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 狂言千笑  狂言千笑 作者:未知

    宁非 狂言千笑 狂言千笑第17部分阅读

    宁非 狂言千笑狂言千笑 作者:未知

    宁非 狂言千笑 狂言千笑第17部分阅读

    天的事务都要艰难。

    一番功夫下来,苏希洵固然是弄得满头大汗,宁非也是唇色青白,但依旧硬气地没有吭声,一双手都握了拳头狠狠地忍耐着,没有半点动弹。

    苏希洵长出了一口气,默默地收拾好物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回过头来看宁非时,发现她还呆坐着,眼神有些茫然的样子,大概是有些脱力了。他迅速地收拾好了零碎,坐到她身边,想了一想,然后伸手把她拉了过来。

    果然是痛懵了,宁非一点反应也没有,乖乖地被他拉到怀里。苏希洵叹息着,既是恼她倔强,也是庆幸有这样的机会能够顺理成章地拉她入怀,否则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一只手从后面揽着宁非,将她枕到自己肩上,缓缓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这时候没有其他人了,安静得无法形容。一种奇怪的情绪慢慢地侵染了上来,苏希洵越想越觉得五味杂陈。他以前哪里会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天,被个女人弄得一颗心上上下下不得安生,酸甜苦辣咸一道儿地尝过了。

    过了一阵,宁非眼睛里渐渐凝出了一点水花,终于有点反应了。苏希洵一直低头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看到这情况,才轻声地问:“很疼?”

    宁非还是过了一会才有反应:“一点点。”

    苏希洵无语了,这分明就是痛懵了的症状。好几年前的那次,习黑有颗牙没长好,老出炎症,只好请他帮弄掉。习黑仗着自己有内力护体,装硬汉死顶着不喝镇痛药。苏希洵当时用架子把他的头和嘴固定了,拿锤子给他把牙敲松,用钳子钳出来,再拿镊子一点一点将断在牙床里的牙根挑出来,痛得他是死去活来,连自己屋子住哪里都忘记了,应是摇摇晃晃地走到猪圈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屋,直到第二天神智才正常了些。自此后,习黑再也不敢跟他面前装硬汉了,实在是痛怕了的。

    宁非手上这口子老大一条,跟百年蜈蚣似的老粗,刚才那样又洗又剥的,变成这样也难怪。

    宁非的气息暖暖的,近在咫尺,好像一把小刷子刷得他心痒难耐。苏希洵后悔了,当时没想仔细,习惯性地顺了她的意。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然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宁非很快回过了神,然后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苏希洵揽着她的肩膀,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做,但是那感觉格外的暧昧。她静悄悄地不敢动弹,一时间头脑都发热了。

    时值傍晚,苏希洵在竹楼外面兜来兜去。换药那次之后又过了三天,这段时间以来,苏希洵敏锐地发现宁非对他的态度竟似有所软化,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他觉得在这个敏感时间里二人独处十分难受。

    那一天,他把痛得有些失神的宁非揽在怀里靠着,两人很久都没说话,也没有动弹。等到叶云清在外面咋咋呼呼地喊“晚饭回来了”的时候,宁非才匆忙地把他推开,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苏希洵才知道她早就回过神来了。

    她竟毫不反抗地在他怀里呆了那么久!

    苏希洵心痒难挠,恨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她也有些动心了呢?可如果不是怎么办?在公务上杀伐决断无往不利的苏二一时皱眉一时苦笑,拿不准主意。

    外面路过的寨众看到他团团乱转的样子,还以为遇到了艰难的困境,百思而无法解决,纷纷上前关心地询问状况,全部都被他心烦地两眼一瞪,吓得倒退三步赶紧遁走不提。

    太阳即将下山,天上飘了丝丝缕缕的紫色云霞,如同漂浮在静谧的深潭上的轻紫薄纱,令他浮想联翩。他都没有察觉自己竟然发起呆来,嘴角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下子,打他身边路过的人更是惊骇欲绝,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背后毛毛耸耸地竖立起来,忙不迭退避三舍,绝不愿意走近他方圆三十丈内。

    叶云清从厨房拎了食盒回到竹楼时,绝没想到看到的苏希洵会是这样一副奇怪的模样,一忽儿皱眉沉思,一忽儿咯咯轻笑,好似发了失心疯的病人。他远远站在苏希洵身外三十步处,胆战心惊地挥手道:“苏二,苏二,你你还好吗?”

