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鸡鸣第二遍的时候,嵇飞云喝了最后一口酒,然后爬上了床,想睡个囫囵觉,也许是坐了大半夜,该想的都想了,心里也平静下来了,他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梦见了辰月,辰月在梦里怪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去找她,是不是把她给望了,嵇飞云想争辩,却说不出话来,急得满头大汗,最后拼尽全力大喊一声,却醒了过来,房间里已经大亮了,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但是梦中辰月幽怨的神情却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坐起来,用手摸了一把脸,想了想,这大半年来,自己确实没有非常强烈的愿望想去寻找辰月,心里总是以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为由,而放弃了,总期盼着那天辰月自己又出现在面前。

    他心里烦乱,起床找到放在桌上的酒壶,拿起来放到嘴边,突然又放回了桌上,穿上衣服出门找了店伙计打了一盆水,洗漱了一下,待自己完全清醒过来,才回想刚才的问题。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借着喝酒来逃避的?想着梦中辰月那双幽怨的眼睛,他心里深深自责起来,坐在窗前的桌子旁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出门叫伙计弄点吃的送到房间来,心静不下来,他今天功也不练了,拳也不练了,吃过伙计送来的早点,然后坐在窗前,拿出陈元辅送给他的那卷《纵横秘术》看了起来。

    陈元辅是他到目前为止,认识的最有智慧的人,他的那份临大事的淡然神态,对天下形势的精准判断,还有那份建功立业的志向,都让嵇飞云心生仰慕,在他的心里,已经把陈元辅当做了自己的老师,而陈元辅似乎也把他当做弟子对待,临别时,特意把这卷《纵横秘术》赠送给他。

    当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时,嵇飞云没有感觉到,他心无旁骛地读着,他发现书中所阐述的道理,竟然和《南华真经》中所说的道理有某种联系,似乎同源而异形。简单的理解就是同出一个祖先,后来走上了不同的路。

    嵇飞云隐隐觉得,陈元辅给他的这卷《纵横秘术》,不只是讲谋略之书,与修炼也有某种联系,好似有功法的本源,却没有修炼的法门。

    嵇飞云看了几篇,感觉已大有收益,虽然其中讲的很多道理,他现在还不明白,但是已经为他的认知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对世间万物的态度。

    收卷时已是晌午时分,他把书收回包裹放好,看到桌上的酒壶,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再去拿那个酒壶。他取了一些银两,然后把包裹和剑收好,便带上门出了客栈。

    他昨晚和紫竹林庄门的三人约了今天见面,但是没有约定具体时间,他一个人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本想就在客栈要几个菜吃个午饭,然后回房间继续看书,但想了想,又转头朝襄阳城那条繁华的街道走去,人多的地方消息多,也许会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来到昨晚走到门口的那家云梦楼前,此时楼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银两,笑了笑便朝里走去,门口的迎客伙计热情和他打招呼,他一副读书公子的打扮,虽然年纪不大,却还颇有几分风雅的神情。

    那位迎客伙计说了声‘公子您是初次来云梦楼吧’,嵇飞云诚恳地回答‘是’,那位迎客伙计便热情地给他介绍起来。

    云梦楼分为酒室,棋室,花室,酒室是供客人喝酒聊天、宴饮的地方,这里的客人比较杂,凡是有钱的人都可以进,云梦楼搜罗天下美酒,供天南地北的客人品尝,当然花费相当的不菲。棋室是一些供附庸风雅达官贵人,读书人手谈消遣的地方,江左民风,最好清谈。

    那位迎客介绍了酒室和棋室,却没有介绍花室,嵇飞云心中好奇,便开口问花室是做什么的。

    那位迎客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公子还是一位风流识趣之人,这花室是供客人消遣取乐的地方,咱们云梦楼不但有江南姑娘,中原美女,连塞外胡姬都有呢,不但美貌如花,且都各有才艺,公子要不要去观赏?”

    嵇飞云顿时明白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说先去酒室。

    酒室里很是热闹,但是却不喧哗。这酒室的桌位设计的极为讲究,从门口走进去,看到的是一个喝酒聊天的热闹场面,但当你坐下来后,感觉自己这一桌又有了独立的空间,自成天地。

    嵇飞云找了一个位于中间的两人位,要了几样云梦楼的特色菜,当伙计问他要来什么酒时,他想了想,要了一壶秦地的秦酒。

    在等待上酒菜时,嵇飞云朝四周随意地看了看,见大多都是衣着华丽光鲜的达官贵人和一些年少的公子爷,竟没有长相粗豪的江湖豪客,嵇飞云心里暗赞一声,荆襄文采风流之地,果然不同苦寒的凉州。

    一位伙计领着一位端着酒菜的酒侍少女过来,那酒侍少女身着绿色裙子,举止风雅,有条不紊地将酒菜放到案上,并斟满酒,说了一声‘公子慢用’,然后侍立在一旁。

    嵇飞云多看了几眼,那位酒侍少女冲他甜甜一笑,嵇飞云也微笑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水入喉,如一条火龙顺食道而下,嵇飞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当他放下酒杯时,那位酒侍少女又过来给倒满酒,嵇飞云来这里是想听消息的,一个少女站在旁边感觉不自在,等那少女倒满酒,他笑着对她说:“我自己来就行,你不用在这里伺候。”

