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46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46部分阅读

    臣子互相弹劾攻讦,李信很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好好儿的没事儿也能吵架吵这么凶。刘瑞形容的很形象:“皇上您看,廊下挂两只鸟儿还要互相啾啾呢,不就是觉得谁的声音大就更能得人的注意喜欢吗?还有,他们整天闲着,不啾啾干嘛去?”

    小皇帝马上明白了:“原来就是闲的呀。”

    找到毛病就好对症下药了,既然是闲的毛病那就给他们找事儿干。

    太傅不能打皇帝,可是能打伴读,李固本来是怕李信孤单,把唐柱和铁生送了来作为伴读,可是送来头一天就挨了打,铁生的手心都打肿了,唐柱也不轻,可是满不在乎:“这算什么呀,都没破皮。”

    刘润后来和阿福说:“不破皮才讨厌,得肿好几天,也疼。我给他把淤血放出一点,上一些药,差不多两天也就好齐了。”

    “真是……是不是当师傅的都喜欢打徒弟?”

    “这老先生是气了好些天,好不容易逮着了泻火的。”刘润说:“唐柱他们底子也差,写的字歪歪扭扭,太傅怎么能看得下去,自然是要打的。”

    “那可糟,那以后怎么办?”

    “不用太担心,唐柱他们皮实着呢,而且他们虽然写的不好,字也识不了几个,但是却很肯学,手缠着布带子,还要把每天布置下来的几篇字写完呢。太傅虽然还是那副被欠了帐的神情,可是也没有再动板子了。”

    阿福松口气:“那就好。”

    “好处也是有的。有他们这么刻苦的陪着,皇上也用功了不少。”

    “对了……王美人最近怎么样?”

    “足不出户,很安分。”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锦书阁外,可是听到里面朗朗的读书声。唐柱的声音最大,他已经要变声了,声音有点发哑发噶,听起来活像只破桑的鸭子,偏偏还读的最高声。

    “狗子也想来,可是他性子实在不适合。他没有唐柱和铁生稳重,三头两头小错儿不断,进宫一定会闯祸。”

    “是啊,有的错是不能犯的。”尤其是在宫中,一次就会致命,没有让人改正反省的机会。

    “等他们下了课在说话吧。”

    刘润顿了一下,轻声说:“找着高正官了。”

    “啊?”阿福转过头来。

    “已经死了许久了,是从衣饰什么的才辨认出来的。”

    阿福微微哆嗦了下,刘润马上发觉了,他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和你说了。”

    “我没事。”这种事阿福始终没法习惯。不是说死亡经得多见得多就可以变得麻木,无动于衷。阿福想,也许她永远做不到……漠视生死。

    刘润本来想说,只从衣饰,也许不能确定那就是高正官。高正官在宫中多少年,人脉,能力,关系……绝不容小觑,他本身也有功夫在身,想算计他、杀死他那可不容易。

    若是他自己觉得皇上一死,自己难逃厄运,施计金蝉脱壳,也不是不可能……

    都说不准。

    刘润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要去撬开高正官的嘴问清当年的事情,高正官一定知道。但是他晚了一步,高正官那天天不亮就离开了云台,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如果是他自己逃走了,那刘润也不觉得意外,毕竟高正官在各方面都算得上是他的前辈,浑身都是心眼儿。

    但,如果,是有人算计了他……

    那人的心计手腕能力……

    不可不防。

    正文 八十五 春三

    李信看见阿福果然异常高兴,冲过来拉住了人便不肯松手。他下课时应该洗过手,小手潮乎乎的,有点凉。

    太傅慢悠悠的踱步过来,看见阿福,神情一僵,又不得不过来行礼:“见过成王夫人,夫人安好。”

    “徐太傅好。”阿福笑着问:“太傅辛苦了,今儿教了什么?”

