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娟喘口气,还要接着再骂。陆蕴也要开口阻止,就听见里面有人喊道:“公子醒了!”
    大厅里顿时热闹起来,杨小姣又惊又喜,暂时顾不上陆蕴和谢静雅两人,转身就往屋里跑去。杨小娟临走又甩了谢静雅一巴掌,然后也跟着跑进屋去。
    还没等他们进去,云凤章已经扶着忠伯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青中带白,唇上的黑气已经散去,但仍血色。杨小姣一阵心疼,快步上前扶住他。云凤章冲她安抚地笑笑,身体自然而然地倚在了她身上。
    接着王一川和朋友们也纷纷问候,云凤章仍有些虚弱,跟众人微笑着打了招呼。
    杨小姣搀扶着云凤章和众人一起返回客厅。
    杨小姣让人搬来一张椅子让云凤章坐下,她就靠在椅子边上。
    陆蕴看到云凤章清醒,既高兴激动又有些羞惭,他望着云凤章,嘴唇动了几次,才哑声说道,“凤章你醒了就好。”
    云凤章冲他点点头,语声缓慢,“什么也别说了,把她交给官府处置吧。我后悔上次放了她。”
    陆蕴神色复杂地望着云凤章,又将初进来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凤章你放心,这一次我再没脸求情,我说到做到。”
    说完,他转脸看着谢静雅。谢静雅此时却用放肆而痴迷的目光紧盯着云凤章看。众人不由得瞠目结舌。她这是疯了吗?
    陆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方才举剑时抖得还厉害。
    他的眼里闪烁着愤怒、疯狂的火光,突然,他举起巴掌,“啪”地一声扇过去,厉声骂道:“你这个贱人!”
    谢静雅的身子趔趄一下,又站稳了,继续盯着云凤章看,她擦擦嘴角的血迹,望着云凤章奇怪地笑了几下,说道:“我已经受够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今日我索性就说个痛快。——明明我们才是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明明我跟你才最相配。你为什么要选择她?你到底做了什么亏欠她的事,让你如此这般牺牲作践自己?败在她手,我倍感耻辱!”
    云凤章的目光扫过谢静雅的脸,他紧握着杨小姣的手,刚要开口说话,杨小姣便以目示意,让他不要说话,他刚刚苏醒,身体十分虚弱,不宜多言。
    云凤章乖乖地闭了嘴。
    杨小姣清朗明快的声音响在大厅中:“你根本不必感到耻辱,因为我从没拿你当过我的对手,不曾交战,何言成败?他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他都没拿正眼看过你。所以,你安心平静地上路吧,下辈子记得心胸宽广点,若你还能当人的话。”
    彼此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云凤章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杨小娟冷哼一声,正欲开口催促陆蕴。
    就见陆蕴突然怆然而疯狂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慢慢举起手中的剑。众人屏息凝气,有的闭上了眼,有的别过脸去人,都不忍再看下去。
    谢静雅突然身子一软,慢慢地倒了下去。她的嘴角渗出缕缕鲜血。
    陆蕴心中大惊,扔掉长剑,蹲下身抱着她,惶急地问道:“静雅,静雅你怎么了?”
    谢静雅面带微笑,她伸出手摸着陆蕴的脸,慢慢说道,“我不用你动手,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从我下毒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准备。”
    陆蕴的眼中流露出极度痛楚的表情: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说过你已经放下了,庙会那日,你也说过我们可以像他们那样恩爱。”
    谢静雅怜悯一笑,“我那是骗你的。”不骗他不麻痹他,她又怎能有这次机会?
