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两个老仆的掩护下,借着火势逃出生天的,出来后依太子之言在一个偏僻的山洞里等了整整三天,靠苔藓充饥,才等来部下接应。
    来接应的是太子从各地招回来的旧部,日夜兼程赶回来,共四十余人护送她前往岭南改头换面重生生活。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太子早一点把人调回来,这四十多个人加上他们手下近一百人,在狩猎场中的那场谋反,是不是就不会败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了,只要再一点点就可以生擒皇帝。卫子楠!为什么又是你突然杀出来!你救驾有功又得封赏,听说还怀孕了?我凭什么就要过这种苦日子,等待着体内恶魔一样的小虫将我啃噬,逃不过早死的结局!
    “夫人,探路的回来说前方没有危险,明天我们可以正式启程了。”
    卫子悦摔了手中豁了一个口的碗,惊得熟睡中的秦睿突然哇哇大哭:“不走了!去岭南等死吗!”
    她不走,她要留下来做点什么,最好让卫子楠生不如死!
    ☆、91
    近两日朝堂上三皇子一系,对恒王剑拔弩张的态度相当明显。譬如,某处赈灾遭遇棘手问题,就会有人跳出来,询问恒王如何解决。
    料想恒王游手好闲,书从来不好好读,必定回答不上。然而,结果却令他们始料未及——恒王不但说得头头是道,许多观点甚至相当老到。
    再比如,就某事引起的议论争执不休,非要他恒王也来说一句,好丢个脸,结果他必会一针见血,有理有据。
    原本是想让恒王的愚笨衬托三皇子的睿智,不料居然让恒王出尽风头,叫三皇子一派叫苦连天,被打得措手不及。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恒王究竟有几把刷子,他们之前从未了解过。因为之前的恒王,那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遇事儿能躲则躲……对了,小时候还摔过脑子,扭不回来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在他们控制范围内。
    直到这个时候,三皇子才后知后觉——恒王,恐怕才是那背后最大的推手。
    联想太子接连受挫,得益的看起来是他,实则难道不是躲在背后的恒王么。当时秦傕娶了卫子楠,装得有多要死要活,父皇心软之下封他王位。那之后又继续装得傻不愣登,不仅博够了好感,还从中得了令人艳羡的好处。
    越傻越得保护,恒王母子俩双双晋位。到最后,他一箭射中太子,救驾有功,居然又得封赏。太子谋反,这里头究竟有没有恒王的功劳,令人深思。
    秦坤气得牙痒痒,重整旗鼓,不得不接受这个可能比先太子还要棘手得对手。他对恒王的了解少之又少,安插在恒王府的眼线甚至只有两个。
    就在他下令大力调查恒王的第二天,却有一本奏折,令他不战而败。
    廷尉顾琛参他怂恿心腹官员卖官鬻爵,收受大量贿赂,在东南沿海勾结海贼贩卖私盐,另有收受的贿赂清单一本奉上。此外,还有他心腹官员的罪证整整一捆。
    直到这个时候,秦坤才明白过来,那日在他府中偷盗之人哪是太子手下,根本就是恒王的人。想那顾琛也效忠恒王,他有一个女儿是恒王的妾室,恒王妃素有悍名,居然从来不曾为难她。
    那一次,恒王偷的是他的联络名册,那名册里面详细记载了他和每个私交官员联络时使用的不同暗语。因为人员众多,地域也广,有些暗语他记不住,只能写下来。所以,他来不及一一提醒对方,就被恒王的人用暗语套了话。
    那一捆罪证,加起来恐怕能要他的命啊!
