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楚生远离朴素小镇数载,如今归来已是物是人非。要不是这栋宅子,恐怕连他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七年前他亲手种下的杏树已枝繁叶茂,白墙翻了新,脚下石板角落,生了青苔,井水将要枯竭。。。

    侄子已满八岁,而她、已生子。

    一刻前,远远的,花园里的他们谈笑风生,是那样悠闲自在,是那样开心洽意,好像不是他所能c足的,不动声色的回了自己曾经生活了许多年的住所。

    书房前安楚宁找到了他想种的茶花,颗颗都开了花,粉的、黄的、白的、开的正当时,而他,竟感受不到那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身后脚步声由远至近,怡人清香也渐渐近了,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是她,那个眼角有美丽泪痣的女子。

    “先生。”

    先生....

    像是隔了几百年的称呼,让他心中一动,眼角竟有些泛酸。

    转回身体,打量了会久别的她。

    岁月无情,对她却特别的眷顾,除了脸色更加红润耀眼以外,她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跟梦里,回忆中,相差无几。

    不像他,怕是已如七旬老人般尽是沧桑吧。

    “先生...”

    牧柒柒手指紧搅,望着几步远的男人舌头僵硬的厉害,他好像还是记忆中的温尔儒雅的男人,可好像又不是...

    模样虽未变,可安先生眼里不可能那么死寂的眼神,身上也没有那样萧索的感觉,凉凉的,她在这盛夏都感到了冷,难道他就不冷么。

    她眼里的愧疚是那样明显。

    “老了?”安楚生自嘲的笑了笑,眼角因笑也有了细纹。

    牧柒柒忙摇头,“没有。”回答太快显得太过了,咬唇。

    “呵~”安楚生勉力牵唇,沉默了会,打破尴尬问她,“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我很好!你呢?”可有好好吃饭,可有好好睡觉,可有放下。。。

    她如此可怜自己,安楚生心里针扎了下一样的疼,望着她摇摇头,突然就有些气  ,“我过的不好,一直在等一个人,她说过会和我成亲,我一直等,那么相信她,可是……她却食言了。”

    他酸涩语调让牧柒柒眼一酸,“对、对不起……”

    “是我该说对不起。”安楚生闭闭眼,他在说什么啊,是否把理智都忘在京城了,再心有不甘也是,怎的一见了她将原本设想的良好风度忘却的干干净净。

    “先生…那个食言的人眼睛定不好,看不见这样优秀的先生!”

    “呵呵~那个人眼睛本来就不好。”

    “啊?也是哦…”牧柒柒噎住,垂眼强行忍下泪意,头顶视线如影随形,他笑了,笑声却感觉不到开心。

    她心里更加难受,抠着指甲低声道“我希望……你幸福…有人照顾,有人、爱你、很爱很爱……”不然她会一辈子心难安,愧疚如影随形。

    是她太无耻了吧,竟提出这样的要求。

    “是吗。”安楚生黯然。

    寂静中惊喜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想起。“大哥!”

    两人侧头,安楚宁和云华出现在拱门处,见了许久不见的大哥安楚宁激动上前,将其一把拥住,“你什么时候到的?”

    “不一会。”安楚生敛了神色,拍了拍弟弟后背,“路过而已,马上就走。”

    “什么?!”  安楚宁惊的放开他,“你这么多年才回……”

    安楚生打断他,  “豆豆呢?我想看看他再走。”

    “好,我这就去找他!”安楚宁再不舍也不能忤逆大哥,转身快步去找不知道皮到哪里玩的小子去了。

    云华早跟牧柒柒站了一块,静静看着恩师,安楚宁一走,朝他微笑“安先生别来无恙。”

    “嗯,你倒是长大了。”

    “人总会长大呢。”

    “也是。”安楚生也笑看着云华,当年信誓旦旦承诺不会给他机会的少年,已经是个沉稳大人了,他做到了,将她照顾的很好。

    两人并肩而站的姿势是那么养眼,相配,幸福,幸福的他嫉妒,还有...心安。

    “我去看看,你们聊。”