    她一直在笑,笑容渐渐转至凄绝,她似在看云凤章和杨小姣,又似乎没看两人,“我怎么能放下?全城的人都在传扬他们夫妻的事,所有的朋友都来告诉我,她杨小姣有多幸运多受宠,他们夫妻有多恩爱,每一次都是对我的凌迟和嘲弄。”
    谢静雅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接着,她用软糯娇柔的吴音唱起了云凤章曾唱过的那首曲子:
    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
    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
    歌竟长太息,持此感人多。
    皎皎云间月,灼灼月中华。
    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
    “凤章哥哥,我一直想告诉你,你漏掉了最后两句,哈哈。”
    谢静雅说完这句话,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陆蕴抱着谢静雅的尸身嚎啕大哭,有跟陆蕴交好的人,试图上前劝慰,但他谁也不理不踩。他先是哭,哭够了又笑,似疯似颠。
    众人无可奈何地看着陆蕴,都有些不知所措。
    杨小姣扶着云凤章道:“咱们回房吧,你不能久坐。”
    云凤章缓缓点头。
    他刚站起身来,就听见陆蕴突然停下了笑和哭。
    他一步步走到云凤章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用怨恨疯狂的声音道,“云凤章,以前与你相交时,就与人劝过我,要我远离你,因为凡是接近你的人必会家宅不宁,我当时不信,我现在信了。但愿我从未认识过你。”
    云凤章的身形不禁一晃,脸上现出一丝苦笑,他到底还是说出了这番伤他至深的话。
    杨小姣心疼地看了看云凤章,突然大喝一声,“陆蕴,你给我站住!”
    陆蕴的脚步一顿,果然站住了。
    杨小姣冷冷说道:“我知道你此时心情悲痛欲绝,可你别忘了,我也险些经历丧夫之痛。她谢静雅是罪有应得。但我和凤章呢我们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凤章自始至终不曾撩拨过谢静雅,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脸面说这种话?其实我们也但愿从未认识过你们两个!”
    说完,她看都不看陆蕴,搀着云凤章慢慢离开了客厅。
    ☆、第五十九章 苦后甜点
    谢静雅的死,像一阵风似地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议论、鄙夷、惋惜、叹息。
    他们鄙夷谢静雅这么美的面孔却有这么毒辣的心肠,先是千方百计阻挠两人的婚事,如今又在人家生辰时放毒蛇;
    他们又叹息谢静雅有陆蕴这么痴情的夫君却不知道珍惜。
    他们还惋惜谢静雅大好年华就这么死去了,不管怎样,美人总是值得惋惜的。
    至于陆蕴,据说从那以后似疯似癫,人们再没见过他,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人们现在对于杨小姣的妒忌羡慕也减少了许多,看来云凤章的妻子果然不好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哪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们家那位虽然不俊不美,但至少没人放毒蛇咬她们,这么一想,不少女人心中莫名平衡许多。
    云凤章清醒后,身体在渐渐好转。大夫说他身体余毒已经肃清,但他精神仍不见好,饮食日少,寡言少语。
    杨小姣不觉有些着急,想尽办法让他好起来。
    慢慢地,杨小姣就觉察出云凤章似乎有心事。
    这天晚上,杨小姣像往常一样窝在他怀里,撒娇耍赖全用上,最后还使出了美人计,才套出他的一点话。
    云凤章敞开了一点心扉,“没事的,我只是有些悒郁,过几日就好。”
    “到底为什么抑郁,你一定要告诉我,是因为我吗?”
    云凤章忙道:“不是,不要瞎想。”
    杨小姣继续死缠烂打,“你不说清楚,我肯定会瞎想。”
    云凤章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忍不住在想,这些年我无意中伤害过的那些女子和男人,周家的姑娘疯了,谢静雅死了,还有我家乡的那些姑娘,还有陆蕴,我的亲哥哥,到最后不但连累了旁人还伤害了你……”
    杨小姣数次听他提到自己的哥哥,她本想顺着问下去,想了想还是没问。
    她眼下先解开他的心结才是重中之重。
    杨小姣无言地抱着他,思索良久,轻声道:“凤章,你见过飞蛾扑火吗?”
    云凤章轻笑,“当然见过。”
    杨小姣循循善诱,“那你说,这是飞蛾的错呢,还是火的错?”