    皇帝刚调养回来几分的身子,在翻到第四本证词的时候,终于显露出了不支。秦坤惶恐地抬头,被迎面砸来一本册子。
    拾起,上头是他和云州守城将军称兄道弟的对话。
    “袁氏的两个好儿子,都要反朕不成!朕倒是小看了袁家!”皇帝当堂震怒,终于没能坚持住,在满朝文武的惊呼之下,晕倒在徐旺身上。
    秦坤艰难地伸伸手,却见恒王从他跟前一闪而过,冲到最前面去背着皇帝进了偏殿,等候御医来诊。与此同时,徐旺代为宣布退朝。
    整个过程中,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胜利者的嘲笑。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败了,和废太子一样,败在恒王这个笑面虎手中,甚至来不及反抗。官员们跪了一地,生怕里头有自己的罪状,也不敢来和他攀谈。
    兵败如山倒,他此刻心如死灰。
    舒淼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龙体有恙,已经退朝,三皇子不准备走吗?诸位同僚,也都不准备走了?”
    走?结果不都一样,还不是要被你舒淼亲自来抓。
    秦坤铁青着脸,跨过殿门,一句腔都没有开。他抬头,仰望着数日以来没有歇过一天的毒辣太阳,知道这份光亮从来不属于自己,以后也再也不会属于自己。
    父皇啊,为什么当初你要给我机会,而你的选择却从来不是我……
    秦傕一直守到皇帝苏醒,皇帝摆摆手,不耐地让他下去,他才出了宫。本满身轻松地回去看看自家夫人今天有没有好好的,未料这一路被人给堵了三四次。
    就因为三皇子没希望再爬起来,就急不可耐地攀他的关系了?
    秦傕一个都没好生搭理,一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二是他实在急着回去看他媳妇儿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耽搁他回家时间的人,一个都没好印象。
    好容易回到夫人身边,结果半句温柔缱绻都没有——卫子楠在擦她的甲胄和兵器,嘴里念念叨叨,大概说的是“以后用不着你们了,都躺箱子里去吧”。
    晨练她倒是喜欢,但最近怀了身孕,不能大动,起码到她生产之前,这些东西都只能安静呆在箱子里了。
    “霜雪,我的梅子呢?”
    她看见秦傕回来,先是一笑,冲着门外吼了声儿,然后才对秦傕招呼道:“王爷回来了,进展如何?”
    “有夫人这颗福星,哪有不顺利的。”秦傕上来抱她。
    最近憋得难受极了,夫人愈发叫人喜欢,可他却碰不得,每每只能多抱一会儿宽慰自己燥热的心。
    “夫人有没有想我。”他吻住卫子楠的唇,贪婪地汲取。
    哪知刚一亲芳泽,霜华就端着碟子进来了,嘴里劝着:“王妃,这都第三碟了,不能再吃了。”
    绕过屏风,赫然见夫妻二人本抱在一处,因她进来匆忙分开,霜华不好意思地放下碟子:“奴、奴婢去煮茶!”
    秦傕那眼神差点剐掉她一层皮。
    “那么凶做什么?”
    “夫人不懂。”
    “嗯?”
    “……我去出恭。”
    “……”
    秦傕快步走了。
    卫子楠在后面喊:“出恭不是走这边吗,王爷往那边去做什么?”
    秦傕头也不回,推门去了净室……
    “……”怎么变洗澡了……
    她懒得管,拿着抹布继续擦起了她的盔甲,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说去出恭,反跑去净室。近的不去,去远的?”