    因他这声叫唤,苏希洵从臆想中惊了回来,眼前的一片浮烟没有了,天还是那块天,却因晚霞的落幕,紫色的云丝已然失了色彩。

    他顿时呆怔,继而懊恼不休,这是何等的失态!要失态也应当在屋里失态才对。

    叶云清看到他似乎恢复了常态,松了一口气,走了过来,揽住他肩膀问:“苏二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就说出来吧,咱们好歹兄弟一场。有什么难办的事说出来,哥哥保准能帮你办到!”

    可是苏希洵在他面前是闷葫芦惯了,平时有事情也不会麻烦别人代劳,叶云清毫不意外地看到苏希洵沉下了脸色,拍开他的狼爪,转身往竹梯走。

    叶云清念头稍微一转,他和苏希洵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不是一条对方肚子里面的蛔虫,多少也算是半条肚子里的蛔虫了,摸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嘿嘿j笑:“嘿嘿,该不会是你有色心没贼胆吧。嘿嘿嘿嘿,没关系,老哥这方面很有经验,今晚就帮你把那女人给捆了送……”

    他还没说完,眼前陡然一黑,幸好多年来生死关头度过无数次,连忙脚下一错,果然看见苏希洵黑着脸,一只手五指笈张,作势要堵他的嘴巴。

    叶云清嘿嘿坏笑,不敢再惹恼了这尊瘟神,绕了道往楼上去。

    他们这一通闹,宁非在楼上听见了声响,拉开门口往外面看。于是看见叶云清一脸暧昧不清的可恶笑意,苏希洵满面阴沉,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上来。

    这段时间以来,吃饭问题都是由叶云清或苏希洵从厨房处拿来,之后就在宁非屋子里面一同用餐,最后又由叶云清或苏希洵将餐具带回厨房,宁非负责房间里面的卫生,分工合作很是合理。

    日日相处下来,本来或多或少的疏离感和别扭感都消失殆尽。虽然宁非极力地保留了自己的工作项目,但是叶苏二人总会借口她臂伤未愈,连扫地之类的事情都一并代劳。

    吃饭等琐碎事务略过不提。吃完饭后,重头戏来了。

    叶云清哪里会不知道苏希洵对宁非的感觉,这两家伙,一个像他弟弟,一个像他妹妹,虽然总是会对他因为经历了人生多舛而形成的独有人生观价值观(懒惰)提出质疑,并且强烈诋毁他不拘小节的生活情趣(肮脏),但这两个人都是他非常喜欢的。尤其叶云清最近还多了一项乐趣,那就是看着苏希洵心痒难耐又不敢把心中所想付诸行动的抓耳挠腮的样子,在一旁偷着乐。

    不过现在也折腾得他太厉害了,都已经不像那个苏希洵了,简直是患了痴呆的老年人,时不时就要漫山呆站,还偶尔露出惨绝人寰的笑容,吓得山头里诸位响当当的汉子无不心中发毛。

    可怜的男人啊,大餐近在眼前却无法享用,难怪弟兄们将苏二的微笑形容为惨绝人寰悲剧,真是天大的杯具……叶云清如是想。

    叶云清清了清嗓子,在引起宁非和苏希洵的足够重视之后开口说道:“宁老妹啊,我要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

    宁非并不知道他还能问出什么严肃话题,十分不给面子地道:“我有一件事要先跟你说清楚。”

    “啊?”

    “厨房今天来人跟我抱怨,十天前的食盒没有送回去。十天前是轮到你送下去的吧。然后我就去你房间里看了看。”

    ————

    【转向的靠山】

    42

    苏希洵无语地看着叶云清,一副“你又来了”的表情。

    果然宁非接着说:“你难道不觉得那股怪味很难闻吗?放在窗台上,都长了一片青和一片红的毛,你真的不觉得那股酸臭的味道难闻吗?”

    叶云清嘿嘿笑着:“这么一说我好像记起来了,啊,这几日事情多,我刚回到房间就睡着的,难怪记不得。……那个,等会儿我就送下去。”

    “送什么送,厨房朱师傅说了,霉成那样,谁还敢用。那套食盒已经拿去当柴烧了,费用从你的账面上扣除。”

    “为什么!太浪费了!”

    宁非和苏希洵俱是无语,脸上表情出奇地统一。叶云清不由想到,如果以后大家还能像这样在一起过活,那是多么乐趣的事情,即使自己的权威性时时刻刻遭受这两人的质疑。

    叶云清用力清开嗓子:“宁老妹啊,你不要老打岔,我和你商量正经事。”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是正经事,连苏希洵都打起了精神倾听。

    “宁老妹,你觉得我家阿二怎么样啊?”

