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作者:未知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第35部分阅读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作者:未知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第35部分阅读

    被赶去隔壁房间:锦书不但不怕闪电雷鸣,反而一向是很能欣赏这种“末日之美”的。不过恋人就在一墙之隔的房间,还是让她的心里沉淀下莫名的宁静,想了想,锦书端了一杯柠檬蜂蜜茶过去。茶里滴了一滴白兰地,恰到好处地激发出甜美清香,恰如她此时的心情。

    次日早上青天如洗,沈斯晔坚持送锦书去机场,锦书奈何不得他,只得答应,又强迫他戴上墨镜。好在他还算有自制力,没有公然带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隔着车窗玻璃,机场大楼在盛夏朝阳下煜煜闪亮,他从侧座转过身来,黑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舍。

    “早去早回。别太轻信,别乱走,还有别忘了我的茶叶。记得到了就给我电话。”

    前座他的司机和秘书们见惯了这种架势,早就能视而不见。锦书微红了脸,作势就要开门下车,终究还是心软,回身在他颊上飞快一吻。

    只不过是一次寻常的探亲,偏偏也要虚张声势地搞成楼台相送……她半低下头,头也不回地拖着箱子走进候机厅,悄悄笑了。

    “你就是何表妹吧?”

    三小时有余的飞行后,锦书正站在余杭的机场大厅里茫然四顾,身后已经响起一个温文礼貌的语声。她连忙转身,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我是你三表姐夫,姜安。老太太让我来接你。”男子自然地接过锦书手里的拉杆箱,微笑道:“车在外面,我开车带你回去。表妹请随我来。”这位表姐夫在大热的天气也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一路上问了她不少问题,但是绝不显得冒昧。

    余杭早在千年前就是马可波罗所谓的天堂之城,古城风貌未改,这些年又在刻意地维护,自是让锦书看的应接不暇。姜安转眼见她如此,不由一笑:“晚上更漂亮些。表妹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我们可都看厌了。再过一阵还有桂花,不过表妹那时候就回燕京了吧?”

    锦书点头,视线仍然粘在玻璃上:“那时候就该开学了,也许会有课。”

    “表妹真是不简单。”姜安转动着方向盘,感叹一声。“读到博士,还是学医……”

    他啧啧两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锦书笑了笑,因为觉得与他不熟,也没刻意的谦虚。汽车很快停在一处深宅门前,锦书小心地踩下地,留意到门口居然还有长着薄薄青苔的下马石,想拍照的习惯不由蠢蠢欲动;但是她总算记得沈斯晔的嘱咐,暂时忍住了,不至于让自己显得过于没见过世面——外祖母家是几百年的世家,本来就有点自视清高。

    深深吸了口气,锦书踩上雕着莲花的台阶,走进那个遍布着香樟树荫的院子。

    出乎她的意料,她走过几重精致的院落,并没觉得格外惊讶。或许是这些天都在绮园住的缘故,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隔扇窗、太湖石、古雅的题匾与亭台花木;不过绮园的格局要敞亮得多,她最喜欢在角楼上远远地眺望紫禁城边的夕阳。题匾是“润园”的吴家与之相比,反而稍嫌逼仄局促。

    这里并没有燕京那样高远的青天。弥漫着氤氲水汽的芭蕉叶下,一重重的湿润青瓦仿佛沉淀着几百年的时光,无言地叙说着宅门里的秘史和流言。

    “你外婆家亲戚多,人多口杂,说不定有些什么话。”她临行前一晚,母亲打来电话,锦书觉得她似乎有一丝不安。“总之外婆是疼你的,就当做是去走亲戚,听到别的话也别在乎……”言下之意似乎是颇有担忧,但却又安慰她只管吃好喝好。

    当作旅游就好,锦书想。无论如何,见亲戚们总不比当年申请医学院还要艰难吧?

    莞尔一笑,锦书踏上正房廊前的台阶。立即有人进去通报,请她稍等片刻。

    林黛玉进贾府时不知是什么心情?锦书有点无聊地想着,抬头研究横栏上半旧的工笔彩绘;没等她看出什么,就有人小跑着来,礼貌而恭敬地请她进去。湘妃竹帘挑起来的刹那,一只波斯猫贴着门槛溜了出来。房间里比外头阴暗许多,弥漫着檀香将燃尽的轻缓味道。锦书尚未适应屋里的幽暗,已感觉到瞬间四面八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暗暗定心,浅浅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这间房间不小,两侧都有厢房,满屋子都是旧式的红木家具。上首罗汉床上斜倚着一位两鬓如霜的老夫人,一身半旧的绸衣,腕上悬着串紫檀色念珠,周身气度绝佳。下首几张圈椅里坐着几位贵妇,两个年轻一点的女孩子则坐在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二十多年从未谋面的外孙女,吴夫人的眼圈已然红了。

