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 作者:金庸

    正文 第 5 章

    白马啸西风 作者:金庸

    第 5 章

    李文秀听到两人的叫声,一惊醒觉,手指大了冰雹已落在头上、脸上、手上,感到很是疼痛,忙解下马鞍下的毛毡,兜在头上,这才驰马回家。

    将到家门口时,只见廊柱上系著两匹马,其中一匹正是阿曼所乘。李文秀一怔:他们到我家来干甚麽?这时冰雹越下越大,她牵著白马,从後门走进屋去,只听得苏普爽朗的声音说道:老伯伯,冰雹下得这麽大,我们只好多耽一会啦。计老人道:平时请也请你们不到。我去冲一壶茶。自从晋威镖局一干豪客在这带草原上大施劫掠之後,哈萨克人对汉人极是憎恨,虽然计老人在当地居住已久,哈萨克人又生性好客,尚不致将他驱逐出境,但大家对他却十分疏远,若不是大喜庆事,谁也不向他买酒;若不是当真要紧的牲口得病难治,谁也不会去请他来医。苏普和阿曼的帐蓬这时又迁的远了,倘若不是躲避风雪,只怕再过十年,也未必会到他家来。

    计老人走到灶边,只见李文秀满脸通红,正自怔怔的出神,说道:啊……你回……李文秀纵起身来,伸手按住他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计老人很是奇怪,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计老人拿著羊乳酒、乳酪、红茶出去招待客人。李文秀坐在火旁,隐隐听得苏普和阿曼的笑语声从厅堂上传来,她心底一个念头竟是不可抑制:我要去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但跟著便想到了苏普的父亲的斥骂和鞭子,十年来,鞭子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头响著。

    计老人回到灶下,递了一碗混和著奶油的热茶给她,眼光中流露出慈爱的神色。两人共居了十年,便像是亲爷爷和亲生的孙女一般,互相体贴关怀,可是对方的心底深处到底想著些甚麽,却谁也不大明白。

    终究,他们不是骨肉,没有那一份与生俱来的、血肉相连的感应。

    李文秀突然低声道:我不换衣服了,假装是个哈萨克男子,到你这而来避风雪,你千万别说穿。也不等计老人回答,从後门出去牵了白马,冒著漫天遍野的大风雪,悄悄走远。一直走到里许,才骑上马背,兜了个圈子,驰向前门。大风之中,只觉天上的黑云像要压到头顶来一般。她在回疆十二年,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天色,心下也不自禁的害怕,忙纵马奔到门前,伸手敲门,用哈萨克语说道:借光,借光!计老人开门出来,也以哈萨克语大声问道:兄弟,甚麽事?李文秀道:这场大风雪可了不得,老丈,我要在尊处躲一躲。计老人道:好极,好极!出门人那有把屋子随身带的,已先有两位朋友在这里躲避风雪。兄弟请进罢!说著让李文秀进去,又问:兄弟要上那里去?李文秀道:我要上黑石围子,打从这里去还有多远?心中却想:计爷爷装得真像,一点破绽也瞧不出来。计老人假作惊讶,说道:啊哟,要上黑石围子?天气这麽坏,今天无论如何到不了的啦,不如在这儿耽一晚,明天再走。要是迷了路,可不是玩的。李文秀道:这可打扰了。她走进厅堂,抖去了身上的雪花。只见苏普和阿曼并肩坐著,围著一堆火烤火。苏普笑道:兄弟,我们也是来躲风雪的,请过来一起烤吧。李文秀道:好,多谢!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阿曼含笑招呼。苏普和她秀坐得远了些。苏普和阿曼手握著手,轻轻说著一些旁人听来毫无意义、但在恋人的耳中心头却是甜蜜无比的情话。火光忽暗忽亮,照著两人的脸。

