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愤懑染病,得的是急病,卧床没几日即殁。谢老爹之前怕儿子挂念,没告知谢芷家里的事,得病时,病太及,未能通知谢芷,谢芷竟是没能赶上。

    对谢芷而言,爹去世,不亚于晴天霹雳。

    守灵数日,谢芷哭的昏天暗地,汤米不进,悔恨自己不该逃避,躲去了太仓,如果他在家的话,肯定和欺凌他家的人拼命,绝不让爹受气。

    自谢家衰败,同宗疏远,葬礼冷冷清清,谢芷的心冰冷透彻。

    将人埋葬不过数日,平娘便要分家产。

    谢芷自父亲逝去后,终日精神恍惚,再加上身边无一位交好亲友安慰,往昔笑嘻嘻的他,自此再无欢颜,沉默寡言。

    唤管账仆人,将账簿拿来,谢芷当堂清算,家里的田宅几乎售完,店铺一间也不剩,葬礼花掉家中有限的银两还是大姐夫又出了一笔,才能风光举行。老爹生前最爱风光,谢芷倾家荡产也要为爹办场像样的丧事。所剩余的,不过这间大宅子,还有一处位于乡下,往日夏季消暑的旧院。

    宅中贵重之物其实也没剩多少,典当完毕,勉强够差遣仆众,所余者,也不过房契二份。

    这往日可怎么活啊!平娘搂着谢茂,再顾不得颜面,在众仆人面前,放声痛哭。

    谢芷冷冷看着她,他以往敬她,凡事退让,那是为了让爹不受她闹腾,现在爹没了,他发狠逐她出去,未尝不可。

    阿茂,带你娘回房。光哭有什么用?

    谢芷斥责,谢茂听从,平娘一时也没了脾气,被谢茂拉回房。

    袁叔,一会你将仆人聚集过来,我结算工钱。

    谢袁是谢家老仆,以往跟随在谢老爹身边,帮谢老爹管账。

    树倒猕猴散,五六位仆人聚集过来,谢芷分工钱。

    谢家曾是当地有名的富豪,无论日后,日子过得再难,也不能欠下人工钱。

    分到谢袁,谢袁说:大公子,日后保重。说着老泪横流。

    散走仆人,面对空荡荡的宅子,谢芷来回踱步,心想,该处理自家这三人包括自己。

    此时厨房煮饭的老妈子也走了,平娘自己下厨,她倒不怕谢芷挨饿,不过是担心宝贝儿子挨饿。

    谢茂年纪不大,已颇懂事,走到谢芷身边,可怜巴巴说:哥,你不会把我娘赶走吧?谢芷蹲下身,摸着谢茂的头,自顾喃语:我像你这般大时,享用过世间的荣华富贵。我怎么忍心,让你流落街头。

    看看房子能不能保住,如果保不住,我们要到乡下去。你要懂事,多孝敬你娘。

    谢芷以往从不知道家中的债务,现在能知道父亲在世时,所承受的压力。这个家迅速败落,一个原因,就是谢爹不擅理财,又大手大脚。

    三人的饭桌,难以入喉的饭菜,沉默无语。谢芷瞥眼平娘头上的金翠,打破沉默。

    午时,欠债的都将上门,我答应他们,会还他们债。

    拿什么还?

    谢芷四顾空荡的房子,自问自答:房子。

    平娘不敢说什么,心中已叫声苦,低头垂泪。

    外债一百六十四两六钱,这是借据。

    谢芷把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平娘眼熟,这是谢老爹平日锁在库房中的盒子。

    一张张借据拿出来,一一给平娘过目。

    我衣物当尽,你若真有心为阿茂着想,我知你多年积累私房,拿出来该当的当,该还的还,这房子保下来,算你和阿茂的。

    谢芷生性善良,不会去欺负她孤儿寡母,这房子出售的话,何止三百两,谢芷这是不要了,平娘争一辈子的家产,最终归她所有,她也算得逞。

    哥,那你呢?谢茂和谢芷感情一向不错,他心里不愿这个哥哥离开。

    房子以后,你和谢茂住小院里,把其他房间院子都出赁,每年也有十来两收入。日子过得下去,往后谢茂成年,也才有个宅子成家立业。

    谢芷知道,他这一决定,是让出家产,别人听到,只怕都要取笑他傻子。

    阿芷。。。。。。我。。。。。。平娘拔下头上的翠簪,吞吞吐吐:我这里凑一凑,如果不够的话,让娘家出点,要保老爷这宅子。

    保住的是你们母女日后的衣食,罢了,也是我爹的宅子。

    谢芷将那盒子借据递给平娘,外加一张地契。

    吃完这顿半生不熟的饭,谢芷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谢茂过来,抱紧谢芷的大腿,不让谢芷离开。

    别哭,这家交给你,哥过些日子,还会来看你。

    扒开谢茂的小手,谢芷摸摸他的头,眼眶泛红,却没哭出声来。

    要懂事,好好孝敬你娘。

    背上行囊出门,谢芷离开谢宅,独自前往乡下。

    谢家在乡下,有处院宅,十分老旧,多年前避暑的居处,十来年无人居住,售不出好价钱,丢弃荒废。

    院中杂草齐膝,门窗破败,屋内蛛网尘灰,简直像处鬼屋。

    谢芷锄去院中杂草,修补门窗,打扫抹洗房间,破锅破瓦,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对着呼啸而过的夜风,埋头痛哭。

    哭有何用,无济于事。

    擦干泪水,挽袖熬粥,夜里喝碗清粥,填饱嗷嗷叫的肚子。回房将行囊打开,十余卷书,笔墨纸砚,几件旧衫,还有脚下踩的这破旧宅子,这是他全部的财产。

    缩躺在床,想着明日要将院中的柴门修好,在院子里种点蔬瓜,这样才像个人家。

    过些日子,大姐听闻,肯定要唤人过来探看,孟然知道了,也会过来,不能太寒酸,他们看到要伤心。

    谁想,最先找来的,并不是章家的仆人,也不是孟然。

    院试后,李沨仍是案首,日后廪生自然有他的名额,他知道是时候该走了。在李家多年,李家人总以为他是来争夺家产的。童年的境遇,让李沨懂得,人无钱财,一日也过去下去,身无片瓦,一切都是空谈。李家在他十三岁那年,便关不住他,他留下,仅因为他需要留下。

    如果没有李家的栽培,以李沨之能,他日后肯定也能出人头地,虽然不是在科举上书都读不起,何谈科举。

    院试后,丁靖离家出走,丁家四处找寻,找到李沨询问,李沨说:子安曾说过要出游,却不想真得如此行事。李沨没说实话,他早知道丁靖院试后,必然要离家出走,但没有告知任何人。

    妹子婚期在即,丁靖留书离家,丁家人已番好找,在丁靖失踪之后,李丁两家照旧举办婚事。

    新妇过门,大红悬挂,热热闹闹多日。

    李沨支走宝儿,独自一人在房中收拾行囊。

    这些日子,李覃似乎有所觉察,李沨脸上有了笑容,洒脱的笑容,十分罕见。

    要往何去?李覃推开房门,见到儿子一身打扮,便知他要走。

    李沨已换好一身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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