    “……小锦?”外祖母向她招手,颤巍巍地说:“过来,外婆看看你……”

    锦书也觉得一缕心酸,连忙过去在老太太身边坐下。吴夫人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许久,忍不住又要拭泪。锦书有点无措,但是底下一位夫人已笑着劝道:“侄女难得回家一次,您还不趁着这几天多看看,怎么哭起来了?”一边又嗔怪锦书不懂事,这么多年也不回来一次。

    不待锦书说话,吴夫人已摆手道:“这不怪她,孩子在国外长大,回来也不容易。我看着她就想起来小霜小时候,这个女儿我就是白养了,几年都见不到一面……”一壁拿手帕擦去眼角泪痕,拍了拍锦书的手背,颤声说:“好孩子,就在外婆家多住几天罢。”

    锦书有一丝为难;看着老太太眼角的皱纹,心便软了,含笑点了点头。吴夫人喝了盏茶才收了泪,又一一向她介绍底下诸人:上首的是大舅母孙氏,下首是二舅母安氏;她大表姊吴姝已经嫁进俞家。两位装束相似的年轻女孩子是她的表妹,大一点的叫吴婉,孩子气一点的叫吴婷;以及旁支几房的女眷,表舅母表姨表姊妹。她的两位舅父现下都在京,得几天才能回来。她唯一一位表弟不在家。

    原来姜安的妻子也并不是吴家嫡亲的孙女,而是隔房女儿。吴家家大业大,亲戚也能绕上几个弯去。那位表姐的脸色有些缺血,人看上去也是风一吹就倒的文弱。锦书被复杂的亲属关系绕的头晕,只得依次打招呼,还险些习惯成自然地把一句洋人恶习“hi”说出口。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目光是不是含着探究和隔阂,她也不想仔细深究。

    老太太见了外孙女,一时又悲又喜,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才让人带她去早就为她收拾好的房间,又嘱咐她换好衣服就过来一起用午饭。不待老太太召唤侍女,吴婉已笑着敛裾起身,很自然地过来拉起锦书的手:“我带表姐过去吧,奶奶要等我们回来哦。”

    “去罢。”老太太被她逗笑了。“淘气丫头,记得准时回来。”

    “母亲,婶婶,那我先带表姐回漪澜园了。”吴婉礼数周全地对孙夫人和安夫人颔首示意,随即对锦书微微一笑:“姐姐请跟我来。”

    她带着锦书穿过两重跨院,轻声细语地与锦书寒暄,显得文秀而内敛。她的容貌与锦书有几分相像,都有小巧的鹅蛋脸和精致的眉眼。软语也是悦耳,加上那一身藕荷色裙装,竟像是自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锦书对她颇有好感,再一次听见吴婉称自己“姐姐”的时候忍不住说:“我比你只大一岁,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该怎么叫你?”

    吴婉似乎怔了一下才露出笑容来,凤眼在锦书脸上轻飘飘打了个转:“奶奶她们叫我婉儿。姐姐喊我二妹罢,我在家里行二。大姊已经出嫁了,现在家里只有我和三妹两个女孩。姐姐是最大的了。”她的声音像是被软风细雨浸润久了,娓娓道来时悦耳动人。锦书不由莞尔,心里对这个表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漪澜园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月洞门上缠绕着藤萝,五色的石子镶嵌成福寿字样。吴婉拉着锦书的手走进门,姜安等在这里,潇洒倜傥地立在廊下对她们微笑:“你们来了?何表妹的行李已经放进去了,还没收拾。我让厨房预备了凉茶,表妹自便。”

    与锦书所习惯的沈斯晔那种温和并不相同,他的温文尔雅,有点像是奶油慢慢融化进咖啡里,只有一丝热气袅袅浮出,内里烫不烫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锦书笑着道了声谢。吴婉却似对姜安有些忌惮,勉强点点头,扯着锦书快步进了房间。

    “奶奶真是……”她低低地抱怨了一句,锦书怔了怔。但是吴婉清秀的脸上随即恢复了浅浅微笑:“奶奶已经给姐姐准备好衣服了,就在里间。姐姐去试试合不合身?”

