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见了她,大声道:“外祖母!”语气中的亲热一听便知。
    刘氏上前几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乖!”
    “说了一上午的话,我也有些累了,先去歇歇。”刘氏十分善解人意道,腾出空间让一家人好好相聚。
    蒋峥亲自送她出了院子,对这个岳母,他一直很敬重,虽非天璇生母,但是所为与生母与差不离了。
    等蒋峥送完刘氏回来,一踏入屋就听见元宝又惊又喜的小嗓子:“妹妹,妹妹!”整个人都要扑进摇篮了。
    天璇见他满心欢喜,心里大石落地,她离开这么久,一回来就给他带了个妹妹,就怕小家伙吃醋,幸好元宝人小气量大。不过如果是弟弟,也许元宝就是另外个态度了,刚听说自己要当哥哥时,元宝就喜欢对着天璇的肚子喊妹妹。她逗他,要是个小弟弟怎么办,元宝就会凶巴巴的说不要小弟弟要小妹妹。
    “娘,我能摸摸妹妹吗?”元宝睁大了眼,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天璇。
    天璇想也不想的点头,小心的把熟睡的女儿从摇篮里抱出来。
    元宝看了看天璇,确认:“我摸啦!”彷佛要做一件大事般。
    天璇忍俊不禁,忍笑:“你摸吧!”
    元宝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小爪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在安安嫩滑的脸上轻轻一点,似乎觉得手感棒极了,划了两下,一脸的不可思议:“妹妹好软!”
    “哇哇哇~”安安以咧嘴大哭回应了哥哥的夸奖。
    “我没用力!”元宝闪电般收回手,往后一蹦,撞在蒋峥腿上,仰头:“我不是故意的!”
    天璇熟练的在她尿布上摸了一把,看着欲哭无泪的元宝,赶忙道:“妹妹尿了,不是因为元宝儿。”
    要哭不哭的元宝眼泪一收,可怜兮兮的问:“真的!”
    蒋峥按了按儿子的头顶,失笑:“你小时候尿了也哭!哭的比你妹妹还大声。”
    元宝如遭雷劈,涨红了脸,底气不足的辩解,“我早就不尿床了”又巴巴的望着天璇:“我早就不尿床了,真的。”
    瞧他那可怜样,天璇忍俊不禁憋着笑连连点头:“对,我们元宝儿三岁就不尿床了。”
    元宝一脸骄傲的点了点头,又见妹妹一边哭一边把手塞举到嘴边,连忙抓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手脏不能吃。”
    暗暗以为他在跟自己抢,哭得更大声了。
    元宝急了,望着天璇叫:“妹妹要吃手。”
    忙着换尿布的天璇望一眼,大哭不知的女儿和要哭不哭的儿子,没心没肺道:“哦,那你哄哄她,让她别吃。”
    元宝顿觉责任重大,喋喋不休道:“手脏不能吃,不能吃。”说了两回见她还在坚持不懈的把手往嘴边塞,忽然间灵光一闪,掏出了自己最珍爱的的小荷包。举到安安面前晃了晃,诱哄:“给你吃糖好不好?”
    朱红色的锦缎荷包,十分符合安安的审美,哭声瞬间停住了,伸着小手去抓那个荷包。
    元宝松了一口气:“你不吃手我就给你吃糖,知味斋的玫瑰糖可好吃了。祖母每天只许我吃三块,你要是听话我就,我就分一两块好不好?”
    “呀~”安安叫了一声。
    元宝犹豫了下,手指头动了动,从一变成二,一脸肉痛:“分你两块。”
    “呀~”安安抓着荷包不撒手,似乎被里面的甜味吸引了往嘴里塞。
    元宝大惊,连忙拽住荷包:“不能吃荷包,你别着急,我给你拿出来。”
    荷包被拿走,安安茫然的看了看元宝,小嘴一扁就要哭。
    元宝手忙脚乱的开始解荷包:“你别哭,我把三块都给你好不好?”