    宁非一时没听懂阿二指的是哪位大人,一脸无辜地瞪视回去。然而不必等她问出口,苏希洵咬牙切齿地说:“你找死吗?”

    宁非恍然大悟,叶云清口中的“阿二”就是苏希洵吧。

    叶云清有宁非坐镇一旁,胆子大了许多。他是在苏希洵滛 威下苦苦求存的一根小草,为了能够平安生存,练就了强大无比的见风使舵的本事,好不容易终于得见一座强悍□的靠山,乐得他念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顺带说一句,叶云清认定的那座靠山,姓宁名非。

    靠山在场,机会难得,叶云清一不做二不休:“宁老妹,老哥给你提一门亲事如何?别看苏二这家伙平时挺缺心眼的,但绝对比你原来的男人强很多,你看你也是久旷之躯,他也是久旷之躯,你们两个凑到一起正是天造地设,干柴烈火……”

    他才说到这里,突然口不能言,原来是苏希洵咬牙切齿地点了他的哑|岤。

    宁非听得不知当如何作答,什么叫做久旷之躯,什么叫做干柴烈火?她和苏希洵俱是面目囧囧,相顾无言。尤其苏希洵,不知是气的还是怄的,脸上憋红了一片,他半闭了眼睛,杀人一般的目光刺得叶云清身上一阵阵地发汗。

    苏希洵缓了口气:“他带的那军被我连败十场,他十天没得吃肉,脑子有点糊涂了,我们要谅解他。”

    宁非连忙点头:“是啊,老人家难免有时候会犯糊涂,我们要谅解他。”

    叶云清气苦,这和不得吃肉有什么关系,且他正是男人即将三十一枝花的年岁,怎么会是老人家呢。奈何他口不能言,微有异动想要自救,就被苏希洵杀人视线扫射过来。习武人最讲究气机牵引,苏希洵与叶云清的修为只在伯仲之间,当下苏希洵占了先手优势,此消彼长之下,叶云清不敢妄动。

    他心中叫苦,原先以为宁非是他先认识的,多少回站在他这边说话,他就多了一座靠山。哪知道苏希洵和宁非这一男一女竟是早就看对眼了,当了他的面搞起夫唱妇随的场面来。他叫苦不迭,以前一个苏希洵和一个宁非各自为政地管他,如今他们两人配合默契了,今后看来是要强强联手对付他,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毫无悬念地,叶云清被丢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要求立即收拾干净,不收拾干净不得睡觉,临睡前由苏希洵检查内务。

    苏希洵回到宁非屋里,第一句话就是:“你别把他的话当真。”话出了口立即觉察不对头了,叶云清所说的话,有一部分是必须当真的,连忙补充道,“我是说,他胡说八道的那部分不必当真。”说完又想想,然后再补充,“就是干柴烈火那部分。”

    宁非被叶苏二人连番轰炸,见怪不怪了。苏希洵所说的事情其实和叶云清所说的没有差异,不过是换了更加委婉的表述方法。

    油灯啪的一下炸裂一个火花,苏希洵惊醒了过来,此时夜深人静,他们两居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苏希洵虽然努力地掩饰他的局促,一如往常地帮宁非扫干净地面,但是宁非终于还是察觉到了。

    隔壁是叶云清的屋子,他在里面轰隆隆地乱翻乱动,打扫房间也能够扫出此等声音,不能不说是一个奇人。

    宁非擦干净桌子,将抹布晾在窗台外的挂钩上,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苏希洵的动作。

    他比叶云清还要略瘦一些,昏黄的灯光之下,白皙的皮肤罩上一层薄薄的珠光,眉目间没了日间的精明,显得很安静平和。可是就在这安静平和之间,似乎还有一种难以察觉的动摇和不安。

    苏希洵忽然听到宁非说:“地上已经很干净了。”抬起头,她正略显无奈地看着这边。

    “再扫下去该不会又扫折几根竹子吧。”宁非开玩笑地说。

    “揭人老底不是好习惯,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吗?”