    自然是很合身的。以前每年,吴夫人都会寄衣服给她。锦书把旅行装换下来,对着落地的镜子穿上杏子红裙时,竟有一瞬间恍惚。

    不是没穿过这种衣服,但是那不是在海外学校里就是在沈斯晔身边。而站在吴家的古宅里、看着镜中的单衫杏子红,她在某一刻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走不出这小小的一方院子了,那些海阔天空、那些实验室里的岁月好像都是恍若隔世,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

    晃了一下神,锦书深深吸了口带着草木香的空气,冷静下来。你是你自己,迷失不了。

    坐到沉重而古朴的妆台前,锦书想了想,便把本来散在肩头的长发梳成一把松松的辫子。匣子里有精雕细琢的梳子、篦子之类,却没有饰物;锦书犹豫了一下,只好把沈斯晔送她的一根白玉簪子挽到头发上。外祖母家极重视礼数,母亲这样对她说过。

    想了想,又把红宝石项链摘下来放进匣子里,这个太过西洋化,与衣服不搭。掀帘出去时,吴婉正坐在窗下翻看一本杂志,听到声响边抬头边笑:“换好了?姐姐可——”

    她停顿了一下,眼底竟有一丝遮不住的惊讶。锦书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衣服,没有纰漏。吴婉醒过神来,掩饰地笑了笑。“姐姐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一点都不像在国外长大的,奶奶见了一定很高兴。她念叨了你很多次。”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眉宇间安然舒展。

    “我们回去吧,奶奶该等急了,今天有为姐姐准备的洗尘宴呢。”

    锦书笑着微微叹了口气。吴婉是来到吴家之后,让她觉得亲近的不多的人之一。

    果然老太太一见了她这身柔雅婉约的装束,登时又觉得心酸,拉着她很落了几滴眼泪。锦书二十五岁才第一次回来,她哥哥至少还回来过一次,但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在家里,似乎母亲与她的亲眷从无联系,锦书幼年时对于亲戚的概念就是堂哥堂姐。吴家对她而言,只是一个会寄来特产的遥远的存在。但是到了此刻,她才有些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一半血液属于这里。座上诸位令她有一点陌生的贵妇,也是妈妈的亲人。

    锦书遗传母亲的容貌更多一些,此刻换了中式衣衫,与吴婉、吴婷姊妹站在一起,倒是像亲姐妹。老太太看着花朵一般的外孙女,欣慰地深深叹息一声:“这孩子长的可像她娘,招人疼。我就只有一个女儿,就这么一个外孙女,怎么就二十多年见不到面呢……”一壁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底下众人自然不遗余力地纷纷劝慰,锦书反倒似乎成了这一出戏的旁观者。

    别人关注的只是老太太的情绪,而不是她。好像身处一出正在上演的荒谬派戏剧当中,别人以为她是演员,但她觉得自己更近似于旁观者,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锦书低下头,忍不住微微苦笑。她在嘈杂里抬起头,静静看着彩绘浮雕的天花板。

    一直觉得自己并非离不开他,然而不过是离开不到一天,她已经开始思念沈斯晔了。

    难怪妈妈会选择逃离。

    幸好这时候姜安笑吟吟进来,说饭厅里已经摆好饭了。老太太这才收了泪,招呼众人起身。锦书想起女眷里似乎有一位被介绍是姜安的妻子;但是她却没看见他和那位表姐一起走。姜安与她一起走在老太太身边,态度如沐春风地哄着老太太开心,目光时不时落在锦书身上。

    “表妹第一次回来,也是难得。”他看见锦书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便微笑起来。“我特地让厨房预备了咱们余杭的名菜,算是给表妹接风。也有奶奶和婶娘爱吃的菜——婷妹妹放心,我没忘了你,鱼头豆腐在锅里呢!”见他如此左右逢源,众人都笑着附和。老太太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这些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不如他贴心。”

    锦书忽然觉得身后有一束凌厉的目光从自己身边掠过,落在了姜安身上。她的第六感一向准确,一凛之下回头去看,照旧是一片花团锦簇;再看恍若无事的姜安,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凉意。

    无论如何,谨言慎行就可以。锦书握紧了手袋,微微垂下眼眸。

    饭厅里也是一屋子的旧式家具,一件件都擦拭得乌黑水润。乌木餐边柜上摆着宣德炉和元青花缠枝牡丹瓶,不动声色地透着世家高华之风。厅中有几张方桌,锦书尚在犹豫,外祖母已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一桌上只有吴婉姊妹,她的舅母们和几位表嫂反而没资格在上首桌上用餐。众人都坐定后,佣人才鱼贯而入,把盛在成套碗碟里的菜品端上来。

    老太太拿起镶银筷子,微笑道:“今天外孙女来咱们家,本该喝点酒给她接风的,可惜医生不让我沾酒,大家随意罢。”

    姜安笑着应道:“连奶奶也不喝酒,我们哪敢僭越?就喝粥代酒好了。”

