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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得高兴。买好便当回到自己的研究室座位,就看见李教授在我座位翻找,像是在找什么。学长姐好像也说过李教授因为研究项目和指导的学生太多,有时候会忘记自己一些论文和著作的位置和题目。常常会翻找自己觉得会借走这项研究相关的学生座位的书籍,虽然知道教授是在找寻文本没有恶意,但我自己不太喜欢别人乱翻我座位上的东西。我将午餐放下,跟转身要走的理教授说:「教授,我最近没有跟你借任何文本,所以你要找的论文集应该不是我借走的。」
    「是吗?好的我知道了。」李教授边说很快的走出我们助教用的研究室。
    我坐下来打开了我的笔记型电脑,顺便打开我午餐的便当盒。看到桌上一张张五颜六色的便条和社会学书堆,还有电脑裡的文字稿和记录档,基本上因为田野地点跟项目的关係,有些音讯的记录档并不是访谈,而是日常的录音,这些声音有时因为一些碰撞和周遭状况杂音相当多。
    对于这种侧录的方式,我通常喜欢用别在钮扣内的隐藏式小型录音棒,差不多两节指头大,夹在我的衬衫内侧。故有时候也会录到我衣服摩擦的声响。因为我的田野所在和研究对像通常并不肯好好说话,而甚至如果我表明身份所有的形式又会流落到一般的社会局访谈的样貌。人是会说谎的,尤其是为了自尊说谎,这种状况我在那些庄和堂口的人身上看多了。
    「春茂,常在你旁边那个兄弟过得怎样?」
    再见到俊昭时他曾这样问我,而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见我没有回答,可能觉得自己表达的不是很清楚,又再问了直接点:「我听黑脸说,你跟南哥下面的一个叫阿昂的小弟关係很好,他人现在如何?」
    「他人不错啊。」我这么说,露出笑脸,希望自己没有露出太多苦涩的表情。俊昭的话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不太希望想到的事情。在包厢的厕所,我将门反锁,退下衬衫,对著洗手台的镜子看了自己藏在衣服下那肩上刺的花海。
    文彬叔的刺青功力果然了得,花刺的栩栩如生,仿佛从身上盛开的样模,难怪许多兄弟会找上他刺。而我之后独自找上文彬叔刺的那「刺青」,他听了我想刺的内容有点意外,就说:「没听过道上有郎刺这款ㄟ…有啥原因?」他边问用针尖快速的在我皮肤上运走,针头压上的割线每一条快又美,在我皮上刺下有一种酥麻感,有著被指甲轻刮皮层的感觉,不会令人不快。
    我穿好衣服,冲完水走出厕所,没想到有个人在厕所外等我。我看见是脸黑红的黑脸,他在抽菸,在他跟俊昭互亲之后,我不知道这位追杀我的大哥酒醒了没,但是显然他要跟我说得是正经事。
    「哩个ㄟ记哩过去挖跟踪哩ㄟ时候没?」
    黑脸提起很久之前他带我上咖啡厅玩小姐的那件事情,我点了头,而黑脸这时候呼出气跟我说:「哩金欸认为挖几系碍立找黑「许甜」价简单?今马歹志马过啊,俊昭齁因害尬安内,挖马没苏耀个位啊。嘎哩讲啦!富伯、富伯叫挖查哩ㄟ底,挖西母栽哩希对南哥做啥歹志,但系究挖自己ㄟ感觉……许春茂。」
