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说着看着白起,他在阿莱讲述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神色悠闲得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帅哥,行不行给个话呀?”林夏还是憋不住问。
    “白医生,您提条件吧!”看来阿莱是真的下了决心。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白起无情地摇头,“你是个孤独的可怜人,但你不是病人。这件事情只能由病人自己向我提出,没有她的许可,我是不会给你做手术的。”
    阿莱听了这话,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被一桶刺骨的冰水浇灭了。
    “白医生,我的故事只能和你们讲,不能让她知道!”
    “那就先把你的心病治好,这件事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白起冷冷地说完,径自起身离去,脚步未带起任何烟尘。
    “你先别着急。别看他那滚刀肉的德行,其实耳根子软极了,我去劝劝试试!”林夏拍了拍阿莱的肩膀,追了出去。
    阁楼的门猛地关上,墙上一副挂了很久的油画摔到了地上,跌落在阿莱面前。阿莱无力地端详着那副画,上面的油彩已经黯淡,但还是能看清画面上有三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和两个孩子,他们亲密地抱在一起,幸福地笑着。
    那年他十岁,他第一次拥有了家。
    玖
    夜已经深了,剧院前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积雪将整个世界染成冰冷的白色。虽然昨天下了一场大雪,可空气中依然寒冷干燥,能把人皮肤里的水分都抽干。
    林夏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哆哆嗦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四处张望着,除了街角有一个卖花的姑娘之外,街上再没有第三个人。 “那家伙死哪去了?!”
    她跟白起分明是前后脚出的阁楼门,可一转眼的功夫,白起的身影就在眼前消失了,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快,里里外外找了三圈都不见人影!
    林夏正纳闷地寻找,忽然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惊得她向前一躲,回头再看,不知什么时候白起已经站在她身后了,正冷眼看着她。
    “你是在找我么?”白起漠然问。
    “妖吓人吓死人啊,大哥!”
    “我今天已经尽到了我的义务,咱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以后不能强迫我参加你任何的节日活动。”白起点了支烟,说完就走向街口的出租车站。
    完成啥了!撂下一句话就走人算什么完成!林夏心里咆哮着,可她今天穿了高跟皮靴,在雪地上走很不方便,只能一溜小碎步跟在他身后。
    “你真的那么讨厌圣诞节啊?是不是之前在这天被人甩过呀?”
    白起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头,用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瞥了林夏一眼。
    “默认了是吧?看来真的被人甩过!”林夏幸灾乐祸地拍手,“失恋是男人一辈子都愈合不了的伤疤!看来您这道疤可够深的,起码有玉渊潭那么深!”
    白起鼻孔里轻轻喷出两道白雾,转身继续走到出租车站边,扬起手打车。
    “我开玩笑的啦,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林夏小心翼翼地追到白起身边,鬼鬼祟祟地探头看着白起,“真的生气啦?那姑娘有那么好么?比本宫还美丽动人?” “停!”白起板起脸说,“我不想和一个从来没有恋爱经验的人讨论这种问题。” “混蛋!你偷看我日记了是不是?!”林夏怒吼道。
    “我难道还需要偷看你日记才能推断出来这一点么?”
