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绞了巾子给老婆擦脚:“我估摸着我自个再往上升也难,不如就老老实实捞上些,能在五品上致仕,就是好的。”
    前头这些年攒下来的全走了礼,咬得牙狠得心这才爬到这一步,五品往四品里去,就是一个坎,想着也难再往上了,索性放得干脆些,好叫一家人过上舒坦日子。
    沈夫人听见丈夫这么说也叹一口气:“可不,你都要奔四张的人了,咱们到如今连个宅子也买不来,可思这个年纪了,也该备上嫁妆才是。”
    那头沈同知夫妇两个夜谈,这头明沅也正看了帐本皱眉,搬了家再摆了宴,上上下下一算帐,明沅便觉得有些周转不来,她不是寅吃卯粮的性子,攒下一笔来,想的就是开源,初到此地还真没甚能节流的地方,心里盘算一回,买田庄收租子保本,可就跟颜家那些个铺子似的,南北货自来是最挣钱的。
    她一个干不保险,纪舜英又是人生地不熟,既然有铺子投到明洛那儿,不如姐妹两个一道做,本金一起摊,利润也一道分,她在小笺上写了个花府绸,笔尖儿一转,就叫纪舜英拿了去,他侧脸贴上去,声音嗡嗡的震在耳边响,提起笔来写了满满一张纸且不够,翻过一张又写满了。
    明沅拿起来一看,华阳双流成都新繁金堂,五个县里产什么出什么,每样市价多少银子,上头列的清清楚楚,纪舜英冲她笑一笑:“这两日用的功,正好帮上你的忙了。”
    纪舜英过目难忘,何况是一县产出,写完了又点了朱砂圈上两笔:“我看旁的不必多,湖绉顾绣倒能多贩些。”
    明沅先还不明白,云锦宋锦离得近花色淡,金陵自来少有人穿蜀锦的,这些个还不如走穗州的路子运到南洋收的价高,纪舜英却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新帝虽只在此呆了一年不到,却极喜蜀地出产的东西,他今儿才知,宫里召了好几个顾绣老师傅进宫去,要给帝后绣像。
    夫妻两个相对一笑,明沅掸了纸:“这下子可好,我可有个活地图了。”两个贴了脸儿磨一回,鼻尖对着鼻尖才要亲昵,采菽慌慌张张跑到门边:“夫人,五姑娘来了!”
    明沅一怔,这会儿都掌灯了,是甚事急的连采菽都喊错,才要叫请,明洛就快步进来,满面泪痕,一把抱了明沅:“我不跟他过了。”
    ☆、第374章 绣球燕窝
    她这么急冲冲的闯进来,吓得明沅一激灵,见她拖着裙子迈门坎,赶紧站起来伸手去扶,撑了她的肩把她打量一回,见她好端端的,说话中气也足,略放了心,被她搂着胳膊动弹不得,作口型问采菽“跑来的”。
    采菽摇摇头,说了个“轿”字,明沅这才定了神,要是一路跑了来,隔日这一条锦官街还不都知道了,采菽连连回头往后看,冲着明沅比了个五字儿,若不是明洛跑进内室来了,陆允武早就跟进来了。
    明沅使了个眼色给纪舜英,纪舜英板着一张脸,才刚贴了脸摸着手,亲都没亲上呢,就来了两个搅局的,算算日子,都快有七八天素着了,他一把扔了笔,撩了袍角出门去,往前去安置陆允武。
    早知道就不该买的这样近,往后这夫妻打架吵嘴,可不见天儿往家里跑,纪舜英脸色不好看,才进得堂厅,就看见陆允武团团打转,见他进来,结巴一声:“六,六妹夫。”
    若说陆允武原来心里愧疚,这会儿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个,哪知道她竟还会一个人跑出来,这回是直直扑在门前,当场就昏了过去。
