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皓这个人吧,就喜欢戏弄人。就说吃药吧,白色的小手指尖大的药丸,是他特意调配的恢复她武功的药。她很是感激他,可每次都不让她好好吃,一定要放进他的嘴,再渡给她。可耻可耻啊,想来,自己此行虽蠢了些,但好歹没在轩辕皓那里丢面子。

    值!

    一夜的雪后,秋里落尽了叶的树挂上了雪。回廊上,一名四五岁的小宫婢穿得滚圆,指着满树的雪,欢欣雀跃,“嬷嬷,瞧!梨花开了!”

    身旁靠坐在漆木围栏上的中年嬷嬷停下手中的针线,顺着小宫婢肥嫩的手指看过去,不禁捂嘴一笑,“傻姑娘,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梨花?那呀,是雪!”

    “不,是梨花!不是雪!”小宫婢正色争辩,冻得红彤彤的脸蛋上满是执着。

    雪越来越急,小宫婢与嬷嬷仍争论着,二人说话间的白气袅袅......在这样肃严的天气里,没有血缘关系的一老一少争辩是雪还是花,显得甚是温馨.....

    这样的画面入了她眼,她低下头去,哽咽了一下。曾经,她也与她的母亲争论过是雪是花的问题,只是.....她的母亲许久许久之前就不在了......

    她本要回房,偶然见了回廊上一老一小两个宫婢,这才默默看了很长时间,也默默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伸出脚,要迈过门槛去。

    “采薇......”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她顿了顿,毅然踏进了门去,反手便关上了门,落锁。“你如何又来了,我没有喝醉,你这浪荡子何必又来!”

    她背抵着门,落下两行泪来。微微偏过头,便有一缕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半遮住了脸上的疤。

    “采薇,你开门让我进去。”门外的皓一实际上很想把这扇门掀了。外出执行任务,免不得要拆些门。而今,却被这扇门阻隔着,他觉得很是委屈,但是白嬷嬷说了随便拆门是会吓着姑娘的,何况采薇这么一个胆子并不大的姑娘,所以,再委屈他也要忍着。

    丝毫没有开门的声音,反而听到了低低的、隐忍着的哭声。他有些心急了,“采薇!你别哭,我会向豫小姐要你的,豫小姐还没回来,待她回来了,我再去就是!”

    “谁要你去了,滚!”脆生生却纤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泣。

    “我......白嬷嬷!”他还准备说什么的,但见白嬷嬷过来了。

    白嬷嬷也不多问,看着薄薄门纸上的剪影,“采薇姑娘,豫小姐要见你。”又瞄了一眼摸不着头脑的皓一。

    “还有你。”

    “哦。”皓一淡淡答了一句,心中很是兴奋。豫小姐要见采薇和他,那他终于能见到采薇了。但又觉得有些挫败,采薇怎么也不肯见他,他想见她一面,想和她说说话吧,还要靠豫小姐。可悲啊,可悲啊。

    自悲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采薇!”

    采薇已经擦干了眼泪,并不看他,跟在白嬷嬷后面去见小姐。

    又能见到这个爱哭的笨丫头了,虽然这个笨丫头并不想理他,还无视他,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与她并排走着。其间,因为腿太长,他免不得走了几步就要停下来,笑着等一等她。终于,等的次数多了,采薇还是不理她,他小声嘀咕,“腿短,脾气倒不小。”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小声的抱怨,偏偏教她听了去。她抬起眼,恶狠狠地盯了她,然后狠狠踩了他一脚。

    “哎哟!”

    “哼!”

    皓一抱着被踩的脚,单脚跳着,这丫头人不大,力气倒大。她这一脚怕是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吧。“你站住!”

    门边,辛奴与阿月见小姐要见的人来了,便将门打开了,让他们进去。

    “小姐!”

    冬日少有阳光,屋子里少不得有些暗,还未入夜便点上了烛。有一少女缩在狐裘暖座上,清妩的长眼半睁着,看手边的红烛流下的泪凝成什么模样。听见有人叫她,她才将头往那边偏了偏,玫瑰花瓣似的唇抿了抿,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些许不耐烦与慵懒,“怎么那么久才来!”

    “小姐恕罪!”采薇说着又要下跪,冉子豫示意身旁的白嬷嬷拉了一把,才没让她跪下去。

    “行了行了。”冉子豫懒懒动了动手指,白嬷嬷会意,便拿出了那小匣子,把采薇带到一边去了。

    冉子豫从狐裘暖座里起来,倒了两杯热茶。拿着其中的一杯便随意扔了过去,而后捧着自己的那杯热茶,又半缩进了狐裘暖座里。

    一旁的采薇只见小姐连杯带滚茶地泼了皓一一身,微微红了的眼骤然大了半分。

    那热茶与瓷杯在空中分离,并打了好几个旋儿。然而最后却连茶带杯,安安稳稳地落入那雪白修长的手中。玉指弯曲,便拿住了瓷杯,很自然地凑到薄唇边,饮了一口。

    “多谢豫小姐赐茶。”