    “怎么可能!我、我、我,我从小都有好多男孩子追哦!”林夏像个法庭上的被告一样辩解,“我只不过是守身如玉啊,想要把自己留给最珍贵的那个人——”
    “请你自重,我们还没有熟到谈论这种事情的地步。”白起冷冷地说。
    林夏一时语塞,感觉今天自己彻底输了……
    马路上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只有回荡在夜空中的风低低地掠过,整条街上除了那个卖花的姑娘,就只剩下白起和林夏两个人,像木偶人一样站在那里等车。如果此时有人经过,甚至还会觉得他们两个这样也挺浪漫的。
    林夏心里憋着一股火,从前几天就准备发出来的火!这几天来,白起对她的态度不比黄世仁也跟容嬷嬷差不多了,从准备圣诞节派对开始,什么事情都要和她对着干,今天又草草地大发了阿莱!人家已经这么可怜了,都准备把自己的声带献出来当哑巴了…… 混蛋!今天本小姐跟你没完!林夏正在心里翻字典找词儿准备跟白起骂上一场,没想到白起却率先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你为什么非要过这个圣诞节?”白起语气比刚才平和了不少,恢复了往日的优雅。
    “你是真心想问,还是想要吵架?”林夏一愣。
    “只是好奇。”白起眼神淡淡地看着遥远的夜空,眸子里仿佛流动着一种缥缈不可捉摸的东西。
    林夏心里的怒火渐渐熄灭了,她此时感觉白起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之前那么冷了,语气中也有了些温度。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过圣诞节啦……”
    “第一次?”白起眉梢向上挑了挑,“以你对人类圣诞节习俗的了解来看,应该很熟悉才对吧!”
    “鬼扯,那都是我在网上查的……”林夏撇了撇嘴,“我从小就没过圣诞节,小时候还看不懂呀,也就跟着大家一起送送圣诞卡。后来长大了,查了查圣诞节的意思,也明白了什么耶稣他老人家过生日只是个借口,其实圣诞节不就是让外国人借机全家团圆过个年吗?跟咱们春节没啥区别。” “那这几天你忙前忙后又是为了什么?”白起问。
    “当然是很想过啦!”林夏白了他一样,“这是一家团聚的节日啊,以前我想过,可我老爹是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三天两头不着家,现在更好了,连神龙头都不见了!鬼影都没有一个!我找谁过去?”
    “你的意思是,你把我们当‘家人’ ?”白起有些不可思议。
    “我没说你是!你老人家天煞孤星命,谁敢跟你攀亲戚。”林夏撇嘴,“可是你想想其他几个人呢?阿秀、穆媄姐、阿盈、紫弦、陆雨岚,他们其实也都跟我差不多,都挺孤单的。圣诞节应该是个有奇迹发生的节日,我希望的奇迹就是这群奇奇怪怪的人能找张圆桌坐下,大家吃吃喝喝,好好笑一笑。”
    白起见她默默转过头去,望着街角的方向发呆。她这个人很少会那么沉默,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了就吼出来。可白起总会忘记,她也会难过,也会感到孤单,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你——”白起淡淡地开口。
    “天啊!冬天也会有白玫瑰啊!”林夏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似的,“我还以为看花眼了呢!”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街角那个卖花姑娘手里还剩最后几株玫瑰花,就像今天的雪一样洁白无暇,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依然生机勃勃地开放,给这个漫长的黑夜带来了一丝希望。
    看起来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白起轻轻叹气。
    “好美啊!”林夏痴痴望着那些花,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白起,身上带钱没有?”
    白起没有理她,转身又向剧院走去。 “有这么小气!”林夏在身后嚷着,看着他修长的身影走进漆黑无光的剧院,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说什么来着?这家伙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阁楼里,阿莱悲伤地独坐,手上的银色八音盒叮叮咚咚,它的机栝已经很旧了,运转的很不连贯,把原本欢快的曲子放慢了一倍,反而显得忧伤。
    那是他和婉仪曾经在唱诗班唱过的歌,一首平安夜的颂歌,后来他也把这首歌交给了安琪。可惜当年的一切美好,现在都成了泡影。
    “想打破那个诅咒么?”
