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不禁挥手示意,与手下们一齐围攻。
    那厢刀光剑影,糖心却始终呆若木鸡地立在一旁,没有半点反应,她不知道林靖为什么会出现,不过就算是那个人的意思,她也不愿再回去了,因为,她已经无法面对殷边瓷。
    糖心终于明白到,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阁主千金,她摸不透殷边瓷的心,又或许,他的心从来没属于自己过。
    她开始怀念她的小毛蛋与小豆芽,可是他们在皇宫里过得很好,锦衣玉食,有无数宫人伺候,说不定日后,他们就该喊夏贵妃为母后,然后将她这个亲娘,慢慢地遗忘掉……
    想到这一点,糖心就觉得窒息。
    “慕容常在——”正在与凤雪砂缠斗的林靖,视线落到糖心身上时,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凤雪砂闻言回首,看到糖心已经用玉簪划破了脖颈,浓浓的鲜血霎时四散飞溅,染红她白皙如玉的肌肤。
    糖心素来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可是这一刻,她却一点都不害怕了,甚至在笑,因为死亡对她而言,已经是种解脱。
    她静静躺在地上,胭脂一般殷红的血液从她身下缓缓蔓延开来,就像是绽出了一朵艳丽夺魄的血莲花,那时天空飘起细细碎碎的轻雪,映着她晶莹剔透的小脸,似乎只有巴掌大小,可怜得叫人心疼。
    糖心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听到越驰越近的马蹄声,殷边瓷正焦急地挥舞着马鞭,朝她的方向快速奔来……
    第49章
    糖心以为自己死了以后,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忘记殷边瓷,忘记夏贵妃,忘记与殷边瓷之间的纠缠不清,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个令她讨厌的地方。
    然而沉甸甸的身体,在下一刻莫名变得轻盈起来,连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都消失不见了。
    她不是死了吗?
    糖心一阵疑惑,慢慢从地上站起身,甚至还能轻松地跳上两脚。
    这也太奇怪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死了啊,为什么现在不仅一点伤势没有,反而还能活蹦乱跳?不过当糖心低下头的时候,却看到另一个自己,正静静躺在血泊中。
    糖心简直吓坏了,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可惜周旁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包括林靖、凤雪砂、在场所有暗卫,他们俱在为眼前一幕而震惊,看着那个已经死去的慕容糖心。
    此时殷边瓷已经下马飞奔过来,只是当临近糖心的时候,他脚步有些不稳,像是失去支撑一般,踉跄着跪在地上,缓缓将满身是血的糖心抱在怀里……
    “皇上……”
    来不及了,最终还是来不及了,林靖哀然地领着众暗卫下跪,本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但殷边瓷的表情却是出乎寻常的平静,甚至还用袖角轻轻拭去溅在糖心脸上的血渍,这种冷静,看得人心惊肉跳。
    可林靖明白,人往往在痛到极致时,便是哀莫大于心死,东楚帝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但是慕容常对皇上的重要性,林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否则在得知慕容常在失踪的消息时,皇上又岂会出动大批暗卫,恨不得把整座国都翻个个儿来?只有他知道,那个在城楼上接受百姓欢呼看去微笑如风的东楚帝,在听到他一次次寻找无果时,那只始终握得死紧的手,简直能将栏杆给攥断了。
    “糖糖?糖糖?”殷边瓷抱着她,宛如面对襁褓中熟睡的小孩子一样,温柔地开口呼唤。
    糖心站在旁边急得张牙舞爪,可同样的,无论她如何喊叫,殷边瓷也是看不到她。
    “对不起……”殷边瓷轻轻说着,“朕带你回去……”
    糖心想说她再也不愿回宫,再也不愿看见他,她伸手去拽自己的身体,孰料整个人却是穿透了过去,而殷边瓷已经打横抱起“自己”,策马离去。
    沁吟宫院内正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人,连太医也不得而内,自从东楚帝回来后,就把自己与死去的慕容常在关在一起,这事光是想想,就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当然,现在的糖心飘过众人,毫无压力地便进入了寝宫,她看到殷边瓷已经拿帕巾替“自己”擦净了身上的血渍,正坐在床边,痴痴地摸着她光滑似玉的小脸。
    有些事情纵使太难以置信,但糖心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原来她真的已经死了,而今的她,只是一缕幽魂。
    有脚步声响在背后,此刻敢擅自闯入的人,恐怕就只有云寒夫人凤雪砂了。
    “她是自刎的,也算是得到应得的报应了。”凤雪砂几乎控制不住地畅笑起来。
    听到“自刎”,殷边瓷触及在糖心脸颊的手有点痉挛颤抖,尽管当时距离那么远,但他是亲眼看着她倒在血泊中的,而他却无能为力,也无法阻止。
    殷边瓷合上糖心的眼帘,都说人死时睁着眼,代表着死不瞑目的意思,可糖心的嘴角分明含着笑意,这更叫他感到绞痛难忍。
    “你对她说了什么?”他知道,糖心是个贪生怕死的性子,如果没有理由,她是绝不会寻死的。
    “我告诉她,是咱俩合谋害死了那只老狐狸,她活着,不过是能让你更好的折磨她、摆布她而已!