    唐柱他们也凑了过来,太傅的神情不自在,应付了两句就匆匆离去。阿福想到这位太傅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李信虽然是皇帝,可也是个标准的“小人”,阿福则是不折不扣的女子,小人和女子凑了一堆,难怪老夫子受不了。

    “夫人。”

    “夫人好。”

    唐柱和铁生穿着宝蓝色的宫装,看起来极精神。唐柱的个头儿拔高了不少,看起来已经是个少年了。

    “嗯,你们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些点心,先垫垫肚子。”

    李信小声说:“太傅今天又不高兴了。”

    “你又淘气了?”

    “哪有,”李信一脸不服气:“我今天可没顶撞他,昨天哥哥说了,让我尽量尊敬他。不敬太傅对名声很不好。”

    “是的,你哥哥说得对。”

    这时代的人都是尊师重道的,先生,师傅,比父母亲长还该尊敬,不敬师长这黑锅一扣下来,一辈子别想翻过身去。

    甜汤和点心端上来,唐柱和铁生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儿,李信笑着说:“你们俩也一块儿吃吧。”

    “算了,让他们出去吃吧。让旁人看到他们会有麻烦的。”

    唐柱和铁生出去,铁生没忍住,小声问:“夫人,二丫还好么?”

    “好着呢,最近越来越能干了。”阿福说:“下回带来让你们见见。再说,你们月头月尾的也能回去看她。”

    铁生摸摸头,傻笑了一下出去了。

    李信接过阿福递给他的一小碟糖酥,摇摇头:“不想吃这个,念了好一会儿书,嗓子干。”

    “那先喝点汤。”

    “嗯。”

    李信拿勺子在汤里搅了搅,汤里头的莲子等物被搅得慢慢翻腾上来,他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说:“嫂子,当皇帝可真累。”

    阿福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疼。

    真是孩子话,不过估计这话他也就能跟李固和她说说。

    可是,坐上了那把椅子,累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今天早朝上,姓严的老头儿居然说让我采选秀女充掖后宫。我才不想养这么多张嘴吃饭呢,又没那么多活儿要干。”

    阿福骇笑:“采选?”

    这可真是……真是让人记忆犹新啊,要说这几年有什么词儿让阿福印象特别深刻,采选绝对是首选。

    不是采选她也进不了宫,不是采选她不会遇着李固,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不是采选的话……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

    也许,已经嫁入了刘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也许,已经在京城的那次动乱中死去。

    人生是没有如果的,我们都不知道“如果”二字成了真,生活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阿福挑了不甜的点心递给李信,有人回禀说:“皇上,三公主求见。”

    李信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好,让三姐姐进来吧。”

    李馨进来时脚步轻快,简直是眉飞色舞,她拿着几张纸,笑盈盈的说:“嫂子也在?皇上,我有几张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

    李馨把手里的图放在桌上,声音有点发颤:“是……织布机。”

    阿福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织布机?

    李馨刚才画的?她那么激动的跑回屋就为了画这个?

    阿福忽然间想起来——她和李馨刚才说到纺车,然后李馨就激动起来。她画的这个织布机……

    阿福也探头去看,她在绣坊学过手艺,自然知道这时代的织机是什么样的。可是她在原来的那个时代对这些完全没概念,也没有想过现在的织机能如何改进——她细心,手艺学到的快,干起活计来精到,但创新啊钻研啊她可不成。

    李馨画的这肯定不是现代的织机,可是,和现如今的织机也不一样。

    “织布机?”

    李信小朋友显然对这方面更没概念,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阿福。

    阿福没顾上回答她,她转头看李馨,忍不住问:“这个……和现在的织机不一样,是哪儿来的样子?”

    李馨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以前看的一个书上的,应该比我们现在的织机要强。”她和李信解释:“织机,就是织布用的。把丝,毛,棉这些线,纵横的织在一起变成一匹布,才能裁衣裳。这织机比现在的强,用来织布的话可以大大的省人力,而且织出来的布比现在的强。”

    哦啊……想不到李馨还有这手儿!