    黑脸用手把菸拿了起来,对我说:「哩基ㄟ郎真架系一勒搞研究架单纯?」
    听黑脸这样说,我投于一个微笑说:「我们唱歌吧,黑脸大ㄟ。」
    我打著逐字稿,听到各种不同的少年仔、黑道份子或人们称为混混的人一些他们日常言行,在我有意无意的问话中,我觉得他们的看法很有趣,有时候单纯的可以,但有时却自私的别有心机。就在下一个录音档拨出来时,我却突然停下打字的动作,我身子往电脑椅后躺,闭上了眼睛,用手压紧住耳机,听到录音档中那人讲话的台语腔,这韵味很让人怀念。
    听见操著髒话的说词,我可以想像他那骂人的模样,样子很清晰。而我也想起来他的其他面容,而当我听到声音消失后,我以为这段录音已经结束,但没想到是一段很大的空白音,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无声的空白,我觉得他在说话时那张笑脸渐渐消失,转而成我第一次看见他眼眶的泪水,他这样一个爱面子的人,是不会轻易让人看见他落泪,而那张无助的表情在我眼前时,让当时几年前的我跳脱了研究人员的身分,干扰了整体样本和研究结果……
    「啊……」
    「啊?啊哩啥小啦啊!干!架晚啊哩希个要去对?」
    这晚我从出租的小套房要出门,没想到却在楼下被不知道为啥要来我这站岗的阿昂抓包,我乾笑的看著生气的阿昂,很奇怪他身上的伤痕又增加了?我问他为什么脸汉手脚上多了许多贴布?手碰了他的脸就疼得挥开我的手叫我别管,然后就把我拖上楼去,说他今天不用上工,会盯著我脸一整天。
    「我睡觉你也会盯著我看吗?」我闹他说。阿昂像是知道我在闹他,竟然跟我回说:「丢!哩洗身躯挖马诶看勒!安内哩满意啊没?」
    「你要跟我作伙洗?」
    「哩、哩讲啥啦干!谁要尬哩作伙洗啦!头壳歹去喔!」阿昂骂我。
    会在这时候出门,是因为上次遇到阿桃那群中原住民少年仔番薯,他头髮比过去长一点,穿著还是一如往常得全身黑,见到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打招呼。跟我说他们最近在帮另外个堂口扛轿,所以我会藉著过去看他们扛轿的名义去考察。
    蕃薯他说最近尖头哥的堂口不平静,自己跟阿桃被一个很大庄大哥下面的人看中,看中他们会打又敢衝,所以最近都在那大哥底下一个堂口混。螺赖巴运气比较好跟了一个认识ㄧ些道上大哥的机车行阿伯,现在学习当黑手。达宽现在跟自己在工地上班有时候会跟他去新堂口扛轿,交了比他大很多岁的女朋友,现在都睡那女人家。基本上尖头哥的堂口他们已经没在管,但遇到过去堂口的人,他们几个少年仔多少会避ㄧ下,省得起衝突惹事。
    而向来脾气暴躁的阿桃,意外的在打锣仔被关后就鲜少在外头惹事。
    「阿桃最近怎么样?」我问。
    「大汉啊啦,可能没想卖别郎看不起打锣仔带出来ㄟ郎,知歹志啊。」番薯笑著说,当著我的面胡乱摸著阿桃的头,阿桃没有闪只是瞪了一眼番薯说:「干,衝啥啦?茂哥,你卖听番薯黑白讲,我咖早就安内压好不!挖打锣仔带出来ㄟ郎,当然系有保证ㄟ!」
