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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钦生怎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怎么就确定是他了呢?只因为他当时是在现场,是最不在乎这个游戏的人,所以为了跟他开个玩笑,将领带塞给了他。
    又因为后来相处得时间,觉得他不错,所以爱上他了?
    游野其实也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季钦生,他只能听从本心。但对于季钦生他是不够自信的,他清楚明白自己,却不明白季钦生。
    尤其是季钦生时而流露出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候游野甚至觉得,季钦生把他当作了另外一个人。
    这种感觉非常玄,近乎是一种直觉。没有什么证据,只是隐约有这样的意识。因为他和那个人像,所以季钦生才如此动情。
    游野眼里有着迷茫,他看着季钦生的脸,眉眼唇鼻,无一不是他最喜欢的模样。这样照着他心上长的人,真的属于他了吗?
    就像现在,季钦生发现了他所做的事情,游野觉得慌,也觉得奇怪。
    为什么季钦生不生气呢,看到那些话,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游野:“你为什么不生气呢,阿钦?”
    话音刚落,他手上一紧,被季钦生一把拉近了怀里。他听见季钦生以一种奇怪的语气道:“生气啊,太生气了,恨不得一口一口将你咬碎了,再把你藏起来。”
    游野身体一抖,莫名就觉得疼。然后他就听见,季钦生以一种惆怅的语气:“可是游野,比起对你生气,我更喜欢你。”
    季钦生搂着他,像只粘人的大猫,他湿润着眼:“我喜欢你的一切。”
    游野听着这样的话,怎么能不行动,他抱紧了季钦生:“我也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明明他能说出更多的情话,这时却像词穷了一样,只能反复地将喜欢在嘴边翻来覆去地说,那汹涌的情感,让他无法再想起别的话语。
    巧克力用鼻子顶开门跑了进来,尾巴狂甩,舌头长伸,一双狗眼注视着两个男人,打破了逐渐变得热切的氛围。
    季钦生松开他,将本子同照片一起放到一边,掌心朝下在封面上压了压:“改了。”
    游野疯狂点头:“一定改。”
    直到季钦生离开他家,他才悟过来改了是什么意思。季钦生不让他在他身上取材,这可太愁人了,他都写了许多了。
    游野愁眉苦脸地展开笔记本电脑,拿出香烟,准备大改。然而他在电脑面前活活坐了两个小时,也没改上多少。
    游野决定放弃,改天再说。他换上衣服,准备出门买点能做宵夜的小菜。游野特意开车去大超市,那超市东西齐全,也许有上次在季钦生说过的那种酒,季钦生喜欢,他就买来给他,不嫌路长和麻烦。
    他很久没有这种热血上头了,明明都一把年纪,还是想千方百计去讨好心上人,只希望人开心一些。更何况他才被季钦生抓住小尾巴,当然要表现好一些。
    满怀欢喜,满心打算,直到撞上了不想见的人。游野许久没来这个大超市,以来就能见到许久没见的徐煜,早知出门签应该看个黄历,真是倒霉。
    他推着个车,打算在徐煜没发现他时转身走,哪知徐煜一眼看见他,还恬不知耻地凑上前:“阿野,好久不见。”
    确实挺久的了,自从徐煜结婚,游野就没见过这个人。他看徐煜推着个购物车,车里的小椅子乘着个小孩,年纪不大,嫩胳膊嫩腿,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见游野的视线盯在小孩身上,徐煜尴尬地笑了笑:“我儿子,徐庭。”
    游野漫不经心点头,也没打算回话,更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在这里虚情假意地客套,他推着车要走。徐煜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他同他说对不起,当时不应该那样做,但他不想看他这样被欺瞒。
    游野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要真对不起,就离我远一点,做个人吧,徐煜。”
    徐煜大声道:“听说你和他复合了?阿野!你能原谅他,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游野脚步加快,他觉得徐煜真是越来越疯了,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
    游野很不高兴,这股子不高兴里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心慌。他被突然出现的徐煜影响了心情,太阳穴一抽抽的疼,心里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蠢蠢欲动着想钻出来,要告诉他一些事情。
    游野按着购物车的把手,头疼心烦,一点想要逛街的欲望都没有了。
    结账的时候,他又撞上了徐煜。这次他身边跟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看到他竟然瞪了眼,疯了一样冲过来要抓游野:“你怎么就不肯放过我们!他是我的!我的!”