    锦书牢记着沈斯晔的嘱咐,只去夹面前最近的菜。好在菜品实在很好。她尤其喜欢荷叶粉蒸肉,入口即化的口感极妙。小口抿着莼菜汤,她不时悄悄看一眼在外间用饭的舅母,心里有些不安。可是除了她,似乎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这是大家子的规矩。”老太太大约是看出了锦书的一丝不安,淡淡说。“小锦只管坐着。你大姊姊在俞家也是一样的,做媳妇的本就该侍奉公婆、照料弟妹,你家没这些规矩才让你不懂这些,将来慢慢学就是了。”

    这是在变相的说自己不懂规矩么?厅中除了碗匙偶尔相触声,竟是静的无声无息。锦书难得能听懂一次弦外之音,知道这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只好乖乖巧巧低头,心里却不由想到了沈斯晔。吴家的规矩尚且如此森严,要是皇室呢?

    盯着洁白碟子里的碧绿蔬菜,锦书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倒不是有多丰盛奢华,只是大家都是细嚼慢咽,让习惯了在午间对着电脑啃面包的锦书有点不适应。吴婉依旧是文文静静不动声色的模样。反倒是三表妹吴婷在听见姜安含笑为锦书介绍菜色时,露出了一丝冷笑。那丝冷意转瞬即逝,几乎让锦书怀疑是自己眼花。

    那么孩童气的小女孩,哪会有什么心机,她想。

    88江南好(2)

    午饭后诸人照例回到上房,陪着老太太说话。锦书坐在上手的位置,探询而隔阂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她微微垂下睫毛,颊上仍然保持着浅笑,可是心里已经浮起了倦怠。

    偏偏还总是有人问她问题,诸如她嫂子唐嫣嫁妆几何、家里又有些什么产业;锦书只得推说自己也不清楚——她真的不清楚。一时诸人又说起前年嫁到泉州豪商袁氏的谢家大小姐,对袁家价值连城的聘礼啧啧羡妒;复又有人说起苏娴嫁进谢家时不菲的嫁妆。谢家这几年虽然不再如战后那样显赫,可是借助儿女联姻,势力只强不弱。

    “以咱们家几个孩子的品貌,要和谢家这种人家嫁娶,也未必使不得。”打量了一眼底下几个年轻的女孩,吴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半闭了眼淡淡笑道,“要是能有这个缘分,也是咱们家福气。可惜谢家今非昔比,咱们只怕也高攀不上了。”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姜安微笑着接口,他为老太太拿来一碟子润津丹。“咱们家向来出美人,二妹三妹都是能去备选太子妃的人才了,表妹也不差啊。”

    一瞬间,锦书只觉得几束目光刷的落到自己了脸上身上。她只得装作没有感觉,低着头研究地砖花纹;耳畔似乎听见了一声冷哼。好在老夫人沉默了半响,把话题岔开了,说起何时请亲戚们来,也好让锦书见一见亲友们。姜安当即应承下来,又讲了几个笑话,总算哄得老夫人开心了。

    婉拒了大舅母请她去听戏的邀请,锦书只婉言说自己累了,想先回去歇息。不待孙氏夫人说什么,外祖母已经摆手道:“小锦远道过来,不急这一时,先让她歇歇。过个几天咱们把亲戚朋友都请来聚一聚,也让她见见大家。”

    她拍了拍锦书的手背,半闭了眼,淡淡道:“我有些乏了,都散了罢。”

    不待锦书回应,吴婉已经使了个眼色,无声地示意她不必再说话。一屋子的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上房,锦书直到站到廊下才松了口气。

    虽然不必时时留心步步在意,可是这种无力融入的陌生感,实在也不怎么好受。

    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是碧青的天色已经阴沉下来,灰白的云彩从西边的天空慢慢遮住了阳光,雨来了。把一杯绿茶端到电脑边,锦书托着腮发了会呆,无声地叹一口气,打开了电脑。

    她没给沈斯晔打电话。她清楚他忙,不愿在他可能午睡的时间打扰他。雨水如注倾泻而下,锦书插上耳机,把一张悲惨世界的cd塞进电脑,开始在歌声里翻译自己的毕业论文。只有工作才能让她不胡思乱想。精力随着工作进展而慢慢集中下来,才聚精会神地写了几千字,sn亮了。头像是一朵星云的玛丽隔着一片大洋打招呼:“最近怎样?”