    「好好好,哩今劳金勇啦,安内ㄟ塞没?」番薯哈哈笑的拍著阿桃的头,阿桃听到番薯敷衍他,不高兴的说:「哩今日怪怪……」丢下这句话,人就跑掉了。番薯没理他反而说要带我去罗赖巴工作的机车行,就在庙口前面。
    罗赖巴看见我一脸惊讶也叫了我一声茂哥,赶紧要在都在充满机油味,杂乱的店门前弄个位置给我坐,想倒水给我们却发自己两首的油污,擦在衣服上擦不掉才跑去洗手。
    一旁跑来凑热闹的达宽笑他,也跟我和番薯打招呼,达宽坐在机车上,握著同样和自己坐在车上的小女友的手,表情甜蜜,惹来端水出来的罗赖巴吃味,好像是因为罗赖巴最近才刚跟自己以前的女朋友分手但达宽碰巧在同一时间交了女友,两人喜欢的女生是同一型的。
    「啊看丢茂哥细母面叫喔?」罗赖巴踹了达宽的车,摇晃感让达宽和他的小女友弹了起来,达宽看道是罗赖巴干的好事马上就三字经说:「干你娘!叫啊啦!你这勒黑手,手刚有洗乾淨?你看架个黑黑……」
    「靠邀,这胎记啦!你贼做铁工闪边啊啦!」
    我看这群少年仔互相骂来骂去,感觉又回到好几个月前跟他们相处的时光,这群人虽然做的事情不是什么高档事,说话内容有时候让人无言又髒话不离口,但意外的是在我考究了几组少年仔团,反而打锣仔带出来的阿桃他们各奔东西却还是如衷般,兄弟情感没变。
    「阿桃不用管他吗?」我喝著罗赖巴的冰水问。番薯听了笑著对我指了指一群人聚集的庙口,对我说:「今日有遶境,茂哥你等机勒就ㄟ看丢阿桃帅帅的样子啊啦!我今马这话是讲正经ㄟ,阿桃扛轿ㄟ模样架挖第一架看打锣仔大ㄟ跳完全港款,啧啧,没想丢阿桃变尬家利害……」
    番薯看著庙口带著笑容发呆,我看他突然不说话。想说大概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心事,就也等这个原住民小男孩开口,而蕃薯终究藏不住自己想说的话,就对著旁边的我说:「茂哥,我有歹志刚诶当拜託你……」
    「恩?什么事情。」我看番薯,但番薯只是继续的看著庙口准备绕境的队伍。
    「挖机后就要去做兵啊,虽然安内讲起来就见笑,但希挖没打算几细郎隆活勒暗眠这勒世界。」番薯说完这时才看著我,爱笑的脸继续用笑容说完他想说的话:「挖进去当兵,想勒签志愿役,作几勒咖稳定ㄟ工作,安勒改后马架屋查某要对挖一世郎,但希…阿桃依各勒等打锣仔……」
    番薯说:「依脾气加拗,讲要等打锣仔就一定讲到做到。挖金勒怕,怕依一个郎留勒这没天没暝ㄟ所在。挖系赛有头有面ㄟ郎,马只有利啊,茂哥,我想要拜託你低道上好好照顾阿桃,最就等打锣仔出来,将ㄟ塞?」
    蕃薯看著我,深邃的原住民五官其实满迷人的,可惜了他还未成年。我不知道自己一个南哥国外办事员的假身份,能够虎假虎威在这道上到什么时候。我有点为难自己是否可以答应番薯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答应你。」我看著番薯摸摸他的肩膀说。
    「多谢,茂哥替挖加阿桃讲歹势……」番薯说著说著自己哭了起来,用袖子擦掉眼泪,把鼻涕吸回去说:「挖这没罗用ㄟ兄弟…走不下去啊,挖没想要各过这款砍郎打郎ㄟ人生啊。」
    「蕃薯,卖哭啊啦,阿桃和打锣仔尬温巄没怪利啦,哩去来得处利机勒啦。」罗赖巴说,我看见他使了眼色叫做在机车上的达宽和他女友,达宽点点头笑的勾住番薯的肩膀说:「卖伤心啦,今日罗赖巴老板没在,挖去裡面喝酒啦!」
