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却是一把抓住她胳膊道:“阿福,我去金陵城找你,你却自己回家来了。”他眉心紧紧蹙起,那双温润的眸子紧紧锁在朱福脸上,表情十分痛苦道,“此番见了我,又为何是这样冷漠的表情?我们之间有误会。”
    朱福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大步往楼下去。
    沈玉楼往房间里面望了眼,也折身大步追了出去,外面夜色很深,四处都有叽叽喳喳的虫鸣鸟叫声。
    客栈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借着昏黄的光亮,两人能够将彼此看得清楚。
    “锦书只是我的师妹,因为恩师有恩于我,所以......”
    朱福道:“沈大哥,这些你都不必再说。我相信你的为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曹小姐一家可以给你带来你也许是奋斗十年才能够得到的一切。”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如果两人爱情得不到长辈认可的话,那勉强一起也是不会开心的。
    只是,她既然答应过沈大娘不会将事情告诉沈玉楼,自然也不会多说。
    沈玉楼越发不明白:“阿福,你我早已心灵相通,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在乎那些东西。只要你能够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说罢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蛮横地伸手将朱福抱进怀里来,那双健硕有力的臂膀紧紧揽住她。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他忍着痛道,“既然已经跟我许过山盟海誓了,你还能够逃到哪儿去?”
    朱福内心是有些崩溃的,她一方面不想再去想与沈玉楼的过往,另一方面,她还存着一丝理智。
    她的人生还很长,她所想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而且在她的爱情观念里面,得不到双方父母认可的婚姻,都不是可以长久的婚姻。她从小是孤儿,更渴望家庭温馨快乐,况且在她心里,就算一份爱情再刻骨铭心,也比不上事业,比不得家人。
    人生在世走一遭,她第一遭走的糟心,好不易有从来一次的机会,自然十分宝贝。
    朱福知道沈玉楼此刻生气,她便冷静下来道:“沈大哥,你这样也无济于事,跟曹家小姐定了亲,如果再与我牵扯的话,怕是会影响你的前程。我知道,你会说你其实不在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娘跟玉珠,她们过了一辈子的苦日子了,好不易有些盼头,结果你为了一个女人害得她们后半辈子不能够衣食无忧,岂不是残忍?”
    沈玉楼轻轻松了手臂来,静静望着她,他知道她的言行一向有些匪夷所思,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这般匪夷所思。
    “阿福,如果没有你,我更不开心。”沈玉楼声音有些嘶哑,表情十分痛苦,他只将头埋在朱福肩膀上,“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放手得这样干脆,没有一点不舍......阿福,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坚持下去?”
    朱福心像是被猫爪抓了一般,只要想到曾经的美好,她心就有些疼。
    “沈大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她静了很久,然后轻轻开口道,“知道为什么你回来之后,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第97章
    沈玉楼闻言眉心蹙得更深,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何她性子会大变,这其实一直是他想问的。只不过以前她不说,他只当她是变得坚强了,莫非还有旁的原因?
    “其实......”朱福刚开了口,想将自己根本不是真正这个时空朱家二姑娘的事情说出来,里面沈玉珠抱着暖姐儿走了出来。
    暖姐儿眼圈儿红红的,圆乎乎的小脸沾得满是泪水,很明显是刚刚哭过。
    她扭头见到自己二姐姐,哭得更凶起来,然后小短手紧紧抱住朱福脖子,整个小身子都耸动着。
    “二姐姐,我......我刚刚醒了没有看见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像是怕一松手自己姐姐又会变没了一样,小手有力地紧紧抱着朱福,“二姐姐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不陪着我睡觉?你不陪着我我害怕,我要你陪着我。”
    朱福轻拍妹妹后背,哄着道:“好,姐姐陪你,呆会儿就陪着你睡。”
    “嗯。”得了姐姐承诺,暖姐儿终于又止住哭,这才扭头望向沈玉楼,“玉楼哥哥,你们去哪儿了,我都好久没有瞧见你们了。”
    沈玉珠笑着从朱福怀里将暖姐儿接过去颠了颠,微微含笑道:“哥哥陪着你,以后跟你二姐姐一起陪着你,好不好?”
