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方随着商队进了京城,如今还未归来。
    张氏笑道:“这是自然。”
    ☆、第 80 章
    几人说了一晌午的话,姜氏令人准备了吃食,几人用过后,张氏才和姜氏告辞,带着苦杏二人回去。
    郑城月让春枝捡了回礼送了过去。
    郑家如今日子过得好,张氏哪里肯接过,郑城月却低声对她道:“里面有封信,母亲替我拿去给父亲。”
    张氏一愣,心下有些嘀咕。但还是忍住了。
    待张氏几人离了去,姜氏便让郑城月回屋里休息,这些日子她肚子已经开始慢慢显怀了,可大意不得。
    郑城月回了自己院子,让春兰去前院叫了孟昭过来。
    “那个青桐,我总觉着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你可是有什么瞒着我?”郑城月问他。
    孟昭笑道:“少夫人多疑了,放心吧,都查过了,没有问题。少夫人大可和她交往。”
    他当然知道青桐的身份,在现在的无名堂里,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将四皇子刺杀成残废的吴桐。
    俞家子义堂和无名堂决裂前,她就已经离开,如今想来很多人都在找她,尤其五皇子一系。不过恐怕没人知道楚然将她送到了郑家人的面前。
    郑城月望他:“既然你这么说。我若是将她请来我身边,想来也没什么吧?我可是听说她懂医术的。”
    孟昭一愣,少夫人需要侍女,可是她身边已经有了,再说吴桐那性子也不适合啊。若是需要大夫,何必请她这个半吊子。
    “少夫人,这不太适合吧。毕竟她身份低呢。”孟昭说完了,觉得自己应该抽自己一巴掌。
    郑城月笑:“男大夫毕竟不太适合。”
    孟昭道:“那何必请她,万一她冲撞了夫人和小少爷。公子回来会……..”
    郑城月笑:“她的身份很特别,是吗?所以不适合待在我身边。”
    孟昭心下一暗,少夫人这是炸他呢,心下一横,“是,血腥太多。”
    郑城月点了点头,让他退了下去。
    郑城月见他退了出去,歪躺在罗汉床上,春枝替她盖了薄被。
    郑城月却还未睡着,其实她一点也不困。京里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就连郑方都没有,越是这般平静,她的心越来越不踏实。
    然而这担忧却还未过多久。几日后,西洲突然起了刮起了大风,乌云密布,到了半夜,竟下起了暴雨。
    郑城月半睡半醒中,仿佛看到楚然躺在地上,暴雨打在身上,他一动不动,郑城月跑过去拉他,却如何也拉不起来,而身上到处是血,染了郑城月满身。
    郑城月惊叫一声,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好些日子没梦到楚然了。
    春枝赶忙披衣过了来,“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郑城月坐在床榻上,满面泪水,她问春枝:“今天是什么日子?”
    春枝道:“已经过了子时了,现在是五月十五。”
    郑城月茫然抬头看她:“今天是楚然的生日。”
    也是楚然的忌日,上辈子他死的那一天也是五月十五。
    外面的风太大,春枝没听清,再问了一句,“姑娘,你说的什么?”
    “今日是楚然的忌日。”郑城月轻声。
    春枝大骇。
    郑城月从床上下来,没穿鞋袜,双足踏在地上,凉意一点一点从她足底爬了上来,到了胸口,郑城月只觉钝痛得她呼吸不上来。
    而在同一时间,知府府里的姜正炀也坐起了身子,将身边的小周氏吓了一跳。
    “要变天了。”姜正炀轻声。
    他是十日前就回了西洲,他离开京城时,京里的楚之望已经被皇帝软禁,而楚然不知所踪。如今想来受了那么重重一击,也是活不成了。
    到底是他外甥,倒真是可惜。
    小周氏道:“外面下暴雨了。”
    “京里也该有消息传来了。”姜正炀轻声。
    小周氏道:“你来时,母亲如何?”
    “她病了。”姜正炀道。
    小周氏长长叹了口气,心下微微松了下来。没有裴氏撑腰,姜氏婆媳二人又能如何?
    而在倾盆大雨中,一匹骏马向着南门冲来,马上的人使劲拍着大门。
    城门守卫为他打开了大门。
    何老将军是被人从梦里叫醒的,“将军丧了。”
    何老将军身形一晃,差点支撑不住,问那人:“少将军呢?”