    「丢啦,番薯哥不要哭啦。」达宽的女朋友也说,把番薯哄进店裡。
    「我第一次看见蕃薯哭成这样。」我对打锣仔说。
    「挖马系啊,干突然肝就哭,惊己丢。」罗赖巴说,我笑笑的看他:「你现在话变好多,以前都不怎么讲话。」
    罗赖巴听到我这么说脸红红,拿了工具继续修顾客的机车,不知是不是想掩盖自己的害羞,就把话题转回到蕃薯上面。他对我说:「打锣仔走,番薯依就变温ㄟ头。压力大,茂哥你个ㄟ记得温卡早ㄟ堂,嘿变态ㄟ尖头大ㄟ没?」罗赖巴提起,我立刻想到那强姦过打锣仔和玩弄阿桃的噁心的脸。听到罗赖巴一提,我有不好的预感,看著罗赖巴问:「不会番薯也…」
    「你栽就好,卖嘎别人讲。」罗赖巴没有多说,只跟我说了这句。
    开朗的番薯,从我看到他就一直是笑笑的。说实在番薯很符合我们一般平地人对原住民的形象,乐观开朗,但是也因为番薯对大家都笑笑的,往往也不知道他心裡面苦在哪。要少年仔这些混在道上走跳的孩子在你眼前落泪有时候很难,但像这个突然溃堤的也有,番薯的眼泪哭得很複杂。
    想到这点,我又开启跟番薯谈心的难个录音档。录音档裡是我在达宽和他女友安抚了番薯几分钟后出来,换我走到机车行裡看见两、三罐酒在桌上的番薯,黑红黑红的脸,恍惚的跟我聊起了一些事情,那时候的纪录。
    聊了几句,我就听番薯开始说:
    「挖本来、本来打锣仔齁关习准就想卖走啊。但系挖走后,母栽大家ㄟ按烂?茂哥你各ㄟ记,当时你架温搬戏骗尖头哥时,依母细勒欺负阿桃?挖以味挖架黑个没像阿桃加小汉依没兴处,哪ㄟ栽依ㄟ出手……」
    番薯回忆当时的画面,有点发抖。有天半夜阿桃喝挂了,跟他出去玩闹的达宽说它会把阿桃放在附近网咖的包厢睡,明早在载他跟自己会合。这时候达宽已经交了刚刚那小女友,番薯用脚底板想也知道他要去找女友衝啥毁,也没阻止。罗赖巴刚分手,心情不好自己给了他点钱让他去泡泡温泉装阔一下,看看自己装钱的红包袋薄薄的,番薯叹口气,但又想自己满十八后,就可以做更有钱的工作,带兄弟离开这鬼地方,就自己躺在无人的房间裡吹著风扇,睡著了。
    晚上,番薯突然惊醒,他睡到一半突然不知怎么感觉自己的裤子被人拉下,他吓一跳发出声音,却突然被人用手摀住,他有点慌,用力推开那个人,就想给他一拳,当是那个人出声后,番薯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拉住小被单,发抖的对那个人说:「尖、尖尖…尖头大ㄟ……」
    「乖,番薯过来……」
    尖头哥拿著手机往自己脸上照,冷冷的光照在脸上加上那笑容,不停的招手让番薯怕的动弹不得,人不断喘气,他没有想过有天尖头哥会爬上他的床。这让他想到过去不好的事情,一些童年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番薯突然觉得四周像极他东部老家的房间,自己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那个瘦瘦小小的自己,没有力气去抵抗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尖头哥摸了番薯,隔著裤子在蕃薯的裤档摸来摸去,用手指不停的挑逗。笑著对番薯说:「哩类自己脱?阿细尖头哥帮你啊?番薯,尖头哥尬以咖乖ㄟ囡仔喔。」
