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晖口气略微缓和:“怎么了?”
    “借我点钱。”迦楼罗说,“工资不够花了。”
    周晖:“……”
    “实习期到手四千五,蛇肉馆一条蒸全蛇起价一千二。犼三和神完他们工资虽然比我高,但也没高太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维持收支平衡的?我听说可以私下接活赚点外快,但那天我找来纪律条例,上面说私下接活是违反单位规定的。”
    迦楼罗顿了顿,平静道:“我这个月工资已经花完了……借我点钱吧,发工资了再还你。”
    父子俩互相对视,一阵风从两人中间刮过。
    “……”周晖慢慢道:“我记得你从雪山出来时,从当地银行取了你妈事先存在那里的保险箱,里面有八万块钱现金……”
    “火车失事进魔界的时候,包被摩诃发狂吞了 ,后来在人界又遭了小偷。”
    “那你后来……”
    “人界物价太贵,我一直靠工资吃单位食堂,还好可以住办公室,省下了租房子的钱。”
    周晖盯着迦楼罗,看着儿子和自己无比神似的年轻的脸、身上的旧运动t恤和去年过季款阿迪达斯鞋,平生第一次有种身为人父的责任感从胸腔油然而生。
    他摸出钱夹抽了张卡,递到儿子手里,说:“拿着,随便刷。”
    小凤凰对迦楼罗有种天然的亲近,临走时还绕着迦楼罗飞了两圈,似乎有点恋恋不舍,华美的尾羽如同缎带般在他身遭一圈圈掠过,洒下无数绚丽的光点。
    那光芒就像无数跳跃的小精灵,迦楼罗怀念地伸出手——然而下一刻,周晖忙不迭捞过小凤凰,脚不点地走了。
    “啾?”小凤凰被塞进车里,疑惑地眨巴着眼睛问。
    周晖迅速起身开车,只作没看见。心说要是将来凤凰恢复记忆后,想起自己差点把二儿子搞得去要饭,说不定一怒之下会让自己沿街去要饭……所以母子离别抱头痛哭什么的,还是省省吧。
    ·
    周晖在阔别半年后,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和楚河在北京的家。
    虽然已经这么长时间没住过人,但于靖忠经常派手下来打扫,所以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只是长久空旷的房子,空气中总有点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周晖把阳台门打开、落地窗帘拉开,让夕阳一股脑涌进客厅和卧室,实木地板便在余晖中泛出了一种润泽温暖的反光。
    “哟,还有花。”周晖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水杯,里面插着几朵不知名的粉白小花,想必是于靖忠派人来打扫的时候让放在这里的。
    “——啧啧,老于被小美人调教得有生活情趣了,真特么难得……记得吗?你以前经常从楼下花园摘几朵野花放家里,还曾经想在烟台上开辟出一片人参种植园……”
    小凤凰蹦蹦哒哒地跳到桌面上,嗅了野花半晌,张嘴就叼了一口。
    “呸呸呸!”小凤凰立刻把苦涩的花瓣吐掉,张着翅膀扑腾半晌,一头撞回周晖怀里。
    周晖哈哈大笑,一只手抓着车钥匙,一只手抱着小凤凰,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又来到卧室。只见阳光从与卧室相连的阳台投映进来,床上松软雪白的大枕头泛出金红,床角还挂着一件黑色休闲西装外套——那是楚河的,临走时没收,至今还挂在这里。
    周晖把小凤凰放到床上,拎起外套随手把它兜头一裹,笑道:“这是你的,你还要吗?不要我送人了哦。”
    小凤凰费力地把头从一堆布料中伸出来,一听要送人了,立刻叽叽咕咕地把外套拢成一堆,张开翅膀用力拢住,瞪着周晖。那意思是既然是我的就不准送人,我的就是我的,谁都不准拿走我的东西。
    周晖大笑,把小凤凰连同外套一起抱在怀里。
    “不送不送,你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周晖顿了顿,把脸埋在那件外套里,带着笑意闷闷地道:“就算等你到死也还是你的,谁都拿不走,你放心。”
    小凤凰这才满意了,在周晖一下接着一下的抚摸中缩了缩脖子。
    ·
    冰箱里没什么吃的,所幸还有半包奶粉。周晖烧水冲了杯浓浓的奶,加了糖和蜂蜜,调整到最适宜的温度,端去卧室让小凤凰乖乖地喝,自己则去浴室冲澡。