    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虽然有徐煜拉着,但他的脸还是被刮了一下,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更糟糕的是周围聚起来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女人嘴里疯了一样辱骂他,那些词汇相当难听,死变态,同性恋,恶心走后门的,男狐狸精。
    徐煜脸色糟糕极了,不断拉着女人,游野捂着脸,连购物车都不要了。他感觉到有人掏出了手机在拍。
    他还不想火,只能赶紧拨开人群往外走。女人的哭声,人群的议论,脸上的疼痛,游野埋头走着,像只过街老鼠一样逃离了那家超市。他逃回车上,将车里的镜子往下一打,看着自己脸,颧骨到嘴角一长条红痕。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最后将车开了出去。因为心情太糟糕了,游野满心想要回家,却在路上不小心追了尾,安全气囊都撞出来了。
    他艰难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感觉身上倒没什么事,只是头越发疼,里面的血管一涨一涨地跳动着,压迫得厉害。
    游野推开车门,捂着头看被他追尾的车。这是交通事故,对方已经报了警,在等交警过来。游野扶着车门,走了几步,本打算也给保险公司去一个电话,手机刚掏出来,视野却在一瞬间黑了,他昏了过去。
    又是一场大梦,梦里到处都是刺鼻的味道。他被人头朝下按着,有人将一个尖锐的东西钉入了他的手心,他发了疯似地吼叫着,几乎无法被按住。
    他被人抓着头发狠狠砸在地面,头晕眼花,一时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视野全是红的,花的,他看不清。他好疼啊,谁来救救他。谁都好,救救他吧……
    电话忙音的声音就像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劈在了他身上。他错了,他再也不敢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肯救他?
    巨大的悲恸将他从那全是绝望的梦境中拖出,游野睁开眼,眼泪还不断往下掉。他身体颤抖着,想要将右手抬起来,但他抬不起,因为他的右手被人握住了。
    他在医院,而季钦生在旁边握着他的手,正在轻声说着电话。
    见他醒了,季钦生赶紧挂了电话凑过来,他愣住了。因为他看见了游野的眼睛,那里有无尽的眼泪在不断往下落,游野声音嘶哑,眼神空荡荡的,还有未曾散去了绝望。
    他听见他说:“阿钦,我好疼啊。”
    “救救我吧。”
    第74章
    季钦生一手攥着他,一手急切拍下床头铃。他以为游野追尾还有外伤,医生还未检查出来,不然游野怎么能够疼成这模样。
    季钦生心慌地问哪里疼啊,他手按着游野的额头,拨开这人的头发,看游野泛红的眉眼,心都绞起来了。
    下一秒,游野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去,他看着游野从床上翻起,踉跄跑进了病房里的厕所。因为一系列动作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阻止,原本插在游野手背的针被粗暴地甩了出来,鲜红的血溅了几滴在雪白的床单上。
    游野反锁了门,打开了马桶盖,汹涌的吐意让他撕心裂肺地干呕着。他左手死死攥着自己颤动的右手,那些肌肉和组织,每一寸都回想起来了。
    往事桩桩件件,汹涌而来,不断挤入他的脑袋。原来梦不是梦,是现实,原来爱不是爱,是过去。他将手送到了自己面前,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掌心那不自然的凹陷。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和他相遇在过去是真,他们爱过,甜蜜过,拥有过彼此……直到季钦生放弃了他。
    游野扶着马桶无声地哭,他满脸狼狈,用手背去抹眼泪,反而将血抹到了脸上。他的过去和现在不断交织着,几乎要撕裂了他。他被呛了气管,更激烈地咳嗽起来。
    在那被绑匪折磨的那一整天里,在季钦生说了不认识他后,那两个绑匪非常生气。他们把他衣服脱光,将他绑在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废弃工厂里,然后离开了那里。他们想让他失血过多,又或者活活脱水而死。
    无尽疼痛,失血过多的冰冷,对死亡的畏惧,一天,两天,白天升起,夜晚落下。他的伤口腐烂,有苍蝇落在他的身上,有老鼠撕咬他的伤口,仿佛已经将他当作一个死人。
    疼痛不再是折磨他的东西,无尽的绝望才是,不被拯救的可怖将他彻底压垮。一切都是如此的昏暗,就像一段不愿回头看的灰色记忆,一场恐怖血腥的纪录片,他身心俱创。
    他不知道他怎么被救,也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创伤应激,他甚至不记得他曾经去过法国。记忆被替代,回忆被更改。一切都是自我保护,而现在,为什么又让他想起来。
    也许上天都不愿意看他再蠢下去,再次爱上不该爱的人。
    游野扶着马桶,慢慢地站了起来。厕所门外季钦生已经急了,大力擂门,喊他名字,声音急切而又惊慌。
    游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拧开了水笼头,他将手放到水下安静地冲着。
    门外医生和护士都来了,大家凑作一堆找钥匙。
    正是兵荒马乱,厕所门被一下拉开了。游野脸色苍白又冷静地站在里面,拿纸巾轻轻压着手背上的伤:“我没事,刚刚就是有点想吐。”