    耳机里的芳汀正在悲泣着黑夜撕碎希望。锦书苦笑。“不怎么样,不恰当的说,像是入侵病菌落进了中性粒细胞的包围。”

    玛丽没心没肺地笑的死去活来,又发来几张她新烤的蛋糕照片,并且说她年底年初可能会有来燕京做访问学者的机会,嘱咐锦书务必准备好迎接她。锦书又气又笑地与她斗嘴,心情得以轻松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直到玛丽说要去吃饭了,她才不得不结束了与从前室友的交谈。

    她并不是黛玉,来这里也不是孤苦伶仃的投靠亲友。这些亲眷对她而言只是今天才开始熟悉的陌生人。吴家是一个锦书完全陌生的世界。在这里,她像是落入古井水的一滴橄榄油。别人再如何亲近,她都融不进去。

    然而来到吴家的第一天,锦书并未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终生都不属于这个勾心斗角的世界。

    窗外的雨下的渐渐停了,乌云虽还遮住了宇宙,可是已经透出了一缕金边。锦书一日的翻译工作做完,自觉找回了一点丢在大宅子里的信心;眼见雨势渐收,索性拔了耳机,推门出去。庭前一树栀子花在暴雨里被浇的垂头丧气,她本来还担心花随雨落,可是这时候满园的甜香反倒比之前更浓郁了些。她不小心踢到了一粒石子,漪澜园管事的黄妈本来倚在廊下打盹,这时猛然惊醒,瞧见了锦书,忙站起身来道:“表小姐。”

    锦书微微一笑:“你好。”

    这里的彩绘仿佛是二十四孝故事,她仰着头看的久了,颈椎就有些酸痛。黄妈在这时端了一碟子马蹄糕过来,陪笑道:“表小姐要不要茶点?老太太嘱咐厨房里特意做的,说霜小姐最爱吃的就是这个。”

    外祖母毕竟还是疼她的。锦书心里感动,笑着点点头。

    糕点软滑霜韧,果然是极可口;她吃了两块,心里本来的些许惑然似乎都被满满填上了。cd是循环播放设定,艾潘妮正如歌如泣地吟咏着单相思的爱;锦书咬了一口马蹄糕,忽然想起没有给沈斯晔打电话,连忙返身回去。果然,手机里已经躺着几条短信了。

    这次的鸣音却比已往都长。锦书几乎以为他不会接起来的时候,她听见了沈斯晔的声音,微带着一丝疲倦与令她心安的平稳:“小锦?到了?”

    锦书便把时间地点都说了,又小心问:“阿晔你在忙么?我打扰到你了?”

    沈斯晔在那边低低一笑。“我在旁听上院会议,你说呢?”

    锦书轻轻地啊了一声,一时间很是抱歉:“晚上我再打给你吧?别耽误你的事情……”

    耽误和一群老头子挤在一起争辩?他一哂。“有可能的话,我宁可晾着他们去找你。”

    下午饭时间,锦书按照母亲的嘱咐,按时去了上房,却得知外祖母还没有回来。吴婉坐在外间椅子里翻书,抬头笑一笑:“奶奶和父亲去公司了。董事会临时开会。”

    老夫人是吴家公司凤鸣集团的董事长,自她外祖父吴敬亭过世,就是老夫人担任了这一要职。吴婉搁下书站起来,锦书这才看见她换了条丁香色裙子,显得愈发娇柔。“表姐来给奶奶问安?等一等吧,奶奶去了挺久,该快回来了。”

    这一等却就是足足三个小时。期间吴婉不得不和锦书一起吃了点茶点果腹。吴家的规矩,长辈不在就不能摆饭。直到深夜,吴夫人才在长子和姜安的陪同下回了来。

    满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老夫人一脸的疲倦,额间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坐下喝了盏茶,她的神色才舒缓了些。直到瞥见站在一边的吴婉和锦书,老夫人脸上才露出一丝疲惫笑容,招呼锦书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宗胜,还没见过你外甥女吧?”

    锦书忙含笑唤了一声舅舅。她在灯下悄悄打量着大舅父,不由又想到万里之外的母亲。眼前的舅父看去比她母亲要年长的多,虽然鬓边修剪整齐又染了黑,可是身上暮气沉沉,本来英俊的面容也露出一点被色气掏空的虚浮来。吴宗胜本来也是一脸的焦躁不耐,愣了愣才笑道:“好,好。”便没了下文。房间里气氛一时有一丝尴尬,吴老夫人略带不快地皱了皱眉,淡淡道:“我今日也乏了。没别的事,就各自散了吧。”

    “明天董事会还要接着商议优先股转股的事情,您有个什么章程了没有?”舅父的目光在锦书身上略一停顿才移开,向老夫人小心说道:“再这么分红下去,怕股东们都不答应了……”