    李文秀坐在火光的圈子之外。

    突然间,李文秀听到了马蹄践踏雪地的声音。一乘马正向著这屋子走来。草原上积雪已深,马足拔起来时很费力,已经跑不快了。

    马匹渐渐行近,计老人也听见了,喃喃的道:又是个避风雪的人。苏普和阿曼或者没有听见,或者便听见了也不理会,两人四手相握,偎依著喁喁细语。

    过了好一会,那乘马到了门前,接著便砰砰砰的敲起门来。打门声很是粗暴,不像是求宿者的礼貌。计老人皱了皱眉头,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著一个身穿羊皮袄的高大汉子,虬髯满腮,腰间挂著一柄长剑,大声道:外边风雪很大,马走不了啦!说的哈萨克语很不纯正,目光炯炯,向屋中个人打量。计老人道:请进来。先喝碗酒吧!说著端了一碗酒给他。那人一饮而尽,坐到了火堆之旁,解开了外衣,只见他腰间上左右各插著一柄精光闪亮的短剑。两柄短剑的剑把一柄金色,一柄银色。

    李文秀一见到这对小剑,心中一凛,喉头便似一块甚麽东西塞住了,眼前一阵晕眩,心道:这是妈妈的双剑。金银小剑三娘子逝世时李文秀虽还年幼,但这对小剑却是认得清清楚楚的,决不会错。她斜眼向这汉子一瞥,认得分明,这人正是当年指挥人众、追杀他父亲的三个首领之一,经过了十二年,她自己的相貌体态全然变了,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了十二岁年纪,却没多大改变。她生怕他认出自己,不敢向他多看,暗想:倘若不是这场大风雪,我见不到苏普,也见不到这个贼子。计老人道:客人从那里来?要去很远的地方吧?那人道:嗯,嗯!自己又倒了一碗酒喝了。

    第六章

    这时火堆边围坐了五个人,苏普已不能再和阿曼说体己话儿,他向计老人凝视了片刻,忽道:老伯伯,我向你打听一个人。计老人道:谁啊?苏普道:那是我小时候常跟她在一起玩儿的,一个汉人小姑娘……他说到这里,李文秀心中突的一跳,将头转开了,不敢瞧他。只听苏普续道:她叫做阿秀,後来隔了秀听到苏普为自己辩护,心中十分激动:他没忘了我,没忘了我!他还是对我很好。但听陈达海一再查问自己留下的东西,不禁奇怪:我没拿过他甚麽物事啊,他要找寻些甚麽?只听计老人也问道:客官失落了甚麽东西?那个小姑娘自来诚实,老汉很信得过的,她决计不会拿别人的物事。陈达海微一沈吟,道:那是一张图画。在常人是得之无用,但因为那是……那是先父手绘的,我定要找回那幅图画。这小姑娘既曾住在这里,你可曾见过这幅图麽?计老人道:是怎麽样的图画,画的是山水还是人物?陈达海道:是……是山水吧?苏普冷笑道:是甚麽样的图画也不知道,还诬赖人家偷了你的。陈达海大怒,刷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喝道:小贼,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爷杀个把人还不放在心上。苏普也从腰间拔出短刀,冷冷的道:要杀一个哈萨克人,只怕没这麽容易。阿曼道:苏普,别跟他一般见识。苏普听了阿曼的话,把拔出的刀子缓缓放入鞘内。

    陈达海一心一意要得到那张高昌迷宫的地图,他们在大漠上耽了十年,踏遍了数千里的沙漠草原,便是为了找寻李文秀,眼下好容易听到了一点音讯,他虽生性悍恶,却也知道婿两只银元宝来放在桌上,火光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计老人沈思片刻,缓缓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陈达海道:我要瞧瞧那小姑娘的遗物。计老人道:这个……这个……陈达海左手一起,拔出银柄小剑,登的一声,插在木桌之上,说道:甚麽这个那个的?我自己进去瞧瞧。说著点燃了一根羊脂蜡烛,推门进房。他先进去的是计老人的卧房,一看陈设不似,随手在箱笼里翻了一下,便到李文秀的卧室中去。

    他看到李文秀匆匆换下的衣服,说道:哈,他长大了才死啊。这一次他可搜检得十分仔细,连李文秀幼时的衣物也都翻了出来。李文秀因这些孩子衣服都是母亲的手泽,自己年纪虽然大了,不能再穿,但还是一件件好好的保存著。陈达海一见到这几件女孩得花布衣服,依稀记得十年前在大漠中追赶她的情景,欢声叫道:是了,是了,便是她!可是他将那卧室几乎翻了一个转身,每一件衣服的里子都割开来细看,却那里找得到地图的影子?苏普见他这般糟蹋李文秀的遗物,几次按刀欲起,每次均给阿曼阻住。