    “好!”暖姐儿狠狠点头,“有你们都在我身边,我就不害怕了。”她忽然又破涕为笑起来。
    最后是朱禄将房间让给了沈大娘跟沈玉珠,朱福依旧带着妹妹睡在自己的房间,朱禄则跟沈玉楼一道在一楼大堂用桌子搭了个临时可以睡觉的地方。
    好在天气已经转热,两人又都是习武之人,身子受得了。
    朱禄虽然平时瞧着老实憨厚,但有些事情他不说话,不代表他不知道。
    当他再次见到沈玉楼的时候,脸色并不很好,待得几位妹妹已经上楼去了,他才问沈玉楼道:“我二妹妹此次打金陵回来,虽然嘴上没说,不过她是否开心我是瞧得出来的。玉楼,你我是从小玩大的情分,阿福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若是负了她,我一定不会饶你。”
    沈玉楼喉结滚动一下,脸色也十分不好,他何尝不难受?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除了暖姐儿睡得小脸粉扑扑的,其他人脸色都不十分好。
    暖姐儿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衫子,梳着两条细长的小辫儿,越发瘦下去的脸蛋漂亮得精致绝伦。她牵着姐姐的手,哼着从姐姐那里学来的欢快的小歌儿,开心得不得了,连客栈里的其他客人,都纷纷将目光朝她投来。
    一行几人又趁早赶了路,沿途用饭时间只吃了一些干粮,好在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湖州城。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西边晚霞将天空染红半边,马车才将行驶到城门口,便有一穿着粗布衣裳的人在等候。
    见到朱禄等人,那人微微顿一下,展开手中画像看了看,然后举步过去。
    “请问是朱公子与两位朱姑娘吗?”那小厮在朱禄马车前微微弯腰,待得见朱禄轻轻点头后,他才又笑着道,“我们老爷请朱公子朱姑娘府上一聚,一应都已经为几位安排好了。”
    暖姐儿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问那小厮:“那玉珠姐姐她们呢?”
    小厮这才往沈玉楼望了眼,然后问道:“可是沈公子?”见沈玉楼点头,他则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巧了,真没有想到,两位公子是一并到达湖州的,咱们三爷一早便来了书信,说几位是他朋友,要好生招待。两位公子,请随奴来。”
    该小厮便是谢逸三叔谢知林府上奴仆,此番在此等候,就是得主子通知,接客人的。
    到底是湖州省城,街道比松阳县的宽三倍有余,街两边商铺鳞次栉比,街上行人也大都穿着华丽,因是六月天气,走在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撑着竹伞。
    暖姐儿小脑袋探到马车外面,看着四周漂亮的一切,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想着,这里真漂亮,等以后赚得大钱,定要带着爹爹娘亲还有弟弟一起来住。
    马车行驶到了知州府前,那小厮吩咐守候在门前的人将马儿牵去马厩,这才又领着几人往院子里面去。
    “老爷一早就听过两位公子跟朱姑娘的名字了,尤其是朱姑娘,三爷来的时候已经说过好几回呢。咱们家的少爷小姐,也都很爱吃朱姑娘做的糕点,这次太太听说朱姑娘要来,也着实开心了好几日。”那小厮一边领路,一边笑着念叨,明显也是开心的。
    朱福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劳夫人念叨了。”
