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你怎么了?”暖姐儿可怜兮兮地蹲在床边,看着床上满面潮红的姐姐,哭着推搡她,“姐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你是不是生病了?”
    朱福只觉得喉咙干得很,脑袋很沉,迷迷糊糊间听见妹妹唤自己,她轻轻睁开眼睛。
    “暖姐儿,姐姐没事。”她咳了一声,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又软趴趴躺回到床上去,伸手出去替妹妹擦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大半夜的,别将旁人都吵醒了,姐姐只是觉得有些头晕,还有些口渴,你去帮姐姐倒杯水来,好不好?”
    “嗯!我帮姐姐倒水。”暖姐儿一边努力不哭,一边晃着身子到桌边,自己爬到小凳子上去,然后倒了杯水来,“姐姐你喝,我喂你喝。”
    “我自己来吧。”朱福拿了引枕垫在后背,想伸手接过妹妹手中端着的茶盏,可忽然觉得那只手酸软无力,“砰”一下,就将茶碗摔落在地上,暖姐儿呆了呆,瞬间就仰头哇哇哭起来,她以为姐姐要死了。
    沈玉珠母女就跟朱福姐妹住在一个院子,只是东西两个厢房,沈玉珠本来就在想着心事,到了半夜还没有睡着。
    忽然听到暖姐儿的哭声,她一把爬坐起来。
    穿了鞋子就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手腕却被沈大娘一把抓住。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沈大娘也坐起了身子来。
    沈玉珠急道:“娘,您没有听到暖姐儿的哭声吗?小丫头肯定出了什么事情,我总得去瞧瞧才行。”
    “小丫头不听话,她姐姐在教训她,你去凑什么热闹?”沈大娘又拉了女儿一把,“睡吧,别人的事情,你少插手。”又唠叨起来,“当初曹小姐都说了要你留在曹府陪着她解闷,你偏不听,非要跟着来。你要是留在曹家多好,你哥哥赶考,你就多陪陪你嫂子,将来姑嫂间感情肯定就不一般,说不定啊,那曹家还能帮衬着给你说一个如意郎君呢。”
    “什么嫂子?”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沈玉珠就气得不行,“娘您怎么这样啊,这都是您跟曹家一家算计哥哥的,哥哥什么时候承认过?好,就算曹公对哥哥有恩情,但是也无需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吧?哥哥都说了,这份恩情往后当牛做马去报答,但是他绝对不会娶曹小姐的,那门亲事,哥哥根本就不承认!那个曹小姐是什么东西?但凡她是个好姑娘,就不该这样死皮赖脸缠着我哥!”
    “你懂什么!”沈大娘十分听不得女儿这样说,“曹小姐跟你哥哥是师兄妹,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现在你哥哥拒绝人家,那是因为有阿福那丫头挡着。如果阿福那丫头能够识趣自己主动放弃,你哥哥就前途无量了。”
    “娘,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您现在这是怎么了?”沈玉珠气道,“咱们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家,普普通通的百姓,作甚去攀权附势?哥哥已经很了不起了,又跟阿福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好?您做什么非得拆散有情人?”
    “普普通通?”沈大娘说得意味深长,“玉珠,你哥哥本就不是普通人,若他真是普通人的话,娘就不废这个心了。再者你瞧瞧,如今他为了那个丫头,连为娘的话都不听了,往后若真跟阿福那丫头成了亲,可还了得?好了,玉珠,有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
    沈玉珠还欲说,忽而听得暖姐儿尖着嗓子喊了声姐姐,她赶紧挣脱沈大娘的手,跳下床就往外面跑去。
    ☆、第105章
    许是吹了冷风,许是这些日子实在太累,又许是心里存着事情......朱福一下子就病倒了,她只觉得浑身酸软,不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说话都觉得累。暖姐儿见姐姐软绵绵的像只绵羊一般,吓得扯着嗓子乱嚎。
    沈玉珠赶来的时候,暖姐儿正推门准备出去叫人,小丫头见到沈玉珠,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一把紧紧抱住她。
    “玉珠姐姐,你可来了,你快救救我二姐姐。”她顾不得哭,拽着沈玉珠就往床边去,“二姐姐生病了,她身上好烫,都晕过去了。我二姐姐怎么了?她以前可厉害了,从来都不会这样子的。”
    沈玉珠坐在床边,伸手在朱福额头探了探,“呀”了一声。
    “这么烫!”她秀眉紧紧蹙起,一把将暖姐儿按在床沿上,“你呆在这里,好好陪着阿福,我去前头找我哥哥。”
    “这事情找大夫就行,你找你哥哥做什么?”沈大娘也已经披衣而起,站在门口,说了一句就走了进来,那眼睛朝床上望了一眼,又平静收回目光看着沈玉珠,“你哥哥如今正忙着念书应考,你还给他添乱?万一要是考砸了,可怎么是好?”
