国的明日!陛下,您要当金国的千古罪人吗?!您想让屹立千年而不倒的金国,就这样毁于一旦,流逝在历史长河里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再过数百年,史书上记载的只会是月国皇帝宇文天成如何统一六国,如何成就一代霸业,如何成为一代霸主。而我们这些被斩杀的国家,只会做他的垫脚石,成为他踏上高峰的基石。到时候,世人会嘲笑你们,只知闭关锁国,明明可以联手对抗,却最终将国家拱手让人。陛下,到那时,在九泉之下,您有脸见您皇家的列祖列宗吗?”
    “够了!”女帝一拍龙椅,大喝一声,“住口!”
    “那你们倒是说说,帮你们对我们金国有什么好处?”女帝咬唇,伸手用食指指着站起的许辞冷冷道。
    “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让你们金国不许在本国受一丁点波折,便可消除隐患。我从来都不敢小看了许梓颖,她无情自私,可她同时拥有十分聪明的头脑。这些炸药武器,只是她小试牛刀之作,再过不久,她就会发明更加可怖、威力更加巨大的武器。若是不信,陛下您大可差人前往前线,搜集情报。”
    “金国不会只摁着我们大曜国不放,我想在贵国境内,早就被金国安插了细作,将贵国的军情摸得一清二楚,只待攻下大曜国,便转头攻打金国。若是陛下不信我,大可去搜查细作,定会有所发现。”
    “我们大曜国能被宇文天成安插进细作,而且还建立起了扬州瘦马这种细作网,悄无声息渗透进官宦之家,我想贵国也不例外。”
    “还请陛下三思,出兵助我大曜国。我们大曜过来救援,不仅是为了自救,还是为了救你们。您要是真的有了出兵与我大曜国联手的想法,那至于我大曜国会许诺什么,就要与我朝三位言官大人相商。不过我想对于陛下来说,国家的安定就是最大的筹码。”
    女帝心中一跳,竟然不知怎么反驳。
    许辞说的没错,就在前几日,镇守城南的军队中发现了细作。这个细作官职还不低,看来渗透进军营已有些年头。
    这个细作一经被发现,揭穿当场便咬舌自尽,让他们查无可查。
    若是数月之前大曜国闹的轰动的扬州瘦马相比,这两人与那扬州知府颇有相似之处,竟如同出自一人手笔。
    而且如果真如许辞和洛千雪描述的那般,那宇文天成的确不可与其相谋,还不如避而远之。
    此事她还要再想一想,“你说的朕都知道了,朕还要再考虑一下。诸位舟车劳顿,今日便好好在宫中休息一番吧。小清如今正在他寝宫之中休息,许冼马若是想去,随意便可,无需请示。”
    女帝揉揉眉头,“皇后,您便替朕好好款待几位客人。朕有些乏了,先回寝宫。”
    公孙拓望着女帝离去的背影,眼眸闪烁。
    她的背影如此凄凉孤单,让他如何放心的下。
    女帝刚走不远,公孙拓便唤来太监总管,转头就将女帝交给他的任务转手交给了太监总管,便追着女帝而去。
    公孙御望着这一幕,微一耸肩,“得,被甩包了。”
    许辞哈哈一笑,拿肩肘捅了公孙御腰一下,“得了吧,怎么说女帝也是你大嫂。你哥哥素来只爱美人不爱权势,你又不是不知,他不追出去才奇了怪了。”
    公孙御一抿嘴,“我是个弟弟,不是妹妹,合该每次都没撇下。”
    几人哈哈一笑,顷刻间便没了方才大殿上的剑拔弩张。
    太监总管将几位安排妥当,许辞便喊来一个太监带路去了清皇子那里,多日不见,他确是有些想念那个如精灵般的少年了。
    如今有时间,便亲自将这些花种送到,也好看看清皇子到底有什么变化。
    再说女帝,她方一回寝宫,便将众人纷纷遣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寂静无声,竟是那般空荡寂寥。
    许辞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一字一字敲打着她的内心。
    亡国、拱手想让国家、愧对先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巨大的压力和孤寂袭来,女帝双手环胸保住自己,她如今竟是这般的无助。
    第89章 女帝决定
    女帝寝宫中清冷孤寂,空空荡荡。
    她是一国之主,不仅仅拥有的是权力,还有那份守护国家的沉重压力。
    许辞说的不无道理,可一想到若是出兵相助,这安逸的国家,平静的生活又会化为一场泡影,毁于一旦。
    宇文天成,天下大和难道不好吗,为何偏偏就非要侵略旁国,做那一方霸主?
    你可知,因为你一人的野心,多少人的生命将会当时在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之中。
    女帝心中苦闷,将自己环抱地更紧。
    当年内战,她的将领们同叛军苦苦作战数月,尸横遍野,才终是将叛乱之人镇压缴获。
    那一战,血流成河,如此便是过去五年,她也不愿回想起当时情景。
    公孙拓进入寝殿,便一眼看到了满是无助的女帝陛下。
    女帝将头埋在腿间,双臂环胸,蜷缩在偌大的黄金龙床之上,显得格外无助和伤感。
    他心中一痛,脚下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从身后抱住女帝,将她纤细的身躯整个包在自己宽厚温暖的怀中。
    女帝身体一僵,不着痕迹地往公孙拓怀中倚靠了一分。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互相环抱取暖。
    许久,女帝闷声问道:“公孙拓,当日你曾说话,要陪我守着金国。”
    公孙拓的手臂紧了紧,“是的。”
    当日他追着女帝出城,情投意合。成亲之前,他曾许下承诺,要陪女帝一同守护金国。
    “你说,你觉得我这个皇帝当的称职吗?”
    “心系百姓,一心为民,而且民众安居乐业,你是民心所向。”
    “可如今国家刚刚安顿,月国发动战争。如今百姓刚刚稳定,将士也可回家陪同妻儿父母,尽享天伦之乐,我们真的要出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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