    “我倒想看你恼羞成怒会是什么样子。”宁非一副好奇样子,苏希洵想想,自己好像真的很少有恼羞成怒的时候,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恼羞成怒会是什么样。

    气氛不知不觉之间就变得轻松了,宁非拍拍旁边的椅子:“来坐一下吧,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在宁非说出这句话时,苏希洵不会想到她要谈的是什么事,毕竟她的语气很老练,就好像说:“我们有一单生意,需要在细节方面好好谈谈。”

    苏希洵没想多,宁非这个语气和说法,总不能是谈婚论嫁的问题吧,他略微失望地放好扫帚,坐到宁非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不动如山。

    “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吗?轻易就下决定,将来很容易吃亏的。”

    苏希洵疑惑,她问这个干什么。

    宁非轻轻一笑:“你真打定主意了吗,连叶云清都来说媒了,你家里呢??家里不反对吗?”她没自觉,现在这个语气,这个态度,真像是前世被人找上门来咨询离婚案件时的状态,不管事务所那边是不是明里暗里打眼色要她鼓吹离婚的好处,先一通说让别人想清楚了再打官司。

    苏希洵脑袋里瓮的一下就发昏了。他面对叶云清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冷静清醒,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时霎时间灰飞烟灭,正所谓世间万物生生相克,一物自有一物降。他心中哀叹,世间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有自己看对眼了的,也都是男方主动地追求,他自小至大都没听说过还有女方主动挑明来说的,就算丁家大娘骆梦涵也不曾!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宁非,也许这辈子没治了。

    宁非听着苏希洵慢慢地说出他家里面的事情,在大院子里孤独度过的童年时期,与兄弟姐妹貌合神离的少年时期,那些泛着阴沉古旧色彩的过去都是她没有经历过也没有想到过的。

    眼前这个男子有时候j诈狡黠,有时候沉默稳重,更多的时候隐隐带有一层隐约的执拗的自我防卫,与那样的家庭联系起来,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古旧的大家族能够养育出徐灿那样循规蹈矩的人,也能够养育出苏希洵这样的叛逆分子。他在一次庙会上结识了叶云清的师父,从此后终于开始掌握了摆脱被淹没于族内争斗的能力。

    山岳国民风开放,然而官不同贵,贵不同贫,岳上京苏家一门作为世家大族,其间的规矩之多之繁,不是平头老百姓能够想到的。

    苏希洵的眼里没有泪水,但是宁非能够感觉得到隐藏在平静下的深沉。他应该很悲哀,母亲被淹没于那样的深暗之中,倾尽所有深深爱慕他的父亲,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对于他的母亲只有很简单的数句描述。可正是那些被深放于心底的感情才让人难以说出口,好像就连说出去都是一种亵渎。

    宁非伸出手按在他的双眼上。苏希洵怔住了,这动作代表了多少抚慰的意义,又包含了多少亲近的意思,宁非明白吗?

    他过了片刻才整理了情绪,淡笑着说:“谢谢你,我没想要哭。”

    “我知道。”宁非说,她手掌下的眼窝里干燥温暖,微凹下去的眼窝,挺起的鼻梁,全部被她的手覆盖了。

    宁非温暖的手上带有药草的香味,让人平静。苏希洵抓住了她的手,小心地握住。在这个时刻,过去的陈腐阴郁与如今的平和宁静交汇在了一起,变成格外动人心弦的感触。

    宁非说:“大致上我已经明白了。山寨里就有这点好处,外面那些迂腐古旧的东西传不进来,就算进来了,当做垃圾就算了。”

    她的手被苏希洵松松地抓着,没好意思抽出来。而苏希洵也在安静地听。

    “我们试试看吧。毕竟我有很多小缺点,说不定你知道后还不中意呢。”她刚说完,就觉得仍然放在苏希洵鼻梁上的手被抓紧了,然后被移动下来。

    苏希洵的眼睛从她手掌底下慢慢地露出,眼睛晶亮晶亮,含着一点点的疑惑,更多是不能置信的欣喜。他将她的手移了下来,轻轻地吮吻她干净洁白的手心,低声地道:“你确定了吗?不会反悔吗?我这样对你也不会反悔吗?”

    手心里的感觉痒痒的,宁非微动了一下手,就觉得被捉得更紧了,苏希洵的目光里是深切的期待。或许到了这个时候,比起继续沉默地等待,他更希望迫使她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无论是否接受,只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生活不就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吗,顺着道路往前走,如果走不通,那就到时候再寻找其他路径吧。最重要的是不论如何一定要往前走,人生就那么几十年,等到临终再回过头来想,为什么我的人生如此枯涩无聊,已经为时晚矣了。

    宁非死过一次,死亡的滋味记忆犹新,所以在这一世面对了令人苦恼的选择,她便不会再提心吊胆犹豫不决。但是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决定呢?今天主动提出这件事已经让苏希洵似乎难以接受的样子了,如果再进一步该不会把他给吓傻了吧。