    他被安排着做了一整套身体检查,最确认有点轻微脑震荡,这应该就是他想吐的原因,医生嘱咐他好好休息,再吊一瓶水,差不多就能回去了。
    游野安静地点头,小护士给他处理手上伤口时,还笑着致谢。英俊的眉眼把人小护士招得不轻,快活地嘱咐了几句,抱着托盘一步三回头地退出病房。
    等病房安静下来,季钦生才将病床边的椅子拉开,轻轻坐下。
    游野疲倦似地闭着眼,任由自己的身体沉入柔软的被褥里,被子上有消毒水的味道,他不喜欢,可让他更不喜欢的是,季钦生待在他身边的感觉。
    他觉得他靠近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紧绷又战栗的,就像当年被老鼠和虫蚁所噬咬一样,让他头皮发麻,还恶心。
    季钦生的手刚压在被子上,游野就翻了个身,背对着季钦生,他低声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游野紧闭的眼就湿了。他竟然又在短短的时光里爱上了这个人,他想起情人节的那天,他握着他的手,空气冰冷,心却火热,他曾经以为这是一辈子。只短短几天,就一切翻天覆地,都变了。
    他看季钦生,曾经爱得恨不得把人变成一糖罐藏怀里。可现在,糖罐在他怀里碎了,扎得他浑身血,糖也再不是甜味,他吃下去,从喉咙痛到五脏六腑,却被割伤了,全都是苦的。
    这样的一个人,在当年他被绑架时,无情说不认识他的人,竟然敢回来找他。他凭的什么,是见他傻了记不得了,又想玩一玩,所以回来哄哄他吗?
    他怎么能这样做,如此虚伪,令人憎恶。
    他怎么又这样蠢,再次沦陷,不知真相。
    季钦生的手拉开被子,碰到了他的脸上。游野瞪大的眼,应激似地拍开了季钦生的手。他想个小动物般蜷缩起身体,嘴唇苍白地望着季钦生。
    季钦生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大的反应,他注意到游野的手背上再次回血:“别动,你的手。”
    他想要靠近他,却被游野甩了一耳光。
    季钦生错愕极了,他感觉到脸颊滚烫,带着疼痛。他望向游野,却被这人眼睛里的疯狂憎恶所震住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游野出了一场事故,再次醒来会这样对他?
    他看见游野抬手,指着房门口:“离开。”
    游野眼神冷硬,双唇无情地抿着,他毫不犹豫地说:“我们结束了,早该结束,也不应该再次开始。”
    季钦生像是没听明白道:“什么?”
    游野一字一句地说:“两年前的一切,是我活该,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听明白了吗。”
    第75章
    病房里一片安静,游野急红了眼,狠话放出去使尽了他所有气力。季钦生僵在病床边,脸颊的红肿渐渐浮了起来,他眼里有受伤也有不解,直到他听见那句,再也不想见到你。
    季钦生就像一个将糖捧给心上人的小孩一样,不但没得到回应,还被狠狠推了个跟头。
    他忍着心里的难受,努力解释:“两年前的事,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要真的和杨渝结婚,如果你不信我,我也可以让她来跟你说。 ”
    游野移开视线,面色虽冷硬,但下巴却轻轻颤抖这,他刚恢复记忆,情绪本就激动,刚刚一顿火将他本来就有些疼得脑袋刺激得更加涨痛。他攥紧了被单,闭紧眼,艰难道:“我根本不是因为这个。”
    季钦生想去碰游野,却又不敢,他慢慢收回手:“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游野脑子里被季钦生的反应搅得一团糟,他不知道季钦生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只感觉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脑海中那段可怕的回忆不断地出现,他渐渐不能再集中精神。
    耳鸣,头晕,他身体不断地颤抖起来,同时他感到整个病房都像是要塌下来一样,充满了压迫感,他鼻尖好像又开始闻到了那个废弃工厂的味道,他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再次感受到那被虫蚁爬过的感觉。
    季钦生好像还在说话,但每一句话,都被扭曲成了一句又一句的,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他仿佛听到了那两个绑匪的笑声,他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疼痛,一切都不断将他拉扯着,让他重新面临那场噩梦。
    游野猛地掀开了被子,再次吐了出来。他不断呕吐,全是清水,再也无法吐出更多的东西。
    游野一边吐一边差点摔到床下,结果他被季钦生紧紧抱住。
    他嘴巴合不上,身体的抽搐无法停止,他想推开季钦生,这个男人却异常固执地抱紧了他,即便他吐在了他一身也不肯松开。
    医生再次被床头铃喊了进去,游野被医生包围着再次扶回床上,隔着眼里的生理性盐水,扭曲的视野里,他看见季钦生的脸被医生们逐渐挡在了身后。
    游野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拉人衣角,最后还是无力放下。
    他闭上眼,镇定剂被注入,他感觉呼吸慢慢平缓下来,身体在不断陷落,意识渐渐抽离模糊。
    等再次醒来,季钦生已经不在床边。陪床的人是程楚,还在咔呲咔呲地咬着苹果,将自己带来探病的果篮吃了一半。
    程楚对上他睁开的眼,把苹果咕咚咽了下去:“小野野,你醒了啊!”