    计老人偶尔斜眼瞧李文秀一眼,只见她眼望火堆,对陈达海的暴行似乎视而不见。计老人心中难过:在这暴客的刀子之前,她有甚麽法子?李文秀看看苏普的神情,心中又是凄凉,又是甜蜜:他一直记著我,他为了保护我的遗物,竟要跟人拔刀子拼命。但心中又很奇怪:这恶强盗说我偷了他的地图,到底是甚麽地图?当日她母亲逝世之前,将一幅地图塞在她的衣内,其时危机紧迫,没来得及稍加说明,母女俩就此分手,从此再无相见之日。晋威镖局那一干强人十年来足迹遍及天山南北,找寻她的下落,李文秀自己却半点也不知情。

    陈达海翻寻良久,全无头绪,心中沮丧之极,突然厉声问道:她的坟葬在那里?计老人一呆,道:葬得很远,很远。陈达海从墙上取下一柄铁锹,说道:你带我去!苏普站起身来,喝道:你要去干麽?陈达海道:你管得著麽?我要去挖开她的坟来瞧瞧,说不定那幅地图给她带到了坟里。苏普横刀拦在门口,喝道:我不许你去动她坟墓。陈达海举起铁锹,劈头打去,喝道:闪开!苏普向左一让,手中刀子递了出去。陈达海抛开铁锹,从腰间拔出长剑,叮当一声,刀剑相交,两人各自向後跃开一步,随即同时攻上,斗在一起。

    这屋子的厅堂本不甚大,刀剑挥处,计老人和阿曼都退在一旁,靠壁而立,只有李文秀仍是站在窗前。阿曼抢过去拔起陈达海插在桌上的小剑,想要相助苏普,但他二人斗得正紧,却插不下手去。

    苏普这时已尽得他父亲苏鲁克的亲传,刀法变幻,招数极是凶悍,初时陈达海颇落下风,心中暗暗惊异:想不到这个哈萨克小子,武功竟不在中原的好手之下。便在此时,背後风声微响,一柄小剑掷了过来,却是阿曼忽施偷袭。陈达海向右一让避开,嗤的一声响,左臂已被苏普的短刀划了一道口子。陈达海大怒,刷刷刷连刺三剑,使出他成名绝技青蟒剑法来。

    苏普但见眼前剑尖闪动,犹如蟒蛇吐信一般,不知他剑尖要刺向何处,一个挡架不及,敌人的长剑已刺到面门,急忙侧头避让,颈旁已然中剑,鲜血长流。陈达海得理不让人,又是一剑,刺中苏普手腕,当啷一声,短刀掉在地下。

    眼见他第三剑跟著刺出,苏普无可抵御,势将死於非命,李文秀踏出一步,只待他刺到第三剑时,便施展大擒拿手抓他手臂,却见阿曼一跃而前,拦在苏普身前,叫道:不能伤他!陈达海见阿曼容颜如花,却满脸是惶急的神色,心中一动,这一剑便不刺出,剑尖指在她的胸口,笑道:你这般关心他,这小子是你的情郎麽?阿曼脸上一红,点了点头。陈达海道:好,你要我饶他性命也使得,明天风雪一止,你便得跟我走!苏普大怒,吼叫一声,从阿曼身後扑了出来。陈达海长剑一抖,已指住他咽喉,左脚又在他小腿上一扫,苏普扑地摔倒,那长剑仍是指在他喉头。