    ”凤雪砂笑得近乎癫狂,“我早说过,她是个祸根,当初在聚泉山庄我差一点便能杀死她,偏偏你来阻拦!如今这个女人总算是死了,哈哈哈哈……”
    “我不能没有她。”殷边瓷一字一顿道。
    凤雪砂脸色忽然有些扭曲:“你忘记你曾在我面前发过什么誓?这父女俩,就算死上一千遍一万遍都不足惜!”
    “表姨……”殷边瓷目光在糖心脸上凝固了一般,舍不得离开半分,“我一直感念你的抚养之恩,我曾经发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天蝉阁我得到了,你助我称霸江湖,让我登上皇位,我也办到了,可是这一切,都抵不上她一个……”
    “你疯了,你疯了!你居然真的爱上仇人的女儿?”凤雪砂难以置信的退后两步,冰美绝代的容颜上除了悲愤,又混合着更加复杂的情绪,“那个时候你才五岁,我把你抚养在身边,教你习武,一天天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的容貌越来越像你的父亲……那些个臭男人,我一个都看不上……你不懂我做了这一切,想要的是什么?”
    “我爹已经死了。”殷边瓷答得十分冷漠,“我不是他。”
    凤雪砂瞳孔深深凝缩,仿佛在看着他,又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嘴里呢喃自语着:“那我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她不停地问了一遍又一遍,可惜空寂的寝宫内却无人回答,最后摇摇晃晃地离开。
    原来凤雪砂是殷边瓷的表姨?糖心心头无比震骇,那么之前一直是她误解他们的关系了?不过什么仇人的女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听得心急火燎,然而那个老太婆的样子,分明已经神智不清,她只好又折回来,看到殷边瓷孤零零地守在床边,正用牙齿咬着她的五根手指头,咬得很用力很用力,糖心都担心他会把自己的手指头咬断。
    “糖糖,你就这样心狠,哪怕死,也不肯对我用半分心思,对不对?”殷边瓷眼中一片痛苦,这是糖心认识他以来,从未见到过的情绪。
    “有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爹当年不仅武学医术精深,更通晓各种炼丹之法,他游历天下,耗尽心血,写下了那本《百草秘笈》,他有一位至交好友,那个人就是你爹,我爹想与他联手创建天蝉阁,岂料最后却被你爹施计陷害,他夺走《百草秘笈》,从此在江湖上一举成名,而我爹那时尚有一息未绝,直至我娘赶来,才气断人亡,当时我刚五岁,我娘并非习武之人,不得已,她带着我与我爹创写的另一本武功绝技,骑着雪灵鹤前往沧花宫投奔我的表姨凤雪砂,一年后,我娘由于思念我爹甚重,最终悲伤而卒,而我在沧花宫里长大,学习武功,并且发誓,要替我爹报仇,夺回本该属于我爹的一切。”
    “糖糖,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吧?十三岁那年,我服下隐藏功力的丹丸,用苦肉计制造机会,终于拜入天蝉阁,成为你爹的弟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你梳着两个团子髻,穿着粉缎裙,我从没见过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你管我叫‘四师兄’,每天都会跑来向我问东问西,怕我冷,怕我饿,那个时候我心里明明对你心存恨意,可不知为何,每次一看见你的笑容,我就像把一切都忘了……”
    他深情脉脉地讲述着过去,糖心却一阵心虚,那个时候她才不是关心他,因为当时大师兄也受了伤,两个人在一个屋子里,她完全是为了在大师兄面前展现自己婉约乖巧的一面,才故意装作对他好的。
    殷边瓷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心仪的人是大师兄,当时我就觉得你这丫头蛮有意思的,所以总是逗你、惹你生气,你撅嘴发脾气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你爹的死,是凤雪砂单方面设计的,我赶去时,你爹已被困在迷阵多日奄奄一息,他将阁主之位传给我,而我在他临终前,讲出了我的真实身份,你爹仿佛已在预料中一样,说一切都是他犯下的错,只求我能放过你……”
    殷边瓷轻轻亲吻着糖心泛凉的掌心:“我一直想着,既然是你爹害死我爹,那么我夺回天蝉阁后,就连你,也应该是属于我,无论是生是死,也该由我来处置,是不是?可是糖糖,为什么我想要的越来越多?我不仅要你的人,还想要你的心,我要你喜欢我,要你心里只有我,可你那样执拗,那样喜欢葛青逸,你知不知道我也会受不了?也会嫉妒得发狂?我很小就失去了父母,我多盼着咱们能有许多孩子,这样他们将来长大,就不会孤单寂寞了……糖糖,我抓你回来,就是为了报复你的,我知道你从没把我放在心上,所以我宠爱贤妃,夺走孩子们,我想着如果你恨我,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在乎?可是你却连恨我的这个机会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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