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劫持齐家飞船的人,很快接到了上级命令,把船上的人驱赶到太空港中心数万平米的大型广场上去。
    这样做做小控制范围,比分散在蜂巢状的港口里每个舱房都要管容易多了。
    齐镜声一群人被几只光枪指着上了交通轨道,直梯载着船上的人瞬间飞到中央广场。
    大广场上弥漫着是低低的哭声,四面八方头上脚下的直梯不断从不同的起降台送来被劫持的人质,持枪的劫匪从巨大的太空港四周向中央聚拢。
    最初的时候,不同的方向还起了几回小范围冲突,不幸的是,即便成年人多数都服役过,但是没有人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
    每个飞船上都配置有制式武器,但那需要所在辖区军方发送远程密码激活才能打开柜子。
    每个试图反抗的人都是想夺下劫匪的武器,全部被毫不留情地打伤、听哭声应该还有人丧命。
    被驱赶的人质向广场中央靠拢,混乱期过后,反应过来的年轻人自觉站在外围,把儿童老人围在中间。
    齐镜声下意识往前站,被一个壮硕的男人推到内侧去,“照顾好你的孩子。”
    安慧揪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更内层甩,眼睛瞪的大大的,法令纹深的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好像是雕像,“我再说一遍,照顾好镜彦!”
    蠢货!竟然往外走,安慧咬紧后槽牙,要不是以自己的体力不能长时间抱着齐镜彦,她绝不会把儿子交给这个人。
    齐镜声利用小九侦查周围的地形和火力点,同时接入太空港的无线网络,开始尝试将不同铆合点的爆炸装置引爆信号改掉。
    对方玩儿的太大,不需要他通报军部了,现在不仅是贝塔中转站,最近的天琴座军区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半小时后,小广场中心聚集了几千人,除了年幼不能控制情绪的,多数成年人还挺镇定,尤其是年长的,毕竟都上过战场。
    极短的时间里,有领导力的人们迅速站出来,几个中年男女凑到一起商量,讨论这群人什么来路,想要什么,怎么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甚至怎么跟这些人谈判。
    小九一面利用周围的摄像头进行实况记录,一面感叹,“你们这个世界全民皆兵的好处,只有这个时候最有体现。那几个人,应该在服役时候就表现得非常优秀吧?”
    “有可能也有休假期的职业军人,你如果需要这样的信息,可以关注一下被能量兽突袭的小型行星聚居区,那个时候居民的表现比现在更有组织纪律,”齐镜声抱着齐镜彦站在他们身后听讨论。
    广场中心巨大广告投放设备一暗,亮起来之后画面就变成了一排穿着星际迷彩的蒙面劫匪。
    为首的一个个头不高,是个女人,她越众而出,声音轻柔稳定,“大家、不要怕,我们并不打算伤人。”
    广场上一片哗然,不打算伤人,那么刚才冲突反抗过程中受伤的那些算什么?
    是秦紫双,小九有些奇怪,“他们蒙着脸,是打算要全身而退的么?”
    齐镜声把齐镜彦抱高一点,让他的冰凉的额头贴着自己的肩窝,“不确定,想全身而退,会弄这么大阵仗吗?目前的状况,不论是政府部门还是军部,都不能允许他们的存在,会不惜一切代价剿灭这个团伙。”
    “……如果,你们按我说的做。”秦紫双声音里甚至带了一点儿笑意,众人打个机灵,这是个疯子!
    人质这边几个中年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平头高个样子凶悍的男人走出来,“怎么样算按你们说的做?”
    秦紫双的声音慢条斯理,她似乎完全不担心肯定正在靠近的正规军,“很简单,各飞船的船主,到这边站成一排。”红色的光柱在广场人群前方画了一条线。
    人群骚动起来,现场这么多人,多数是为那几百艘飞船的主人打工的。
    这些飞船上的女仆、护卫、工人,瞬间反应过来,是了,劫匪无非是为了求财,他们这些普通民众为人工作能有几个钱呢?
    他们无非是想干一票大的多抢几艘船,只要主家肯出钱就好了。
    能拥有一艘私人飞船的人,不论是身居高位、出身世家、还是新崛起的暴发户,总不会缺钱的。
    本来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散开了许多,原本下意识挤在一起的同船的人,许多下意识就看向了船主。
    有的船主犹豫了下,就慢腾腾开始往指定的位置走,少数试图往人群里躲,但是显然不会成功。
    齐镜声皱起眉毛还没动一下,安慧一把按住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恶狠狠地,“给我照顾好镜彦!”