    主卧室和浴室相连,周晖又没关门,小凤凰站在玻璃杯壁上,从它的角度可以看见周晖的影子倒映在浴室玻璃门上,显出强壮、结实的上身肌肉和大腿。
    小凤凰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一动不动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低头又啄了几口奶。周晖不在它很快觉得索然无味,从杯壁上跳了下来,在床上蹦跳拍打了几下翅膀,仰头观察这个据说属于自己的“家”。
    挑高天花板让视野很宽阔,浅金色厚重窗帘,米色地毯,家具床铺全是订做的高级实木货,设计一看就出自名家手笔。小凤凰竭力仰起小脑袋,目光迷茫从床头柜上的合照相框上扫过,在照片中楚河的脸上顿了顿,紧接着就毫无觉察地移开了。
    它的视线投向周晖的床头柜,定在其中一只抽屉上。
    那抽屉里似乎散发出一股让它十分熟悉的气息,小凤凰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站在抽屉边,抻着脖子往里面看去。
    抽屉紧闭,它自然什么都没有看到。然而小凤凰思索了一会儿,那无比熟悉又难以言说的感觉越来越重,终于它小心翼翼伸出爪子,鬼使神差一般,费力地拨开了抽屉。
    浴室里还传来哗哗的水声,周晖哼唱着图兰朵,歌声在回音中格外响亮。
    小凤凰的眼底被迎面而来灿烂的光芒映红。
    ——只见那抽屉里有一只玻璃罐,里面用精巧的莲花状支架,精密而稳妥地托着一颗红色的圆珠。珠子足有大拇指大小,晶莹剔透光滑流转,在暮色四合的世界和越来越昏暗的卧室中,闪烁着九天寒星般明亮的光晕。
    数张久远的记忆残片从脑海深处呼啸而过,但紧接着就逝去了,连一点隐约的画面都没留下——
    这是凤凰瞳。
    小凤凰望着玻璃罐,愣愣地怔在了那里。
    第72章 小凤凰终于化形了
    红珠在莲花支架上闪烁着光辉,小凤凰怔愣看着,小小的脑袋里闪过几个朦胧而本能的念头。
    这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熟悉?
    是另外一只鸟的……蛋吗?
    小凤凰的灵智还没开,并没有太清晰的思辨能力,但成年凤凰强大炙热的神性还是立刻侵占了它所有的感官,甚至连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战栗起来。
    它直觉把这感觉认定成了危险。
    一定是周晖背着自己,偷偷藏在这里的。
    小凤凰做贼般向浴室看了眼,周晖的歌唱在水声中有种刺耳的变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卧室里的动静。
    迟疑片刻后小凤凰转过头,望着光华灿烂的红珠,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有别的鸟,周晖就不要我了。
    小凤凰拍拍翅膀,小心推翻了玻璃罐,张口把红珠叼进了嘴里。
    ·
    周晖一边哼哼一边拿毛巾擦着头,赤身裸体从浴室里走出来,强壮的六块腹肌上还有残存在水珠,在昏暗的卧室内闪闪发亮。
    他先习惯性往床头柜上看了一眼,牛奶杯边空空荡荡,没有小凤凰。
    再一抬头,小凤凰正蜷缩在衣柜顶端,几乎都要挨着天花板了。
    “啾啾,下来。”周晖伸手示意:“下来我给你擦擦毛,咱们一块去看电视。”
    小凤凰却一扭头不理他,后颈毛微微炸开,尾羽蜷缩在肚腹下,整只小鸟崽就像个圆滚滚的毛绒球。
    “啾啾?”周晖觉得有点奇怪,放下毛巾又唤了一遍:“啾啾?小毛啾?你怎么了?”
    小凤凰还是不理。
    难道是我没穿衣服,所以害羞了?不会吧,就算灵智开得快也不见得就快到这个地步啊。周晖满心疑虑地跑去浴室穿好衣服,再出来站在衣柜下,仰头叫:“下来,小凤凰!出门带你去吃好吃的!”
    结果这次小凤凰身子一扭,直接拿屁股对着他了。
    “……”周晖这才真正觉得疑惑,但不论他怎么哄,怎么骗,怎么许诺带它出去玩和吃东西,小凤凰都不理。
    楚河只有在真正生气的时候才搞冷战,如果把小凤凰的行为等量代换的话,楚河的怒气值应该已经达到了周晖训练年幼无知的大鹏鸟叼飞盘、或把小孔雀拴在杆子上用它的尾羽拖地的标准。
    周晖站在衣柜下哄了半天,最后无法,搬了个椅子爬上去,只见小凤凰缩在最里面的拐角里,蜷缩着小肚子,用一副很受委屈的表情望着天花板。
    “……到底怎么了?”