    青天白日倒在门口算怎么回子事,门房叫了个婆子把她架起来,灌下一碗糊辣汤,她这才醒过来,醒了便哭,嘴里呜呜咽咽要见明洛,见了明洛就磕头,喉咙口挤出声儿来:“太太就看在我同小山子原来的情宜,给我一个地方安身罢。”
    旁个不知道,明洛却知小山子是陆允武的小名,嫌这名字不响亮,混街市的时候跟在人后头,因着姓陆,就叫老六,一向不曾叫人知道他的小名,还拿这个逗了明洛许久,叫她猜他的小名,房里头明洛指使他,就叫他小山子,不意有一天会从别个嘴里听说。
    明洛原是不耐烦见她的,如今可不是她才来的时候,门上逃灾回来的,一天要过百八十回,讨口吃的讨口喝的,出去上个香,叫人团团围住了,给供给菩萨的供品都叫一抢而空,陆允武直到现在只要是她出门,就必得派上几个兵跟了她。
    这一二年虽还有没顾到的地方,可田只要不离了人,哪里会少了吃的,风调雨顺老天爷都帮忙,匠人农人兵丁都能糊口,再没有吃不上饭倒地要救济的,便是真个要救济,城里那许多流民所,有粥吃有床睡,凭白求到她门上作甚。
    明洛捂了肚皮打吹欠,锦屏嗔了报上来的丫头一句:“没见着太太睏觉,打发几个钱赶出去就是了。”
    哪知道她竟有力气冲进二门,叫几个婆子按住了,吃了一嘴泥,她喊着识得陆允武,这几婆子扭住了她,倒不敢把人扔出去了。
    看她的模样还当是个丐妇,衣裳脏破,头发也蓬乱,脸上还沾着一块块的黑,偏就是这样,倒不能下手了。
    老爷是本地人,说不得战乱过后就有亲戚还在,胡乱赶出去,万一真是,岂不倒霉,赶紧报了进去,连明洛都惊了。
    媒人嘴一杯茶都能吹出三尺浪来,当日说的那些话,有几样是实在的,俱都不尽不实,他自家也不肯认有亲有旧,才刚来的那一年,还有混混寻上门来称兄道弟的,不都一一打发了。
    明洛胸口那阵恶心才刚压下去,支起身换了衣裳,万一真是亲旧,也不知道他留不留,到堂上一看,就捂了鼻子,她原来鼻子就灵,这会更是成了狗鼻子了,一点味儿都受不得,跟着她的丫头连头油都不许用,见着戚氏差点犯恶心。
    丫头扶了她的手给她送茶,戚氏低了头,看不出面目,明洛也不记得她了,问道:“你说你识得我家老爷?”
    戚氏抖得落叶也似,咬着牙咬出一口铁锈味来了,扑倒在堂前,说得那句话,旁个还在想那小山子是谁,明洛一口气儿差点没提起来,她瞪了眼儿望着这个女人,戚氏又道:“我们原来,原来是定过亲的。”
    私定终身,她说要嫁,陆允武要娶,没争过那六斗谷子三匹布,跟那一对儿薄薄的金镯子,连陆允武自个儿都不当回事了,却叫戚氏翻出来说。
    她原在平康坊里,日子算不得难过,秦氏心里再恨她,总还指着她能勾住陆允武,骂上两句,转头又要给她做些吃的哄着她。
    两个处着算不得好,可也总不大坏,有吃有穿日子过得便是,她也曾想过,三年孝满成了他的人,也算对得起陆小七,养大了儿子,往后有个指望。
    哪知道回了乡再不一样,秦氏忍了三年,怎么还肯忍她,眼看着陆允武连面都不出,越发笃定与她无情,要回了地,送走了人,劈头盖脸对她就是一顿打,鞋底抽得耳朵嗡嗡直响,把她关在房里,不许虎子见她,每日里给她送上一餐饭。
    原在平康坊里还说儿媳妇不守妇道,到了乡里绝口不提,只说戚氏这些年辛苦操持生病了,得好好养身子,还对着族里旧人叹:“她苦了这三年,也该享福,这些个还是我来忙才是。”