    她越过众人往外挤,许多一起出来度假的家庭和她一样,只有一个人走出去,孩子和老人被保护在人群中。
    小九刚才一阵多线程集体操作,现在已经选好了逃离路线,就开始关注现场,“诶,不论哪一个世界,保护幼崽都是族群本能。”这种面对危机时候的人性选择,是不可多得的社会结构研究资料。
    等到那条红线后面站了一排近百人,秦紫双声音微微抬高,“我看起来像蠢货吗?”顿了顿,她叹了口气,“好吧,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和船主一家子的,站到他们身后。”
    这一回人群就不太能控制情绪了,众人多数没动静,没人会把留在人群中的孩子推出去,即便心里想听劫匪的话,也没人想做出头鸟。
    毕竟这儿可不止自己一个人,一旦被救回去,这就是一辈子抹不掉的黑历史了。
    “啧,虚伪,”秦紫双轻笑,“我没有耐心跟你们耗,玩儿个游戏吧,”她抬手,无数定位光点对准前面那一排船主,“三十秒内站到你的家人身后,不站出来的,我可就开枪了。”
    一个挺着将军肚的船主忍耐不住,“你们到底是要财还是要物,痛快说出、啊!!”
    一道弧光贴着他的肩头掠过,烧焦了一块衣服穿透皮肤,蛋白质被烤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有人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你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秦紫双抱臂站着,“只剩不到二十秒了。”
    远处的地上还躺着最初反抗的人的尸体,众人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各自的家人身后。
    安慧手都是抖的,她一把揪住齐镜声的袖口,指尖神经质地颤抖,“你是镜彦的哥哥,你得保护好他,你一定要保护他!”
    家仆、护卫,她都信不过,就算拿钱办事儿的保镖,紧急时刻第一反应也是保护自己的命,能救镜彦的只有自己和齐镜声两个人。
    齐镜声镇定的很,“母亲放心。”
    安慧压着嗓子尖声道,“你发誓!”
    齐镜声眉毛微微扬起来,“我发誓,您信吗?”
    安慧瞳孔一缩,她听出了齐镜声话语背后恐怖的意思,“你、”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不能得罪这个唯一的希望,“他是你弟弟!”
    “我记得,所以、不用母亲特别提醒。”齐镜声一下一下抚摸齐镜彦瘦瘦的小脊背。
    齐镜彦吓得不行,小身子细细地颤抖,焦虑地想把脑袋抬起来,被齐镜声一只大手从后脑勺捂到肩膀,完全动不了,“妈妈、哥哥……”
    齐镜声让他面对自己的胸口,特制的连帽衫防弹隔音,小家伙现在眼前是他前胸的太空服,什么也看不见,声音也听不清,大概真吓住了,回去之后要联络幼儿心理学的专家看看。
    混乱的人群很快站好,有的船主单身一人,有的家族旅行背后站着十来个人,年幼的孩子崩溃大哭,老人试图说服孩子们让自己顶上去,现场混乱到极致。
    秦紫双看大家站好了,上前一步,“现在,剩下的人,站到你们的主子身后去。”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就是分别从飞船上赶下来的,既然要一船人站在一起,刚才为什么不管大家四处乱走?
    “三十秒,站到你们的衣食父母身后去。”秦紫双声音里含着讥诮。
    光能枪的定位光点在人群中乱晃,迫于这样的压力,多数人小跑起来,很快站到自己飞船的船主身后,船上带的护卫,自觉站在各自飞船人群的外围。
    秦紫双踱着步从队头走到队尾,面对各家护卫的站位,她又笑起来,“原来还真有收钱就能卖命的职业,但愿你们面对选择能一直坚定现在的立场。”
    她在安慧眼前停住脚步,顿了好一会儿,语气漫不经心道,“看样子,是母子三人吧?”
    第108章 凭什么?
    齐镜声觉得自己听到了安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身后站着一飞船的工作人员,作为家族已经成年的继承人,服役中表现出色的成年男人,他必须做点儿什么。
    但是他步子才一动,安慧侧身迈了半步,猛然回头,眼神要是能化刀,齐镜声觉得她能把自己凌迟了。
    安慧挡在齐镜声、或者准确的说齐镜彦身前,绷紧了下颌面对秦紫双,不出声。
    秦紫双眼神莫测,指尖动了动,想起来自己带着面罩,随即心里又有些失笑,就算不带面罩,近三十年不见,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家夫人,也不见得会认出自己来。
    她来回踱了几步,好像打量商场货架上的商品一样,打量着眼前紧张恐惧的人群。
    半晌,在有的孩子憋不住大声哭泣又被捂住嘴自后,她声音温和地开口,“不要怕,我并不打算伤害谁,我们只是、来讲讲心里话。”
    “对,没错,讲讲心里话,唔,从哪里开始说呢……”
    她如果开口要赎金、表现的情绪激烈、反社会等等,大家倒是更镇定些,毕竟人群中不少青壮男人。
    偏偏是这样轻柔和缓、好像、好像、就像媒体平台上的深夜谈话节目,那些循循善诱的主持人、心理咨询师……
    反应过来,多数人脊背一寒,不能以常理忖度的变态,远比行为能力失控的暴徒可怕。
    但是没有人出声,除了等待救援,他们目前什么都不能做。