    游野慢慢坐起身,按了按还隐隐作痛的额头,没有说话。
    程楚见他面色忧郁,也收了那副嬉皮笑脸,正经道:“怎么了,还是很难受吗?”
    游野还是没说话,事情太多也太复杂了,他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他现在根本就不想提到那些,不想再想起跟那些有关的人或者事。
    他只觉得周身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薄膜,将他和现实世界隔绝开来。
    他反应迟钝了半天才说:“我要出院。”
    说罢他也没管程楚的反应,掀开被子就下床去办出院手续。程楚一脸懵地跟在他身后,最后开车送他回家时,忍不住问道:“我来的时候撞见你男人了,你出院要不要给他一个电话,他让我给你说他晚点再来。”
    游野坐在副驾座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直到程楚问了第二遍才跟惊醒似的:“不用,我跟他结束了。”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惊着了程楚,程楚不可置信道:“什么鬼?!你们在搞什么?”
    游野仍然不作回应,程楚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游野的不对劲,他小心道:“你没事吧?”
    这时游野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直接挂断拉黑。程楚在旁边看了一眼,就见备注上写着季山头。姓季的是哪个,他大概也猜到了。程楚尴尬地咽了咽,觉得车里的气氛简直沉重。
    很快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游野甚至都不用看他手机的屏幕一眼就说:“不许接。”
    程楚缩缩脖子,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他将车速降了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想说吗?”
    游野摇摇头,他真的不想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回去睡觉。
    路上安静又沉默,程楚将人送回家后,他看见游野直直往房间走,连路上的猫狗都没有理会,就像是一个感受不到外界的人一样,把门关上后,再也没有出来。
    程楚他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季钦生打个电话。他真的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万分犹豫下,手机屏幕里季钦生的电话跳了进来,程楚拿着手机一抖,看了看游野的房间门,躲到阳台的地方接了。
    电话那头季钦生声音有点急躁:“程楚,游野人呢?”
    程楚压低声音:“他回家了,医生也批准他出院了,身体上好像没事,但我觉得他真的很奇怪,你们俩发生了什么?”
    季钦生在那边呼吸粗重,静了一会:“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程楚默了,你都不知道,那我知道什么啊!季钦生又说:“可能是因为两年前的事情,但是他不应该这么大的反应,他到底怎么了?”
    程楚敏锐地捕捉到了两年前这个词汇:“两年前怎么了?”
    两年前的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游野是程楚多年好友了,他只能多管闲事,去季钦生那里问个清楚。
    程楚什么时候走的,游野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一觉没能睡好,噩梦连连。清醒后他就将自己关进了写作的小房间,跟不要命一般抽烟。
    夜色渐渐降临,他拧开了桌上小灯,走到书柜前将那本在法国写的小说抽了出来。结局是他回国后写的,作为陆文的主角死了,为女主而死的。他无比沉迷的那个女人,却没有看倒在血泊中的他一眼,而是打着一把红色的伞,慢慢消失在了街头拐角。
    原来他那时早就暗示了自己的结局,他合上了书,将烟徒手掐灭了,毫不犹豫地将书和烟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进了厨房,想要找酒,却看见厨房里还放着一大捧花。几天前他怕花死了,特意买了个花瓶,将花都装了进去,放到了阳光正好的地方。
    他盯着那花许久,最后把花也给塞进了垃圾桶里,给整个家做了一次卫生,将季钦生在他家用过的所有东西都清理了出来,跟花扔在了一起。
    他提着垃圾袋,准备出门扔,一拉开门,他身体就是一僵。季钦生站在外面,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味,他早戒烟了,游野下意识联想到了这个。
    但很快,他就不怎么在意地移开了视线,就像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后的巧克力跟着蹿了出来,极亲热地往季钦生身上扑。
    季钦生蹲下身子揉狗,而后抬头望他,眼神深深,似乎有千言万语。
    游野命令道:“巧克力,进去!”