    连陆允武都说是碰上的贵人,还念着家里给过他几顿饭食,没忘了旧时恩义,这事儿本来也瞒不住,到了秦氏嘴里却是千恩万谢,又说要替他烧香念经,又说要替他修父母的坟,只要家里来人,她这张嘴必不会停。
    打开门还是一付旧时乡间富裕人家太太的模样,关上门细藤条儿没一日不落在戚氏身上,说她心野想男人,说她寡妇守不住,怎么难听怎么骂。
    戚氏才呆了几日就呆不下去了,她寻死过一回,晓得这滋味,不敢再死,喉咙口出不得声儿,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番逃出来,她就没想着再回去,一门心思想着要找陆允武,又怕后头有人追她,一路进得成都府,比原来那回的逃兵祸还更凄惨些。
    陆允武自大营回来,捉住的匪首怎么也不肯吐露老巢藏在何处,他亲自盯着,连那人老娘孩子都拎了出来,还只不肯说,下头给他出主意,说定那两个孩子也是土匪的罪名,他却下不去手,上头给他下的令却是五日之内清剿,正头疼,回来刚巧撞上这个。
    明洛一见他进来,一拍桌子:“备轿子,去六妹妹那儿。”又叫丫头抱了虎子,陆允武不明就里,还是丫头们说了一声,他才刚还想说怎么连个乞丐都能进门了,再定晴一看,不是戚氏又是谁。
    戚氏见了他,哭得越发伤心,上来就要抱他的腿,陆允武一把拎了她起来:“你说了甚?”下边的丫头一个个低了头溜出门去,陆允武随手指了一个,小丫头结结巴巴,把定过亲的儿说了。
    陆允武搓了手,纪舜英端了茶,两个都不知说甚好,隔得会儿采菽了来了,先给陆允武行了礼:“我们夫人说了,请五姑爷先回。”
    明洛这会儿还没哭完,她哭诉到一半,肚子先饿了,明沅怕她饿着,赶紧叫人上了菜,专给她做了绣球燕窝来,她这一向吃不得荤肉,汤还罢了,沾上点油腥就要吐,说是燕窝子,实是素的,拿干丝虾汤做的,颜色红黄,形似雪燕,这才叫绣球燕窝。
    明洛折腾到这会儿早就饿了,干丝煮的没有半点豆腥味,费了多少虾汤鸡汤,看着澄清她一气儿全吃了,饭不肯好好用,点心吃了两三碟,玫瑰猪油年糕一气儿吃了两大块,咽几口就要哭一声。
    倒成了小孩儿脾气了,明沅由着她哭,她自家骂得两声,明沅就点头应和,听她骂了半日,只说陆允武原来有个定了亲的,却没扯出平康坊来,心里稍安,得亏着不知道,要是知道养了三年,这会儿还不定闹成什么样。
    眼看着今天是劝不好了,连虎子都吃了饭,正在园子里头玩,只好留下她来,就跟明沅一道睡,她哭了这半晌,躺在床上还道:“我不跟他过了。”
    打她说这头一句,明沅就晓得她这气生的半点儿也不真,叫丫头出去传话,陆允武黑了脸,纪舜英的脸色也不好看,吸得口气儿:“五姐夫请罢。”
    陆允武那头还有个戚氏要料理,这会儿原来那点快意全跑没了,一进门见她还缩在墙边等着,连看也不看她:“要么送你回乡,你要再嫁要守寡都由你,要么你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戚氏这一天就喝了一碗汤,来来往往的丫头的都不管她,当家主母叫气跑了,挨着廊下嘴碎上两声的也不是没有,这会儿听了陆允武的话,有脚快的赶紧跑到纪府,把事儿跟明沅说了。
    明洛挨着枕头的时候还抽抽,哭累了自家睡去,明沅看她这模样,原在家时也是精明的,怎么呆了三年不到,竟变了一付脾气,看她这么使性子,倒放下心来了。