    周晖万分奇怪,伸手想去抱,小凤凰却立刻低头作势,一副“你把手伸过来我就啄你”的神情。
    难道是叛逆期到了?
    周晖这么想着,环绕房间一圈,目光落在了那杯没喝完的牛奶上。他以为是牛奶不好喝或温度太烫把小凤凰气着了,于是过去尝了尝,却发现什么异状都没有。
    ……不会吧,真是叛逆期?周晖简直更莫名其妙了。
    此后周晖整整尝试了一个小时,都没把小凤凰从衣柜上哄下来。如果要强行抱的话小凤凰就开始啾啾地叫,往角落里缩,威胁要喷火;最终周晖也无奈了,只能放它在上面待着,等过会儿气消了自己下来。
    然而这一整晚上小凤凰的气都没消。
    晚上睡觉关了灯,周晖躺在床上,貌似闭着眼睛睡着了,其实黑暗中全部神智都在关注着衣柜顶上。他能感觉到小凤凰蔫蔫的,耷拉着翅膀趴在那里,似乎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过了很久很久,它才慢慢停止了动静,好像要睡着了。
    几分钟后,小凤凰整只鸟一歪,从衣柜顶上直直坠落下来。
    周晖闪电般弹起,瞬间从床上消失,出现在半空中“啪!”地接住小凤凰。
    他的动作是如此迅猛又轻柔,以至于下一秒回到床上时,小凤凰还没完全清醒。
    “……啾啾……”小凤凰不舒服地叫了两声,在周晖手里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蜷缩肚腹,头埋在胸口的幼毛里,毛茸茸的小屁股在尾羽下自然撅起;它就着这个有点怪异的姿势,哼唧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周晖:“……”
    周晖仔细闻闻小凤凰,手指贴着毛测了下体温,发现小凤凰的温度有点高。难道生病了?
    如果是生病,那就真的麻烦了。
    太古神禽肯定是不会生病的,如果病了,那一定是发生了更加严重的问题,所谓生病不过是外在表现而已。九天十地内从没有过如果上古神兽生病该如何治疗的记载,周晖甚至没法确定这点体温的升高确实是病了,还是凤凰身为炎性飞禽的正常生理特征?
    这一整晚周晖都没合眼,眼错不眨盯着小凤凰,发现它确实睡得不太好,半夜蜷缩在枕头上还微微发着抖。第二天早上醒来,小凤凰无精打采,不肯喝牛奶,对矿泉水也只兴致缺缺地啄了两口,就头一扭不动了。
    周晖基本确定是它病了,但病在哪里?
    整整一天,小凤凰都缩在周晖的口袋里,但拒绝周晖的抚摸和亲近,在特别处遇到迦楼罗也不肯冒头了。李湖、张顺、神完天司轮流跑来探望了小凤凰一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个个一筹莫展。
    到晚上周晖带着小凤凰回家,想要拿热毛巾给它擦擦羽毛,却被小凤凰立刻避开了:“啾啾!”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啾!”
    “……要是不喜欢人界,咱们回不周山好不好?”
    周晖上前半步,小凤凰立刻警惕地往洗脸池里缩了缩:“啾啾啾!”
    周晖居高临下打量着小鸟崽,突然发现它的姿势很有怪异之处,似乎一直在蜷缩着小肚子。
    周晖敏锐地想起它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这样,甚至连睡觉都把华美的尾羽缩在肚腹下,而不是像正常情况那样铺展在松软的大枕头上。难道是肚子不舒服?着凉了?
    这么小的鸟崽着了凉可不是开玩笑的,周晖伸手就去摸小鸟崽的肚腹。但小凤凰一发现他的企图,立刻转身跳起来,扑腾着翅膀就往外飞,慌不择路间咚地一头撞在了门框上,晕晕乎乎掉了下来。
    周晖一个箭步上前,把小鸟崽抓在手里,二话不说就去摸它毛绒绒的腹部。小凤凰简直要气哭了,在周晖掌心拼命挣扎,然而耐不住周晖确实比它现在的身体年长了数千岁,直接把身体掰开,在肚皮上来回摸了几次,突然就发现了手感不对。
    ——它肚子里隐约有个硬硬的,拇指大小的圆球。
    周晖以为是自己摸错了,但紧接着手感越来越清晰,他终于确定确实是有异物在小凤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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