    宁非的坏心眼悄悄地浮了起来,苏希洵一定不会知道她性格里的恶劣因子。也是,在她那个行业里霪浸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天生恶劣,后天里也会耳濡目染出恶劣来的。

    她想干脆破罐子破摔吧,看看苏希洵是如何反应。如果他坚持认为女人就该三从四德,就该天真纯洁,在男人的羽翼下接受保护,不能够事事主动,那么不在一起也好。

    宁非的性格已经定型了,为了一个男人就去大幅度的修改为时已晚,既然如此,只能期望他能够接受这样的女子。

    苏希洵在煎熬中等待着答案,或许也不能说是一种煎熬。他觉得心中很平静,手中眼中都是这个不知不觉吸引了他的宁非。他突然看到宁非眼色变了,凌厉起来,并且似乎要说出答案的样子。

    可是却没听到她说出半句话,而是把被他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苏希洵在愕然之中不由想要苦笑,干脆去和叶云清喝上一坛子老酒庆祝一番,人生头一回真心就撞到南墙,失落、伤怀、以及隐约的再战的勇气绞成一团。

    他想,早知今日会如此,那天初遇的时候就应该谨言慎行,先了解清楚对方的为人再说话。看来他那恶劣的形象是无法扭转了。

    接下来是他事先绝对无法想象的,就算多年后子女成群儿孙满堂,回顾起这段往事来,他仍然忍不住要嘀咕:“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宁非站了起来,两个人的距离很接近,她毫不犹豫地憋着一股倔气地将苏希洵推倒在床。

    天旋地转中,苏希洵根本没想到要回击,防御系统反射神经全告失效。他屈肘才想撑坐起来,就看见宁非站在床边弯下了身子看他,脸上的自信和神采飞扬,让苏希洵在那一刻忘记了动弹,他只想一直一直地看,牢牢地记住这一刻,这样美丽的神采以后还能在谁的身上看见呢?

    宁非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牢记这一刻,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深深地沁入了苏希洵的灵魂。她俯下身将两只手都握上苏希洵的肩膀,他不得不屈服地躺回了床上,屈起的肘部放松了,但是身体更为紧张,因为宁非站在他双腿之间,两人是那么接近。

    然后更加接近。

    然后是一个梦想之中想要却得不到的亲吻。

    时间并没有过得很慢,然而在苏希洵的眼前,这一切都在缓慢地进行着,让他得以清晰地记忆在心中。他松懈地躺在床上,终于忍不住激动,犹疑地伸出双手环抱住了宁非,然后不再怀疑地收紧。他不让她再以俯身的姿势,而是以两人紧紧相拥的姿态感受相互之间的呼吸。

    其实仅仅是浅尝辄止的亲密动作,不过够了,很足够他从中确认更为重要的事实了。

    原来这才是珍爱的感觉,这才是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难怪那么多英雄人物愿为红颜祸水折腰。

    可是宁非既不是小家碧玉,也不能算是大家闺秀。她在山寨住了这么久,平日里的接人待物很难让人联系到温香软玉或是红颜祸水之类的词语,就连红袖添香用在她身上,苏希洵都觉得是一种贬损。

    这样的女人是可与男人比肩共骑的,而不是一味乞求他人保护。这样的人是强者,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和爱护她,但是没有他的陪伴,她也一样能够顽强地生存下去,因为她有一个坚强不屈并且自尊自立的灵魂。

    “这算同意了吧?”苏希洵低声地询问。

    “如果你不觉得这样的女人很离经叛道,并且能够忍受。”宁非不怀好意地说道。

    苏希洵收紧了手臂,将她按在自己肩上,叹息地说:“还有什么会比这一刻更为美好呢?”

    ___

    【终于写到这里了,然后下文该进入苏二欺负小徐,宁非欺负公主的部分了,恭喜老叶暂时摆脱被欺负的命运。】

    【众聚集英堂】

    43

    广安郡,位于淮安南部边陲的一个人口众多的驻兵要地。淮安南部山区连片,一条澄水横贯东西。大约千余年前,这里并不属于淮安,而是山岳国的属地,山岳派驻一支万人部族到此戍守边防,随着军需物品不断供应,山岳商人也聚集在江水北侧,此后来往人越发众多,终于设郡建制。

    临到广安郡之时,银林公主终于与徐灿所率徐家军告别,被送入广安郡之中。她远远看着大军西去的烟尘滚滚,心中忐忑不安油然而生。或许这一次拼命向父皇请求随军前来的决定是正确的,不论徐灿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一定要在他的身边。即使女子不能随军上阵,但是能靠近一分就是一分。

    此时此刻的银林公主,或多或少地能够体会到了那些目送丈夫儿子走上战场的妻子的痛苦。

    徐灿并不知道银林的不安,他现在全心全意都投注在淮安西南之外那一片几无人烟的庞大山地。连绵的山势阻挡了淮安与山岳的交通。

    山岳的富庶是淮安难以想象的,在商人们回到淮安的家中,首先夸耀的就是岳上京里那遍地黄金的富裕景象。岳上京中几乎十人一商,他们对此难以置信,如果山岳经商的人那么多,还有谁去种地?如果不种地,山岳人又是怎么维持生计的呢?