    李文秀站在一旁,看得甚准,只要陈达海真有相害苏普之意,她立时便出手解救。这时以她武功,要对付这人实是游刃有馀。

    但阿曼怎知大援便在身旁,情急之下,只得说道:你别刺,我答应了便是。陈达海大喜,剑尖却不移开,说道:你答应明天跟著我走,可不许反悔。阿曼咬牙道:我不反悔,你把剑拿开。陈达海哈哈一笑,道:你便要反悔,也逃不了!将长剑收入鞘中,又把苏普的短刀捡了起来,握在手中。这麽一来,屋中便只他一人身上带有兵刃,更加不怕各人反抗。他向窗外一望,说道:这会儿不能出去,只好等天晴了再去掘坟。阿曼将苏普扶在一旁,见他头颈钟泊伯流出鲜血,很是慌乱,便要撕下自己衣襟给他裹伤。苏普从怀中掏出一块大手帕来,说道:用这手帕包住吧!阿曼接住手怕,替他包好了伤口,想到自己落入了这强人手里,不知是否有脱身之机,不禁掉下泪来。苏普低声骂道:狗强盗,贼强盗!这时早已打定了主意,如果这强盗真的要带阿曼走,便是明知要送了性命,也是决死一拼。

    经过了适才这一场争斗,五个人围在火堆之旁,心情都是十分紧张。陈达海一手持刀,一手拿著酒碗,时时瞧瞧阿曼,又瞧瞧苏普。屋外北风怒号,卷起一团团雪块,拍打在墙壁屋顶。谁都没有说话。

    李文秀心中再想:且让这恶贼再猖狂一会,不忙便杀他。突然间火堆中一个柴节爆裂了起来,拍的一响,火头暗了一暗,跟著便十分明亮,照得各人的脸色清清楚楚。李文秀看到了苏普头颈中裹著的手帕,心中一凛,目不转瞬的瞧著。计老人见到她目光有异,也向那手帕望了几眼,问道:苏普,你这块手帕是那里来得?苏普一愣,手抚头颈,道:你说这块手帕麽?就是那死了的阿秀给我的。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牧羊,有一只大灰狼来咬我们,我杀了那头狼,但也给狼咬伤了。阿秀就用这手帕给我裹伤……李文秀听著这些话时,看出来的东西都模糊了,原来眼眶中早已充满了泪水。

    计老人走进内室,取了一块白布出来,交给苏普,说道:你用这块布裹伤,请你把手怕解下来给我瞧瞧。苏普道:为甚麽?陈达海当计老人说话之时,一直对苏普颈中那块手帕注目细看,这时突然提刀站起,喝道:叫你解下来便解下来。苏普怒目不动。阿曼怕陈达海用强,替苏普解下手怕,交给了计老人,随即又用白布替苏普裹伤。

    计老人将那染了鲜血的手帕铺在桌上,剔亮油灯,附身细看。陈达海瞪视了一会,突然喜呼:是了,是了,这便是高昌迷宫的地图!一伸手便抓起了手帕,哈哈大笑,喜不自胜。

    计老人右臂一动,似欲抢夺手帕,但终於强自忍住。

    便在此时,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苏普,苏普……又有人大声叫道:阿曼,阿曼哪……苏普和阿曼同时跃起身来,齐声叫道:爹爹在找咱们。苏普奔到门边,待要开门,突觉後颈一凉,一柄长剑架在颈中。陈达海冷冷的道:给我坐下,不许动!苏普无奈,只得颓然坐下。

    过了一会,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只听苏鲁克道:这是那贼汉人的家吗?我不进去。车尔库道:不进去?却到那里避风雪去?我耳朵鼻子都冻得要掉下来啦。苏鲁克手中拿著个酒葫芦,一直在路上喝酒以驱寒气,这时已有秀瞧去,只见她神色镇定,竟无惧怕之意。

    陈达海冷笑道:你们这些哈萨克狗,今日一个个都把你们宰了。阿曼奔上去挡在父亲身前,颤声道:我答应跟你去,你就不能杀他们。车尔库怒道:不行!不能跟这狗强盗去,让他杀我好了。陈达海从墙上取下一条套羊的长索,将圈子套在阿曼的颈里,狞笑道:好,你是我的俘虏,是我奴隶!你立下誓来,从今不得背叛了我,那就饶了这几个哈萨克狗子!阿曼泪水扑簌簌的流下,心想自己若不答应,父亲和苏普都要给他杀了,只得起誓道:安拉真主在上,从今以後,我是我主人的奴隶,听他一切吩咐,永远不敢逃走,不敢违背他命令!否则死後坠入火窟,万劫不得超生。陈达海哈哈大笑,得意之极,今晚既得高昌迷宫的地图,又得了这个如此美貌少女,当真是快活胜於登仙。他久在回疆,知道哈萨克人虔信回教,只要凭著真主安拉的名起誓,终生不敢背叛,於是一拉长索,说道:过来,坐在你主人的脚边!阿曼心中委屈万分,只得走到他足边坐下。陈达海伸手抚摸她的头发,阿曼忍不住放声大哭。

