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被黑夜淹没前的最后一丝光彩,正是那天际的一缕血色残阳,落雨柔的身影停留在了门前的台阶处,看向了梨树失神了许久,落云晨也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文渊城以东相距千里的一座军营内,同样也是残阳如血,淡红色的光辉照在大地上,一个瘦弱的身影在躺在军营操练场不远处的一把太师椅上悠闲的哼着小曲,旁边还有几位随从应候着。
    “胡老四,你小子真是个狗头军师,能有点子把军部的人买通,要不爷还要在军营里跟这群匹夫受罪,做的不错,等回文渊城了有赏。”这声音一出口不正是那文渊城里的恶霸宋衙内。
    那一旁被叫做狗头军师的胡老四一听宋衙内所言欣喜的连忙跪倒在地道:“多谢衙内赏识,多谢衙内赏识,小的定唯衙内马首是瞻。”
    “嗯,起来吧,爷在这才没过多久,真受不了这破地方了,全是一群匹夫破规矩多的要死,不让本衙内好过,他们敢得罪我爹吗?”
    “对了,胡老四,你去打点一下,爷晚上要带你们到城里去逛逛窑子,再弄几个水嫩的姑娘,他奶奶的在这可给憋死了,好久没有女人伺候了,没地方玩儿。”
    宋衙内烦躁着说出的话可着实把身旁的胡老四吓得不轻,刚站起来的身子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叫苦连连的道:“衙内啊,这可万万不可,小的打点军部也是老爷心疼衙内默许了。这若是衙内没到三月之期擅自离开军营可是犯了军规的,混迹青楼更是罪加一等啊。”
    “混账东西,让你办这点事都不敢办,还敢拿我爹吓唬我,你想找死吗!”宋衙内极不耐烦地一脚踢开身旁的胡老四,骂骂咧咧道。
    那胡老四被猛地一脚踢开,鼻血都流了出来还是连忙又上前跪在宋衙内的身前,哀求道:“衙内明鉴啊,小的一片忠心耿耿,都是为衙内着想,请衙内在这军营里先待上三月,等回到了文渊城,再行其他事,那里是您的地盘,一切好说啊。”
    “哼,不中用的东西,还要三个月,一个月本衙内都难熬的下去,这足足三个月之久,还不得憋死我,你去写封信给洛水游,告诉他三个月后给本衙内好好准备一些物色,本衙内要带小子们玩个够!”
    听到宋衙内松口不再纠缠在这件事上,胡老四连忙点头称是,毕竟这里不是文渊城,就是老爷也很难插手管到这里的事,衙内又是娇生惯养多年,什么都敢做的主,这万一要是犯了什么大错,出了什么乱子那自己这条小命也不够死几回的了。
    黄昏暗淡的光线之下宋衙内一张本就猥琐的脸更显得丑陋,气狠狠的砸烂了胡老四打点关系才能带到军营里的酒,可惜了在这军营里兵士们想喝都不能喝到的好酒,紧握着瘦弱的拳头,宋衙内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金十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敢使唤我爹让本衙内在军营里受罪,还得是三个月,我决计饶不了他!”
    一旁的胡老四卑微的弯着腰在宋衙内的身旁献媚道:“衙内您是什么身份,犯得着跟一个江湖剑计较,只能好好武的匹夫而已,衙内也犯不着费心。还不如不管他,留着此人虽然脑子不好使不听话之外,论身手倒是一个好打手,日后关键时候若有不开眼的冒犯了您,直管让他上好了。”
    宋衙内认同的点了点头,觉得这狗头军师的脑子还是好使,鬼点子也多,赞同道:“胡老四,你也没有辱没狗头军师这个名号,这点子不错,以后有事就去找金十三那个匹夫过来,让他顶在前面,甭管有没有事,死的也是他。”
    “衙内英明,衙内英明,这金十三得感谢衙内的大仁大义。”胡老四在一旁连连应和道,这种人倒是阿谀奉承的一把好手,让宋衙内听起来很是舒服。
    只是这宋衙内不够用的大脑也不曾想想,若是金十三要杀人,怕是整个文渊城里除非有修为不弱的修士出手阻拦,否则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更何况,这金十三的恩情一日没有报完,愚忠一日不能改变,那他还是宋家的护身符,更多的,也是惹事的宋衙内的护身符。
    黑夜已经完全笼罩在了荒芜地域的每一处,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个不停,啪嗒啪嗒的打在青石砖上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也许是在这样一片荒凉地方太过冷清的缘故吧。
    夜幕降临之后,荒芜地域的温度骤然降得异常寒冷,这和白天时大地一片燥热的景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狂风阵阵吹着发出了哀嚎一样的声音,呼呼的从脸庞刮过。
    黑暗中落云晨总觉得像是有一些泛着绿光的眼睛在盯着他们,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沉沦黑暗中的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急促的推开门进入了屋子里,再也没有一点闲情逸致像落雨柔一样站在门前的台阶处看着院子里的那梨树上梨花一朵又一朵的落下。