    满室静谧。良久没有下文。老夫人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

    珐琅座钟一声声滴滴答答地摆动着秒针,已经指向夜里十一点半。吴宗胜先是不悦,复而颓然,连低声问候的妻子、上前搀扶的女儿都没搭理,径自冷着脸出门去了。大舅母孙氏脸色黯然;吴婉死死咬住了下唇,脸色霎时变得惨淡,一双美目里已经盈起水雾。但是没等恻然的锦书想出如何安慰她,吴婉已经勉强笑了笑,低头离去了。

    次日早上,锦书再见到吴婉时,她的脸色已恢复素日的温婉,仿佛昨夜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是锦书看得出,女孩子的眼皮微微红肿,但是她的笑容依然内秀而清浅。略有歉意地对锦书道了抱歉,吴婉轻声说:“奶奶今天要带我出去做客,不能陪姐姐去游湖了……”

    锦书忙说没关系。她这时才留意到吴婉换了一身衣服。桃皮粉色的一步连衣裙衬出少女亭亭身姿,颈间一串珠链与明眸相映生辉;吴婉确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青春年华并不需要过多珠宝装饰,她本身就是一粒明珠了。锦书对美的事物向来不吝欣赏赞叹,吴婉被看的有点腼腆,低了头笑笑:“不过是去走亲戚,奶奶偏要我穿成这样……”

    恰在此时,吴婷玩着手机走过,听见了她的话,只冷笑道:“待价而沽,自然要包装好一些。”

    锦书一愣。她听出了弦外之音,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吴婉。吴婉脸色苍白,勉强笑道:“三妹小孩子脾气,表姐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是小孩子?”吴婷本来已经走过去几步,闻言又转回来,小姑娘睁大了眼薄怒道:“二姐,我与你说过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咱们家衰败了,可是你连游园会都不想去了么?”

    吴婉沉默不语。锦书轻轻咳嗽一声。“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不要掺和到人家姐妹的龃龉里比较好,她想。天色不差,她沿着曲曲折折的花墙离开,脚步轻盈,马尾辫在肩头轻轻摇摆。吴婷抱臂注视着锦书远去,这才不屑地低低冷哼一声:“姑姑私奔出去生的女儿,奶奶还当个宝——”

    “三妹!”

    听她说的不堪,吴婉立即阻止了堂妹继续说下去。她的两腮微微烧起来。“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吴婷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不少旧事,心底对锦书更是鄙夷。“奔者为妾!要不是奶奶心软,事后补给了姑姑一大笔嫁妆,她这会儿还能这么清高?现在咱们家艰难,我听说董事会正计划要把姑姑手里的优先股转成普通股,呵……”女孩儿冷笑一声,随手扯了一朵栀子花。

    “凭什么凤鸣亏损了那么久,她家还能风雨不动的无功受禄?”

    这些对话和陈年旧事,锦书自然是不知道的。她陪外祖母说了会话便告辞出来,回到漪澜园打开电脑,才看见医学院发来的一封邮件,告知她第一个月的工资已经划入账号。

    锦书深深吸了口气,心满意足如清泉般漫过四肢百骸。这并非她赚到的第一笔钱,但却是人生第一笔工资。虽然并不算多,但是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与人分享这一成就,拨通了沈斯晔的电话。

    “小锦?”他说,“这么早,怎么了?”

    锦书听见他的声音都能觉得欢喜,带着一点炫耀说了这件事。他忍不住笑了,揶揄道:“何老师有钱了,别忘了给我买礼物。我要今年的新茶叶,低于一千块钱一两的不要。”

    直到放下电话,他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吴婉陪着老太太在外一整天,直到入夜才回来。老太太的眉头间仿佛多了些轻松,却又添了新的忧虑。锦书自然不知道吴婉是被老夫人带去给顾家相看,她踏进正房门槛时,只见满屋子的人都在笑吟吟说话,吴婉低着头坐在老夫人身边,两腮颜色如桃花。锦书留意到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个镶金白玉镯子;这其实是顾夫人给吴婉的定礼,吴婉与顾家三公子的婚约初见眉目;当然,这一切锦书也是不知道的。

    外祖母见了她,便招手叫锦书过去,戴上老花镜细细看了她半天,没有多说什么。吴婉只低头不语,吴婷满面冰霜气鼓鼓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锦书听了半晌,总算听明白了事实;再悄悄看一眼吴婉浅笑下的凄凉颜色,一时心里也是黯然。可是她能说什么?