    「爸…爸…a ma ne…ma sa ba ke kay… ki na w ma sa ne……(爸爸,我身体…不…舒服…)」番薯感觉错乱的把尖头哥看成自己的父亲,原住民语脱口而出,让尖头哥愣著一下,哈哈的笑了起来,两手压住他的脸蛋说:「哈哈,我都忘了你是怎么逃家的,蕃薯。挖今马想起来啊,利细汉就有经验啊母系?齁郎干…喔母系…系齁理爸干ㄟ经验。哈哈…乖,尖头哥ㄟ比你爸爸各咖温柔喔,来…」
    尖头哥一把压住比他高大的番薯,番薯不知为什么只是看著尖头哥发抖喃喃自语,尖头哥看见番薯害怕到不断哭的表情,快成年的大男孩越是害怕,尖头哥就越兴奋,一手就拉下番薯的裤子和内裤,看见长满阴毛的生殖器却啧了一声,不太高兴的抓起拍著番薯的脸说:「干,毛架多看了就倒弹……嘿嘿,挖有办法……」
    我拿起一根菸,正要点的时候,才想起来这裡是研究室不是我的宿舍,又把菸收了回去。番薯被压在床上,尖头哥翻找他的柜子还有背袋最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刮鬍刀。番薯看著那自己用来刮鬍子的东西,正慢慢的靠进自己的下体,尖头哥故意碰了碰番薯的屌说:「乱动哩ㄟ小弟弟系ㄟ不见的喔,番薯。你卡乖ㄟ喔……」
    番薯的阴毛全部被尖头跟刮掉了,散在他的床上,刮时候的刺激和尖头哥的把玩,番薯的阴茎半勃微微的翘高,自己光溜溜的下面一览无遗,只剩几根杂毛在软蛋上头,尖头看著把玩著这不敢抵抗自己的番薯下体,很满意不断搔著他的根部说:「乾淨啊,番薯有欢喜没?尖头哥把你毛刮乾淨啊。」
    见番薯没反应,尖头哥突然火一来就赏了番薯一个巴掌,番薯唉了疼整个人缩在一起,但下面的双脚硬生生被尖头哥扒开,一手捏紧番薯的下体,番薯叫却在尖头哥的手摀住,尖头哥看了番薯疼的样子又笑著问一次:「有欢喜没?」
    这次番薯听了点头了。但尖头哥却不管,变本加厉的也赏了番薯一个巴掌在脸上,说:「后干过就是贱啦,爱我当手架听话。番薯?听话没?」
    番薯用力点头,尖头哥这时才满意的…开始玩弄番薯的身体。
    在让黑暗的铁皮屋搭起的小房间,番薯不断被尖头哥来回的进出他的身体,玩著他那阴毛被刮掉的下体,其中尖头哥不时的在耳边问番薯说:「林老杯单细安抓干立ㄟ嘎尖头讲啊?」番薯只要一听到这句就全身发抖,口中喃喃的讲著尖头哥听不懂的原住民语言,闭上眼睛,下面的疼痛感却在逼他回忆自己儿时那段记忆,之后尖头哥把精液射在蕃薯身体裡面,用番薯的内裤擦乾淨自己的精液,看著摊摊在床上像个坏掉的木偶一样番薯,笑著用手在去玩弄番薯的肛门说:「没想丢你ㄟ粪口比打锣仔各尬紧,以后尖头哥ㄟ疼羞你啦,乖喔,哈哈哈。」
    尖头哥门一关,屋裡又只剩下番薯一个人,番薯看著天花板发愣,眼泪没有停过,口中发出颤抖声没办法的停下来,他不断喃喃的说……
    救挖…阿桃、罗来巴、达宽、打锣仔大哥…大哥…兄弟救挖…挖没哩嘿能耐带头…挖、挖挖没打锣仔大哥你架劳忍,挖没用啦、挖挖、挖啊啊啊啊!