    换好尿布正在洗手的天璇心头软的一塌糊涂,又想起自己养元宝羔那会儿,除了一开始趁着新鲜劲给他换过几回尿布,之后都交给下人了,到了安安这里换尿布、洗澡……这些都不假人手全部亲力亲为,倒不是她偏心,而是因为她无事可做,所以全部精神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如今想来倒觉得有点对不起儿子了。
    元宝可不知道他娘多愁善感,正在跟荷包较劲,以前一解就开,这会儿一着急绳子却打结了,急的小脸皱成一团,不得不求救蒋峥:“爹!打开!”
    蒋峥望了望自己的傻儿子,温声道:“妹妹还小,不能吃糖!”
    “啊!”元宝愣了下。
    擦干手的天璇把一脸懵的儿子搂到怀里,捏了捏他的脸:“是啊,妹妹现在还小,吃不了糖,明年就能吃一点点了,你再跟她一块吃。”
    闻言,元宝一脸同情的望着妹妹:“好可怜!”又求情:“一点一点都不能吃吗?”
    天璇笑得不行,忍不住揉了揉儿子的胖脸蛋后,把荷包给他塞回去:“一点都不能,妹妹现在只能喝奶!”
    元宝死了心,摸摸荷包:“那我给他的妹妹存在着,存到明年一块儿给他?”
    少吃点糖也好的,于是天璇不负责任的点头,还道:“回头娘给你找个罐子,你存起来哦!”
    元宝郑重一点头,然后跟着奶娘下去看妹妹喝奶了。
    天璇看着他小身子一颠一颠儿的跟在奶娘后面,一路还眼巴巴的仰头看着妹妹,又好笑又发酸,之前还腻在她怀里说着好想好想她,可是一见到妹妹,眼里就只剩下小妹妹,哪里还有她这个做娘的。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小男人也不例外。
    天璇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蒋峥挑眉。
    天璇语气极其夸张:“有了妹妹忘了娘!”
    思及儿子神采飞扬的小模样,蒋峥不觉也笑,多久没见小家伙这么高兴了。
    蒋峥上前在她身旁坐下,握了她的手,含笑道:“他陪安安,我陪你。”
    “噗嗤”一声,天璇笑出声来,身子一歪偎进他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天璇只觉得务必心安,终于回来了,虽然已经回来好几天,她依旧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深怕只是黄粱一梦。
    “山下还不太平,你不必特意来陪我,先去忙正事吧!”天璇低声道。
    蒋峥张开五指与她十指交握,轻声道:“我过会就走。山下的事你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先以坐月子的名义在山上待一月,母妃不得空,我会请岳母在这陪你,也好打发过来的人。一月后,事情也差不多都结束了。”
    天璇身子一顿:“母妃,还好吧?太妃呢!”亲生骨肉兵戎相见,最伤的是冀王妃。
    蒋峥:“母妃还好,祖母病了,不过不严重。”
    “父王呢?”天璇抿了抿唇问。
    蒋峥默了默:“勉力支撑,如今父王全部心神都在几日后的禅让大礼上。”
    天璇悚然一惊,从他怀里支起身子,望着蒋峥嘴唇动了动,目光惊疑不定。
    蒋峥直直望着她,忽而一笑,抓着她的手移到唇边轻轻一吻:“我承诺过,会把最好的捧到你们母子眼前。”
    天璇睫毛颤了颤,她没有怀疑过,只是这一天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到来,她有些难以适应。
    笃笃笃的敲门声让天璇骤然回神。
    蒋峥脸上的柔色微微收敛:“进来!”
    白露屈膝入内,道:“郡主来了。”
    蒋岚,天璇又惊又喜。
    蒋峥见她模样便道:“那我先下山了,过几日再来看你们,元宝儿就留在这儿。”他这次上山,一来是看一眼天璇,二来是送儿子上山。
    天璇原想他会留下用午膳,闻声把话咽了下去,若是可以,蒋峥定然会留下,他不留,想来实在抽不出空,遂道:“路上小心,要是忙,晚几天来也无碍,有事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蒋峥抚了抚她的脸,含笑点头。
    脚下生风的蒋岚刚好和蒋峥撞了个正面,虽知自己可能打扰人家一家团聚了,不过蒋岚素来面皮厚,嘿嘿一笑:“大哥!”