    一室花团锦簇里,锦书只觉得冰冷的荒凉。

    直到从外祖母那里告辞出来,她都还觉得心酸,却也为自己微微庆幸。倘若自己也是在这里长大,只怕也躲不过联姻的命运罢?那么当年的母亲呢?关于父母的旧事,她完全不清楚。何麓衡和吴霜都不是会对儿女讲述旧事的性格,锦书和哥哥只要看见他们恩爱和睦也就放心,她以前从未多想过这一切。

    皎洁的月色里,锦书一时间有点愣住了。

    在她发怔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笑,姜安伸手过来,拈去她肩头一片花瓣。

    “这么晚了,表妹怎么还不休息?送你回去?”

    锦书没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只是随便走走。”

    老夫人说要带她见亲戚,果然不是虚言。第二天早上,锦书才吃了早饭就被叫到上房,外祖母仿佛很有兴致,拉着她说了会话,方笑道:“咱们家在满陇那边还有一处别墅,我教他们预备好了,也请了诸位亲戚朋友过来,你先去试试衣服罢,试完了就过来。”

    试衣服的地方,却是在吴婉的闺房。难得这里有巨大的玻璃窗,阳光透过水色窗纱影影绰绰照进来,在镜子里映出夺目光彩。这是吴家不多的阳光充足的房间,连一室贝壳红色的家具都被映照出柔光,洁白的丝绸床单边上打着匀称褶皱、垂着流苏蕾丝,窗下还卧着一只美国短毛猫。这是一间与主人文秀气质很符合的卧室,但它的主人吴婉变得略为沉默寡言了。那只金镶玉镯仍然带在她细致腕间,富贵里隐隐透出一丝不堪重负。

    无声地微微叹了口气,锦书将目光投向另一侧。

    老夫人为她准备的竟是全套裙装。柔和的苹果绿色丝质面料轻盈华美,颜色略浅的蕾丝短袖将肩膀巧妙地遮掩住,只露出一点锁骨间的肌肤,裙摆及踝,成熟的诱惑和天真的甜美结合的宛如一只青苹果。连内衣也是配套的设计。这一切都精美的像一个童话里的梦,只是不知道做梦的人何时才会醒。

    恐怕连吴夫人都没想到锦书的气质竟与这一身礼服奇妙的契合。她深深看了外孙女几眼,眼底若有若无地有丝复杂之色,却掩住了不多言,只叫她过来,又拿过首饰盒子。不管满屋人的惊愕复杂目光,老夫人拿出一串 金色深海珍珠项链,亲手为锦书戴上。

    “这原本是我给婉儿去选妃预备的……好孩子,给你罢。”

    锦书起初听见“选妃”两个字,愣了一下还觉得好笑;可是她随即想起去年此时在榄城沈斯煜对她说过的话,就再也笑不出,心里竟然有点微微的醋意和酸涩。到底有多少世家在谋求把女儿送进长安宫?吴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如果将来……

    锦书低低吁了口气,用力赶走心里莫名其妙的念头。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因为发型师还要为她梳头发,锦书只得先行离去。出门前,她无意回头,恰与吴婷的目光对上。少女的杏眼里盈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冰冷和敌意,锦书怔了怔。但是这时候吴婷已经回过头去与吴婉说话去了。

    三表妹似乎不喜欢她。锦书无奈地垂下眼,提着裙摆踏出门槛。

    89江南好(3)

    锦书在宴会上并没有大出风头。在被水晶吊灯照亮、被异域鲜花装点的厅堂里,她的身份是“吴家的表小姐”而非dr何锦书本身。被吴夫人含笑介绍给几位贵宾之后,就有人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几眼;到了此刻,连迟钝如锦书都隐约开始觉得不对了。吴婉手腕上的玉镯还没有摘下来,前车之鉴尚在,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只怕也没那么简单友好罢?

    宴会是自助形式,她没有兴趣与来宾们寒暄说话,在被外祖母放行之后悄然避开也不引人注目。夜的浮华和沉静被一道开放式柱廊隔开,衣香鬓影热闹非凡都被拦在了咫尺之外。可热闹却并不总是愿意放过她。

    花园是个密谈的好地方,总有人私下相约,到夜幕下的露台上散布蜚短流长。锦书连大气都不敢出,躲在花丛后不敢动弹,耳畔还被迫听了无数小道消息,一时间哭笑不得,却也渐渐把吴家的现状理清楚了些。大家族荣辱兴衰史、董事会势力分布、控股权争夺纠缠在一起浮浮沉沉,足够八卦报刊大肆渲染一笔,直把锦书听得阵阵哑然。

    终于,或许是夜色已深,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窃窃私语静止了。悄无声息地活动一下脚踝,锦书正要蹑足溜走,肩上忽然被人神出鬼没地一拍。险些惊叫出声,锦书惶然地仓促回身,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眼熟的英俊面容。年轻男人让她觉得一份面熟,一时却记不得在何处见过。见她瞬间茫然,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了洁白整齐的八颗牙。

    “你还没给我手机号呢,害我在榄城担心了那么久。”

    犹如一道电光石火照亮脑海,锦书倏然惊讶地睁大眼。青年站在露台下也不知偷听了多久,这时轻捷地单手一撑翻过花墙,身手敏捷而矫健。“喂,还记得我吧?”