    「这应该有些微精神分裂症。」医生这样对我说。
    一年后番薯虽然顺利当了志愿役,但我还是带他和他那几个兄弟来检查,毕竟这些小毛头平常又菸又酒从不管理身子。番薯虽然当上军人后已经戒菸又戒酒,但在我带他看认识的医生,将番薯的状况说给医生听,医生在几个礼拜持续的跟番薯沟通下,最后跟我说出了「精神分裂症」这个病名,并由他的观察,番薯应该是属「混乱型」但又参杂了轻微「僵张型」的精神分裂症状。
    小时候被父亲侵犯的记忆,导致番薯对于跟父亲同等岁数的人怀有敌意,在过去应当值得依靠的父亲同时成为病患伤害源时,让番薯卡在一个靠近与避开的矛盾情感,来到尖头哥的堂口也是一样,只是一种複製加深而以,在长期这样的暴力与矛盾医下,会导致患者陷入情感与精神的混乱。
    「还好他有这些朋友,舒缓了病情,感觉起来没有想像中严重。我看过有些症状严重的人,社会功能退化无法沟通不说,最后每个受不了都自我了断。但是这孩子……」医生看著后方正跟自己兄弟打闹的番薯挂著笑脸,叹了口气:「虽然我自己不太喜欢这种混混啦,但这些孩子真得很坚强。」
    我这唸医的朋友说完以后,各开了些药给这些少年仔。他帮药剂师装药时候一边跟我说:「虽然我不该影响你,许春茂,但我想说如果在危急的时候研究结果和研究对象的性命,你会选择哪一个?」
    我看著我这医生朋友提出这个问题问我,但不管我有没有回答,他继续说下去:「在我们医学研究上也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实验性的药品要透过人体测试,需要自愿者。而有些则是当今绝症或无法治癒的先天症状,每个患者都是抱著一线希望来这裡接受药物实验。而如果明知道这药物效果无法显著,那我们该继续下去,还是告诉患者不让他承受药物的副作用?」
    「虽然我觉得你现在外表越来越像是个在那地方混的人啦。」医生笑,摸了摸我穿著掉嘎的花刺青,锐利的眼神问我说:「这是为了哪位大哥情人刺上的?」
    「林医生,虽然我跟你认识很久了也短暂交往过,但我一直都觉得除了医术医德以外,在其他方面你是很混帐的人。」我瞪了他一眼回。
    「因为是「春茂」所以是「花」吗?哈,看来是个单纯又直肠子的人。」林医生在我的肩膀上来回抚摸著。
    「尬哩ㄟ垃圾手拿开。」我用台语回他。
    「好、好……但是我很认真的要你想想我刚刚说的话。」林医生放开手,突然表情一变将药包给我说:「如果那个要你刺花的人像我刚刚说的在生死关头上,你会选择放弃论文干预其中,还是将他从水深火热的困境救出干预整篇研究。」
    你会怎么选?许春茂。
    按下停止键,我伸了伸懒腰起来冲咖啡。不知何时天色晚了,助理研究室裡只剩下我一个,我边喝著有点烫口的咖啡,边整理资料将今天的论文段落到一段。很久没生病,也就没机会去跟自己那医生朋友打扰,现在经过介绍番薯也会自己去找林医生讨论自己那个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病名,看来军中生活虽然不像以前自由,但对他来讲比起过去那些,他可以在假日出去见他兄弟,在军营有个固定的薪水,也好过几年前那混兄弟的日子。
    你会怎么选?许春茂。
    提著公事包,我搭著公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碰巧看见了庙宇抬轿,让我想起那天最后跟番薯和其他少年仔一起看阿桃遶境的英姿。黑长裤黑鞋黑衣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的阿桃扛著轿,神气的头籤,听说扛轿的人都是每次遶境的重头戏。
