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是燕国公的妹妹,不愿意给亡夫守寡,所以私逃回了娘家。”
    “听说燕国公的妹妹才二十多岁,就这样守寡一辈子,也怪可怜的,要是我的女儿妹妹,我也不舍得啊。”
    “亲人舍不舍的是一回事,应不应该做是一回事。”
    “可不是嘛,我还舍不得我家儿子上战场打仗呢,可要是每个舍不得的都不让去,哪还有军队来保卫咱们这些百姓。”
    “就是的!”
    “投军和守节根本是两回事,别混为一谈!”
    “不谈就不谈!”
    “一回事也好,两回事也好,反正女人就应当贞洁。再说了,连丹阳长公主都守寡未曾再嫁,那可是皇帝的妹妹,国公爷的妹妹又有什么了不起。”
    “你怎么知道人家长公主不想嫁呢?”
    众口纷纭中,一声惊堂木响起,大家立刻静了下来。
    丁夫人是原告,自然首先呈上状纸,那上面列举了燕冬的四大罪状:
    一、无子。
    嫁入丁家多年,却一直一无所出。
    二、嫉妒不贤。
    自己生不出孩子,还不给丁远山纳妾,让他到死都没有一儿半女,无人送终。
    三、好吃懒做,不敬长辈。
    在安阳为丁家祖父守孝期间,总是变着法儿的在小厨房煮肉食,违背守丧期间必须茹素的规矩。
    四、贪恋富贵,不安于室。
    惦念京城繁华,还有国公府富贵优渥的生活,丈夫过世才满四十九天,就守不住,私下逃离婆家,回到娘家。
    “简直是胡说八道!”燕老夫人听了,气得几乎晕倒,失控地叫嚷起来,“你这是就算输了官司,也要毁尽我女儿名声,让她一辈子没脸见人是不是?”
    丁夫人不甘示弱:“我说得都是事实,没捏造没瞎编,不信你问问你女儿。”
    燕冬叹气:“我没有子嗣,自己也不开心,我和远山那时候还商量过是否要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来。至于不纳妾,却是娘你那时候说我们还年轻,不急在一时半刻,而且大哥已经有了子嗣,丁家早有人后继香灯,远山又是次子……”她越说声音越是响亮,“当初大家商量好的,为什么到如今全变成了我的罪状?”
    丁夫人拒不承认:“什么商量好的,你可有证据,有证人?”
    燕冬早料到她这一招,因而并不如何恼怒,只继续说:“那时相公身患重症,需要吃些有营养的,我才会替他做些肉食。其实次数也不多,因为娘你发现了,和爹一起来阻止我们,说做人饿死事小,失节是大,还派人管事妈妈在我们院子里盯着。是,之后我故意找茬差遣走了她,又给相公做了几次。可是那是我的相公啊,如果食补能对他有益,我怎么可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吃得没有营养而死去,我们又不是吃不起!”她忽地转头对着门外围观的人说,“你们每个人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如果换做你们自家的丈夫、妻子、儿女,你们会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还是不顾礼教规矩为他进补,好救他一命?”
    人群中立刻有人响应起来:“说的对啊!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等死,不管什么办法总要试一试的!”
    “可不是嘛!别说守丧期间吃肉了,只要能救我的孩子,就是让我割自己的肉我也肯啊!”
    “就是啊!丁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捡来的,父母竟然那么狠心!”
    “唉,你没听说过大户人家有什么嫡庶之别嘛?说不定丁二公子是通房生的庶子,所以丁家夫人怕他和长子争家产,才这样狠心。”
    丁夫人怎么也想不到情况竟然会瞬间逆转,恶狠狠地喝止那人:“你不要胡说八道,远山当然是我亲生的!”
    “啊,亲生的?那你为什么宁肯看着他死,都不肯变通?没人能蠢成这样吧?说不通啊。”
    众人一连声应和着。
    丁夫人更着急了:“远山又不是不能吃肉饿死的,他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呛了回去:“反正都已经死了,你说什么都行,死人又不会开口为自己伸冤。”
    京兆尹眼看情势快要失控,连忙拍了一下惊堂木,喊:“肃静!现在是原告与被告各自陈述的时候,闲杂人等请勿评论。丁二奶奶,你还没说完,请继续吧。”
    “好。”燕冬应道,“至于最后一条,我并非不愿意为相公守节。之前相公还在世的时候,我们曾经聊起他过世后我应该如何,相公怜惜我年少守寡,希望我不要孤独终身,最好能觅得良人再嫁。这件事相公曾经与公公婆婆商议过,当时他们都表示赞成,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而且相公去世后,我娘家的侄子曾经前来吊唁,当时他代表我的母亲与兄长与丁家人商议过,也说好了按礼制守丧的那三年,我可以回到娘家去度过。我本来想着最后对公婆进一次孝,陪他们过完年再走,所以并没和侄子一起回晋京。谁知道,就在相公七七刚满时,婆婆特地来找我。她推翻了先前所有的约定,表示希望我住进守贞楼里,终身再不下楼,我没有同意。后来婆婆回到房里,便与公公说定,要强行绑我上守贞楼,还要伪造我的信件,告诉我娘家人我是自愿的。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偷偷离开。”
    丁夫人冷哼道:“我与老爷在房中商议过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躲在床底下?说谎都说不圆!”
    燕冬不紧不慢地说:“我自然是不可能躲在床底下的。不过我有一个丫鬟,她实际上是我娘家送给我的女护卫,武功高强,轻功尤其好,在深宅大院里来去无声,不被人发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是她跟着娘你回去,躲在外面,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她就等在外面,可以为我作证。”
    如星与燕鸿飞分别说起在丁家时的情况,以证明燕冬并没有说谎。
    可是丁夫人冷笑说:“一个是拿你月钱的护卫,一个是的亲侄子,他们说话当然向着你,怎么能当做证据?”
    燕冬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不安地望向门外,却看不出人群中有任何异样。除了燕国公府的人,再没有什么相熟的人,看不出谁是当初丁远山托付的那位朋友。
    那人真的会像丁远山曾经说过的那样,及时赶来为她解围吗?
    燕冬并不确定,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干等下去,什么都不说不做。
    “我还有一项证据。”她淡淡地说,“相公曾经写过一封信给他的朋友,信上将他的遗愿讲得很清楚。”
    “什么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件事、这个人?”丁夫人当然注意到适才燕冬默默寻找人的样子,自然也看得出她并没有找到期望中的那个人,于是咄咄逼人地质问,“该不会我儿根本没写过什么信,是你为了替自己开脱胡乱编造的?”
    她话音才落,就有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回应道:“当然不是胡乱编造的!我就是丁公子当初托付的人,那封信在我这里。”
    拥挤的人群自动向两侧让开,一名珠光宝气、气势逼人的女子走了进来。
    围观的百姓不知她是谁,丁夫人却是认得的。
    “长公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丹阳长公主,甚至都忘了给对方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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