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飞是狱警,对体系内的这套东西还算熟悉,小慈在监护人陪同下做了笔录,警方立案,检察院批捕。同天,这事情就被无孔不入的媒体披露到网上,《东方视界》的节目组联系营销号转发,毫不意外地引发了全民热议。
    小慈父亲答应来录新一期《东方视界》,节目组按照规章负责交通费用并全包食宿,但张宏飞在电话里告诉刑鸣,说小慈的父亲临时又拿乔,提要求说要带全家人同行,还要做飞机、住酒店,飞机最好头等舱,酒店绝对不能低于四星。
    刑鸣答应说:“没事,难得从老家出来一次,就当旅游了。”
    张宏飞有些忐忑地问:“是不是不符台里的规定?”
    “确实不符。”刑鸣大方表示,“但由我个人出资,就没问题。”
    张宏飞毕竟是明事理的人,三分感激添作十分歉意,已经非常过意不去了。
    刑鸣从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听出这层意思,心道面对大鱼,长线、香饵与耐心,缺一不可,他跟张宏飞真真假假往来半个多月,差不多到了该收线的时候了,于是顺理成章,约着明天中午再见一次。
    前脚刚挂电话,后脚刑鸣就去书房向虞仲夜道别,他已经翘了半天班,虽说台里的主播大多享受弹性工作制,朝九晚五准时上班的不多,但这完全不符他的工作作风。
    大概刚才打电话的内容被听见了,虞仲夜正兼工带写地画着牡丹,也不抬头,看似随口一问:“还跟牛岭监狱的人有联系?”
    刑鸣心虚,已经走到虞仲夜的跟前,不承认不否认,支支吾吾的。
    搁下笔,虞仲夜抬手摸了摸刑鸣的额头,说:“还烫着。去休息。”
    刑鸣自己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可能带点低烧,也可能没有。他没觉得自己身体不适,摇了摇头:“可今天是周一,怎么着下午我也得赶回台里。”
    “再留几天。病养好了再回去。”
    虞台长神态严肃说一不二,刑鸣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病么?没病啊。
    虞仲夜显出不耐烦了,直接绕开书桌走过来,将刑鸣横抱起来,去往卧室。
    刑鸣的后脑勺落在枕头上,手臂依然挽着虞仲夜的脖子,与他面贴面地互相看着。
    手机突然响了,估计还是张宏飞。
    虞仲夜在刑鸣接起电话前从他手里拿过手机,一眼不看,扔在地上。
    刑鸣被虞仲夜强制留在床上,从外佣手里接过清热解毒凝神静气的药片,也不要水,直接扔进嘴里,咀嚼后咽下去。
    虞仲夜看着他,问:“就这么吃药?”
    “没水的情况下,直接吞咽不利于药品吸收,还易灼伤食道。咀嚼含服较好。”刑鸣点头,咬碎的药粉呛进喉咙里,他突然咳起来。
    虞仲夜轻轻拍他后背,声音温和地问:“不苦吗?”
    “苦。”刑鸣还是点头,又想了想说,“谁活着没吃过苦呢。”
    这话有点煞风景的意思,刑鸣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你走的路还没别人过的桥多,何必为赋新词强说愁。
    生病还是挺好的事情。倔强的人驯服了,冷漠的人温情了,想走的人走不了,想留的人有了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金屋藏娇。
    药效上来得快,刑鸣冒出这么个念头,便仰脸望着虞仲夜。两个人不说话,耗着。沉默地对视几分钟后,虞仲夜抬起手掌盖住刑鸣的眼睛,嘴唇也盖住他的嘴唇。
    他越来越承受不住这样被他看着——这双眼睛雪亮如刀,真像剜着你似的。
    男人都是下三路的动物。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地亲着,阴茎硬了,互相硌着。
    虞台长从不亏待自己的欲望,分开刑鸣的屁股就想进入,但这回里头穿了内裤,龟头被薄薄一层布料挡着,就是进不了门。
    虞仲夜把刑鸣的内裤扯下来,不冷不淡地说,以后在家不准穿着。
    刑鸣昨晚上才被折腾过一次,眼下后庭还肿着,特别怕虞仲夜又不知轻重地闯进来,他伸手摸到床头的润滑液,向虞仲夜讨饶道,我自己来,行吧。
    见虞台长默许,他便背对着趴伏在床,撩开睡袍褪下内裤,又撅起屁股抬起腰,自己为自己扩张。
    怕疼,所以指尖蘸了满满的润滑液,亮晶晶、油汪汪的液体沿着修长手指淌下来,股缝间与腿根上,淌的都是。虞仲夜从身侧抱住刑鸣,啃咬他的脖子,一只手滑入他的领口,揉捻他的乳.头。
    虞仲夜今天兴致格外不错,性器还留在刑鸣体内,便抱着他,穿过宽阔空间,走向完全露天的大露台。
    刑鸣搂住虞仲夜的脖子,小心收叠着两条腿,他个高,腿长,以这么个姿态被人抱着其实不太舒服。但负担着一个男人重量的虞台长显得十分轻松。他们向前走着,性器在身体里轻微地抖动,摩擦。
    湿热的风突然吹在刑鸣的眼皮上,像一个情人的晚安吻。雨后的太阳特别好。
    位于国内知名景区,虞宅当然不是孤宅,湖上不时会有船只往来,今天也不例外。远一点的地方是一座跨湖石桥,连孔石拱,古朴雄健,再远一点的地方是民国时期一位名人的故居,今天大概是开放日,有中学老师带学生前来参观。
    虞仲夜将刑鸣放在露台的护栏上,然后抓着他的小腿,用力顶弄。
    刑鸣面向远山,背朝湖面, 也不清楚多少人知道明珠台台长住在这里,他担心被人看现 ,所以尽管身体被摆弄得十分舒坦,却始终无法完全入戏。
    昨天夜里他不准许他出声,此刻却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赤身裸体地宣淫。这段关系明明是见不得光的。
    虞仲夜面无表情地在刑鸣身体里进出,突然问他:“怕吗?”