    熟悉感与亲近感一同从心底升起,锦书吁一口气,笑了:“世界真是小,不过你是……”

    他看了锦书一眼,笑眯眯。“我姓吴,你说呢?”

    锦书沉默着,然后缓缓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说那时候怎么就觉得你眼熟,原来是像姑姑,幸好我没想着要泡你。”顺手牵羊了两个沙翁蛋球,他毫不在乎地把点心咬的咯吱响。“表姐什么时候来的?你毕业了?”

    “……该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才对。”锦书艰难的说。“表弟你……不是在军队?”

    “我有两周休假。”吴隽又拿了个焗牛油蛋糕,鼓着腮帮故作深沉地感慨。“谁在玉关劳苦,谁在玉楼歌舞啊……”他把手上的蛋糕渣随风拍走,看了一眼灯火辉煌地柱廊对面,年轻的脸上有点与年龄不相符的神情,在夜色里看不清。终于他把蛋糕咽下去,扭头看着锦书:

    “去年这时,表姐是怎么逃出来的?平乱之后,我奉命去高师驻防了一段,还去找过你。”

    锦书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柔软的山间夜风仿佛唤起了某些旧事,竟让她恍惚了一时。“有朋友愿意帮我……后来我在外面躲了几天,直到戒严解除。”

    吴隽了然地点点头。那段戗乱是帝国的一道伤痕,即使身为军人,他也不再多提。锦书默然伫立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她微微一笑:“我要回去看看了,总是躲在这里也不太好。”

    她把还是半满的餐盘塞给吴隽,挽起裙摆迈下台阶。方走一步,她表弟咳嗽了一声:“……姐姐。”自动把称呼变得亲密,青年居高临下地坐在栏杆上,轻轻叹了口气。

    “——可以的话,别和吴家过于接近了,对姐姐没好处。”

    锦书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了。她意外地回头,只看见青年仰望夜空。沉默。室内的乐曲声流淌出来,露台静谧的不似在人间。终于吴隽笑起来,轻轻耸了耸肩。

    “我父亲十几年前就癌症去世了。”他满不在乎地说,“伯父和叔叔怕我分家产,一直都把我扔在军校。后来我大学毕业就申请去了忻都,两边都眼不见为净。这些,姐姐不知道吧?”

    他有点孩子气的坐在栏杆上,双手支撑着台面,神情不似历经战火的军人,倒像个一般的少年。“姑姑这么多年就只回来过一次,就是我父亲的葬礼。我猜,姑姑就是那次对吴家彻底失望的,所以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吴隽风卷残云吃掉了所有点心,还舔了一下嘴角。锦书沉默许久,终于能低声问出来:“这些年……过的还好么?”

    “很好啊。”听出她的恻然,他反而朗朗笑起来,眸子里闪烁着星光。“要我困在这地方才是折磨。除了这个姓氏,我和吴家早就无关,也不指望继承多少家产。反正津贴足够,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也只是回来看看奶奶,没想到能遇见姐姐。我没事。反正姐姐小心为上。”

    “……我知道。”略微放了心,锦书轻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榄城?还有几天假期?”

    “下周回。”他笑着说。“后天要去燕京看朋友,姐姐不请我吃饭?你现在是我校友了哦。”

    一只肥雀飞到他身边,大胆地啄食面包渣。锦书吁了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心情已经舒缓下来。她表弟扬了扬浓密好看的眉头,眸子闪亮。“我年底还会跟着少将阁下回京述职,老是吃压缩饼干也腻了,我也回去看看母校——我要吃涮羊肉!”

    微凉的晚风吹过他们中间,他看见他的表姐浅浅微笑起来:“——好。”

    吴隽虽然被家族排挤,毕竟是第三代唯一的男孩,就算他伯父叔父再不情愿,也阻碍不了老太太想见孙子。他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亦早早改嫁再无往来,吴老夫人看着他便觉得心酸难抑;看见锦书,复又想起曾经疼爱的女儿,只得无言地叹息良久。

    世界仿佛安静了。远远看向正在说话的孙子和外孙女,老夫人半闭了眼,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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