    牧柒柒实在受不了这样尴尬心慌的氛围,找了借口匆匆忙忙转身离开。

    云华笑望着妻子走远才回头,眼角余光中对面的先生也从她身后收回目光,眼神一闪,双手抱拳,弯腰,恭谨的作了个揖,“学生在此谢过先生您当年的成全。”

    “你这小子~”安楚生失笑,半真半假道,“现在变得这样谦恭了么,有些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云华一向如此嘿嘿。”云华直起身,笑望着几步之远的先生,近四十了还是形单影只,真够可怜的了。

    不过只要离得他们远远的,不肖想她,他可怜就可怜些罢。

    隔壁院子里传来小孩子吵嚷声和安楚宁训斥的声音,安楚生朝云华点点头,“我该走了,借一步。”

    云华侧身让路,安楚生与他擦身而过时,脚步却是一顿,恍然大悟的扬扬眉,朝他笑道,“对了,为师还未恭喜你。”

    云华见他那笑容眯了眯眼,“什么?”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你们成亲那日为师未来得及与你亲自道贺,不过,柒柒倒是知晓我去过的。”

    安楚生继续歉意的笑“喜酒也因为某些事没来得及喝……好生遗憾呢。”说完还抿抿嘴,对当年强吻新娘一事还意犹未尽的模样。

    云华哪有不明白他说什么的理,牙齿咬的紧紧的,。

    “安楚生!”

    他非得提那就事么!是存心让他记起好不容易忘记的那一天吗!

    “呵呵~一点都不尊师重道,还直呼其名呢。”安楚生满面笑容,心情突然就爽快起来,拍了拍气的快冒烟的人肩膀,侧头挨近他耳朵,低声将话传进了他耳朵,“别让她来京城,永远也别。”在那个腐蚀人心的地方,如果她去了,他可不是什么君子了。

    这些年的尔虞我诈已让安楚生书生气不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冷情,他说这话丝毫没有玩笑成分,云华愣了愣,接着咬牙道,“您就放心的…走吧!”

    安楚生嘴角含笑,与神色复杂的云华错身而过,背影萧瑟,看的云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先生,真心的希望你能找个爱你的女人度过下半生,要不然,也太过凄凉。

    要说愧疚他是半点没有的,要是他有什么让安楚生有机可乘的地方,恐怕安楚生跟他想法并无不同。

    云华去跟牧柒柒会和时,安楚生已经与几个小孩子说完了话,大门前的大树下拴了匹高头大马,雪白的皮毛,浑身肌r发达,四肢有劲,鼻息呼哧呼哧的喘着热气。

    安楚生径直就牵了马缰,翻身上马,回头,门口站成一排的六大三小都看着他。

    豆豆眼含热泪,很是不舍,“大伯您真的要走?”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记事以来首次见到的大伯。

    小宸宸也n声n气的跟着说,“伯伯好厉害啊!会骑马啊!能教教宸宸吗!?”牧柒柒牵着他,闻言转头跟搂着她肩膀的云华对视了一眼,云华朝她摇摇头,无声的说没事。

    安楚生朝他们笑了笑,“不了,再会。”腿一夹,马儿漫步出了小巷,一路疾驰在人不多的小镇街道,直到出了镇,地处高势的大道上。

    “吁~~”收紧缰绳停下马儿,安楚生回头,俯望着这座不大的繁荣小镇,远远的小道上,他好像看见了云华一家三口往家里走的身影。

    云华一手揽着她肩膀,一手牵着小家伙,偶尔侧头跟她说着什么,温馨美好的如同一幅画,而他站在画外。

    七年前他匆匆而去,七年后也不外如是。

    如果,当年他不嫌弃她已婚,早早娶进门。

    如果,他不瞻前顾后云华那小子,直接迎回家。

    如果,在皇帝逼迫时,狠绝一些,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么一切是否会不同。

    可惜,一切都是如果。

    一步错,步步错,人生何有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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