    苏普这时那里还忍耐得住,纵身跃起,向陈达海扑去。陈达海长剑挺出,指住他的胸膛。苏普只须再上前半尺,便是将自己胸口刺入了剑尖。阿曼叫道:苏普,退下!苏普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站在当地,过了好一会,终於一步步的退回,颓然坐倒在地。

    第七章

    陈达海斟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将那块手帕取了出来,放在膝头细看。

    计老人忽道:你怎知道这是高昌迷宫的地图?说的是汉语。陈达海心想:反正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活不过,跟你说了也自不妨。他寻访十二年,心愿终於得偿,满腔欢喜,原是不吐不快,计老人就算不问,他自言自语也要说了出来,他双手拿著手帕,说道:我们查得千真万确,高昌迷宫的地图是白马李三夫妇得了去。他二人尸身上找不到,定是在他们女儿手里。这块手帕是那姓李小姑娘的,上面又有山川道路,那自然决计不会错了。指著手帕,说道:你瞧,这手帕是丝的,那些山川沙漠的图形,是用棉线织在中间。丝是黄丝,棉线也是黄线,平时瞧不出来,但一染上血,棉线吸血比丝多,那便分出来了。李文秀凝目向手帕看去,果如他所说,黄色的丝帕上染了鲜血,便显出图形,不染血之处,却是一片黄色。当日苏普受了狼咬,流血不多,手帕上所显图形只是一角,今晚中了剑伤,图形便显了一大半出来。她至此方才省悟,原来这手帕之中,还藏著这样的一个大秘密。

    苏鲁克和车尔库所受的伤都并不重,两人心里均想:等我酒醒了些,定要将这汉人强盗杀了。车尔库道:老人,给我些水喝。计老人道:好!站起来要去拿水。陈达海厉声喝道:给我坐著,谁都不许动。计老人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陈达海心下盘算:这几人如果合力对付我,一拥而上,那可不妙。乘著这两条哈萨克老狗酒还没醒,先行杀了,以策万全。慢慢走到苏鲁克身前,突然之间拔出长剑,一剑便往他头上砍了下去。这一下拔剑挥击,既是突如其来,行动又是快极,苏鲁克全无闪避的馀裕。苏普大叫一声,待要扑上相救,那里来得及?陈达海一剑正要砍到苏鲁克头上,蓦听得呼的一声响,一物掷向自己面前,来势奇急,慌乱中顾不得伤人,疾向左跃,乒乓一声响亮,那物撞在墙上,登时粉碎,却原来是一只茶碗,一定神,才看清楚用茶碗掷他的却是李文秀。

    陈达海大怒,一直见这哈萨克少年瘦弱白皙,有如女子,没去理会,那知竟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挺剑指著她骂道:哈萨克小狗,你活得不耐烦了?李文秀慢慢解开哈萨克外衣,除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汉装短袄,以哈萨克语说道:我不是哈萨克人。我是汉人。左手指著苏鲁克道:这位哈萨克伯伯,以为汉人都是强盗坏人。我要他知道,我们汉人并非个个都是强盗,也有好人。适才陈达海那一剑,人人都看得清楚,若不是李文秀掷碗相救,苏鲁克此刻早已毙命,听得她这麽说,苏普首先说道:多谢你救我爹爹!苏鲁克却是十分倔强,大声道:你是汉人,我不要你救,让这强盗杀了我好啦。陈达海踏上一步,问李文秀:你是谁?你是汉人,到这里来干甚麽?李文秀微微冷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抢劫哈萨克部落,害死不少哈萨克人的,就是你这批汉人强盗。说到这里,声音变得甚是苦涩,心中在想: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强盗作了这许多坏事,苏鲁克也不会这样憎恨我们汉人。陈达海大声道:是老子便有怎样?李文秀指著阿曼道:她是你的女奴,我要夺她过来,做我的女奴!此言一出,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第 5 章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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