    “少将军不知所踪,但,但…….”那人哭了。
    何老将军骂道:“你快点说。”
    那人跪趴在地:“少将军,少将军的尸体在京城五皇子府外找到的。”
    何老将军只觉眼前一黑。
    第二日暴雨依然,何老将军带着三百军中将领跪在了将军府外头。
    十万楚家军一夜间,白绫在身。
    第三日,暴雨如注,楚家的门依然没有打开。
    然而关于楚家的事还是很快传遍了整个晋国,五皇子发现楚之望私养兵士,三年前就屯兵于京郊,皇帝大怒,下令绞杀。楚之望畏罪自杀,楚然愤怒之下刺杀五皇子,被剿灭于五皇子府外。
    天下大骇。
    楚家的府邸外悄无一人,往日里的喧嚣早已不在。然而角门外的街道两边,还是能看到有人将白绫放在地上。风吹起,有些甚至飘落在空中。
    楚家实在算不上一个多么得民心的家族,但是楚家在西洲十几年,却未让北凉人踏入一步。而楚家军盔甲外的白绫,让人心惊。
    姜正炀和小周氏的轿子落在楚家的门外,门前没人。
    小周氏下了轿子,姜慧跟在她身后,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
    姜正炀对随从点点头,那随从上千往门外排了几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缓缓打开。
    姜正炀几人微微一愣,这管家倒是忠心,竟然还未离开,在何老将军跪在楚家门外的那两日,楚家驱散了很多下人。
    孟管家看了看姜正炀,侧身:“知府大人。”
    姜正炀进了来:“你们夫人呢?”
    孟管家回答:“病了。”
    姜氏遇到这么大的事,一夜之间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病了倒情有可原。
    “可请了大夫?”姜正炀几步跨了进来。
    这屋里曾经灯火辉煌,院中不断有人穿梭,如今却寂静如斯。院中的牡丹曾开得有多繁华,如今就有多么的颓废。
    花期终于是过了,楚家终于是败了。
    这座压迫在他身上十几年的山终于是倒了。如今看到这副情形,姜正炀心中松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舒坦。
    不是他没心,实在是他也要活着,姜家也要活着。看在三皇子和姜阁老求情的面上,京里才放过了姜氏二人。
    姜慧随着父母往前,饶过正厅,穿过绿荫覆盖的走廊,这条走廊过去便是楚家的花园。再往前就是姑妈的院子,而穿过花厅,饶过后面的院子,穿过长长的走廊,就到了晴雪阁,姜慧知道那是楚然的院子。
    那是她曾经多少次曾梦想住进来的地方。如今那里没有一声人气。
    姜慧心中泛起几分惆怅。
    楚家父子出事的事传来时,她在屋里哭肿了眼睛,若不是姜牧来劝她,她还会哭下去。
    可是姜牧说:“幸好你没嫁进去楚家,否则现在还不知怎么连累我们呢。还有你自己,满眼富贵瞬间转为云烟。”
    她记得当时自己站了起来,将姜牧骂了一顿。
    姜牧自然不和她计较,只说:“你也别装,你难道心里不开心?你得不到楚然,你看别人也得不到。”
    她知道姜牧自来和楚然不和,这也是姜楚两家知道的事。如今楚然死了,姜牧恨不得买窜鞭炮来放上三天三夜。若不是姜正炀阻止,恐怕他已经这么做了。
    然而姜牧的那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总在睡梦中将她惊醒。她记得姜氏说郑城月有孕的时候,她的手心都被自己掐出了血。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啊。她哭着让母亲想办法,可是母亲只笑了笑,说你担心什么,楚家总会后悔的。
    楚家后悔吗?她不知道,如今满眼的萧瑟只让她生出说不出的难受。高兴吗?当然,高兴郑城月终于死了丈夫。可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心里爱慕的人。
    姜氏被平姑姑扶着坐在花厅的正位上,她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郑城月,郑城月对她点了点头。
    姜氏的心一痛,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但到底是忍住了。见到姜正炀三人,起身,福了一福,“二哥二嫂来了。”
    不过才半月,她已头发尽白。眉目见抹不去的憔悴,她仿佛已经老了二十岁。
    昔日做事不温不和,却异常坚定的妹妹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去的妇人。姜正炀心中终于是涌出了几分酸涩。一把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病好了一些吗?”
    姜氏抿嘴:“好多了。”
    “你也不要太苦着自己,到底这事有父亲在京里。京里到如今还没来人,想来到时候不过是将这府封了。我接到父亲的信,待这边清算了,就送你二人回去京里,性命倒是无碍。”姜正炀看了看这花厅,除了那个郑氏,就几个下人。
    姜氏抬眼看他:“倒是多谢父亲操心了。”
    她话语平静,可是那话里却有种漠然和愤恨。
    姜正炀叹气,“你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姜氏嘴角扯出一丝笑:“二哥,今日你来,想必不是告诉我京里会如何对付我母子二人吧。”
    “妹妹,我们来不是告诉你安心吗?还能说什么?”小周氏还未等姜正炀开口,便接口道,“你二哥最近写了多少折子往京里去,但都没用啊。你还想让我们怎么做啊?我们也心疼。可是哪知道妹夫和楚然这么大胆,竟敢如此做。这是要杀头的啊,我们有多少命都抵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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