    那小厮嘿嘿笑了一声,绕过一个回廊后,迎面走出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
    “白菊,朱姑娘我给接回来了。”那小厮见到那丫鬟迎面上去,伸手朝朱福点了点,继续笑问,“老爷跟夫人在一起吗?还有朱公子跟沈公子,我都给一并接回来了。”
    这白菊显然是有些身份的丫头,只见她礼貌地朝朱禄等人微微抚了身子,方才回道:“老爷方才在屋里陪了会儿子哥儿姐儿,现在去前院了,敛财,你且带着两位公子前院候着老爷吧,我请几位女眷去见太太。”
    那叫敛财的小厮笑着说:“那有劳白菊姐姐了。”说罢便转身对朱禄与沈玉楼道,“老爷怕是又出了门去,请两位公子前厅候着。”
    待得男眷走后,白菊目光便落在暖姐儿身上,她见这个女娃长得粉雕玉琢的,没来由的喜欢。
    “真可爱,岁数跟九小姐一般大,刚刚凑个伴儿。”白菊一面笑着,一面领几人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院子,坐落在一面湖的旁边,是一栋两层小楼。
    院子里面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在踢毽子,一男一女,女娃岁数小些,踢掉了毽子后正追着男娃跑。
    “太太,朱姑娘来了。”白菊唤了一声,就见院子里的两个小娃停住的动作。
    白菊就近将小女娃抱了起来,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笑着问:“九小姐,瞧你闹得,是不是很热啊?”又伸手指了指暖姐儿,“你瞧,带了一位小姐姐回来陪你玩呢,开不开心啊?看那个小姐姐,模样倒是跟小姐有些像呢。”
    女娃探出脑袋,丢了毽子,蹭着白菊身子要下来,然后摇摇晃晃朝暖姐儿走来。
    “小姐姐,陪我玩儿,你陪我玩儿。”
    暖姐儿嘿嘿傻笑一番,她伸手抓了抓脑袋,有些羞涩,怎么自己走的哪里都这么受欢迎呢,不由有些自恋起来。
    “白菊,天天让带着几位客人进屋去呢。”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红色衫子的人,年岁跟白菊一般大小,容貌比白菊更为艳丽一些。
    “红梅,我知道了。”白菊一边应着,一边牵着两个娃娃的手进屋。
    谢三太太正坐在堂屋内,她不到三十的年纪,瞧着竟是跟大姑娘似的,真的担得起貌美如花四个字。
    见到朱福几人,她忙笑着说:“朱姑娘,你来了?”又招手,“快到我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拉着朱福手仔细瞧了一番,她总觉得对眼前这对姐妹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仿佛天生亲切一般。
    白菊将谢九抱给谢三太太道:“太太,您瞧这位朱小姑娘,跟咱们九小姐的确长得有些像呢。”
    听得白菊这般说,谢三太太更开心了,连忙吩咐丫鬟去厨房多做些好吃的。
    沈大娘原本以为知州府派人接他们,是为着儿子玉楼呢,此番见谢太太只拉着那对姐妹瞧,不由有些尴尬起来。
    跟朱福姐妹好一番亲热之后,谢三太太这才瞧见沈大娘,见她年岁已大,又知是三爷朋友的娘亲,连忙招呼沈大娘坐下。
    “实在是怠慢了,沈夫人不要嫌弃才好。”谢三太太客气地说。
    沈大娘忙道:“哪里是怠慢,是太太客气了。”又笑着说,“也是我们玉楼福气,竟得大人青眼,还没乡试呢,就住在这知州府上,实在叨扰大人跟夫人了。”
    谢三太太道:“沈公子惊才绝艳,夫君是知道的,不单是听子瞻说的,也接到了金陵曹大人的书信。能得曹院长青眼的能有几人,又是曹大人准女婿,自然是该照拂着些的。”谢三太太笑了笑,又将话头扯到朱福身上,“朱姑娘,我听子瞻说,你此次来湖州不但是参加厨艺大赛,也是为了将点心铺子开到省城来的?”