    “怕。”刑鸣坦言。他怕的东西太多了。家庭,事业,未雪的仇恨,未尽的责任。还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喜怒无常的情人。它们像石头一样垒在他的心里。
    一直在往高处垒。摇摇欲坠。
    “怕就喊出来。”虞仲夜命令他,“喊出来。”
    刑鸣隐隐听见远处人声浊杂,唯恐被人发现的担忧又深一层,只得嘤嘤娇喘,装模作样。
    虞仲夜倾斜上身,换个方向弄刑鸣,又下令道:“大点声,再喊。”
    刑鸣不得已开始更大声地喊,一开始只是更具表演性质地叫.床,后来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宣泄,仿佛戏台上的角儿一登场便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描红抹绿扭腰动胯,极尽夸张。
    但很痛快。
    虞仲夜居然也很满意。
    “不用怕,不用怕……”他在刑鸣耳边轻轻地哄着:“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虞仲夜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揉捏着刑鸣的屁股,愈发猛力快速地冲刺。四周更亮了。刑鸣被灼热的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睛,只得把脸埋进虞仲夜的肩窝,指甲掐进他健壮的背部肌肉里,死死搂着他。
    两个男人激烈地厮杀。高潮来临的时候刑鸣全身发抖,手脚都颓唐地松懈下来,他几乎失去意识地问虞仲夜:“虞老师……也喜欢我吗……”
    虞仲夜停下来,微眯着眼睛注视刑鸣,仿佛在思考一个多么复杂的问题。
    “喜欢。”良久,虞仲夜才回答。
    刑鸣简直高兴坏了。他想支起上身去向虞仲夜讨一个吻,但虞仲夜却拒绝与他亲近,冷着脸将他推开。刑鸣锲而不舍,又贴上去,但这回虞台长手劲使大了,他被直接从露台推进湖里——明明只是电光火石一刹那,刑鸣眼里却如慢镜头回放,他看见虞仲夜依旧毫无表情,那张英俊的脸越来越远。
    虞台长爽完就走了,刑鸣在水里沉沉浮浮折腾一阵,最后自己游回岸上。溺水的感觉竟跟性窒息的高潮相似,他视线朦胧,身体虚空,他像一条被甩干在岸上的鱼般伏着不动,张口喘着粗气。
    远处传来迟到的尖叫声:有人落水啦!
    落了水又爬起来,还真有了点发烧的迹象。
    刑鸣在虞宅又留了两天,但这两天里与虞仲夜照面的机会却不太多了。一般也就临睡前,虞台长在卧室床前露个面,吻下额头,道声晚安。
    刑鸣知道台里最近又有大动作,旗下子公司与一家地产巨头合作,打造以明珠台总部大楼为中心的顶级cbd。这回的合作方出人意料的不是盛域。虞台长继任以来的一贯作风,每个项目都高成本高回收,既受万众瞩目,也在风口浪尖。
    一面得应付各色官僚,一面又得跟资本掮客角力,人人都道皇帝舒坦,谁又知道龙椅难坐,高处不胜寒。
    晚上十一点,虞台长才回来。这个时候刑鸣已经躺在了床上,但没准备睡觉,他捧着手提电脑精修下一期《东方视界》要播出的短片。
    虞仲夜的脚步声刑鸣已经很熟悉了,但好像来人不止一位。
    “问了林叔才知道你在这里,”一个非常清亮年轻的男声,刑鸣听见外头的人清清楚楚喊了一声,“爸。”
    来人是虞少艾,刑鸣瞬间慌张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迅速穿戴整齐,贴着门缝听门外的声音。虞少艾又说了几句话,仔细辨别了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少爷声音竟不陌生,应该在哪儿听过。
    “外公找你你不出现,”虞少艾跟自己老爸开玩笑,“该不是背着我跟他在这儿藏了个小妈吧?”
