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怡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身上软和的很,动不了一个手指头,也无法开口。

    碧纱的帷帐垂下来。

    有轻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碧纱帐轻轻地浮动着。

    屋子里没有人。

    宋景怡用尽力气坐起来,撩开纱帐,缓缓地向着窗口挪动。

    “葛公子……”

    如此轻微的呼喊声让宋景怡停了下来。

    这个说话的婢女……

    “葛公子,您婢子说,婢子真的没有骗您啊!婢子的娘是秀的奶娘,直到前阵子才离开秀身边,对秀的从小到大的事情直到的真真的!不信,您问问别人!婢子真的没有骗人……”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如此无礼!”

    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宋景怡的身体震了一下。

    “哎,你我说,葛公子,你要娶的二秀,从前可是有心上人的!”

    宋景怡猛地一下子扶住了一边的桌子,才撑住自己的身体没有倒下来。此时,她已经无从计较这婢子是谁,也无从分辨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头脑中只反反复复地闪着一句话: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胡闹!”

    外面葛公子闪开身体皱眉不让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小丫头拉拽自己,道:“身为婢女,背后道主子是非,合该打死了事!倒是你主子待你太宽容了!”

    “也罢,你既然是主子奶娘的女儿,你家主子定然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才留下你这不规矩的丫头!真真是……”

    葛三郎觉得宋景怡实在是太好心了,对下人好没有错,那也得看这人知不知道感恩。向眼前这个……

    宋景怡才多大。

    她的奶娘至多也就四十来岁。也不至于年迈到出府荣养的年纪了。这样的年纪被放出去不在府里,肯定是别有内情,多半是犯过错的。而留下一个女儿在秀身边,不但不知道感恩,居然还这样……

    葛三郎摇摇头,鄙夷地瞧了这明显不是被看重的小丫头一眼,不准备再理会她了。

    “让她说清楚。”葛老夫人此时却气定神闲的出口道。

    小丫头本来十分着急了。此时见葛老夫人开口。忙跪地道:“老夫人英明!其实婢子说的这件事,这满府的人都是清楚的。我家二秀与之前刘家的表哥名叫刘贯义的有私情,两个人都私定终身了的!婢子的娘亲口告诉婢子的。绝不会有错!请老夫人一定要明鉴啊!”

    二夫人刘氏在旁边一,脸色格外难看。

    她想站出来斥责此人,却被自己的二女儿拉住,硬是不让她出去。

    “这刘表哥是谁?人在何处?”葛夫人微微点头。似乎是相信了小丫头的话,含笑的目光扫过二夫人刘氏一眼。落在了世子夫人车氏上。

    车氏拧着眉,一向好脾气地她也十分不高兴,但还是老实地道:“她说的那位戌,是二弟妹的娘家侄儿。曾经在这府上长几年。虽然那时候怡儿的确经常与姐妹们并贯义侄儿一同说话。但知道贯义侄儿离开的时候,怡儿才十三岁不到呢,能有什么……私情?”

    即便是这个时候。忻娘家在深闺养到十二三岁,通常才会被家中长辈带出去……但人们【普遍觉得。过了十三岁的姑娘家,才会知晓一点男女婚嫁事宜,才会起朦胧的情思。

    至于之前,那都还是孝子呢,即便是和表哥经常一起玩耍,又能有什么。

    “怎么没有!”小丫头一急了,道:“我娘说的清清楚楚的!刘公子给过秀许多定情信物呢!”

    “定情信物,是什么?”葛老夫人和蔼地问道。

    “很多。有珠花、泥人……”

    “还有好多银裸子!”

    “噗呲”葛三郎本来这小丫头说的信誓旦旦,心头也觉得有些紧张。但一所谓的定情信物就是这些哄孝子的玩意儿,居然还说什么银裸子——

    银裸子不都是赏人用的么!

    他往常年节的时候,也没少给出去,什么时候能成为定情信物了!真是笑话!

    虽然很明白自家祖母的苦心,是怕这丫头的话会在自己心中形成疙瘩才要问个清楚,还宋二秀清白,但耳如此荒谬的话,葛三郎已经不想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浪费时间了。

    葛老夫人年纪大了,却是很有耐心。

    “哦?那个刘家表哥现在人呢?”老人家问道。

    “贯义侄儿早在好几年前就不告而别了。”车氏很诚实地道:“刘家人也说他没回家,倒是一直找不到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原来如此。”葛老夫人转头问葛三郎道:“三郎,你觉得这丫头的话可信么?”

    葛三郎坚决地摇摇头,道:“我反正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我只相信,我自己亲眼看到的、相识一年有余的宋姑娘。别人的话,或者说她从前如何,我全都不会理会。”葛三郎挽尊老夫人的手臂,道:“祖母,我担心宋姑娘的病情……您陪我进去看看吧。至于这个背主的丫头,相信郡王府会有人处理的。咱不过问别人的家事。”

    小丫头一“背主”两个字,慌了神,忙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奶娘说那刘表哥是被二公子给害了!刘家指望着二公子发财呢,没了一个二郎也忍气吞声不敢说!”

    “二夫人她们都是私底下都是这么说的!说是二公子害死了刘公子!”

    “来人!”二夫人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道:“将这个背主的东西拖下去!别让贵客看了笑话我们府上没规矩!”

    当即就有婆子过来,将那小丫头堵了嘴给拖了下去。

    二夫人刘氏挣开自己女儿的阻拦,对葛老太太赔笑道:“老太君见谅……我那娘家人不见了子侄,肯定说什么的都有,也会埋怨景轩没看好人,倒不是真心要诬赖景轩杀人……毕竟,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搁谁家也着急不是?”

    “至于这个小丫头,她因为自己的娘是景怡的奶娘却赶出去,而她自己又不被重用,所以才不知感恩地怀恨在心……”

    “我们还是进去看看景怡丫头吧。”葛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理会刚才小丫头的话,既没放在心中,自然也不必解释,和蔼地道:“你们的景怡,我这老婆子也见过好几回……”

    “说实话,我一见她就喜欢……”

    “只是没想到有这样的缘分……”

    以她活了近百十岁的眼光,什么没见过,又怎么会在一个忻娘身上看走眼?那个被拖走的小丫头肯定有一句话说对了,那什么刘表哥定然是被宋景轩给弄死了没错!但宋景轩也不是个残暴之人,为什么会弄死他?定然他做错了什么让宋景轩不能忍了!

    而宋景怡那会儿才多大?她一个在深闺的忻娘,天真时候或许真的会吃点儿亏……但谁没个天真的时候?关键是后来,她真的成长了,脱变了!

    天真娇憨纯白如纸的忻娘当然惹人喜爱,但经历挫折接受到教训之后成长懂事起来的忻娘,也更会让人放心!这样的忻娘,才更能过的好将来的日子!

    葛老夫人心里头明白的很。

    宋景怡扶着桌子站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淌满了整个面颊。

    当送走贵客之后,宋景怡坐下来,慌乱激荡的心湖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花袭人与她说的话:

    “你觉得,即便有流言出去,百姓们是相信我苛待二夫人她们呢,还是会指责她们心术不端,没到哪儿呢,就要谋求新嫁妇的嫁妆?”

    宋景怡已经记不清那话到底是怎么说的,但大意就是如此。

    百姓们虽然盲从,但却是愿意相信他们心中认定的……无论是人,或者事。

    所以,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认为她宋景怡是个好姑娘,绝不是曾经真实存在的那个不堪的她……那么,那个不堪的她已经彻底死去了,她就是新的宋景怡。重生了的宋景怡。

    “嫂嫂,我会过得很好的。”宋景怡在心底默默地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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