    于是在百年之前,针对山岳的侵攻之战开始了。在百年前那场惊世之战中,淮安一方相继占领了山岳的广安郡、广南郡。徐家先祖率领大军孤军深入山岳,凭一万重骑二万轻骑攻下山岳国都。

    可惜那是绝对的险境,如果久留,不但不能获取利益,相反还会是己方陷入山岳的反扑之中,于是那位徐家先祖一击即走,他的最大的战利品就是被俘获的山岳前王。

    此后两国议和,山岳在放弃了一部分利益之后,换回了流落在外的皇帝。

    时光荏逝,徐家的风光延续了百年,百年之后,徐灿带着先祖延续下来的荣耀,再度站在了雁过山脚下。

    雁过山,雁难过。

    这座山脉连绵起伏,阻挡了山岳与淮安的通路,正是因为这座大山的阻隔,百年前侵京大战那时,徐家先祖才只能以骑兵匆匆突入,无法携带辎重粮草,更无法在岳上京陷落之后长期执政管理。

    而现在岳上京不但不满足于这座山的阻隔,还背弃百年前的誓约偷偷设立一座大营,企图巩固边境防守,更有甚者,或许他们会企图重新夺回广安郡与广南郡等几个郡县。正因动向不明,目的不明,皇帝才会如此重视,要求徐氏一门务必倾力出击,将山岳的边防武力剿杀于摇篮之中。

    他下令面向黑旗寨的方向安营扎寨,做出一副要攻打黑旗寨的态势。传令官匆匆下去,几个副将在他旁边与他一同观察地形。

    徐灿手里的羊皮卷轴是前辈所画,蒋衡前些日子前来时做了一些备注。他和几个副将参将一一比对了地图和实际地形,开始商量攻打事宜。

    此番最重要的任务是将山岳国派驻于雁过山里的秘密大营给找到,然后一举铲除。至于黑旗寨,只是用于实现声东击西之计的一个工具。

    副将夏侯锦是个绵里藏针的汉子,他看起来似乎很粗犷,实际肚子里藏的弯弯比徐灿不知多了多少,当即提出了对黑旗寨的质疑:“目前有诸多消息传来,言说黑旗寨并非寻常土匪,而是山岳国的另外一支力量。我们如果要拔掉山岳的秘密大寨,就必须要仔细考虑黑旗寨的危险性。”

    参将劳德说:“末将认为这不过是黑旗寨壮大自己声势惯用的手段罢了,在山岳里还有传言说‘拔毛寨是淮安的秘密军队’。况且他们如果是山岳的力量,为何连山岳商人的物品都抢。纵观黑旗寨十余年间所抢大宗商队不下百余起,对于山岳淮安商旅都是一视同仁,应该不存在传言所说的情况。”

    徐灿仔细思索,觉得劳德所说很有道理,又不忍削了夏侯锦的面子:“两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如何进攻还要从长计议。”

    徐灿当先上马,率先驰马在今夜安扎的营地周围荡了一圈,一个计划已经成型。

    当天夜里,他再次召集夏侯锦、劳德等人到中军帐里谋议。

    “当下最紧要的任务就是要寻出山岳秘密大营的所在,但是如果我们寻找时间拖延,必定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因此不得不充分利用黑旗寨。劳德负责寻找秘密大营一事,夏侯锦负责本营防务,务必在三日内完成。”

    此话一发,夏侯锦立时就知道了徐灿的言外之意,他并不相信黑旗寨是山岳的驻防力量的说法。不过他只是略微凝神就没有再提,毕竟传言本身只是传言,在有足够证据之前,传言并不值得被人相信。

    夏侯锦释然之后,就对徐灿的计划提出了质疑:“不引起对方警惕是不可能的,我们一万精骑两万轻骑以及一千战车到此,队伍浩浩荡荡,数十里外都能见到烟尘滚滚。如果山岳秘密大营就在雁过山中,现在定是已经派人在暗中观察我们的动向,我们当务之急是做出全力剿灭黑旗寨的姿态,降低对方的警惕。”

    “夏侯有何建议?”

