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还是打了陈息青的电话:“你睡了吗?”
    陈息青“嗯”了一声,又说:“不是,我还没睡。”
    “在家吗?”
    “……嗯。”陈息青撒了谎,哪里在家,明明就是空荡荡的宾馆房间。
    他不肯主动说……陈辄文想了想,问道:“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你不要担心。”
    两个人继续聊了会儿天,听出了陈息青很累,陈辄文让他先睡觉,然后顺着导航,摸到了陈息青家附近的一家宾馆,打算先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告诉陈息青自己来了。
    他把车停好,进了宾馆。
    他不知道,陈息青虽然累,虽然知道要早点睡觉,但他心里想着事,确实没能睡着。
    于是他艰难地起床,站到了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
    刚好,看到了一个大长腿。
    疲劳和难过占据了陈息青的脑袋,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身材和走路姿势都好熟悉。下一秒,大长腿似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陈息青一惊,那不是陈辄文吗?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陈息青只当陈辄文知道自己在这里才找了过来,顿时头皮发麻,慢吞吞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先坦白吧:“喂……我在三楼。”
    那边正在准备登记的陈辄文:“嗯?”
    第48章 48
    陈辄文走到宾馆前抬头看的那一眼,不过是在看宾馆的名字,其实并没有看到陈息青。
    所以他接到电话时,一时没能反应得过来。
    陈息青状态很不行,他目前还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自己,所以当陈辄文站在他的面前,把他抱住的时候,他还是懵的,懵的重点是,为什么陈辄文知道他在这边。
    “我想你了。”陈辄文把下巴埋在陈息青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啊,好令人安心的气息啊。
    陈辄文以正常力度去拥抱陈息青,但是后者身上有伤,稍微一接触就条件性地抖了一下。
    很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陈辄文松开他,有些担忧地看了过去。
    被陈辄文这种写满了“你怎么了我很担心你”的眼神一看,陈息青意识到了现在的状态,很有可能被发现,于是他尽量自然地转过身:“唔,有点冷。”
    边说边走,准备把自己的外套套上,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膝盖其实也在疼,这样的话……应该走路也有点不对劲的。
    陈息青想着,是不是该停下来,先不要走路,这样比较不会暴露。
    酒店灯光暧昧,处在热恋中的人看着喜欢的人的背影,非常柔和,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令人安心。
    想亲亲他,想抱抱他。
    陈辄文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了他的一只手,把人往怀里一带,吻了上去。
    唇齿相接。
    大概是被他哥说过的原因,陈辄文一扫往日的腼腆,抱着陈息青吻得忘情。
    被抱住的一瞬间,陈息青疼得差点掉生理性的眼泪,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嘴唇已经被堵住——他被迫地仰起头,接受着这一吻。
    陈辄文抱他很紧,他很疼,但是在适应了最初的那股疼痛后,竟然传过来令人安心的暖。
    只当陈息青是因为爷爷的病才这么异常,抱一下都抖,如果陈辄文知道面前的人衣服底下全部是伤,一定是碰都不敢碰他,更别提慢慢收紧,把人抱得更紧点了。
    “呃……”
    确实是太疼了,陈息青忍不住哼了一声。
    陈辄文听出来了,这明显就是因为自己抱着他的原因,他松开陈息青,关切地看着对方:“你怎么了?”
    陈息青不说话,如果是平时他可能可以立即想到怎样回答,但是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状况,他还没想好说辞。
    他不说,陈辄文自己看,自己去发现。
    然后,他就被陈辄文解了衣领,露出了肩膀上大片的淤青。
    这人的动作轻柔,却强制得近乎不讲道理。陈息青的衣领被打开,露出了脖子肩膀以及一小块胸膛,原本白皙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
    灯光下,陈辄文一瞬间几乎被刺到了眼睛。
    不说谎,看到这样的青紫,陈辄文自己先是感觉疼了一下,这一瞬间,他知道了什么叫“比在自己身上还疼”。
    刚才,从陈息青领口瞄到了一点点青紫,知道了他身上可能带伤,所以才会强制性去解他的衣服,但是陈辄文没想到,竟然伤得这么重。
    还是被发现了。
    陈息青把头别开,眉头也是微微皱着,眉尖轻轻上扬,细看他的眼睛和微微发红的眼眶,明显是哭过的痕迹。这个发现,这个身体现状,让陈辄文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他问:“是谁?”