    鞭炮声响,阿桃跟其他的阿弟仔作伙扛落去。三进三退、三圈三,走出了漂亮的数字三与倒三,八型的数字大八完紧接步伐紧凑快步的小八,接著阿桃立刻跟扛轿的兄弟接了个双八步法,一个甩移,就见神轿中间掌轿的人呼说:「阿桃!对顾底!」
    扛著神轿的阿桃一听,跟旁边兄弟使眼色,两人有默契的在凹凸不平的台湾马路上踩踏,一脚一步踏上反覆,反而不让轿撞地做出让人叫好的扛轿三七步,来回又走三圈一,华丽的八卦步。掌轿的叫阿桃溜溜来,不是怕阿桃不稳,而是怕后头两个少年仔跟不上他们前面两个老经验。
    「哩去关照打锣仔ㄟ兄弟喔。」
    很意外的原本阻止我出门的阿昂在听到我说完阿桃今天扛轿的事情,反而又把我在拖出来,还亲自载我出门到我说的那庙口,在开车时候,过去也是未成年的少年仔,抬过轿也挺有一套的阿昂就跟我说:「嘎哩讲啦,母罐哩信道阿细没信道,神轿顶头ㄟ神明尬抬轿ㄟ郎是心意相通,引跳ㄟ扛ㄟ所走ㄟ方向,巄系神明ㄟ旨意。」
    神明跟抬轿的人是心灵相通的,我想看到阿桃的表现很难不信。因为那小小的身子扛起了那沉重的轿,在炮声和烟雾中走出帅气且颇有自信的步法,眼神带著武神该有的杀气,就像是神明指引一般。
    「你怎么不来,跟打锣仔那群少年仔打招呼?」阿桃轿班走远后,我走到靠在车上等我在抽菸的阿昂,阿昂对我的问题摇了头,我跟他要了菸抽,才抽第一口阿昂就突然用他那大手摸了我的头髮,我有些意外,看他,他只是看像前方走远的扛轿班,小声的对我说:「哩自己来这种兄弟多ㄟ所在,卡注意ㄟ。」
    「知道。」我不知道阿昂最近为何老是叫我注意点,回应到。
    「哩母栽。」阿昂推了我的头,走回车上,把我载回去宿舍。
    你会怎么选?许春茂。
    我进了宿舍门口,丢了公事包在地上,解开衬衫就倒在床上。为什么一直想起那句话,好像我非得做选择,我很讨厌这种不是一就是二的选择题,但有时候人生往往就会遇上这样的状况。怀念起那个声音,我忍不住又打开了笔记型电脑,在那库存的档案堆中找到熟悉的音讯档案,然后载上耳机按下拨放,他的声音就出现了,我似乎都听到会背了,骂「干」是语助词,而有时候的「干」跟后头一堆髒话,却是你掩饰害羞的方式。而且我最喜欢你在露出私处时,因为被我的手和那气味刺激而无法克制发出让我上瘾的声音……
    手移动到裤档前,阴茎对这声音有了反应而变的粗硬起来。
    但现在我没有想要打手枪的打算,而是好想抽根菸……
    我放下耳机到阳台点菸,看著即使晚上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在我返家的同时,才是那群活在晚上的人活跃的开始,阿桃是、黑脸也是、而我希望你还是,但你已经不是了。
    我记起那一天,你打电话给我……
    我晚上睡到一半被手机铃声吵醒,眯著眼看是谁,上头显示阿昂的名字。我接起电话就听到阿昂的声音,很怪的是他现在异常亢奋,我打了呵欠没听他说什么,然后回他说:「你嗑药喔?」
    「干你娘勒,哩尬加K他命加尬包尿苴仔勒!挖西讲叫你出来,嘎挖吃消夜。蛙有郎想要齁立识塞。快啦!挖低哩住ㄟ楼咖。」
    「啥?你在我宿舍楼下!」我听到这句整个人惊到。
    我勉强套了间白衣黑裤,随便穿了双休閒鞋抓著皮包手机就出门,阿昂依旧是那种台客穿著,脚上的棕红牛皮鞋依旧跟衣服不搭嘎。阿昂今天不知怎么的很愉快,开车载我还哼著很难听的台语歌,我问他说他要带我认识谁?他说他要带我认识他的大哥。
    「大哥?南哥?」
    「母细啦!南哥哩比挖咖熟,茂仔哩搞笑喔。」阿昂笑著说。