    那酒侍少女甜甜一笑,应道:“是。”然后转身走了。

    嵇飞云一边自酌自饮,一边留意酒室里各案人的谈话,有很多人都在说明天崔家寿宴的事,崔家作为荆襄地区最大的豪门望族,同时也是荆襄地区实际的掌权者,对于崔家家主的六十大寿,所有人都非常的关心。

    嵇飞云留意到,除了说崔家寿宴的以外,也有人在低声说着最近襄阳城外村庄闹鬼的事,据有人报告州府,有好几个村子里的人都被厉鬼吸干精血而亡,好不恐怖。

    更有人说那些厉鬼是出自城外十里的绝魂谷,那里是当年坑杀前朝降兵的地方,都说降兵被无辜坑杀,死后怨气冲天,都变成了厉鬼,现在是来讨债来了。

    嵇飞云昨晚亲自经历了,知道其中的原委,那些僵尸是被人背后操纵的,并不是什么厉鬼讨债,但是这件事正好出在崔家家主六十大寿期间,那人或是那人背后实力的用意,就值得玩味了。

    嵇飞云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后原由,也不好去凭空想象,只是他昨晚坏了那人的好事,是否会因此受到报复,他心里也是有些担心的,不过也是偶尔担心而已。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位年轻公子模样,衣着华丽,手上摇着一柄折扇,折扇上过画的是一副海棠春睡图,一副风流雅士的气派。

    那公子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兄台一个人独饮,不觉寂寞?咱们拼桌如何?”

    如果在一年前,嵇飞云肯定会红着不知道说什么,自从在落风酒馆做了几个月的伙计,和来往客人打多了交道,又在北部都尉府里给刘元海当护卫,结识都是些有身份的人,这眼界宽了,待人的礼节也懂得不少。

    他微微一笑,站起来回礼,说道:“如果兄台不嫌弃的话,请入座。”

    他正愁没人说话,突然来个人要和他一桌,管他什么身份。

    那位公子从容入座,举止形态颇有一份大家气度,看他年纪,比嵇飞云要长几岁。

    那位公子坐好后,笑着说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嵇飞云呵呵一笑,说道:“我叫嵇飞云,你叫我飞云就好。”

    那公子哈哈一笑,说道:“小兄弟倒是爽快人,好!在下商子洛,洛阳人士。”

    这时,一位酒侍少女过来添了一副碗筷,又给商子洛斟满酒,然后站在一旁。

    商子洛端起酒杯,说道:“飞云,咱们初次见面,来,先喝一杯。”

    “好。”嵇飞云也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飞云,看你年纪不大,说话还有形象都不像是本地人,你来襄阳是来做什么?”商子洛问道。

    “我从凉州来,闲来无事,到处游历看看。”嵇飞云笑着说道。

    “难怪看飞云你气度不凡,一人放下牵绊,自由自在的周游天下,那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商子洛感慨地说道。

    嵇飞云微微一笑,问道:“商大哥你是来襄阳坐什么?”

    “我是个商人,平时也喜欢结识天下好友,这荆襄之地自古是人杰地灵之处,我来这里一是经商,二来也是想结识一些有识之士,当然,还有一件事,你应该听说了,就是崔家家主的六十大寿。”商子洛说道。

    嵇飞云没想到在这里有认识一个来崔家祝寿的人,见这商子洛一派贵族气象,举止也颇有风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他笑着说道:“不满商大哥,我也是听闻这崔家乃是荆襄的豪门望族,这次崔家家主六十大寿,肯定热闹非凡,是以跑过来凑热闹的。”

    商子洛别看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副公子哥模样,但是喝起酒来真是豪爽,没一会儿,已经邀嵇飞云喝了六杯了,之前嵇飞云叫的那壶已经喝完,他又叫了一壶。

    商子洛边喝酒边畅谈着荆襄人文山水,细说着历来的人才俊杰,见识之广,谈吐风雅,令嵇飞云心中折服,竟还有这般人物,今天有幸结识,不枉来这云梦楼一趟了。

    嵇飞云也谈些北地风土人情,夹杂着从陈元辅那儿听来的一些典故和对天下大势论断,讲得也是头头是道,让商子洛眼睛也是一亮。

    谈得多,喝得也多,这一趟酒直喝到天黑,他们俩总共喝了六壶酒,两人都喝得舌头有点大了。

    最后商子洛拉着嵇飞云,离开酒室,在一个酒侍少女的带领下,朝花室走去,还说来这云梦楼一趟,一是要尝一下天下美酒,二是要观赏一下这云梦楼的花魁,这才不虚此行。

    嵇飞云被商子洛拽着,又喝了点酒,酒劲上来,便跟着商子洛朝花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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