    蒋峥颔首一笑:“我先走了。”
    “大哥慢走!”蒋岚声音谄媚。
    蒋峥无奈一笑。
    天璇也被她逗笑了,笑吟吟望着她,大半年不见,蒋岚变化不小,到底出阁了呢,大大咧咧的姑娘身上多了几分风情。
    难掩激动之色的蒋岚几步上前拉着天璇的手差点蹦起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大哥一定能把你找回来的。”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天璇是在她婚房里失踪的,她几乎要被自己的愧疚没顶,每每想来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天璇一惊,立时拿了帕子替她拭泪,嗔道:“都出嫁了,怎么还说哭就哭的。”
    蒋岚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哽咽道:“我这不是高兴吗,喜极而泣,你懂不懂?”
    天璇摇头失笑,拉着她往屋里走。
    蒋岚紧紧抓着天璇的手,忙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三那天回来的。”
    “大哥可瞒的真好,一点风声都不露。”回来是十三,那找到人更早。
    天璇正要替蒋峥解释,就听蒋岚道:“不过我也知道,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凶险,现在你这样挺好的。”
    天璇嗯了一声。
    “大嫂,是三哥把你抓走的,对不对?”冷不丁的,蒋岚问道。
    不妨她有此一问,天璇愣住了。
    蒋岚见她模样,以为自己猜对了,眼里又泛起泪花:“我想来想去,能在我的婚房里神不知鬼不觉得把你带走,除了自家人还能是谁,一开始,我,”蒋岚霎时噤了声,她一开始以为是蒋绍,可直到昨天,三哥意图兵变,她猛然意识到,三哥也有动机,抓了天璇就能威胁大哥,而且比起绍堂哥,三哥更有机会下手。
    天璇沉默不语,把她从王府掳出府的的确是蒋嵘,因为他勾结突厥,而自己是他的投诚礼。在她告诉蒋峥自己恢复所有记忆之后,蒋峥就把什么都告诉她了。怎么也想不到,当年自己的无意之举差点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随着她的沉默,蒋岚眼泪越流越凶,忍不住捂着脸啜泣起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以前我们一家人多好,大哥三哥一文一武,小时候三哥多崇拜大哥,大哥也很照顾三哥。可是为什么长大了,他们就变成这样了,我都要不认识他们了。
    权势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骨肉亲情都顾不上了,为了权势可以把刀指向亲兄弟,三哥是这样,绍堂哥也这样,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天璇面色微白,蒋嵘妄图兵变她知道,可蒋绍?她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他临走时的话犹言在耳。
    “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可惜,我也想活下去,所以我会全力以赴。”
    自从她回来,没人在她跟前提过这个名字,她也没有多问。
    可是一刻,不祥的预感再也不受控制,顷刻间喷涌而出,天璇咬了咬舌尖,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若无其事:“蒋绍,怎么了?”
    ☆、第156章
    蒋绍的情况不大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当初蒋峥那一剑,虽说没有当场要了他的命,可在那样你死我活情况下,每一招都不留余地,尽管最后收了势,然依旧入骨三分。
    靖郡王妃怔然的看着惨无人色的儿子,干涩的双眼再也挤不出眼泪,从昨夜到现在,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药流干了。蒋绍是她第一个孩子,还是好多年间,她唯一的儿子,打小就聪明机灵,允文允武,是她最大的骄傲,一直都是。
    靖郡王妃对这个儿子的感情,非比寻常,是其他一女二子难以企及的。她马上就要失去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了,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
    儿子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不断提醒着靖郡王妃这个残忍的事实,双手不可自抑的抖起来,颤抖很快就蔓延到全身,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低低啜泣的蒋歆率先发现了靖郡王妃的异样,只觉得心如刀割,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抓住靖郡王妃的手,喃喃道:“娘!”声音里带着无边的恐慌。
    靖郡王妃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她低头端详着床上的蒋绍,若是不注意,连胸膛微不可见的起伏都察觉不了,就像,就像这个人已经停止了呼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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