    狗还是活泼地摇着尾巴,看看主人又看看季钦生,没有听话。游野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你把它领走吧。”
    巧克力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压低了身子有些可怜地叫唤着。
    季钦生搂着狗:“你不要它了?”
    游野:“不要了。”
    季钦生看向他手里提的东西,黑色的塑料袋里支棱出还绽放正好的玫瑰和花朵,每一支都是他在情人节那天精心挑选的。
    他还记得游野收到花时的表情,他脖子上还挂着游野送给他的项链。那时游野还说,你是我的了。怎么今天,他通通都不要了呢?
    季钦生沉默站了起来,游野也不管他,他越过人往电梯走。季钦生的声音从身后追了上来:“狗不要了,花也不要了,那么…… ”他顿了顿:“这个呢?”
    游野回头一看,季钦生将一个项链从衣领里拉了出来,戒指在昏暗的环境里,任微微亮了。
    游野将垃圾袋扔到脚边,朝季钦生伸出手。
    季钦生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慌乱地将项链取了下来,却攥在手里,没有给游野:“这个你还要的,是吗?”
    游野仍伸着手,季钦生动作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项链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游野捏着那条项链看了一会,直接从露天的栏杆上丢了出去。他家在九楼,项链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没有任何的声息。
    他总算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表情,那是有些残酷的笑意,他对着彻底愣住,仿佛都傻了的季钦生说:“不要了。”
    第76章
    游野看着季钦生的眼睛一点点红了,看他猛地将头底下,快速越过了自己。
    游野提着垃圾袋听着那跑动的脚步声在整个楼道回荡,季钦生按着电梯,按得很急,见电梯迟迟不上来,直接转进了楼梯口。
    脚步声越来越远,游野缓缓地动了。他看着那只不知所措的白狗,狗狗垂着尾巴,嗷呜嗷呜地叫着,非常可怜。
    大概是它的声音传了进去,没一会游野的房门就传来被爪子挠动的声音,是奶糖在里面,还喵喵叫。
    不过才多久,这一猫一狗感情倒深。游野看着已经没人的楼道,叹了口气,最后拿钥匙开了门,奶糖果然蹲在里面,巧克力就跟被吓到一样蹿了进去,奶糖慢吞吞地甩着尾巴,跟着狗走了。
    游野啧了一声,呵斥道:“没骨气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骂狗还是骂猫。
    他关好门后乘坐电梯下楼,找到垃圾箱的位置,把那一整袋垃圾都丢了进去。在丢的过程过,口袋破了,玫瑰哗啦地落了下来,全砸在地上,落在他脚旁。
    才被精心教养的玫瑰花,现在静静地躺在脏污的水里,看起来有几分可悲。
    游野看了那玫瑰花一阵,就感到草坪里有光。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手机的灯筒,光一晃一晃的,有人趴在那草坪上翻找东西。
    游野当作自己没有看见,甚至连余光都没分给那处一眼。
    他平静地进了电梯,看电梯关上,楼层数一层层跳跃。他对自己这样淡然都感到心惊,好像那些撕心裂肺和痛彻心扉都离他远去了。
    这样……也好。
    回到家中,巧克力又没心没肺地扑了上来,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欢快地吐着舌头,狗头还往外挤,看外面还有没有它的熟人。
    游野坐在玄关处,搂着狗的脖子恐吓:“你再跟人跑我就真不要你了。”
    巧克力吐着舌头默默看了他一会,突然开始舔他的脸,啪嗒啪嗒的。游野这才发现他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的泪。
    其实他真的没有太大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现在抹着满手的湿润,只觉得茫然,还自嘲道:“有什么好哭的。”他松开了狗,进浴室洗澡。
    等出来的时候,他打开电脑,将遇到季钦生后所写的所有稿子都删除了,就跟清理他家中的垃圾,心中的感情一样,倒得个干净。