    可她以前都没有想起来,现在却怎么一下子突然想起这事儿来了。

    李信显然没想明白其中的重要性,他虽然聪明,可是毕竟年纪还小。

    李馨把上面那张图掀过去,下面这个阿福能看明白,是纺纱机,和现在的式样差别不大,但不是手摇式,也不是脚踏式,看起来……像是水力带动的。

    李馨讲的滔滔不绝,倒没顾上李信明白没明白。

    阿福倒是慢慢的高兴起来了。

    不知道李馨这样式到底是她从哪儿寻摸来的,还是上辈子的记忆,可这总是好事啊!

    “禀皇上,五公主求见。”

    李信和五公主李芝不亲近,怔了一下,还是说:“让她进来。”

    李芝先朝李信行礼,李信端起架子来客气的说:“五姐不必多礼。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听说成王夫人来了,过来看看嫂子。其实我先去枫溪阁,听说三姐姐过来了,我也就一起过来凑凑热闹。”她走到跟前,一副很好奇的样子看着那几张图样:“这是什么?怪模怪样的。咦,是三姐姐画的吧?”

    李馨淡淡的应了声:“是啊。”

    “三姐姐真有闲情逸致啊。”李芝一挑眉梢:“不是说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吗?父皇去了,驸马也……”

    合着五公主就是来找碴的啊。

    阿福眉头皱了一下,这事儿她却不好说什么,李信望着两个姐姐,眼里全是疑惑不解。

    正文 八十五 春四

    李芝和李馨有什么仇呢?宣夫人当年和何美人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啊,大面上都过得去。何美人没有儿子,做人很是低调,当然也不会去和地位稳固的宣夫人结怨。

    李芝脸上涂了粉,但是阿福还是可以看见她的憔悴。

    是为了萧元吗?

    或许是。这人虽然死了,可他搅动的风浪还是余波未平啊。

    “这些不是什么消遣的东西,是可以织布的织机。”

    李芝对这个根本不在意:“是吗?三姐姐真是博闻广记。驸马出去好一阵子了,三姐姐一点儿也不惦记吗?”

    萧元已经死了,这个阿福知道,李馨也知道,可是对旁人的说话是驸马去了行宫料理那边的事情,事情拖上一拖,等时过境迁了再宣布驸马病亡或是意外身故,就不会再引起旁人的注意和非议。

    李芝却不知道。不过,她虽然不知道萧元的死活,却恐怕能猜出萧元这次出去办差不太对头。

    皇帝出殡时他都没有露面,这段时间也一次没回来过,李馨对此漠不关心,李芝心中一定有种种猜测吧?

    李馨的愉快被她的话冲的一点儿也没剩下:“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李信也点了下头:“是啊,五姐姐,这是三姐姐的家务事,你不用总惦记着。”

    李信这样一说,李芝神情更加不自然。不过她也就此打住了,没有再问。

    李信把李馨画的图收起来:“五姐姐先回去吧。”

    被这么一扰,虽然李芝走了,可是屋里气氛还是被弄的不太好。看李馨的神情,这种事情不是头一次。

    这可真是……

    阿福觉得李馨和李芝的关系,比自己和阿喜曾经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芝难道对萧元有……什么不该有的感情?还是只是出于单纯的对李馨的羡慕?

    说起来李芝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是先帝去世,她在孝中,婚事却得朝后延了。

    晚间阿福把这事和李固提起,李固点头说:“她和阿馨一向不和——萧元已死,阿馨住在宫中,和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这么着也是麻烦。”

    李誉今天精神极好,都过了平时入睡的钟点儿了还不睡,躺在那儿咿咿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李固逗他:“叫爹,叫爹呀。”

    李誉瞅着他,他已经学会喊爹了,可是就是不太买李固的账,喊娘倒是特别主动热情,一要他喊爹就给你装傻充愣打哈哈,不肯痛痛快快的喊一声。他越不喊,李固越是有劲头儿,花样百出,就差扮猫扮狗当起二十四孝老爹了。

    他做了摄政王后在人前不苟言笑,威严日隆,但是外头的人可想象不出摄政王回到家来在儿子面前这么一副情状。

    “好了别闹他了,越闹越精神更不睡了。”阿福说:“白天阿馨画的那织机图,你知道了么?怎么样,用处大不大?”

