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开始绕弯子了,王阿娇!”李红霞冷笑。
    “什么意思?”
    李红霞带着一丝骄傲说:“我就能为容川死!我不会绕弯子,王阿娇,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你,我会为容川死,我不怕!”
    “你疯了。”王娇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心里却觉得非常震撼,因为她在李红霞脸上看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狂热。
    “嘭!”就在这时,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夕阳涌入,还有愤怒的容川。他冲进来,一把拉过王娇的手就往外走。眼睛压根没看李红霞一眼。
    “容川!”李红霞忽然从后面一把抱住容川。那么用力,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搏,如果容川现在走了,那就真的从她的生命里走了。
    容川没有挣扎,手紧紧拉着王娇的手,声音很轻,“红霞,把手松开。”
    “我不松!”她的脸贴在容川后背,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王娇想此刻自己应该回避的好,手刚刚动一下,却被容川更紧的拉住。容川说:“红霞,你要是再这样,咱们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喜欢阿娇。我们以后会结婚,会在一起生活。红霞,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在你遇到困难时,一定会伸手帮你,但爱情,没有。”
    他已把话说得很明白,尽量掰开揉碎,但李红霞不死心。“容川,如果没有王阿娇,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
    “你骗人。”
    “我没骗人,红霞,从小到大,我就喜欢过王阿娇一个人。不管你信不信。松手!”容川的脸色已彻底变得阴沉,他用了些力气挣脱李红霞的怀抱,拉着王娇往外走,李红霞拉住他,哭道:“容川,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心里清楚我为什么来到北大荒!当初,以我父亲的能力,完全可以把我留在北京找一份稳定工作,可我毅然跟着你来到北大荒,我父亲——”
    “够了!”容川忽然大吼一声,王娇从没见他这样愤怒过,身体不禁跟着一抖,“不要提你那个父亲,他是一个恶魔,他害死了很多人。忘了吗?班主任唐老师的死,还有教美术的戴老师,他们怎么死的?你父亲心里最清楚!”
    “你不要污蔑他,他是为了革/命!”李红霞说,理直气壮。
    “他不是为了革/命,他就是一个杀人犯,一个恶魔!”容川的眼睛猩红一片,说完这句话,他一手推开挡在门口的李红霞,然后拉着王娇走出木屋。屋子外,廖春生正怯怯站在那里,瘦弱的模样,很像屋顶正随风摇曳的狗尾草。他一定听到了刚才屋子里那番激烈的对话,此刻看到容川,吓得脸色有点苍白。
    容川也是一愣,“你……”
    屋子里,响起红霞撕心裂肺的哭声,春生像是醒过来,指着木屋对容川说:“你先带阿娇走,我去劝劝红霞。”
    容川心烦意乱,用眼神说了“感谢”然后带着王娇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十分钟前,张小可找到他,说红霞把王娇带走了,她总觉得不对劲,怕出事。容川也怕出事,自从红霞来到北大荒,行事越来越偏激,再联想她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容川心里一阵慌乱。好在阿娇没事。
    万幸阿娇没事。
    “她有没有对怎么样?”来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容川上下左右仔细看王娇。
    王娇轻轻推他脑袋一下,“别看了,什么事也没有。”
    “真的?”
    她笑,“我骗你做什么,真的没事。”
    容川长舒一口气,然后把王娇轻轻抱在怀里,此刻天还没黑,夕阳的余晖还在映在不远处。从前,王娇会小小挣扎片刻,怕被别人看到,但今天,她很安心很顺从地靠在容川宽阔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白衬衣听他胸腔内,紊乱的心跳。
    “你很怕吗?”她问。
    “嗯。”
    其实王娇很想问“如果李红霞真把我伤了,你会怎样“,但仔细想想这问题很蠢,没发生的事瞎问,只会徒增烦恼。两人拥抱片刻,王娇忽然想到中午时,容川被张宝良急急叫走的瞬间,便问他发生了什么。
    容川叹口气,心情一下子更沉重了。“我妈给我发了一封电报,我外婆……恐怕不行了。我们要赶到上海去。”
    王娇不知道说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抬起头,目光怜爱地看看他,容川也正好垂下眼眸,读懂她眼神中想要说的话,吻一下她的额头,才回答:“连队批了我半个月假。”
    “噢。”原来,那么长啊……“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
    “啊?”
    容川一脸愧疚,在她清秀的眉眼上吻了又吻,“我会给你写信。”
    王娇想了想,好多话卡在嗓子眼,最后,只蹦出一句:“路上注意安全。还有,照顾好阿姨。”
    容川笑,“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今天先坐车回北京,然后跟我妈还有容慧一起去上海。”说着,容川的手伸进裤兜,从里面掏出一条深蓝色手帕,手帕洗的很干净,一尘不染的就像此刻渐渐升起的夜色。手帕打开,里面安然放着一枚粉色的塑料发卡,没有花哨的设计,只是小拇指那么宽,长度也差不多,颜色很润,像一颗糖。
    他帮她戴上,说:“本来想等后天你生日时送你,可来不及了,今天送吧。生日快乐,阿娇。”
    发卡戴上,他细细地看她。
    王娇问:“漂亮吗?”