    正太九也是目瞪口呆,它同时还尽职尽责地传达着外面的消息,【外面娱乐区有一批休假军人和年轻人、各家的护卫主动组织起来开飞船协助贝塔中转站的戍卫队把太空港包围了。他们正在跟附近军区和游弋的太空警察联络,所有救援队伍都在赶来途中。】【呃,还有各家亲属,齐家已经收到信息,离得最近的是齐明荣?他正在附近的能源星看新矿勘探,你的父亲委托他先赶过来。】【我知道了。】这些对目前的情况都没什么用,他随身携带着一些功能特殊的闪光弹、烟幕弹之类的东西,但是不足以覆盖这个空旷的大厅,何况周围都是普通民众,成年人或许能反映过来及时防御,孩子和老人就不行了。
    到时候对方只要在外围乱枪扫射,自损一千不见得能伤敌一百。
    “转播已经接好了吧?”秦紫双跟自己的下属确认了下,踱了几步,有些苦恼地敲敲额头,“来的匆忙,没有整理过思路,毕竟,平时我并不是靠说服人来生活的。不过,反正我们只是谈谈心,也不是写论文,不需要严谨,就从各位的出身家庭开始吧。”
    大厅里鸦雀无声,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时时移动晃悠的光能枪定位红点。
    秦紫双轻柔的声音借着扩音设备传出去,“能乘坐飞船来到帝国最大的太空港之一,你们、已经不是社会的底层了。”
    她好像有些兴奋、思路紊乱,想到什么说什么,“广场上的这些人,一部分、一出生就有无数财产,婴儿时期有五六个保姆,逐渐长大会有私人教师,有供奉先生,专属设计师、管家,总而言之堆金砌玉地长大,因自己的出身自豪,为家族奉献终身。你们的人生一片坦途,除了死亡,好像没什么烦恼。”
    站在前排的飞船船主,下意识做出防御的姿势,所以,这个人仇富吗?憎恨阶级吗?
    “除了这些人,剩下的,也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即便是给人熨衣服擦鞋的女仆,也肯定是女仆里的精英。哦哦,我想起来了,你们需要读管家专业,呵呵~真可笑,熨衣服擦鞋子也是需要念了大学才能争取到的机会。”
    “你们的父母,费尽心思省吃俭用把你们送进大学;你们自身,拼了命的学习,终于取得了一个非常优秀的成绩,和某些人站到了同样的台阶上。然后,转眼就发现,世界并没有改变。你的一生还在重复父母的生活,拼了命费尽心思送孩子念书,嗯,还要忍痛做出许多选择,譬如把自己的孩子丢在家里,和其他几个人竞争一个照顾婴儿的工作……”
    有一部分人已经反应过来,意识到她的心理状态是哪里不正常,圣母病开始猜测,这一只队伍是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行为;务实主义者开始琢磨,如果她对此不满,那么这是不是一个可以谈判的突破口?
    阶级这种数千年来老生常谈的东西,早已在全社会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认知。
    执政者不能抢劫富人的财产,但是可以诱导他们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更好的待遇缴纳更多的税款,而普通的底层民众,只要保留他们的上升通道就可以。
    这是已经固化在无数人行为意识里的想法,在场的这些女仆、护卫,只要好好工作就可以衣食无忧,能力强的发展一般都会不错。
    所以,这个人,是那种极为古老的、认为天下要大同的人吗?
    秦紫双滔滔不绝地讲述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不平等,没注意身后人们的表情,说的兴奋,声音提高了质问,“……你们觉得这是真理吗?”
    没有人回答她,她忽然走进几步,一下子揪住了安慧的衣襟,“你觉得,那是公平的吗?”
    齐镜声本来可以阻止,但是齐镜彦好像成了他的护身符,安慧护子心切,被拽住的瞬间,反手往回推了他一把。
    【人性真是复杂的东西,】小九坐在齐镜声肩头,【如果她没有对你下手,你会把她怎么样?】【不确定,我只是以直报怨而已,】齐镜声眉头皱起来。
    安慧被揪住领口,她这些年确实一直养尊处优,近几年身体又不好,抵不过秦紫双的力气,但是坚决不吭声。
    这是个疯子,跟她没有道理可讲。
    秦紫双拉着安慧踉跄走出几步,让一整排前面的人都能看到她,有男人试图站出来,又被光能枪的定位点晃回去。
    “比如说,这位应该是个世家夫人。她一条项链的价格,抵得过你一辈子赚到的钱。为什么她就能享受这样的资源呢?”
    安慧对上她瞳孔里戏谑的神色,心神一动,这眼神……
    秦紫双揪着安慧的样子投影在大屏幕上,她举起安慧的一只保养的白皙细腻的手,“看看,五十多岁的人了,她怎么就可以养的这么好呢?想要这样的人生,需要做到什么呢?”
    “什么都不需要!”她此时已经是在咆哮,早年的情伤在她整个生命中都不算什么,毕竟在那之后,她也遇到过捧着真心想献上的人,也险些和另一个人开始新的人生。
    但是、没错,关键是,但是零星美好的光抵不过庞大的黑雾,所有的人生际遇叠加在一起,就足以扭曲一个灵魂。
    那些好像大山一样压在心头脑内的片段:可能是母亲精打细算的唠叨;小伙伴炫耀的笑容;童年时代一条橱窗里买不起的裙子;青春期遇到心仪对象时揪着丑陋衣角的苍白手指;成年后被优秀男子亲睐,以为人生从此改变,却抵不过一个出身的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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