    朱福只觉得眼前这知州夫人十分亲切,真是一点官太太的架子都没有。
    “是这样的。”朱福笑着点头,“没想到这些谢公子都与太太您说了。”朱福将妹妹抱坐在膝盖上,搂着她道,“不瞒您说,参加厨艺大赛倒是其次,主要的,还是打算将福记的生意融入进省城来。”
    谢三太太连连点头:“朱姑娘,你许还不知道,福记的点心在省城是大受欢迎的。子瞻说,他也是早劝过你将生意做到省城来,不过,朱姑娘似乎有所顾虑?不论如何,我也该是择个日子摆几桌宴席,请那些太太姑娘们家里做客,好好认识朱姑娘一番。”
    ☆、第98章
    朱福一听,忙连声谢过谢三太太,谢三太太今儿明显开心,拉住几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两个大丫头带她们去房间。
    沈玉珠陪着沈大娘住一间房,朱福则带着妹妹住一间。
    因为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一老一小实在累,沈大娘跟暖姐儿没用夕食就先睡下了。谢三太太吩咐厨房特地给两人留了饭菜,又命丫头好生伺候着,待得两人醒了,赶紧吩咐厨房去热菜。
    朱福见妹妹流了一身汗,怕妹妹就这样睡着会生病,就先拜托白菊去厨房要了一大桶热水来,然后帮妹妹洗身子。
    暖姐儿脱光光后将整个身子都浸在温水里,她舒服得在水里扭来扭去,还用手捧起水来要泼朱福身上,她要姐姐跟她一起洗澡。
    朱福按住她乱动的小手,觉得妹妹有些过于顽皮了,板着脸凶道:“暖姐儿不许胡闹,这是在别人家里,你要懂规矩,知道吗?”见妹妹立即听话地狠狠点头,她则又摸摸妹妹脑袋,替她散了辫子。
    暖姐儿乖乖地任姐姐帮自己洗身子洗头发,她实在困得不行,又不让她乱动,洗着洗着,她就睡着了。
    朱福无奈摇摇头,赶紧替妹妹换了衣裳,然后抱着她去床上睡。
    照顾好妹妹,朱福想去找沈玉珠说说话,却在半道上遇到沈玉楼。朱福身子微微一滞,还是朝前迈去,钻过月亮小门,站在离沈玉楼几步之远的地方。
    沈玉楼见旁边有个石头圆桌子,伸手指了指道:“我们那边坐下来吧。”
    朱福点头,然后举步朝石头圆桌子走去。
    沈玉楼微微垂首,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沈玉楼才开口道:“阿福,那天我收到流光县主的书信,说是你人在她手上,我就快马加鞭赶了去。先是去了曹家拜会师父,想着让师父带着我一起去,能将你带回来的可能性大些。”他微微顿一顿,抬起眸子来,静静看着朱福道,“可是我也没有想到,师妹落水,之后我去救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府上都传我跟曹小姐定亲了,并且这个事情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朱福静静听着,目光十分平静,她微微抬眸望向沈玉楼。
    良久,方才启口道:“我知道,那天我也在。”
    “你怎么不找我?”沈玉楼眉心蹙得更深,那双清润的眸子里面闪着亮光,“阿福,你不信我?就算师父于我有恩,但是我可以通过其它途径报答,除了娶曹小姐以外,哪怕是要我用命去还,我也愿意。”
    朱福道:“如果沈大娘以死相逼呢?”她将事情看得清楚明白,所以听着沈玉楼说这些,一点也不激动,爱情固然美好,可现实总是会将人打回原形的,不可否认,她喜欢沈玉楼,但不代表可以为了彼此能够在一起而伤害两家多年来的情分。
    沈大娘并非不喜欢她,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给沈家当儿媳妇罢了。
    沈玉楼薄唇翕动,目光一直落在朱福脸上,极为认真地道:“我刚刚去找了娘,阿福,娘那里我来说服,你也不要放弃,好吗?”他神色似乎有些疲惫,说完就耷拉下眼皮,只轻声笑一笑,“若是阿福寻得更好的归宿,那我也是祝福你的。”
    朱福“蹭”一下就站起身子来,然后转身要走。
    “阿福。”沈玉楼唤一声,连忙追上去,然后将她紧紧揽进怀里,薄唇亲吻着她耳垂,如以往一样,在她耳边呵着热气道,“是我不好,是我无能,是我不够强大,不能够护得阿福周全。你给我时间,你相信,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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