    卧室的门把咯噔咯噔地转动,刑鸣往后退了一步。虞少艾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藏了。”门外的虞仲夜竟也不拦着,“你自己看看。”
    大概这话说得太坦荡,虞少艾反倒不疑,握住门把的手终于松开了。
    “实习还有意思吗?”
    “还行吧,被林叔夸上天的我师父,我还没见着面呢……”
    听得出来虞少艾短时间内不可能离开。人家父子序天伦之乐事,他一个外人留着算什么事儿呢?刑鸣想明白之后,麻利地从三楼窗台爬出自己的卧室,可惜落地时一下没站稳,崴了脚。
    不顾脚伤,趁夜色掩护匆匆出逃。
    第78章
    刑鸣回到明珠台,张慈一家已经来了,呼朋引伴拖家带口,由阮宁负责衣食住行一切事宜。虞台长没及时回来,但老林果然替他把缺钱的事情给办妥了。
    刑鸣当着老林的面拆开信封,看清楚支票上的数字,微微咋舌,虞台长很大方,比预想中几乎多了一个零。
    “这钱太多了。”他抬眼看着老林,努力掩饰错愕。
    “这是虞叔疼你。不够再拿。”老林笑了笑,口气轻描淡写,好像真是替领导打赏小情儿一点零花钱。
    明珠台是业界航母事业单位,但旗下诸多子公司却是股份公司性质,自然深谙商场那套丛林法则,出必杀,杀必果。
    对于明珠台接下来的一些大动作,刑鸣跟虞仲夜独处的时候一字也未听对方提及,还是自己回家后在网上查看了一些小道消息。网上说明珠台这回打算迁址新建的cbd其实是看中了中心市区地块的价值,它与某地产企业强强联手,强迁该地块上的国营老影厂,引发影厂上下诸多非议,矛盾完全激化。
    近几年,民营电影公司异军突起,老影厂受体制所限,拍片跟不上时代审美,自媒运营又豁不出去,如今大多也是青黄不接,深陷发展瓶颈。
    然而情怀是一个怪现象。老影厂这些年拍的片子没一部叫座,就跟久病在床的老母亲一样,活着的时候遭人厌弃,一旦死了倒令人惦记了。当时的林思泉利用这两个字险些逼退劲敌骆优,而今老影厂也使出同样伎俩,令舆论矛头直指虞仲夜本人。哀权力摧毁理想,叹金钱谋杀情怀。
    对于眼下这些纷争,刑鸣深知自己斤两。他帮不了虞仲夜。
    撇下肉体上的欢愉之后,他觉得骆优说得也没错,自己不过是虞台长床上的小玩意儿罢了,他的理想在这个时代显得别扭、幼稚而空洞,他的价值只在性交时才能体现。
    刑鸣盯着眼前这张数额巨大的支票,突发异想,倘若某天虞台长真的厌了,拿到这么大笔遣散费倒也不亏。
    爱情易变质,时间难倒回,只有钱这东西。
    甚好。
    半年试播期未满,节目组远不如《明珠连线》经费充足,为了最好的节目效果,刑鸣常常自解腰包。现在手头宽绰了,出手愈发大方,把小慈父母连同一众亲朋都伺候得相当满意。唯独他自己满意不起来。他突然与张宏飞失联了。
    打听之后才知道,就在他与虞仲夜在临水别墅缠绵的那几天,张宏飞接到岗位调动通知,由牛岭监狱调去强戒所,还是跨省调动。
    事发突然,突然得有些蹊跷。
    刑鸣是从苏清华告诉自己父亲的遗言时才开始深入了解当年的案子。那个时候《经济日报》已经倒闭了,刑宏奋笔疾书、振臂高呼的年代互联网还没普及,所以他曾发表过的那些报道都不怎么好找,刑鸣在苏清华的帮助下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找齐所有,其中不少还得益于他自己也成了媒体人。人脉宽了,路子广了,事情也就好办了。
    刑鸣当时刚刚开始解剖死人,面对装满福尔马林的尸池与酱紫色的尸体,心不跳手不抖,既不兴奋也不畏惧,解剖台前毫无表情。
    但他读父亲那些报道,常常感到后背冷汗涔涔,甚至在某一瞬间会突然手心冰凉,热泪盈眶。
    他惊恐,也骄傲。
    市检察长吃空饷造冤案,城建局长撑腰情妇搞违法工程,国有煤矿集团董事长雇凶杀害举报人……桩桩件件都骇人听闻,多少条命也不够自己老爸折腾的。
    那些报道里提过的大人物里,有些早些年倒台了,有些近几日双规了,当然也有极少数混得相当可以,一路官运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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