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碎空刀(明将军系列之三) 作者:时未寒

    正文 第 76 章

    绝顶+碎空刀(明将军系列之三) 作者:时未寒

    第 76 章

    夕阳红终于反应过来,收起画笔深施一礼:“多谢何公子出手相救!”

    “你不必谢我。”何其狂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举能否见效尚属未知。”似这等中了摄魂术之人,若无施术者解救,便只好以毒攻毒,继续刺激他的神志,所以何其狂才故意毁画,希望借此令泼墨王清醒。

    不多时,所有画卷都已被撕毁,泼墨王绕着圈子大叫大嚷地狂追良久,终于力竭,却似乎激起了残余的一丝理智,自知难以阻止何其狂毁画,只是把那画板紧紧抱在怀里,眼中流露出孩童被抢去心爱玩具般的哀求之色,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保护画板上那唯一留下的画卷了。

    夕阳红双目淌下泪来,跪在泼墨王身前:“师父,随弟子回家吧。”

    “回家!”泼墨王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似已痴了。

    与泼墨王同样如痴如呆的还有小弦,他的手里握着一片从空中落下的碎画卷,画面上只有一双凤月,仿佛正在静静地凝视着他。

    此刻,小弦的脑中却浮现起了一幅自己永生难忘的画面:那京师外的温泉边,一位年轻人从水中冲天而起,在空中旋转不休,罩上一袭长衫,长发轻甩的水珠漾起了漫天的七彩……而在那年轻人的脸上,亦有一双同样的眼睛!

    刚才沉积在小弦胸中、坚持不去猜想的疑团再度跃入心间:宫涤尘在温泉边与自己相遇,当日带自己先去将军府,再至清秋院中住下,然后他便说,自己是清秋院之会的第十九位客人;而在那个时候,宫涤尘又怎么会知道五日后的泼墨王无法赴约?再联想今日的所见所闻,只有一种推断可以解释:宫涤尘早就知晓泼墨王无法如约前往清秋院,而对泼墨王施术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宫涤尘!

    可是,泼墨王画中的女子怎么有一双与宫涤尘相同的眼睛呢?难道宫涤尘实是女子之身?又或是他的摄魂之术强烈到足以让泼墨王误会他的性别?回想那画中女子的惊世舞姿,而宫涤尘又故意将原先清妍绝俗的容貌运功改变,再联想到有几次让他陪自己同睡时的蹊跷态度,小弦几可肯定:自己认下的这位“宫大哥”,确实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女子!

    这一刹,小弦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宫涤尘的秘密何其狂并不知情,而宫涤尘运功易容之后,双眼的轮廓也稍有变化,何其狂纵然眼力高明,只怕也联想不到他身上,自己是否应该如实说出来呢?这样,算不算背叛了与“宫大哥”之间那份肝胆相照的“兄弟之情”?

    何其狂感觉到小弦的变化,轻拍他的肩膀:“小弦,你怎么了?”

    小弦刹那间下了决断,决意替宫涤尘隐瞒这个天大的秘密。毕竟泼墨王算不上什么好人,就算宫涤尘出于某种原因对付他,也是他罪有应得而已,并不影响自己与宫涤尘之间的友情。

    小弦咳了几声:“没什么,我只是担心扶摇受伤罢了。”

    何其狂哪知小弦的心思,并不疑有他。转眼看着渐渐宁定下来的泼墨王,对夕阳红道:“薛兄如此留在山野间终不是办法,若他能稍稍清醒,还是及早回絮雪楼将养才是。”

    夕阳红这一个月拿疯疯癫癫的恩师毫无办法,他十分明白,泼墨王虽然看似安静,恐怕不久后又会痴性大发,本想请何其狂点他穴道,但这等对师长不尊的请求实在难以启齿,只得点头应承,又与几名师弟一并谢过何其狂。

    何其狂又补充道:“你尽可放心,我绝非喜爱搬弄是非之人,此事自然不会告诉无关之人。”夕阳红知道何其狂与林青、骆清幽的交情,想必不会对他们隐瞒,却也奈何不得凌霄公子,暗叹一声。

    正说着话,忽见西边天空绽起一朵烟花,分红、蓝、黄、绿四色,升空数丈后蓦然炸开,呈水纹状缓缓朝四周放射。

    何其狂知道这是与四大家族约好的联络方法,不再耽搁,当即向六色春秋告辞,带着小弦往那烟花方向走去。

    谁知才刚出密林,一个浑厚的声音便从数步外传来:“久仰凌宵公子之,今日相见,万分荣幸。”