    李固一拍枕头:“她也拿不准,和身边儿懂行的宫人一起参详着画的。我让工部的人过来看过,比现在的织机强,不过其中的构件,还有实际的效用,得等把这种机子试制出来用来纺一纺织一织才知道。阿馨从小鬼主意就多,这次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阿福也高兴起来:“那就好。一来于国于民有利,二来阿馨有事情做,也比一个人闷着强。”

    她又有点懊恼,自己上辈子要是提前知道会穿越,那也一定得把什么古代的农具水利手工这些书本找来看看,现在可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别的穿越者似乎无所不能,脑子里像是复制了百科全书过去的,什么玻璃造纸火药水泥,有的连坚钢巨炮也能轻松玩转。自己可好,什么也不会,一个废柴文科生,毕了业也只是个打杂的小秘书,再说,穿越过来,这辈子也过了十几二十年了,就算当年还记得一点什么东西,也早就忘光了。

    死心吧,自己就是平庸之辈,做不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李馨可真是聪明不凡啊。

    “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馨真是聪明,而且,好像还能过目不忘。”

    “嗯,她是很聪明的,打小琴棋书画学得比旁人都快都好。”

    “你也聪明啊,我就挺笨的。”

    “你怎么会笨,你的手那样巧,一绣画巧夺天工……可惜我只能摸着。”

    阿福将胸贴在他胸口,静静的靠在那儿,李誉格格笑着爬过来,大概觉得这是一样很有趣的游戏,学着阿福的模样也把头枕在李固身上,还有意左蹭右蹭来回蹭,蹭的李固觉得微微的发痒,忍不住的笑。

    “这孩子,真调皮。”

    “不知道随了谁,你小时候也捣蛋吧?我可是从小就老实本分的。”

    李固笑:“好好,是随了我。不过小时候我还真坐不住,总想到处去,拉着韦启韦素他们哥俩作陪,避开宫女和宦官们,他们只会啰嗦。”

    “快睡吧。”阿福唤人来将李誉抱走,结果这孩子这会儿倒腻着李固不肯走了。脆脆的喊了两声爹,李固搂着他狠狠亲了两下,也舍不得放手:“今晚让他在这屋睡吧。”

    “他晚上又尿尿又闹吃,你会睡不好的。”

    “儿子闹老子娘,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李誉总算闹的累了,像只树袋熊一样缠抱在李固身上,小拳头握的紧紧的,攥着李固的大拇指。

    那爷俩都睡着了,阿福低下头,轻轻拨开李固脸上散着的一绺头发。先亲亲他,再亲亲儿子。

    亲不够,也看不够。

    外面的春风轻轻的吹着,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流逝。

    阿福脸上挂着微笑,她躺在李固和儿子的身旁。

    李固起身很早,阿福有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边只剩儿子了,小家伙儿趴在那儿睡的正香,脸,脖子,手,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粉扑扑的,皮毛还带着细细的一层茸毛,在晨光中是半透明的,像只小||乳|猪。

    瑞云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问:“夫人今天还进宫吗?”

    “不了,今天……”

    阿福和朱氏说好了,今天派人去善月庵探望阿喜。

    这个冬天阿喜在庵中大病了一场,这次她写的信庵里倒是给送来了,信中泣涕哀恳,说自己知错了,在庵中她已经后悔反省,病体支离孤独无靠,请求朱氏与朱平贵原谅她,让她能够回家。朱氏不识字,让人把那信来回念了几遍,犹豫了很久。她派人送了棉衣和药物过去,但是始终没松口让人接阿喜回来。

    这次是派人去探望,至于探望之后她要做什么,还没有确定下来。

    八十六 亲一

    “阿喜姑娘……瘦的紧。”派去的那个婆子回来之后说话挺谨慎的:“拉着我的手,顾着庵里的人在一边,哭都不敢出声,一个劲儿淌泪。”