    做完这些事之后,他看了眼电脑的时间,拿了点安眠药干吞了下去,回了房间,再次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六点就睁开了眼,安眠药只让他睡了不足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他像是什么都想了,又似什么都没想,混混沌沌的,还沉浸在药的余劲中。
    他起来换上衣服,准备晨跑。他喊着巧克力,给人套了遛狗绳下了楼。
    楼下的垃圾桶旁蹲着一个人,正一支支把花捡起来。那花脏透了,黑水沾湿了那人修长白皙的手。
    游野眉心一抽,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人还在。季钦生把花捡起来,沉默地捏在手里。
    一晚上过去了,他的风衣邹巴巴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眶青黑,有点憔悴。
    但是拿花的那只手,手腕上缠着那根项链。
    竟然还真的给他找回来了,游野心想。
    巧克力企图往季钦生的方向跑,被游野一把抓住狗绳拖了回来。巧克力甩着脑袋,嗷嗷地叫着,游野都差点拉不住。
    季钦生被狗的叫声吸引了,他转头就看见一狗一人,狗欢快,人冷漠。
    游野将狗绳在手腕上缠了一圈,暗自吸了口气,抬腿就走,有什么好怕的,他又没做错什么。
    把这个人当陌生人就行,他懒得恨也懒得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即将擦身而过时,季钦生出声道:“你扔了它两次。”
    游野身体顿了顿,脚步却没停,季钦生也没停下:“不要我……也两次。”
    这句话就跟一道利箭般,刺破了游野从昨晚维持到今天的震惊和自我保护。他牙根发酸,眼睛也酸。他抬腿跑了起来,头也不回。
    一场晨跑回来,楼底下已经没人了,游野松了口气。
    他带着巧克力回家,之后整整一个礼拜,他都在家里呆着,不出门也不写东西,每日都点很多外卖,吃了就睡,睡了被吓醒,之后就去抽烟,大量大量的抽烟。
    程楚在手机上联系不上他,终于没忍住找上门来。他推开门,差点以为这屋子是要烧起来了,不然哪来的那么多烟。
    程楚大声喊着游野的名字,直到厨房那里探出个人脸来,程楚都没能认出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是游野。
    程楚难以置信地开窗通风,生气了:“你有毛病啊!你他妈在瞎折腾什么!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巧克力和奶糖想一想!它们吸那么多你的二手烟,你是想让它们年纪轻轻就得癌吗?”
    游野低声咳嗽着,眼睛里血丝密布,到底还是停了抽烟的手。程楚拿出手机喊了个保洁上门,又把他拖进浴室里剃胡子。
    全程游野就跟个假人一样,死气沉沉,没什么动静。
    程楚打好泡沫往人脸上抹,一边抹一边唠叨:“你说你,失恋就失恋吧,干嘛要这样折腾自己。人季钦生…… ”
    这个名字一出来,游野的眼神就从死气成成活了过来,怒意鲜明:“别提他。”
    程楚咂舌:“行行行,你收拾一下,今晚跟我出门。”
    游野闭上眼,又泄了劲:“不去。”
    程楚:“不行,你必须跟我走,你再不出门你就废了。刚刚外面那些全是外卖垃圾,你不是有钟点工吗,她没上门搞卫生?”
    游野还是颓,不怎么搭理程楚。程楚帮人剃完胡子,打理头发,还拉人进了房间给人搭配衣服。游野一直都不怎么配合,但在程楚绝交的要挟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程楚爱去的地方都是酒吧,只是这会是个清吧,舞台还有乐队在表演,唱的情歌,旋律慢而忧郁。
    游野把自己陷进沙发里,拿着酒杯就开始走神。直到他身边坐了一个人,是个女的。
    游野以为搭讪,看也不看:“这里有人。”
    那人开口道:“我知道,我特意来找你的。”
    游野听着这声音耳熟,转头一看,竟然是杨渝。
    杨渝脸色也不怎么好,她看了眼手机再抬头:“长话短说吧,我受人之托来告诉你当年……”
    游野打断她:“不用说了。”
    杨渝被噎了一下,眼睛都稍稍睁大了:“你说什么?”
    游野面无表情道:“我不感兴趣。”
    杨渝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我也很讨厌你,但是我来解释也不是因为你,我不管你听不听,说是我的事!”
    游野捏紧酒杯,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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