    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人衣袂当风,漫步而来。但见他浓眉风目,宽额隆鼻,下巴上五缕长髯,极有气度。

    小弦眼中神色复杂,低低叫了一声:“景大叔。”

    来者正是四大家族盟主、点睛阁主景成像。

    原来四大家族行踪隐秘,景成像行事又极稳重。此次率众入京将要与世宿仇御泠堂一决胜负,不敢托大。纵然收到何其狂的消息,却并不完全信任他,一面派人在远处放起烟火,自己却提前一步察看地形。

    方才,他隐隐听到泼墨王的叫嚷之声,便先来到了林外,恰好看见了小弦与何其狂并肩走出,方才出面相认。

    景成像亲手废去小弦武功,对他一直有愧于心,此刻见到小弦不免略有些尴尬,又想起离望崖前死去的爱子景慕道,心头郁闷,加上听到林中还有语声,却只当是何其狂带来的人,暗自怪责年轻人行事太过张扬,与何其狂见礼后低声说明了一下情况,更无多余的话,又发出一朵烟花,等候四大家族的其余人来此会合。

    因小弦之事,何其狂对景成像也有些成见,见他言语不多,只道是自重身份,亦激起心中狂气,不过大局当前,不愿与之争执,加上六色春秋就在附近,不便说话,索性闭日无言。

    两人心中各生误会,就此静立林边。

    小弦生性善良,反正事情已无可更改,倒也并不对景成像怀恨在心。他听景成像对何其狂提到了愚大师、温柔乡主水柔梳、英雄冢主物天成都来到京师,唯有蹁跹楼主花嗅秀留守鸣佩峰:他本是最喜欢那个看似一个大男孩、却睿智多谋的四作公子花嗅香,极想听他讲那些充满玄机的故事,听他未来京师,不由稍有些失望。

    小弦有所不知,其实此次花嗅香不来京师执意留守鸣佩峰,却是为了他那个宝贝女儿花想容。花想容自从在涪陵城中与林青相识,一缕芳心早系在这个桀骜不羁的英伟男子身上,不知不觉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但花嗅香却久闻林青与骆清幽的关系,虽不辨真假,可自问女儿虽然容貌秀丽,性格温婉,才识上却难与驰名天下的才女一较高低,何况林青与骆清幽相识数年,花想容这番痴情多半无望,只怕她入京受到刺激,索性自己也不来京师,以断了女儿的念头。

    花嗅香虽是风流调倪,洒脱率性,自命“非醇酒不饮,非妙韵不听,非佳词不吟,非美人不看”,但为了宝贝女儿的这一片苦心,却与天下的父母并无二致。

    小弦又想问问景成像,水柔清是否同行,忽涌起一份羞涩,只恐景成像误会自己的意思,日后又要被何其狂取笑。话到嘴边又咽回肚中,不知怎么,心脏不争气地怦怦乱跳起来。

    猛然,他脑中又闪过水秀临死前的片段,眼眶一热,暗下决心:无论水柔清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一定要忍下这“小对头”的所有闲气,好好对待她,方不负水秀对自己的拼死维护之情。

    隔了一会儿,六色春秋扶着泼墨王从林中走出。

    原来泼墨王这一个月几乎不眠不休、饮食又极不规律,早已是元气大伤。刚才先与何其狂对了一掌,又拼力狂追那些画卷碎片,一番折腾下来,已近油尽灯枯,痴坐一会儿便晕迷过去。夕阳红连忙与五位同门一起扶起泼墨王,打算立刻回絮雪楼中医治。泼墨王虽是不愿离开此地,但脱力之下连开口说话都不能,亦无力阻止弟子们的“强行请驾”。

    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点睛阁独门武功“浩然正气”已修至最高境界,可谓江湖上的超一流高手,身法轻妙,六色春秋惶急之余,根本不知他的到来,亦没有留意何其狂与景成像的轻声对话,此刻蓦然发现另有外人在场,想退回林中已是不及,只得硬着头皮,扶着泼墨王缓缓行路。四大家族少现江湖,景成像虽是第一次来京师,并不认得泼墨王,但看到六色春秋那招牌式的彩衣亦有所怀疑,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夕阳红见景成像面目陌生,并非京师之人,稍稍放心,一面对何其狂与小弦使劲打眼色,请求两人不要说出泼墨王的身份。