    云凤章一时答不上来。
    杨小姣接着开导:“火自在那儿燃烧着,它发光发热是它与生俱来的天性,因为它不发光不发热就不是火了。但它又不曾故意诱惑撩拨飞蛾。飞蛾丧身火海固然让人叹息,但火不能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凤章,我家乡有位老人说过,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拿。这里面包括财富名誉,也包括责任和罪过。属于我们的责任我们担下,不属于我们的,哪怕全天下都指责我们,也决不承认。”
    云凤章一直沉默不语,他搂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
    半晌之后,他方用低哑动听的声音动情地说道:“小姣,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无论前世今生都是。
    杨小姣笑道:“你能想通就好,我可是绞尽脑汁把我压箱底的话都拿出来安慰你了。”
    云凤章在杨小姣的开导下,心结一点点解开,心情便渐渐开朗起来。
    杨小姣又让人给老周家送了一笔钱并请大夫给那个姑娘看病。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老周夫妻说,等他们闺女病有起色了,就回家乡去,过个两年,让闺女嫁人生子,也许一切都好了。
    处理完这件事,杨小姣狡猾地问道:“你当初没想到要纳那位周姑娘为妾吗?”
    云凤章微笑,“有很多这么劝过,朋友也劝,但我不想。我无法想像跟不熟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情形。但我又会内疚会矛盾。”
    杨小姣先表扬再教育:“你这么做是对的。以后只要你没主动招惹人家,连内疚都不要用,内疚多了也容易出事。”
    云凤章从善如流:“娘子说得是。”
    两人都察觉出了,自谢静雅之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向前飞跃了一步,确切地说,他们之间是心与心的碰撞,身与心的完全融合。
    云凤章也惊喜地感到杨小姣在日新月异地进步着,她极快地适应了自己的两大新身份:书坊老板和云夫人。并且两样都做得极好。
    他本以为今生的小姣因为没有前世的那番经历,肯定会天真青涩许多,而他也极愿意呵护她的天真。但没有料到,她就是她。无论有没有那些经历,她都会在适合的时间蜕变升华。她的机智、锋芒,坦率、俏皮,让她也收获一帮追随者。这帮追随者有男有女,通常杨小姣推出什么书,他们就读什么书,她读什么书,他们也跟读。
    女子倒还罢了,云凤章随时注意那些男子。看他们并无别的动作,他才渐渐关心。
    杨小姣为了彻底驱赶谢静雅之死带来的阴霾,整天不让云凤章闲着,以免他胡思乱想。两人早上看朝阳,上午赏花,下午画画,傍晚时看夕阳。
    杨小姣此时也不像冬天时那样慵懒了,每天陪着云凤章早早起来。
    起初,两人是携手而来,云凤章身体一恢复,便用披风裹着她抱着过来。
    春天的早晨,园中鲜花上露珠滚动,朝阳一出,映得满园光华。风带着花香和草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睡意全消。
    中午时,阳光正暖,两人半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大黄也卧在他们身边,小仙则窝在小姣的怀里。
    一起画画仍是云凤章最爱做的事。这么长时间了,杨小姣的画技也有所进步,她画的尾巴越来越好了。云凤章现在有了十几幅带尾巴的画像,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都有。这些画像以后都价值连城,当然这是后话。
    杨小姣继尾巴和角之后,又在练习一项新技能。她在偷偷地练习,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没想到还是被云凤章发现了。
    这一天,云凤章翻出了她画的那张半果体画。
    杨小姣此时还没修炼成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不自觉地有些窘迫。
    云凤章拿着画,认真地鉴赏点评:“笔法有些稚嫩,但,观察力很敏锐……”
    “嗯嗯。”杨小姣不知怎么回答好。
    云凤章顿了一下又道:“这样下去,你倒可以开宗立派。”
    杨小姣眼睛一亮,那一点羞窘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忙问道:“那我是什么派?天才派还是性灵派?”
    云凤章一本正经地道:“流氓好色派。”
    杨小姣扑上去又咬又啃又蹂、躏。
    她刚咬了几口,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黯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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