    等到了海产店,我跟著阿昂进去才看到店裡一个小桌坐著两个人,阿昂一进去就笑容满面,其中一个个头小小比阿桃高一点瘦瘦的人起身就跟阿昂拥抱,随后是后面那个穿著西装的人,起来跟阿昂拥抱。
    我看著那穿黑西装的人梳著漂亮的油头,细长的眉毛,立体的五官相当标緻,活像国际时尚杂志的男模特,那个人抱阿昂的时候瞧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回去。阿昂这时候把我拉过来,手搭在我肩上,笑笑的跟这两个人介绍说:「峰哥、阿山加林介绍,这位析茂仔,前一年本来低南哥国外处理歹志ㄟ,但吸出纰漏,纪马暂时登来台湾躲。」
    「峰哥、山哥。」我挤出笑脸叫人,峰哥和阿山也举酒跟我表示欢迎。
    我们点了些下酒菜,我看阿昂和峰哥跟阿山三人开始话当年,就在旁听著他们叙旧。原来这个峰哥就是过去把阿昂带出来的人,难怪阿昂叫他大哥,听起来因为峰哥几年前突然都转到去中南部发展后,就少回来北部,阿山则是因为个人原因见不到面,这次阿昂那么高兴就是因为老朋友老大哥三人再聚,而且还是特地来找他,没有忘了自己这个兄弟,这在道上难能可贵。
    我原本以为阿昂会这样跟这些昔日的兄弟谈天喝酒就忘了我,但让我意外的是阿昂不时在话当年时会提到我,跟他现在的情况,让我可以加入话题。
    但话锋突然一转,峰哥突然问了阿昂一句:「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阿昂停了一下,想到些什么就说了些南哥目前和北部道上局势的事。一旁吃菜的我有点意外,因为平常阿昂不说这些的,为什么突然峰哥问了他就提?
    「茂仔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问问。我现在是管南部的场子,北部这边的庄和角头我没在理。」峰哥好像查觉我的表情,笑著对我说,我看见他的笑容颇迷人,但是总觉得又藏了些什么?
    「丢啦,温尬阿昂巄十几年ㄟ兄弟啊,卖烦勒啊。」阿山喝了酒笑说,我看他拿著酒杯手有点斗。
    「阿山挖问立,立嘿歹习惯戒掉啊没?」阿昂问,他跟峰哥都看向阿山,阿山看两人那么认真的表情,挥了挥手叹气说:「欸?挖难得来北部,一来就齁林兴师问罪,麦安内啦,勒戒所出来就改啊啦!」
    吸毒?我脑袋马上就想过这点但没说出来。只见阿昂听了就很认真的跟阿山说:「挖道上识塞十ㄟ吃毒,九ㄟ巄死啊,只剩哩各救登来啊。挖拜託利卖个吃黑蹧蹋自己。」
    旁边的峰哥微微的点头,阿山叹气说:「挖关完都出来,麦讲贼过去ㄟ歹志好不!来啦!喝啦喝啦,ㄟ!茂ㄟ,哩马做伙。」阿山帮我杯裡的酒倒满,我就这样跟著阿昂以前的大哥和朋友举杯,一乾而尽。
    这天喝到最后,阿昂呼呼的趴在海产店桌上睡,我跟峰哥扛他,阿山虽然也喝了不少但说自己没事就先搭车走掉了。我跟峰哥一起扛著阿昂坐计程车,我看见阿昂那红通的脸表情有点不对,就马上扯开透明塑胶袋,开口对他的口,就见阿昂马上往下就是一吐,酒味混杂呕吐物,呛鼻的味道另计程车司机打开窗户,皱眉头,马上就不爽的说:「不是说不会吐吗?」
    「司机先生,我朋友刚刚在店裡其实就吐过啦,不过他要吐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没弄髒你的车,你好好开啦喔。」我看见峰哥笑笑的回应司机,不知为什么很普同的几句话,却让车内突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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