    朱氏没出声。

    阿福也觉得心里有点不是味儿。

    住在庵里那种地方形如坐牢一样,清苦,孤寂,见不到人,每天就是经卷木鱼一炷香,好好的人也会憋病憋疯。

    她想到送去景慈观的那些花朵一样的后宫的美人们,不多时就会在那里被折磨成木头人疯子人……

    “阿福……”朱氏有些为难,目光犹犹豫豫转头看阿福。

    “母亲要是不忍心,就接她回来好了。”

    “我知道,”朱氏叹口气:“要是她真改了,我就让人接她出来。不过不要让她进王府。本来就不是富贵花,在王府里好日子一过,好茶饭好衣裳的供着,越发让人忘了本。”

    “她真改了,自然是好。”阿福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母亲,阿喜在庵中这段生时候,苦头吃了不少,会不会对母亲心怀怨恨?”

    不能怪阿福将人想的太坏,实在是在宫中……这种事见得太多。施恩于人尚且被恩将仇报,更不要说阿喜现在这日子过得这么不如意。要是朱氏是她亲娘,阿福也不担心什么,有血缘亲情在,就算一时怨恨,想不开,那也不怕。关键阿喜不是朱氏生的,现在朱平贵又不在,要是他在,阿福也不会很担心。

    “母亲也放宽心。要想打发人接她回家,也可以等哥哥回来之后,不必急在一时。”

    “对。最近你哥哥有信来吗?”

    “还是年后头来过一封信,说那边事情挺顺利的,下个月就能回来了。”

    “唉,这路上要走老远哪,走陆路受罪,走水路太慢。”

    阿福安慰说:“走哪一路都能踏踏实实回京城,母亲要是舍不得,明年就不叫他去那么远了。”

    “嗳,正事要紧,我也就说说,哪有把个大男人拘在家里的?好人也给拘坏喽。”

    说的是,李固闷在家里的时候话也少,性子似乎也闷些,现在天天忙,和那时候可不一样。

    朱氏第二日便辞去,阿福知道她多半是打定了主意要接阿喜回来。她实在不好多说太多,只是嘱咐朱氏,阿喜若是回来了,同她好好说说道理。朱氏笑着说:“这个我自然会讲的。送她去庵里,当时也是怕有闲话,对她不好。她在庙里拘拘性子,将来再做人家媳妇,就能吃的亏忍得气,才能好好过日子的。”

    是啊,朱氏说得挺清楚,可是阿喜能明白吗?

    朱氏回家去没几天,便打发人去接阿喜。阿福听说了之后,怕人手不够,差了人去帮忙,回来的人说,事情挺顺利的,已经将阿喜送回去了。就是她看起来身子着实不好,脸上瘦的只剩一双眼了,人也病恹恹的没有精神。

    阿福点点头:“知道了……跟杨夫人说一声,送些滋养的补品什么的过去。”

    “是。”

    工部的速度极快,新织机已经做好了,李固带了阿福一起去看。

    “一个人就能使用,速度比现在的织机快一倍。”李馨喜滋滋的说:“嫂子,你要不要试试?”

    阿福很想试,在作坊里她也用过织布机,不过那机子并不好用,是台很旧的机子,很破,梭也不合手。

    “今天不成。”阿福抬起手,她穿着宽袖的袍服,这样根本干不了活计。

    李馨摸了一下那颜色熟黄的织梭,招手叫了一个宫人来:“你试试。”

    那宫人挽起袖子坐了下来,头几下还很生疏,后面便越来越纯熟。李馨攥着阿福的手,不知不觉间就越攥越紧。

    阿福知道她心情激荡,小声说:“这可真是有大用的东西,你看,你还说会画画没有用,对了。”她有意问:“你是在什么书上瞧到这织机的样子的?”

    李馨果然如她所料的说:“不太记得了……反正京城那么乱过,玉岚宫的东西,还有书,也都烧掉了。”

    能把织机记的这么清楚可是却不记得书名?