    他点头,“特别特别漂亮。”
    “那再亲我一下吧。”她闭上眼睛,调皮地撅起嘴巴。他呵呵傻笑,然后嘴唇吻了上去。
    ****
    容川当天晚上就坐团部的车赶往了火车站。临走时特意嘱咐宝良和董力生照顾王娇,顺便盯着点李红霞,别让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宝良拍着胸脯保证,“川子,你安心去上海,这里交给我,百分百放心。一个李红霞算什么,千百个她也不是老子对手!”
    连队里,夏锄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北大荒的天气说变就变,出门时晴空万里,转瞬间就下起倾盆暴雨,因地里没有躲避的大树和棚子,所以一旦下雨,知青们就只得淋雨干活,有时若特别大,连队就会带大家先回去。
    几番折腾,队里很多人都生了病。半夜没见宿舍都有剧烈咳嗽的声音。小黄豆自从掉进茅坑,神志就有些异常,说话不着四六的,一天晚上,屋外又有咳嗽声,她分析了一番,对身旁的王娇说:“也许不是人,是刺猬。”
    “刺猬?”
    “嗯。”小黄豆煞有介事的点头,“你不知道吗?刺猬的叫声特别像老头咳嗽。”
    “你家里养过刺猬?”王娇觉得好新奇。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刺猬,感觉是一种很萌的动物。
    “算是养过。”小黄豆看一眼窗外,停了一瞬才继续说,“后来被我妈放走了,她说刺猬是神仙,困在家里容易招来灾祸。”
    “迷信。”王娇说。
    小黄豆撇撇嘴,“你懂得啥,民间有五仙,狐黄白柳灰。知道都是什么吗?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还有老鼠。”
    “老鼠也算?那不是四害吗?”其他几种神仙王娇略有耳闻,尤其黄鼠狼为最邪乎,什么拜月炼丹之类的,传的有模有样,惟独这老鼠没听说过。它若是神仙,除四害时杀死那么多,怎么不见来报应?
    这个问题倒真把小黄豆难住了,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她挥挥手,随便弄出一个答案,“估计是那种特别大的老鼠吧。我在家时,见过一只比猫还大的,躲在水管子里,我觉得那只就快成妖精了。”
    “小黄豆,你见过黄鼠狼吗?”
    “见过,长得很瘦。”她的声音变了变,半张脸躲在被子里。“我奶奶说,黄鼠狼变成人最可怕,野外碰见不死也得扒层皮。”……
    随后的几天夏锄继续进行,三天后,连队给大家放了一天假。早上,王娇洗漱回来,就看见高烧中的李永玲正坐在床上艰难地从地上勾起一直布鞋。
    “永玲,你去哪儿?”
    “去柳河那边。”
    她一说“柳河”,王娇就知道是去看江帆。把脸盆放在架子上,她帮忙捡起另一只鞋,却迟迟不给李永玲,“你还病着,身体弱的很,别去了,过几天等身体好点,我陪你去,好吗。”
    永玲摇摇头,伸手去拿王娇手里的鞋,“今天得去,今天……江帆过生日。”
    ☆、第058章
    李永玲穿好鞋子,手扶床试着站起来,脚刚挨地,双膝就一软。
    王娇赶忙将她扶回床上,劝道:“永玲,听话,还是别去了。”摸摸她额头,依旧很烫手。“就是硬撑着去了,林子里那么冷,会让感冒加重的。”
    永玲瘪瘪嘴,眼泪掉下来,“不行,我得去……”
    王娇叹口气,瞥一眼窗外正是晴空万里。想了想,她自告奋勇,对李永玲说:“我替你去!”
    二十分钟后,王娇收拾好东西,书包里除了一封李永玲写给江帆的信,还有一只作为生日礼物的梳子,王娇还特意带了一把榔头防身。
    “不行,阿娇,你一个人进山林有点危险。”李永玲不放心。恨自己这身体怎么偏偏在这时病了?