    “不谢不谢。”那茶本是滚烫的,在空中荡了那些几圈,到他喝时温暖适宜。倒是她自己这杯茶烫得下不去嘴,就是捧也得包着袖子捧着。可惜可惜,“说吧,你和采薇到底怎么了。”

    面前的男子着身侍卫的普通袍子,姣好的五官让这身宫袍升华许多。这是轩辕皓安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暗卫,除了他,还有几个。

    啧啧,不愧是轩辕皓的手下,长得都那么好看。

    皓一半屈膝,向冉子豫行了一个他们皓卫特有的礼。“回豫小姐。”顿了顿,半侧了面去看了一眼正敷上鲛珠粉,咬牙落泪的采薇。

    “半月前,主人高兴赏酒喝,皓一贪杯,醉后去了采薇姑娘的房间,然后......”皓一没有再说下去。

    采薇闭着眼,浑身颤抖。

    “啪嗒——”瓷杯猛然摔地。冉子豫因激动站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小人知罪。”皓一长身站立着,半低下头去,灼灼冷视着地面。

    冉子豫负手踱步,正色道:“你欺我侍女是实,虽你不是我的人,但我仍然难咽这口恶气,就是你主子爷来了也保不了你。”

    皓一眼也不抬,漠然厉声道:“主子向来赏罚分明。”说到轩辕皓与他们的皓卫,语气肃严而荣耀。

    “甚好,那按你们那边的规矩,你该如何?”

    “剥皮抽筋,碎腿骨,逐出噬部,永禁天涯海角。”如此残忍的刑罚用那样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倒让她一愣,很快恢复神色,瞥了一眼旁边的采薇。

    鲛珠发挥了作用,那面上再没有了一点疤痕。不知是疼还是被刑罚的严厉惊住,此刻呆呆地看着这边。

    “甚好!甚好——”冉子豫故意拖长了声音,“白嬷嬷,知会主子一声,叫他好好清理门户。”

    “是。”白嬷嬷答了一声,便要下去。

    “慢着——”

    采薇跑了过来,扑跪在冉子豫脚下,“小姐!饶他一命吧!不关他的事,都是采薇,都是采薇不好!”

    皓一身子明显一顿,没想到采薇会跑出来。他以为采薇恨极了他,巴不得他快些死了干净。没想到,她还给自己求情......白嬷嬷说得没错,采薇是个好姑娘。

    冉子豫低头看着采薇,并不着急扶她起来。“说,我为什么要饶他一命?你又怎么不好了?”

    “是......是我的错!”采薇哭得哽咽了,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好好说话,“皓一没有欺负我,那日......那日......皓一也没有喝醉,是我......是我醉了,是我去找的皓一!呜呜......是我的错,求小姐留皓一一命!”

    “哦?”冉子豫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却也微微挑了一下眉。已经走到门边的白嬷嬷便退回了她身后。

    “是真的,小姐!是采薇错了,皓一不该受到那样的惩罚。”采薇颤抖着,摇着头。她向来只知道摄政王是皓一的主子,知道摄政王手段出了名的残忍,而今听到“剥皮抽筋、碎腿骨”之时,还是忍不住震惊了。受了这样的刑罚,还能活吗?

    皓一固然可恶,但他救过自己,还教自己武功,他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坏。甚至,那日......是她伤于失了容貌,难以排解心中苦痛,才醉酒寻他的......

    “请小姐饶他一命!”

    冉子豫目光沉沉,望向皓一,“你说。”

    皓一犹豫了片刻,声音低沉而肯定,“是。”

    见冉子豫面色松了那么几分,采薇忙叩头,“求小姐饶皓一一命!”

    冉子豫笑笑,这才拉起她来,“他的命不需得我饶。”总算知道了真相,冉子豫内心有些激动。采薇是善良的,皓一与她的情谊长,又教她武功,她总该记挂这一点恩情。且这件事说来,还是她自己送上门去,她也有一半的错的。再者,方才皓一的措辞将罪过都揽了去,她必定是感动的。此外,这二人背着她厮混许多日子了,这皓一又不失为少有的美男子。以她对采薇的了解,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两个生活在古代的不知自由恋爱为何物的人,都没了父母,没有媒妁之言,免不得蠢了一些。

    “小姐......你?”采薇想了想,哭丧着脸,“你还是要告诉摄政王殿下!”

    “你现在知道着急啦?”冉子豫心中大叹:这个蠢丫头。“现在人还在,你着急还不算晚。”

    “小姐!小姐!你什么意思?”采薇还是不懂。身旁的皓一在豫小姐说他的命不需要她饶之时,他便明白了豫小姐的良苦用心。俯身轻柔地揽了采薇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低沉的声音里有无限温柔,“走吧,豫小姐饶过我了。”

    “啊?什么?”采薇难以置信,虽听皓一这么说,但还是不放心,除非小姐亲口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小姐?”

    “小姐!”

    还未问出口,便被皓一拉了出去。冉子豫低头,半掩了嘴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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