    “我们可做出一副长期安扎于此,务求尽剿黑旗匪徒的姿态。因此搜寻秘密大营位置的时间不必限定在三日内,可以铺开式地慢慢进行搜索。每日派出小队进山,名为砍柴,实为搜寻。”

    “夏侯说得甚是,”徐灿考虑之后,越发觉得长期坚持更为有利,当即拟了命令,将令牌交予轻骑百千长,命其安排十组小队负责搜寻事宜。

    山外密林里雀鸟惊飞,兽吼异常,山寨里的人个个开始磨刀霍霍,恨不能早日冲下山去将那群王八羔子统统赶回老家去。

    雁过山主峰岭顶的巨钟被敲响。这盏一人多高的古旧铜钟只有在备战之时才会启用,它宏大低沉的钟声远远地传扬开去,十山六洞的各小首领皆是凛然,当即收拾披挂往主峰汇合。

    这日午时三刻,日头正是毒辣,就连巡山小校们都寻了树荫里午歇,而在主峰半山的集英堂里却很是拥挤,一年到头里难得一见的十山六洞的山长洞主,以及主峰上下几个关口的关长们在集英堂里席地而坐,等候山寨两位当家的到来。

    宁非站在偏堂的竹帘里往外看。

    她本来在竹楼里准备午睡,丁孝突然过去寻她,说叶大当家找她有事商议,将她带到此处。

    只见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都在窃窃私语,不敢高声喧哗,甚至还有往手心里吐唾沫表现出摩拳擦掌的意思的,大都显得对此次集会很是积极。

    苏希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在这里偷偷摸摸地看呢,一会儿出去了正大光明地看就行了。”

    叶云清也道:“就是,不然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非吓了被突然冒出的声音一跳,回过头便看到这两人着装齐整,都是一色青墨色的精干短打,黑布长袜外层层缠绕了黑布绑腿,显得腿脚更为细长。叶云清另披了滚金边墨黑披风,而苏希洵则在腰间扎了一块三角虎皮围腰。

    她惊疑不定地问:“你们说要我做什么?”

    “出去啊。”叶云清很理所当然地说。

    宁非嘿嘿干笑:“这好像不大合适吧,这种场合,不是女子勿近吗?”其实这只是她的借口,如无必要,她巴不得成为透明人躲在屋子角落睡大觉,千万不要引人注目。

    叶云清却不能理解她的心态,很同情地安慰她:“可怜的娃,在淮安国那边真是憋屈你了,你就放心地随我们一起进去,他们不会嘘你的,只会觉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宁非囧然,原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说法自古有之,或许是因这群男匪世界观与人生观都与正常古人出现了巨大的差异,以至于时常打破时人惯常的做法。

    而苏希洵则一语不发,他还有一些担忧,集会上要讨论的是如何对付徐家军。他虽信宁非应当不至于通敌,可毕竟与徐灿夫妻一场,听着旁人讨论如何对徐灿生吞活剥,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难受。那叶云清对这些细节问题粗心大意,竟然没有照顾到这一点。

    叶云清干咳一声,率先走入大堂,他临出去时不忘对宁非打眼色,极力要求她跟上去。

    外面的声音顿时静了,众多大小头目停止了私下间的议论,目注主台。隔着一道竹帘,里外都安静得落针可闻。苏希洵不好再说什么,走到宁非身旁,临出去时握了她的手,对她打个眼色再看了一眼叶云清,意思是别理他的,想出去就出去,不想出去就留在这里。

    可惜仓促之间无法说明情况,光凭几个眼神根本就是鸡同鸭讲的效果,连宁非本人都以为他这是在强烈要求她和他一同进去,于是没多想便跟在他后面,掀开竹帘过去了。

    在场所有人当下全部傻眼,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跟在全山寨上至叶大当家下至煮饭伙头全都爱恨难名的苏二当家身后,从偏堂里走了进来。

    有人心想今天是抽了什么疯,莫不是我眼花了吧。而常常往主峰上跑的人则立即认出了这就是近日里风头正盛的女人。

    叶云清依旧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苏希洵当发现宁非追着进来之后则忙乱了起来,当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不能让底下这群男人们觉得突兀,毕竟以前还没有女人进过集英堂,除了被捕获的女j细。

    哪知道他殚精竭虑地选定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子,忽有一人喊道:“二当家有何可害羞的,宁师傅当然是坐你旁边了。”

