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地望了过去。

    暗淡的月色中,一个侍卫模样的少年立在床头、持刀相向,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云想衣,带着一种凛冽的怨恨。

    云想衣觉得心跳得厉害,迷糊地伸出手,抚摸着刀的锋刃,温柔宛如情人的缠绵:“你想杀我?是他……是他叫你来的么?”

    少年怔了一怔,英气的眉毛挑了起来,恼怒的神情也是稚气而倔强:“谁也不曾叫我来,我杀你乃是要为我的族人报仇,云想衣,你欠下的债也多了,索性今日一并付清罢了。”

    “原来不是他……原来不是他……”云想衣喃喃地念着,抬起眼来,他的眸子里映出了那一夜的月光,柔软地笑了起来,眉目中有一种凄厉的婉转,“我欠你们什么债,我还、我还,你来拿啊……”他死死地抓住了刀刃,颤抖着,血流了满手。

    少年咬牙挥刀,刀子抹过了云想衣的手指,“哧”地一声,划破了破旧的棉被。白色的絮花在刀刃边上轻舞。刀尖没入胸膛只两分,卡在骨头上。

    云想衣抽搐了一下,微微地蹙起了眉尖,软软地叹了一口气:“嗯……有一点点疼呢……”

    少年倏然拔刀掉头。

    云想衣猛地挣起身来,拉住了少年的衣角:“为什么不杀我?”他痛苦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却用尖利的声音固执地叫着,“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

    少年嫌恶撇了撇嘴,想抽回衣角却被紧紧地扯着,不由地勃然,一刀下去割断衣袍:“我莫家世代武将,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现如今却和你这种疯子计较什么,真是有失声名。”

    “我不是疯子、不是疯子!”云想衣沙哑地絮叨着,哆哆嗦嗦地爬过去抱住少年的脚,仰起脸来,他的眼神苍白而疯狂,“你杀了我、杀了我,好不好?”

    少年皱着眉头,用脚尖踢开云想衣,“呸”了一声:“无怪乎昭帝冷落你了,这种东西、实在是让人心生厌烦,杀你还污了我的手呢。”他在地上蹭了蹭鞋底,恨恨地走了。

    长夜如歌,春虫低低地吟唱不休。风卷帘动,凋谢了满地月色。

    云想衣伏在地上,手指痉挛着在青砖上抓挠着,其实什么也抓不住。冷了,发抖了,疯了一样凄厉地笑了。喉咙里涌上来的血带着一种腥腥的甜味,象是掺了蜜的毒药,让他窒息在黑色的夜里。

    ——

    便不是江南、便不是三月,这春雨也如是烟了。早起的时分,殿上的青瓦已湿了半片,从滴水檐边上淌下一长串水珠子,落得芭蕉声声、栀子点点。竹帘半搭,斜风细雨飘在案头,班驳了那片朱漆。

    云想衣寻了两只破碗、三个茶盏,放在阶下。春雨细酥,漫漫地落在碗具中,或是三分、或是半寸,清清浅浅的一汪水。云想衣手持竹筷,轻敲慢拢,在粗瓷碗上和出宫商之调。竹筷扬错,七转流声。

    天是灰的,蒙蒙地笼着烟纱,仿佛只用水墨勾了半笔,便懒懒地渲了开去。庭院深几许,总不见燕子归去,闻得泠泠水音、悠悠竹磬,那一人独在烟雨外,弄着离伤的调。

    雨水滴答,半晌漫过了碗沿,那调子便高了几阙。云想衣手指连翻,竹筷也敲得急了,兀然“呛”地一声,裂了那只碗,水湿青裳,一阵子沁凉。

    那时有人踏雨而来,明黄色的伞盖遮住了一方漏雨的天,他宽袍长带、缓步轻行,微微地一摆袖,只是淡淡的神情,却如从天街上来,高傲而尊贵。

    云想衣垂首不语,一下一下地敲着水碗,宛如银瓶横倾,铮铮不绝,水碗裂了一角、两角、三四角,指尖复又一抖,刹那飞流奔泻,金声断玉,碎瓷“叮当”破了满地。

    景非焰优雅地立在云想衣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勾起嘴角,浅浅地一笑,说不出的傲慢:“有人听见你昨晚一个人又哭又笑的,朕还当你又疯了,赶早过来瞧瞧,却不见得,倒是无趣得很。”

    云想衣瘦弱的肩膀颤了一下,僵硬地站起身来,望着景非焰,慢慢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摸景非焰的脸颊。很慢很慢。

    隔着迷离的烟雨,眼眸中那一点点波色也暗淡了,苍白而模糊的凝视。云想衣的指尖触到了景非焰的呼吸,冰冰冷冷。他忽然微笑了,将手缩了回来。

    “我没有疯。”云想衣轻轻地说着,那般地温柔而婉转,“你看、你看,我好好的呢。”他“咯咯”地笑了起来,踮起脚尖翩然旋舞。九曲回廊、勾檐如画,朱色的阑干外,见他衣袂曼曼、青丝飘飘,宛如惊鸿照影而来,只在红尘回眸一瞥,便欲随风归去。

    执伞盖的内侍俯首默然。斜斜地风过,点点细雨湿了景非焰的眉目。他倏然伸手抓住了云想衣。手指尖在颤抖。

    云想衣的眼睛转了过来,带着一点烟雨的颜色,淡如水墨。

    景非焰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将他整个人都摔了出去,跌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

    雨声寒碎,风声欲断,只在咫尺的朝暮间,繁花谢去。水滴下,阶上的瓷片“叮叮”地几声孤调。

    云想衣抽搐了几下,喘息着仰起脸来。湿漉漉的满脸都是水,他只是那样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景非焰,那一时的惊艳竟是凄厉。

    景非焰的目光苍白而冷漠:“你疯了也好、死了也好,朕都不会再瞧你一眼。”掉过头去,他的身姿依旧是高贵挺直,在雨中绝然而去,“等你的骨头烂掉了,朕再过来替你收尸,也算情分一场。”

    云想衣的嘴巴张了张,终于没有发出声音,低下头去,将脸埋在泥泞里,倦了,只是想沉沉睡去。梦里花落。

    ——

    云想衣在半夜醒来。那时的雨将歇未歇,淅淅沥沥地落了满庭的清冷,阶下的青苔又绿了。晓窗旁一豆孤灯,只在雨声中奄奄,总留不住那一点子烛光。更深夜漏。

    云想衣觉得身子一会儿在烈火中烧着、一会儿在冰窖里浸着,恨不能死去了好了,辗转挣扎着,模糊地却见床边有一人在望着他,心头不知怎的就是一酸,张开嘴咿咿呀呀地叫唤了两声,也没明白叫的是谁。

    那人捧了一只碗到云想衣的嘴边。闻着是药草的味道,早凉透了,带着一股子苦腥。云想衣渴极了,哆哆嗦嗦地伏上去、大口大口地就吞。胸口一阵子翻绞,猛地又吐了出来,咳着、喘着,象是要把心肝都呕尽了,痛得难受。那人慌慌地扶住了他,手抖得厉害。

    隔窗微雨,点点滴滴都沁到了夜色里,那一夜的风情便是万般凄楚。

    云想衣抱住了那人哭,呜呜咽咽地抽得肠都断了,其实拼命地想叫出声来,喉咙扯得裂开了,也只是那一点点绝望的抽搐。使劲使劲地抓住了那人,把他的肉都掐下来,指甲缝里满是血。眼睛要哭瞎了,都看不见那人的脸。

    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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