    反正玉岚宫烧也烧了,没地方对质。

    阿福笑笑。

    以前她还想过要不要和李馨说。

    不过现在她觉得不重要。

    只要她们都适应了这个时代,生活得踏实,快乐,这就行了。

    海兰进来,朝阿福行过礼,轻声对李馨说了两句话。

    李馨看了阿福一眼。

    “有事?没关系,你不用陪着我。”

    送走李馨,阿福走近前去看,织出来的一截布显得挺括厚实,不怎么美观,可是实用。绝不会洗上几水就破损磨坏了。

    李固牵着李信的手,李信看着这架吱嘎作响的织机,好像看着一个有趣的大玩具。

    “嫂子,原来布就是这样织出来的。”

    “是啊,先纺线,纺出来的线再织成布,然后再缝制成衣裳穿在身上。”

    李信认真的说:“这可真不容易。”

    “是啊,你在山庄的时候,也见过种菜种庄稼。种子种下去,等发芽,抽杆,开花结出果实,摘下来,还有脱去壳,烧熟了才变成饭。”

    屋里有些闷热,阿福额上微微沁汗。天气突然热起来,御园中繁华如锦,蜂蝶嗡嗡。阿福走了一段,坐下来歇息。

    淑秀去端了茶来,瑞云陪阿福说话,倒提起一件事来:“夫人可还记得会阳侯?”

    “自然记得”

    会阳侯家的青沅小姐差点就成了李固的妻子,阿福怎么会忘。

    “前儿有人提起,会阳侯家有位小姐……还想和咱们王府做亲家呢。”

    “什么?”

    瑞云忙说:“那位小姐才一岁半……是想和咱们誉哥儿做亲。”

    阿福才会意自己刚才是想岔了,忍不住也笑:“这也太早了吧。”

    “这有什么早的,恐怕那些人有女儿人家,还觉得没和咱们王府指腹为婚,下手太晚呢。”

    呃,这倒也是。

    阿福自己曾经和刘昱书订过亲,那也是娃娃亲啊,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其实要我说呀,会阳侯家还有个好选择啊,等女儿再养大些,可是送进宫来做女官嘛……嘻嘻。”

    这个女官的意思,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头有几个皇帝的皇后,都是官宦豪族家的女儿,以女官的名义送进宫的,这和采选进宫的那些女子可不一样,进宫的地位可就够尊贵的。即使没有被皇上收了,三年之后再出宫,一样能找很好的人家。

    “夫人看不中会阳侯家,别家也有好女孩儿的。”

    阿福摇摇头:“我可不想这么早找儿媳妇,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老了。”

    “哪能啊。”

    “都要当人婆婆了,还不老啊。”阿福忽然想起来,瞥她一眼:“你不会收了哪家媒婆的好处了吧?这么替人说话。”

    “哎哟,夫人怎么这样说,那我以后可不提这事儿了,您问我我也不说。”

    正文 八十六 亲 二

    “什么事儿问也不说?”

    淑秀端了茶回来,还有两样小点心。

    “没什么,”瑞云嘻嘻笑:“咦,这糕做的不错。”

    “都是套模子蒸的,有什么好不好的,这会儿没什么新鲜果子,吃来吃去总是蒸糕炸酥糖酪这些,吃的腻腻的。”

    “今天这个不怎么腻,我先在厨房尝过的,味道还好。”

    阿福和她们分吃了点心,又喝了两杯茶,阿福笑笑:“这下好了,回去后倒省了再吃东西了。”

    李固不在家中,阿福就随便对付一顿,吃什么也不太在意。

    阿福在回去的车上有些昏昏欲睡。瑞云轻声唤她:“夫人,到家了。”

    庭院里的花都开了,香气熏人欲醉,阿福身上有些潮漉漉的,内里的衣衫都粘在了背上,感觉特别不适。连同儿子一起洗了个澡,李誉在桶里胡乱扑腾,溅的到处是水,瑞云和淑秀身上都给泼溅湿了,嘻嘻哈哈的笑,拿布把他包了抱出去,阿福倚在榻上,头发一时没干,窗外头的香气一阵阵的被风吹进屋来,她迷迷糊糊的,仿佛看见朱氏进来,穿戴整齐,朝她招了招手,阿福说了声:“母亲怎么这会儿来了?快坐。”她伸手去拉,朱氏明明在眼前,可是这一拉却拉了个空,阿福忙追着出了门,可是门外繁花垂地,寂静无声,哪还有朱氏的人?