    王娇把胶鞋的带子系成个不容易开的死结,起身,跺一跺脚,对李永玲一笑,“怕啥?你不经常一个人去?怎么你走时没事,我走时就出事?那树林子还认生啊!”王娇才不怕。其实也想找人陪,但大家都有事,她不好意思求,索性自己去。
    准备妥当,王娇出了门。穿过树林子时,把防身用的特榔头拿在手中,神经紧绷。
    结果,一路安全走出树林,见到最大的一只动物是松鼠。王娇走过去时,小家伙正傻乎乎立在草地上,身子圆滚滚,手里捧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坚果,看见王娇走过来,它把坚果迅速扔掉,“咻”地躲到了树上。
    夏末,柳河边风景宜人,水面微微泛起波澜,把落在上面的阳光打碎。王娇绕路从一座简易的木桥上穿到河对岸,进入另一片白桦林,这里的枝叶比那边稀疏一些,阳光可以洒进来,在幽暗中照出一条金灿灿的小路。
    又走了一会儿后,王娇终于到了墓碑所在地。站在江帆的墓碑前,说了一些话,然后从书包里将信和梳子拿出来。防止着火,王娇在墓碑前清理出一小块地方,只剩泥土,然后用火柴点燃信。
    信很快化成灰烬,王娇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想如果江帆真的在天有灵,看见信后一定会笑吧?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惦记着她,那份在火车上结下的友谊并未因她的离去而终结。在李永玲的心里,她一直好好的活着。
    回去走到柳河边时,王娇看见从西边飘过来一片黑云。担心下雨,她加快赶路的步伐,重新穿进树林,大概走到一半的位置,王娇听到林子中除了自己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喘息,低低的。王娇停住脚步,往四周看一眼,除了树木就是地上枯死的树枝,什么也没有。
    幻觉,她对自己说,用榔头敲敲胶鞋底上沾的泥,然后继续往前走。走出十几步,那低低的喘息声又出现了。王娇没理会,但脚下的步伐加快了,手紧紧握住榔头。也正是因为她始终绷着那根弦,所以当那只半大的小狼从后侧跟上来时,王娇迅速回身照着它脑袋就是一下。
    小狼动作极其敏捷,迅速往后一躲。
    王娇看着它,想之前如果不是见过一次狼,此时一定会把这头灰不拉几毛茸茸的东西认成哈士奇。
    狼的眼珠是灰色的,就像幽灵,看着王娇抖抖毛,头低下,背部拱起,像是防守,又像是准备进攻。
    “你!赶紧滚开!”王娇大声呵斥一句,冲它挥舞了一下榔头。之前容川告诉过她,在野外,如若不是饿急,狼不会主动攻击人。
    王娇不清楚这只狼是不是饿了,只知道这狼年纪不大,体型与成年哈士奇差不多。
    “不走是不是?小心我拿榔头削你!”说着,王娇假装上前一步,小狼果然吓得后退几步,但依旧不肯离去,灰色的眼珠死死盯住王娇。
    哎,出门时应该带点窝窝头引开它注意力的,现在怎么办?
    狼不走,王娇也不敢走,生怕它从后面突然袭击。空手套白狼的故事之前她已听过太多,全是血的教训!虽然眼前这只狼很小,但若站起来,应该与王娇差不多高。一想到狼锋利的牙齿咬破自己的脖子,王娇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就在王娇想如何逃脱这个跟踪犯时,小狼却突然发起进攻,一步窜过来,直扑向王娇面门。
    妈的!还玩突然袭击!
    王娇迅速往旁边一侧身,同时朝着狼的脑袋就是一榔头。小狼动作敏捷轻松躲过。牙齿饶过了王娇,但锋利爪子挠破了王娇的外套。王娇赶紧回过身,手握榔头保持与狼面对面对峙的位置。
    话说好锋利的爪子,外套和里面的衬衣都撕破了,差一点就挠破了她的皮!
    狼是极其聪明的动物,刚才那番对垒,小狼虽未占到便宜但也迅速明白王娇根本没啥实力,看似厉害,不过纸老虎一只。它红色的舌头舔舔鼻子,眼睛又眯上一些,锋利的獠牙晃着阴森的白光,就在它准备发起第二波攻势时,林子里忽然响起一声枪响,子弹落在狼前爪的泥土里,“嘭”的一响,同时,有人大吼一声,“滚开!小畜生!”接着,又是一枪,这一枪打在了小狼背后的白桦树上,“嘭!”树皮崩掉一大块。
    小狼害怕了,知道来了一个狠主,不甘心地对王娇呲呲獠牙然后转身迅速跑进树林。
    这时,开枪的人也跑过来。是纪北平。
    “你没事吧?”他手里端着枪,神色紧张地看着王娇,注意到她左臂衣服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伤没伤到皮肤?”
    王娇摇摇头,劫后余生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很多事就怕往回想,那只狼虽小,但獠牙却很锋利,若战上几回合,自己这体力肯定不如它。
    纪北平知道她吓坏了,把枪背到身后,试着去拉她的手。试着碰一下,冰凉冰凉,又碰一下,见她没拒绝,才彻底放心拉住。“别怕,我送你回连队。”
    狼是群居动物,这里出现一只,就证明附近会有第二只第三只,他们必须尽快回到连队去。否则狼群一来,就是有十条枪也不管用。
    直到这时王娇才反应过来一些,点点头,跟着纪北平往前走,忽然,她脚步一停,纪北平微怔,回过问:“为什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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