    她擦了会儿,突然手上一顿,回过味来,脸上飞过红云,久久不散……上一次他去净室的时候,呆了好久,还以为他拉肚子了呢,原来是那回事……
    皇帝寝宫里,皇贵妃又为皇帝擦了一遍虚汗。
    皇帝喝了两碗药,昏睡了半日,清醒过来时已生不起什么气。太子谋反都发生过了,三儿子闹出腌脏事,还能击垮他不成。
    他原想在恒王与三皇子之前择一优良,三皇子毕竟更有经验,他私心更属意三皇子的。谁知……
    当朝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一条条罪状实实在在,谁也掩盖不了。他想护也护不住,竟留了机会给恒王。
    皇贵妃拿着罗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皇帝扇着风。
    皇帝不知怎的,突然又生了怒气,一把打开她的手,咬牙切齿:“爱妃养的好儿子。”
    皇贵妃先是一怔,随后勾勾唇:“臣妾这个做母亲的,没怎么管他,说来惭愧。倒是父慈子孝,是陛下教导得好。”
    “会说话,这点随你。”皇帝扯了扯略显苍白的嘴,“从何时开始算计的?竟能瞒过朕的眼睛,壮大至此。”
    “陛下,臣妾和傕儿能有今天,尊位富贵全拜陛下恩赐。”
    皇帝:“……”也是,这对母子从未求过什么,他们能有今天,全是他的恩赐。可就在眼皮子底下,居然也有伪装。
    皇贵妃看皇帝不说话,又道:“臣妾和傕儿从不敢觊觎自己不该拥有的,一切只为保命而已,还望陛下饶恕。”
    “可朕给你们母子的保护从不吝啬!”皇帝挣扎着坐起来,看见皇贵妃在他面前跪下,对着多年的宠妃扯出一丝艰难的笑,“给你们母子双双晋位,明年你便会是皇后之尊……到头来,竟是朕多此一举了。”
    “陛下!”皇贵妃抬起头,眼睛隐隐噙了眼泪,“臣妾在后宫被先皇后屡次毒害之时,不敢告诉陛下,因为臣妾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陛下为了顾及太子,绝不会动先皇后。所以,臣妾只有忍下来,多年以来惶惶度日……请恕臣妾冒死直言,陛下能给的保护不过尔尔。恒王妃不就是个绝佳的例子么,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所以,臣妾……”
    “够了!”皇帝喝住她,原想发怒,但见到皇贵妃隐含泪水的眼睛,便就狠不下心。
    他的爱妃说得不错,如果皇后毒害她的事在早几年揭发出来,他一定不会废后。不到万不得已,太子不能有个废后生母。
    所以,不怪萧氏要自谋出路,他做不到一怒为红颜,什么都不顾。
    转念又想,萧氏的温柔小意一直是他所爱,他母子确也没做过对不住他的事,甚至没给他添过什么烦心事儿。
    可是,他始终有一种被利用的愤怒。作为帝王,居然被人握在手心耍得团团转,甚至于可能推动太子谋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叫他如何容忍!
    “把恒王叫来,朕要亲自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头好痛……怎么感觉越写越渣
    ☆、第92章 监国皇子
    秦傕进门的时候,正好与离去的皇贵妃打了个照面。母子俩对了个眼,从皇贵妃的眼里看到的更多是坦然,没甚焦急与慌张。
    秦傕还未进门,便已心中大定。
    进了门,规规矩矩跪在皇帝面前。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皇帝没理他,吃着宫人送来的药膳,将他晾了许久。细碎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在他的头发上,原本只是鬓角泛霜的发,恍惚间已成了花白,被光线一照,显得好生苍老。
    皇帝用完了膳,用玉碗漱口,瞥眼见恒王老老实实跪着一声不吭的样子,就骤然生出一团火——还在装!
    一时火大,手中玉碗照他脸上扔去。
    秦傕略一偏头,便就躲开了。玉渣溅了一地,他身着的宝蓝锦袍被水洒湿了几点,却并没有显出半分狼狈。
    “你还知道躲开。”皇帝气道。
    “儿臣若伤了,如何未父皇分忧。是故,不敢不躲。”
    尚不知二儿子本性如何,皇帝到嘴的责怪,给生生咽了回去:“好!好!好!好理由,好借口!朕倒想问问,你要如何为朕分忧!”
    秦傕埋头,依旧跪着:“回父皇,儿臣当尽分内之责,恪守本分,一不结党**,二不贪婪索取。父皇愿我大昭国泰民安,千秋万代,此亦是儿臣之心愿。今父皇封儿臣五珠亲王,却无实权官位封赏,儿臣除却上朝,说几句好听话,自问没能为父皇做些什么,此乃儿臣之遗憾。”
    “呵,你的意思,还嫌朕给你的权力不够?”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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