    暖姐儿跳下床来,伸手拉着沈大娘衣袖:“可是我姐姐生病了,她需要大夫。”
    沈大娘道:“你兄长不是也在吗?直接将禄哥儿叫来,他也不需要应考,再说他照顾自个儿亲妹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哥哥回家去了。”暖姐儿急得又哭了起来,晃着身子坐到床边去,“我哥哥一早就回家去了,不然我早就去找我哥哥啦。”她噘着小嘴,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二姐姐怎么这么可怜,我都没生病呢。”
    朱福还有些力气,抬手给妹妹擦脸上泪水,虚弱道:“好了,姐姐没事,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你别哭哈。”
    沈玉珠再看不下去,心里已经烦透了她娘,一把将她娘手甩开,往前面冲去。
    沈玉楼屋子还亮着灯火,他没睡得着,索性起床来看书。坐在窗子前,听着雨大芭蕉的声音看着那密密雨线从天而落,无端有些烦躁。
    一把将书阖上,他用手捏了捏眉心,门忽然响了两声。
    “谁?”
    他冷声问了一句,语气明显透着一丝不耐烦。
    “哥,是我,我是玉珠,你快开门。”
    “玉珠......”沈玉楼听是妹妹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他娘是不是出事了,连忙起身开门。
    沈玉珠合了伞,抖了抖之后,将伞搁在门外,焦急道:“阿福生病了,正发烧呢,哥,你快去找个大夫来吧。我刚刚......诶,哥。”
    没待自己妹妹说完,沈玉楼就直接冲进雨幕中,只瞬间那身影就消失不见。
    “诶,哥,伞。”沈玉珠跺脚,然后撑伞追了上去。
    沈玉楼直接去谢逸的房间,将谢逸揪了出来去请大夫,他则直接往后院去。
    沈大娘一直呆在朱福房间,来回走动着,一会儿抬头往朱福那里看看。她虽然不喜朱福当她儿媳妇,可这丫头要是真有个生命危险的话,一来将来不好见朱家人,二来,自个儿儿子怕是自此都会跟自己决裂。
    越想心里越生气,但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沉沉叹息一声。
    门倏地大开,裹进来一阵冷风冷雨,沈大娘转头去看,就见自个儿儿子站在门口,全身都是湿漉漉的,满头满脸的雨水。
    “玉楼,你怎么也不知道打个伞?玉珠那死丫头呢?她不是带着伞......”
    沈大娘话还没说完,沈玉珠就急匆匆撑了伞来,嘟囔道:“娘就知道怪我,是哥自己不要撑伞的。”忽而吐着舌头笑了笑,“哥一听说阿福病倒了,急匆匆就赶了来,还是我哥重情重义,阿福果然没有看错你。”
    沈玉楼没空管母亲跟妹妹,只大步朝床边走去,见朱福满脸潮红开始说胡话了,他脸色更冷。但身上潮湿,他不敢靠得朱福太近,怕将身上的寒气过给她。
    暖姐儿道:“看见玉楼哥哥来,我就放心了,我刚刚都吓死了。”
    沈玉楼摸了摸暖姐儿脑袋,安慰道:“没事,我已经让子瞻请大夫去了,暖姐儿,你先坐一边去好吗?我看着你姐姐。”
    “嗯。”暖姐儿一颗心总算安心收回到了肚子里面,蹦下床坐到一边去。
    沈玉楼拿了张凳子来,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朱福。
    朱福虽然烧得厉害,可迷迷糊糊间,还是能够感受到身边坐着的人是谁的。
    她缓缓扭过头来,就见沈玉楼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酸,然后别过脑袋去,不再看他。
    沈玉楼唤了她一声,见她不回话,兀自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觉得我既然已经跟曹小姐订了亲,就不该再纠缠着你。但是阿福,我也是受害者,那天你看到的事情,都不是真的。我们曾经的山盟海誓,你难道都忘了吗?我说过,这辈子若是不能够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宁可一辈子不娶。”
    朱福烧得潮红的脸上渐渐流了泪来,她依旧没有转过头,只是望着床里边。
    他轻轻将手伸过去,将她小手拉到手掌中来,轻轻攥住。
    “阿福,你信我吗?”
    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音,沈玉楼忽然想到她跟谢通在一起的场景,苦笑一声。
    “若是你觉得自己寻得了更好的如意郎君,我也不会勉强你,谢通的确......”
    他话还没说完,朱福就转过头来,然后目光有些凶狠地望着他。
    吃力地抬起手,拽了引枕来就朝他身上砸,满脸愤愤之意。
    沈玉楼被砸了,一点不觉得疼,反而不解地蹙眉。
    朱福不再理他,又将头转了回去,使足力气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沈玉楼就是不肯松开。
    “阿福,我约你出来,你为何不出来?”沈玉楼见她生气,心里隐约有些猜着她为何生气了,他激动地又凑近她一些,若不是顾及着自己身上寒,早就要抱她入怀了,“我看见谢大人去找你,你跟他在一起,我心里不舒服。”
    暖姐儿虽然静悄悄坐在一边,但一直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沈玉楼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晃着身子跑进来。
    “玉楼哥哥,我二姐姐没有跟谢大哥出去玩儿。”暖姐儿认真的解释,“她说累了,早早便回家休息了,我二姐姐好辛苦的。”
    沈玉楼浓眉一挑,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他温厚的手掌紧紧攥住朱福的手。
    “福妹妹,是真的吗?”