    四大家族的祖上本是唐朝女皇武则天的宫中内侍,各自精通琴棋书画,景成像之祖景太渊便是名动四海的御医,熟读万卷书的点睛阁主也向以医术为人称道。景成像一见泼墨王的如土面色、涣散目光,已瞧出他是被某种摄魂术所制,颇惊讶地望向何其狂。凌宵公子正没好气,耸耸肩膀,也懒得向景成像解释。

    虽说医者仁义为怀,但景成像初来京师,不想多生事端,匆匆瞅一眼泼墨王后,便移开视线,任由六色春秋等人离去。

    夕阳红等人刚走出几步,林外又出现形貌各异的十余人。小弦眼尖,己一眼认出领头的苍发老者正是上一代四大家族盟主愚大师物由萧,亦是虫大师与机关王白石的授业恩师。在愚大师身后,左边是龙行虎步、气势冲天的英雄冢主物天成,右首则是丹髻如云、影若柳絮的温柔乡主水柔梳。

    小弦乍见愚大师,仿如见到了亲人,大叫一声扑到他怀里。转眼又看到人群最后,赫然正是“小对头”水柔清,不由一窒。但见那许多次在梦境中浮现的可爱俏面此刻却寒沉似冰,再无昔日巧笑嫣然的模样,粉嫩如花的面容依旧,腮旁两个酒窝依旧,只是眉目间再无那若隐若现、略含讥讽的笑意,雪白的贝齿紧咬红唇,明显清瘦的脸容中流露出一份哀思,见到小弦时眼中似是一亮,旋即暗去,隐隐还透来一份恨意。

    小弦想起水柔清的父亲莫敛锋与母亲水秀都因自己而死,知她定然无法原谅自己,心头大恸,只能拼命抱紧愚大师!激动、伤感、委屈、懊悔……诸般感觉纷至沓来,手边正好抓住愚大师长长的白胡子,便下意识地发狠一揪。

    愚大师在鸣佩峰后山闭关五十年,其间除了曾收下虫大师与白石两名弟子外,几乎不见外人。小弦的出现可谓是他晚年的唯一安慰,此刻重遇这活泼可爱的孩子,老怀大慰,竟然任由小弦拔下几根胡子,一面呵呵大笑,一面嗷嗷呼痛。

    物天成依然是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黑面,不过望向小弦的目光中也有一丝乍现即隐的欣然;而水柔梳则是面蒙轻纱,眉眼间似笑非笑,遗世独立般静候于原地。她那卓尔不群的气质在这空山幽林中极其醒目。

    六色春秋被四大家族拦住去路,夕阳红暗暗叫苦,虽不知愚大师等人的来历,却能看出这些人皆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高手,心想凌霄公子何其狂既然来到这荒山野岭与这些人相见,他们必也是大有来头。

    夕阳红不愿被对方知道泼墨王痴呆之事,当下给几位师弟妹发出暗号,转向往山谷中走去。

    谁知原本脱力的泼墨王蓦然一声大叫,拼力挣开左右搀扶的两名弟子,直往温柔乡主水柔梳扑去。原来他心神受制,唯存一丝挂念,此刻看到水柔梳盈淡的体态、绝逸的风姿,再加上那一方遮面的丝巾,恍惚间便以为是那画中女子!

    水柔梳略吃一惊,脚步不移,足尖轻旋,微微侧身,避开泼墨王这一扑。温柔乡的武功本就是由音乐中领悟,水柔梳这一下闪身行若流水,不带丝毫烟火气,就若花前月下避开一朵从枝头上飘下的落花,举手投足间更是隐合音律节拍,令人疑似仙子下凡。

    可在泼墨王眼中,水柔梳这浑似舞蹈般的身形却正是梦中所求!他眼中魔意更胜,忽伏身贴地,甸甸几步,伸颈欲亲水柔梳的脚趾,口中还喃喃地不停念叨着钦慕之语。

    水柔梳如何会让泼墨王近身,眉头轻皱,飘开数尺。她本也以为泼墨王师徒与何其狂是一路,又不能出手伤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何其狂又好气又好笑,纵然内心里瞧不起泼墨王,但说起来他亦与自己一样,同是京师成名人物,如此不堪的行为落在四大家族眼里,令京师诸派皆是颜面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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