    阿莱惊讶地发现白起去而复返,正站在阁楼门前冷冷看着自己。
    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冷峻。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都那么优雅,但优雅到让人难以接近,仿佛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决定帮我么?”阿莱恳求着。
    白起无情地摇头,让他刚刚燃气的希望再次熄灭了。
    “这个事情其实比你想象的容易得多,但能做到的只有你自己。”
    “我自己?”阿莱无力地说,“我早就已经尝试过了无数种办法……”
    “真的么?其实手术只能解决你现在的困扰,要是想永远解开那个诅咒,恐怕有些事你还没有做!是一件你当年就没有做到的事情。”
    阿莱听了他的话,在脑海中冥思苦想了一阵,忽然醒悟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白起点点头,走向楼梯离去。
    临走前,阿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您难道不需要任何报酬么?我从林小姐那里听到的您,仿佛不是这个风格。”
    “她都说了我些什么?”白起皱眉。
    “她……”阿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我只是想感谢您能帮我。”
    “圣诞节是个该有奇迹发生的节日。”白起挑了挑眉,“你不知道么?” 阿莱反复思索着这句话,再抬头时白起已经消失了。 奇迹……明天奇迹真的会发生么?
    拾
    12月24日,圣诞前一天。
    覆盖着城市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可路面上依旧湿滑泥泞,天还是很阴,看来降雪还没有那么容易停止。
    大巴车在郊外的小路上缓慢地颠簸着,车上的人们早就熟睡了,只有杨戬一个人还醒着。
    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了,但对于一个天兵来说,睡眠并不是生活必需品。他就算三十天不吃饭不睡觉,也一样能够和恶灵搏斗,再毫发无伤地从枪林弹雨中脱身。
    可是他很苦恼,因为自己追踪的那条线索又断了。
    片场外的面包车里,杨戬和他的上司面对面而坐。
    “都查过了?”王导叼着个烟头,翘起腿抖动得像装了马达。
    “嗯。”
    杨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上司,一个天兵内务部的特派员,手中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却以能接近女明星为借口,隐藏在影视剧组里,做副导演。
    在过去的三十个小时里,杨戬走遍了这个城市。北京城无论是公立医院还是私立医院,凡是有能力做心脏移植手术的医生,乃至各大学院的教授,全都被他排查了一遍,所有人几乎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你这也太不懂礼貌了,大半夜的去敲人家的门。”王导翻阅着他的调查记录,多半为问讯都是在深夜里完成的。
    “我没有敲门。”杨戬的嗓音艰涩,因为他很少开口,总是有些不适应。
    “这就是你们执行的风格!”王导狠狠吐了口痰,“连人类都讲军民鱼水情,你现在可是在内部考察期,就不能转个弯儿完成任务么?一旦出了问题,又得让我们来擦屁股!跟我多学学,好好地融入这里,不要做这个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这是个讲法制的国家,知道么?”
    “巨寇。”杨戬吐出两个字。
    “我实在拿你们这群人没办法……”王导叹了口气,踩灭了烟头,“还有什么要问的?”
    “什么人……能从地狱劫走灵魂?”
    “我之前说过,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做到了这一点。”王导又点了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其中一个人曾经登上过三界通缉榜的首位,我只需要跟你提他的姓,你就会猜到他是谁。”
    “谁?”
    “他姓孙……”
    杨戬低头想了想,猛地抬起头来,眉头紧锁:“孙局?!”
    “没错!当然了,现在他老人家已经是我们总局的常务副局长了,每天也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批批文件,再就是跟老家伙们喝喝酒。想当年,孙局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第一拉风的男子!”王导露出鲜有的崇敬,“传说他当年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拎着一根铁棒,轻松地跳过地狱界办事厅高大的柜台,微笑着对后台的女人说了两个字————打劫!你想象一下,别管他是否违背了天道,可是真的帅啊!男人就该这么帅气!”
    “是么?”杨戬疑惑地问。
    “你不懂!”王导斜了他一眼,“反正另一个巨寇是和孙局长一个等级的男人,试想一下吧!该有多棘手!否则也不会查了这么多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明白了。”
    “等等!”王导叫住了杨戬,不屑地扔了个信封到他怀里。
    里面是两张今晚《悲惨世界》音乐剧的vip票,位置很好,就在一楼正对着的舞台的位置。
    “约上个妞儿,今晚去看!”王导瞪着杨戬,“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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