    朱福依旧不理他,只是轻轻阖上双目,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外头谢逸将大夫请了来,沈玉楼只好让座,让那大夫坐在床边。
    老大夫给朱福把了脉,摸着胡须道:“小娘子无碍,待老夫开几副药,按时吃了就好。这些日子就静静休养着,勿要太过劳累。”
    沈玉楼道:“多谢大夫,那请大夫这边开个方子。”
    老大夫点了点头,开了方子后,谢逸命人拿了三倍的银子来,又让家中小厮去城中跟着老大夫去抓药。
    谢逸睡到半夜,就被沈玉楼无穷地拉了出来,此刻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见人无事,他抬手捂住嘴巴,好没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转头就要走,见沈玉楼还不肯走,他一把揪住他衣领:“这是人家姑娘家的闺房,你还不走?出去出去。”一边说,一边就推搡着沈玉楼肩膀,要将他赶出去。
    沈玉楼觉得,两人间的关系好不易才缓和一些,他不想出去,就想一直呆在她身边。
    但想着,不出去也不好,一时间就有些纠结。
    沈玉珠道:“哥,既然阿福无事,这里便交给我跟暖姐儿吧。”给她哥使了个眼色,“你去陪陪娘,娘好像生气了,回自个儿屋了呢。”
    沈玉楼弯腰在朱福耳边道:“你等着我。”说罢起身,快步离开。
    待得他走了,朱福这才轻轻转过头来。
    暖姐儿亲自倒了杯水来,端到朱福跟前,讨好地说:“二姐姐,你喝水,要快些好起来,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沈玉珠伸手接过来,又扶了朱福一把,给她喂了些热水。
    这才道:“我哥是最冤枉的,娘气他,你也气他,我都挺可怜他的。阿福,你们就别再置气了好不好?”
    “我其实没有......”朱福撑起身子来,还是病歪歪的样子,“就是觉得累。”
    看着朱福这副模样,沈玉珠忽然觉得心疼,摸着她脑袋道:“小可怜,你也是可怜的。要怪都怪我娘,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哥哥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她非得要他攀什么高枝儿,一点意思都没有。为了这事儿,我都跟她吵了好几回了。”
    ☆、第106章
    沈玉珠伸手捏了捏她此番烧得滚烫的脸,又蹙眉,蹙着眉心道:“你也是可怜的,这么拼命做什么?赚了那么多钱,结果伤了身子怎么办?”撇了撇嘴巴,“我娘虽然有些事情我听不进去耳里,可她有些话说得也是对的,你就是太辛苦了,总不像个女孩子。”
    朱福望着沈玉珠,笑将起来:“你又说我?你自己就不是了?”虽然没什么力气,可此番心情有些好起来,她也伸出手来捏了沈玉珠脸一下,“记得你以前卖豆腐了吗?一个女孩子,推着板车去,生意被人抢了,一个铜板都没赚的着。你当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其实心里很难受吧?”
    想起以前,沈玉珠也心酸,皱皱鼻子道:“好在都过去啦,不必再成日为生计奔波了。”
    又道:“还是做小的好,你瞧这丫头,打小就万人疼的,你也是走到哪儿都带着她。”她见暖姐儿嘿嘿傻笑坐在一边仰头望着她跟阿福,不由奚落起暖姐儿来,“幺女好啊,不但有爹娘疼,还有姐姐疼。”
    暖姐儿一把抱住朱福:“我也疼我姐姐的,她生病,我好担心。”仰起小脑袋来,望着朱福道,“二姐姐,呆会儿我亲自煎药给你吃,你可以照顾你的。”
    朱福见妹妹如此乖巧,抬手拨拉一下她额前刘海,心疼道:“会很辛苦的。”
    暖姐儿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怕辛苦,再苦也没有二姐姐苦,姐姐都能够挺得过来,我也一定可以的。”
    说罢跳下小床去,晃着身子就出去,然后站在门口张望。
    “一会儿就有人会送药来的,我就拿去熬药。”她蹲在门口,等着能够让姐姐不再生病的药来。
    沈玉珠笑着走到暖姐儿跟前,拉她一把道:“你去陪你二姐姐吧,煎药的事情,交给我们大人来做。回头别你姐姐身子还没养好,你又生病了,多得不偿失啊。暖姐儿乖,去逗你姐姐开心去。”
    暖姐儿眨巴了下眼睛,又伸头望了望自己姐姐,见姐姐朝自己点头,她才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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