    陈息青把衣领从他手里拉出来,慢慢地整理好:“我爸不认可。”
    陈辄文懂了——所以为什么他从没见过陈息青回家,所以为什么陈息青一回家就把自己搞得一身伤。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就说出来吧,陈息青说:“我这次回来,是因为爷爷得了癌症,胃癌晚期。”
    陈辄文看着他。
    “我要把他接到a市的医院,可能……要很长时间顾不到你了。”
    陈息青这样的人,其实是对安稳幸福生活无比向往的,前段时间,陈息青是真的觉得幸福,工作再忙,出差再多,晚上回到酒店,有一个可以通电话的人。
    他不是一个爱打电话爱聊天的人,但是对方是陈辄文,不管说什么,都觉得可以抹掉一天疲惫的陈辄文。
    有什么不好呢?真的,已经很好了呀。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原生家庭这边的种种,直到爷爷病重,直到他重新领教了一遍陈爸的无情暴力,才想起来,生活本身就是这样,幸福和不幸离得并不远。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该解决的,都要解决。
    但是,其实他并不知道具体该怎样解决。
    他是个男人,在面对着父亲的棍棒时,心里会难过,但是不会怕;在面对很多压力时,都会去寻找问题点,寻找解决的方法,不会退缩;唯独面对充满愧疚的爷爷和可怕的癌症时,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无力改变的恐惧。受不了满头白发和不成声音的声音,受不了老人家的眼泪,这些都令他崩溃。
    分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即将付诸实施,但是,却有种和爷爷两个人一起站在悬崖边缘的感觉。他知道,爷爷会摔下去,他拼尽全力想要留住他,但是他知道,最终爷爷还是会摔下去。
    永远地离开,不是他能留住的。
    他甚至觉得这是对他两年不归的惩罚,势必要让他铭刻一生。
    陈爸的殴打对他来说,不算惩罚,对于爷爷来说空白的两年,才是狠狠打在脸上的耳光。
    太难过。
    “嗯,接到a市吧,我和你一起照顾爷爷。”陈辄文看着他,对他弯了一下嘴角,“我的爷爷和大伯都是医生,一定会找最合适的方法进行治疗的。”至少,能减轻痛苦,让病人过好所剩不多的时光。
    我和你一起照顾爷爷。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这句话里面包含的力量,除了陈息青自己,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呢?
    人就是这样,越是脆弱的时候,越是对陪伴和鼓励有着深深的迷恋。
    陈息青看着陈辄文。
    什么是明光呢?陈辄文就是啊。
    不管他的家人是不是医生,就算是,这种“我一直站在你身边陪着你”的感觉,足够令陈息青感动——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因为喜欢走到了一起。陈息青是那种一旦喜欢了,就会视对方的事为自己的事,如果对方需要帮忙,他一定全力以赴。但是当他自己变成了需要帮助的那一方时,他却不会要求对方对自己提供帮助。
    来一句不太恰当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说到底,陈息青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人。
    他没想到,陈辄文是和他一样的人。
    不会把这种好当做理所当然,陈息青满心都是感谢和感动,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话。
    “所以,不要担心了,好不好?”超大型的暖宝宝像哄小孩一样,语调软软的。
    “嗯。”
    陈辄文说着,又去脱他的衣服,太过突然,陈息青手忙脚乱拽着,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看看伤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真的……什么也没想,只想看看伤势。
    “……不需要的,不严重。”
    陈辄文当然不会理他的“不严重”,他坚持着,最后陈息青妥协,默默地松开了手。果不其然,衣服脱掉后,发现陈息青背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印子。
    很不能理解,到底是怎样的父亲,才能下这种狠手?这算是教训,算是希望孩子迷途知返?在陈辄文看来,完全不是,这算是泄愤。陈辄文心里又是疼又是怒,真想把场子找回来。
    陈辄文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陈息青的伤势——被这么近距离地盯着看,因为是检查,触摸肯定必不可少,陈息青很不适应,很想钻到被窝里去。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在陈辄文面前紧张了。
    检查了一遍,目前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陈辄文说:“先冷敷一下吧,你等等我。”
    “好。”还好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也幸亏两个人是站着的,否则陈息青可能会走陈辄文的老路,脸红。
    a市的宾馆,不比平时出差住的五星级,没有冰箱,陈辄文去前台那边要了些冰块,和着水调成了冰水,沾湿毛巾,给陈息青冰敷有淤青的地方。
    陈息青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被陈辄文领到了床边,硬着头皮趴在床上。
    拧干毛巾里的冰水,找准位置,敷在陈息青的背上。
    背部的神经原本就很敏感,何况是这么冷的天,尽管房间里已经打足了热空调,冰冷的毛巾敷上去的时候,陈息青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抖。
    他抖一下,陈辄文就忍不住想要把凉得该死的毛巾拿起来,然后把被子给他盖上,让他暖暖和和地休息,但是,为了不变得更严重,不得不继续敷着。
    敷得差不多,将第一块换下,换上第二块,陈辄文轻声说:“再忍忍。”
    第49章 49
    “嗯。”
    陈息青趴着,脸蒙在被子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床的上方,灯光打下来,打在满是伤的背上,颜色差异那么明显,让陈辄文跟着有点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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