    她蓦然醒了过来,头发还没干透,外面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没了,天边闷雷滚滚,眼见要下雨了。

    她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没有人应声,阿福坐了起来,捋了一把头发,喊:“瑞云?瑞云?”

    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却是杨夫人。她神情有些焦虑不安,轻声说:“夫人,朱夫人出事了。”

    阿福觉得像一盆凉水顶头浇下来,嘴唇张翕了两下才发出声音:“什么?”

    “小丫头来回报,她原以为朱夫人和阿喜姑娘在歇中觉的,看到朱夫人的房门虚掩,所以进去看……结果看到朱夫人受了伤昏厥在地,急忙差人来回报。”

    杨夫人本以为阿福一定会惶急难安,进门前已经预备好了说辞劝她,阿福定一定神,便下地穿鞋:“请了郎中么?让常医官过去,缺医缺药只管从王府出,王府若没有就去宫里找——”她看了杨夫人一眼:“备车,我这就过去。”

    “夫人,夫人不要急,常医官已经过去了,情形这就会有回报。咱们两家离得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我嘱咐常医官最好能将朱夫人接回咱们王府来治伤调养。夫人放心,常医官倘若治的不精道我这就打发人去太医院去请擅长外伤的太医回来。”

    杨夫人递过水,阿福接过来一口气全喝光,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受了什么伤?怎么受的伤?阿喜呢?”

    “朱夫人是被刺伤的。阿喜姑娘……她不在家中,现在不知去向。”

    杨夫人谨慎的观察阿福的神情。阿福比她预想的要镇定得多,吩咐了一句:“叫元庆来。车也备上。”

    这种时候让她在府里等,她等不了。

    这种时候阿福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车也走的特别慢。心里像打翻了热油锅,烫得生疼,焦躁不堪。车拐进巷子,还没等停稳,阿福已经掀开帘子要下车。紫玫扶她下车,她的男人周遥领人将整条巷子都看守了起来,阿福迈步朝里走,院子里静悄悄的,也许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让人心惊肉跳

    “夫人。”

    常医官迎出来,他并没有像杨夫人那样焦灼,阿福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心朝下沉,一直沉下去。

    “怎,怎么样了?”

    常医官什么话也没说,阿福只觉得两腿一软,要不是紫玫淑秀一左一右搀着,她非倒下去不可。

    “夫人……进去看看吧。”

    阿福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屋,屋里的血腥味儿更浓重,熏的人胸闷欲呕。朱氏躺在床上,面目是一种灰扑扑的颜色,说白不白,说青不青。阿福的目光朝下移,她想解开朱氏身上盖的薄被,可是她动不了。紫玫小心的扶着阿福,淑秀的脸色煞白,眼前的一幕和她曾经见过的另一幕重合了起来。浓重的血腥气息,被杀死的人……

    “我到的时候,朱夫人已经没了呼吸脉搏了……流血太多……”常医官小心斟酌着词句,他心中暗暗叫苦。刚才听那小丫头回报,他已经觉得情形不妙,紧赶慢赶过来还是没有来得及。

    杨夫人从后头赶过来,她与阿福没同时出门,吩咐过之后也随即坐了车过来,她抢上来一把扶住阿福,低声喊:“夫人,夫人?”

    阿福恍如未闻,慢慢的朝床前挪了一步,这一步像是有千钧重量,第一步迈出去,第二步就容易多了。

    她站在床边,俯下身看。

    她有一瞬间想不起自己是谁,更不知道床上这人是谁,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到底这儿出了什么事情。