    这话说完,当下就有十数人偷笑附和。不明缘故的十山六洞的头目赶紧与这些人交头接耳,不多会儿,笑声渐大,起哄着要求苏希洵将宁非安排在自己旁边。

    原来宁非自那日苏希洵提出要求起,每日晨起都跟他一起往半山练场跑,将江凝菲在徐家所学技巧与自己的领悟托盘说出。

    想这个时代各种独门技艺都是父子相传、师徒相授,家家户户恨不能都有个祖传秘方、家传绝技的,哪里会像宁非这样傻了吧唧地倾囊相授。她突然间横插一手,对众多习于近战而不谙远射的寨众们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鲍参翅肚。于是主峰上下渐渐流传了“宁师傅”的说法,大有压过“宁姐”的趋势。

    山寨里以实力说话,这群人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活,能多一门手艺保命,那就是万幸的大事。就连其他山头小头目们,在听说了零零总总的传言描述之后,看向宁非的目光都带了绿芒,好不骇人。

    宁非不知道这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膏药,单看他们要把自己吃了一般的眼色,立即反省自己是否冲撞了山上的习俗,瑟缩着就往苏希洵身后躲去。

    而苏希洵耳力不俗,对于纷纭的言谈听在耳里,松了一口气。再看宁非做贼心虚地往自己瑟缩,不由暗自好笑,干脆拉了一块毡子铺在地上,拉她一同坐了下来。

    会上所议无非是探子回报徐家军的情况,以及下一步当如何策谋。

    徐灿为人迂腐,但是治军的确有他的一套。据探子的情况,无论是安营扎寨还是拔营开步,徐家军一万精骑两万轻骑与一千战车,都是进退有度,法令森严。整个军队好像握紧的拳头,让人无隙可钻。

    宁非想了想,觉得徐灿的风格的确就是这个样子,他治家不行,治军倒很是严谨,可怜堂堂一丈夫在家里被个女人当做傻子一般欺来骗去,还甘之如饴。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宁非甚至觉得在徐府里的一段光阴遥远得好像不可触及的前世似的。

    既然认定了事不关己,她当下坐在苏希洵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听得百无聊赖之后,眼睛便不断往横梁上飘。只觉得山寨的横梁真是朴实得漂亮啊,虽然常常漏雨……

    苏希洵说:“既然对方抱成一团,那我们就想办法分而击之。我们在淮安的内应已经将传言散播出去,朝廷上下都认为山岳在边境处设了一秘密大营,这一点正好能为我们所用。”

    丁义惊喜道:“年前才决定的‘传言’,这么快就已经传过去了?”

    习黑道:“难怪徐灿安营时将军门落在正对主寨的方向,他们是想弄一个‘声东击西’吧。可惜咱们拔毛寨才是正主,那所谓的‘秘密大营’不过是个幌子。”

    叶云清道:“昨夜我与二当家商议,拟派出习黑、丁义,在数个山头上设立空寨。”

    这是整个分而击之策略的关键,设立数个‘秘密大营’以迷惑徐灿,在他疲于寻找真正营寨的过程中,将他帐下三万骑兵逐渐分流,最后逐个击溃。

    宁非边听边想这不正是麻雀战、游击战的精髓所在吗,寨子里占了地利之便,能够把精锐之师拖垮拖死,还真是够损的。她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慨叹连连,一边四处乱看,视线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苏希洵身上。

    苏希洵今早出门时在腰上扎了块虎皮,她没睡醒,还有点儿起床气,小声嘟哝“太阳越升越高,男人越老越马蚤”之类的话,弄得苏希洵是哭笑不得却又不能辩驳。原来是召开集会啊,可怎么想还仍然是觉得——男人也有马蚤包的一面,尤其是喜欢在一大群同性面前亮马蚤。

    就在宁非差点睡着的时候,忽听叶云清说道:“想要分而击之的策略能够更迅速地见效,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尽量提高射箭的精准度,各山长洞主关长回去后,立即选取四体协调、眼力精准之人到主寨里学习射箭之术。由宁非负责教务事宜。想必大家对她也有所耳闻,这位姐妹原是淮安人士,与徐灿同出一门,射术精准。”

    话音方落,便有人质疑:“与徐灿同处一门又能怎样,我就不信她能够比得上简莲。”

    简莲是雁过山辅山灌阳坡的射手,确能百步穿杨。光以箭术论,他在山寨里无人能敌。但另叶苏二人极为头疼的是,他不善言辞,要他去教导别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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