    推开木门进入屋内顿时觉得身体一阵温暖,落雨柔熟悉的往前走了几步点亮了长明灯,火光照亮了这间不算太大的屋子,落云晨这才看清这屋子里当中间放着一张花梨制成的桌子,上面磊着各许多字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毛笔如树林一般。一边设着一个书架,只是上面一本书也没有放,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山水画,左右挂着各一副如游龙走蛇一样潦草的书法,只是这书法落云晨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才疏学浅还是...他也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让落云晨感到意外的是屋内的卧榻竟然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书画齐全的屋室内却有着像是女子闺房内的卧榻,这让落云晨一时很难分辨出原主人是男是女。不过整个屋子虽然东西不多,但却很新,一点灰尘都没有,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这里倒是有种让我回到了洛族家里书房的感觉,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是颇爱书画之道,只是这字,可能是我才疏学浅,看了几遍除了看出点龙飞凤舞的洒脱之感,斗大不识一个。”
    落云晨讪讪的笑道,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落雨柔呵呵一笑道:“别咬文嚼字的,写的乱七八糟的谁能认识,不过这里几百年了,还是这般模样,禁制造诣当真令人佩服。”
    “那...现在我们在荒芜地域要做什么,你耗费落魂阵,还有经过那片恐怖至极的黑暗才来到这里,废了这么大周折......”落云晨坐到在了床榻旁的小椅子上,问出了他一直想问清楚的事。
    沉默了一刻,落雨柔整理了下桌子,将有些零乱的书画摆放整齐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因为我找不到比在荒芜地域这里更隐秘更安全的地方,并且这里还有强大的禁制。”
    “那这是...我以后都要在这里修炼了吗?”落云晨吃惊的问道,要是让他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一直修行下去,也是件很煎熬的事情。
    “并不是,这里灵气太稀薄了你如何修炼,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待多久。”
    落雨柔摇了摇头道,眼神中带着丝丝忧愁,又开口道:“这里是放置她身体最安全的地方,那个孩子很可伶,死后我只能把她安放在这里,留待一日,承转命元。”
    “那个她...是什么,所谓的命元到底是什么,我只能猜到手腕处的自成空间应该是你所说的介质。”落云晨惊疑的问道,他对荒芜地域的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长明灯的火光映衬出了落雨柔脸上的伤感,深邃的眼眸也变得有些昏暗,沉默了好久才缓慢的开口道:“她就像孩子一样,很早的时候我和无相子一同去探寻一处古迹,那是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我两才弄到消息的地方,本以为只是去探寻一些古卷法宝,看能不能弄点好东西。”
    “没想到,那一去差点就是有去无回,若不是我两拼了命的协力逃了出来,你如今就真的见不到我了。不过富贵险中求,虽然逃命的匆忙,倒也顺了不少好东西,尤其是一卷奇异的衍傀之术,平生未曾见过如此怪异的东西。另外...还有就是带回了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衍傀之术落云晨倒是不惊讶,世间之大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总会有人发现,只是能让落雨柔同人联手都差点陨落的地方怎么会有一个孩子。
    “就是一个孩子,没有任何修为的孩子,也没有任何记忆的孩子,像是在那个古迹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你也知道我是孤儿出生,看到这孩子可怜兮兮的眼神竟然鬼使神差的不顾无相子的反对就要带着她一起逃出来,也因此差点害死了我两,好在最后活着逃了出来,只是养了几年伤。”
    落云晨轻轻的问道:“那孩子是......”
    “很可伶,记不得任何东西,也没有一点线索,没有来历还瘦得皮包骨头全靠古迹里那些丹药勉强活着。身体很特殊,生长的很慢,十几年才如人类孩子生长两三年的模样。而且身体早就被古迹里的尸气毒瘴侵蚀的不成样子,我和无相子寻了多年也没有任何法子,风灵也照顾了她很久,很喜欢她。”
    “一旦有了感情,很多事便很难忘怀了,更无法割舍掉了,即使过了数百年,过了很久也是......”落雨柔的声音轻微颤抖着,难于苦楚咽下喉头。
    屋室内,长明灯摇曳出点点光华,火光晃动着让思绪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几百年前的过往之中。
    “落大修士!这孩子已经死了,她死了!”一位身着黑袍,面相清秀的年轻男子站在一袭青衫的落雨柔身旁吼道,此人正是无相子。
    “不会的,她没有死,无相子,她没有死!”
    “她只是被困在了那里,她只是...被困在了哪里,不会死的。”一袭青衫,声音颤颤巍巍看起来同样年轻的男子正是落雨柔,脸上还有泪痕,数百年前更为年轻的落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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