    朱氏的样子好像……好像变了,她仔细的看,眉毛,眼,嘴唇,脸庞……像是朱氏,又不像她。

    朱氏明明一直很好,身体也调养好了。是,人总会死,可是,在阿福心中,她没想过朱氏会死。

    也许她觉得,这一世,这个作为她母亲的女人,是会长长久久的存在着的。

    只要她在,她就有根,她就觉得有个可以安心的地方。

    可是现在却一下子空了。

    朱氏已经不在了。

    阿福的手颤颤的伸过去,揭开盖在朱氏身上的薄被。

    她胸口那里有大片的血迹,衣裳全让血洇染遍了,扎在胸口的刀是那种细窄而锋利的割绒线的刀子。不过两三寸长,整柄刀差不多都扎了进去,只有不到两分的短短的刀头露在外头。

    阿福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好像很多人在吵嚷争执,吵得她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了。

    杨夫人觉得心中微微惧怕,她很少有什么惧怕的时候,哪怕是蛮人进京的时候,她仍然镇定自若的吩咐处置,她轻轻拉住阿福的手,喊了声:“夫人。”

    阿福慢慢侧过脸来,眼神迷茫,竟然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杨夫人心里惊惧,轻声说:“夫人,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她话音未落,阿福身子晃了一下,软软的朝地下滑落。

    正文 八十六 亲三

    李固进门时头顶响了一声雷,雨未下,风先起来了。他脚步未曾停滞,匆匆朝里走,银线墨底绣着蛟龙盘云的披风在身后呼啦啦的抖动。元庆一路跟着,生怕他走的快会磕着绊着。

    “夫人怎么样?”

    “夫人还没有醒。”瑞云应着话,抬头看到跟在李固后头进来的不光有韦素,还有刘润,他穿着一身紫袍,神情气度都与当日在府中时大不相同。

    李固没说什么,解开披风,元庆伸手接过。李固先前走的急,现在却慢慢挪动脚步,扶着门慢慢迈进了屋,反手要合上门的时候,李固轻声吩咐:“去把小世子抱过来。”

    他的世界一团漆黑,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缓缓走过去。

    皇帝去世的时候,他也跪在床前,皇帝已经弥留,只是最后偶尔会清醒一小会儿,身旁的人急促的催问皇帝大位定属,他只想,他已经没了母亲,现在又要失去父亲。

    就算握着他的手,握的再紧,也留不住那具身体中匆匆流逝的生命力。

    他听到父皇微弱细促的声音,唤李信过去,轻声交付了一句话,其他人都叩头应名。父皇昏厥过去,后来又清醒了一次,让他靠近前去。

    其他人都退出寝宫,李固听到了掩上门的声音。

    李信的小手扯着他的手,让他的手和父皇的手握在一起。父皇的手冰凉而无力,李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觉父皇的手颤抖着,伸过来,抚摸他的眉眼和脸庞。

    父皇说对不住他。

    对不住他的母后,也对不起他。

    “大位……原本你是最适合的,可是……”

    “父皇放心,弟弟聪明早慧,他……”李固顿了一下,说:“我也会尽力做好份内之事。”

    皇帝咳嗽过,声音比刚才更低,对李信说:“你们兄弟俩……要好好的,互相照应着,把祖宗基业……把这万里江山守好,传下去……”

    李固哽咽着,他硬忍着不哭出声,憋的气噎阻喉,不停的抽气。

    他在黑暗中,送走了父皇。

    小的时候他最想看到光明,后来——后来他不再抱有幻想。只是……

    只是有的时候,他仍然会渴盼着,上天能让他看到,哪怕只有短短的瞬间。

    看到他的亲人,哪怕是永诀时的最后一眼。

    李固的手在床边摸索,把阿福的手抓住,握在自己的手心。

    这样做,他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儿。

    杨夫人将李誉抱了送来,李固接过来抱着,李誉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到李固呀呀的喊着,很兴奋。

    杨夫人低声说:“常医官说夫人不要紧,很快会醒。有安神的药,已经煎了,不过吃不吃都不打紧。”

    李固点了点头。

    杨夫人缓缓退出去,内室的地下铺着毯子,绵软沉厚,踏上去没有声音。

    李誉扯着阿福,模糊不清的喊着娘。

    阿福觉得整个人像是沉在深水里头,不上,不下,摸不着顶触不着底,喊不出声,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手指有点微微刺痛。

    这点痛不够让她清醒。

    可是她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儿子在喊她。

    阿福含混的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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