    可见平日里纵着她,把她的小性儿全惯了出来,明沅给她掖了被子,采菽凑到她耳边,要笑不笑的模样,咳嗽一声道:“姑爷在书房等着呢。”
    纪舜英脸色不好看,明沅面上微红,安抚他道:“五姐姐这气生不长,过个两天也就回去了。”把他搁在房里那一堆书稿都拿了出来,防着他夜里要用,纪舜英攒了七八天,袋子里头沉甸甸,偏没个用武之地,夜里点了灯,把公文看到底。
    青松绿竹许久没在夜里点灯熬蜡的侍候笔墨了,哈欠一个连一个的打着,垂头耷脑的端茶,明沅还吩咐了丫头给送了一屉儿螺蛳肉包子。
    只当明洛隔两日就走的,哪晓得她生气生上了瘾,桌上东西不断,一时是淡香斋的细糖点心,一时又是桂花轩裕国春的香粉胭脂,她这会儿哪用得上胭脂,收了却高兴,还拉了明沅:“我再多住两日,看他送些甚个来。”
    ☆、第375章 螺蛳肉包子
    真要说生气,明洛那会的气头过了,也就不气了,她自个儿原来都定过亲的,给人做过鞋子做过袜,裁过衣裳,连公婆鞋都做过了,陆允武在乡下有个说过媒的也是寻常。
    陆允武比她差不多要大上十岁了,原来要是没定过亲,那才古怪,离散了别嫁了也是常事,连书上都前倨后恭这样的典故,落了难到门上讨一口气的喝的,她也不至于气个没完没了。
    她这生气,一半儿是撒娇,陆允武先头没缓过来,等缓过来见着甚个玩意儿好就往纪家送,明沅见她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单给她开了个院落,屋里头堆得满满当当的绫罗锦缎,连着小院地上都快放满了。
    药王寺里成盆的芍药花都叫陆允武弄了来,六面黑底花盆一气儿摆了十来个,除了芍药还有各色杂花,海棠月季摆得绕成个圈儿,蜂蝶不断,院子里香煞人,明洛连头油味儿都闻不得的,吃那飞醋竟把这毛病给治好了。
    明沅拿她全没办法,好茶好饭的待着,不光是她的饭食,连陆允武都掐着点儿来家里蹭饭,虎子知道这是在六姨家,可又搞不明白有甚个差别,成天乐呵呵,明洛问他家里好不好,他还回不过神。
    陆允武倒是寻了明沅一回,告诉她戚氏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些尴尬,分明是干净的,这一身脏却洗不掉,有苦无处诉,对着明沅又不能发脾气,把这火气全发到戚氏身上。
    戚氏抱了陆允武的腿儿求个安身所,陆允武问明白了她不肯回去,摆在她眼前就两条路,要么就去尼姑痷,要么就去道观,战死的人许多,家族供养不起的,或是再没亲人的,都能往这两个地方去。
    朝廷出了钱不说,蜀王妃还为了儿子祈福,摸出银钱来照顾这些孤寡妇人,似戚氏这样,也能勉强算作婆家不容,投身进去,做些浆洗针线活计,青云宫里有好些这样的女人,还自家种菜浇园,也算有个容身之所。
    戚氏好似天都塌了,坐在地上落了半担泪,抽抽咽咽道:“我晓得太太容不下我,还叫我回平康坊里去罢。”她竟还想回去,最好能把虎子抱回来,就她带着儿子,没了婆母日子就过得舒心了。
    这话一说完,陆允武冷笑两声:“好茶好饭待了你三年,不过为着原来承你情,想着原来有干有稀没少了我一碗,便吃了你家三年饭,这三年也还干净了。”
    戚氏还只不信他半点情分都不讲,到陆允武叫了人来把她装上车送回去,她这才痛哭出声,叫他一声:“小山子,你当真就不念我半点好了?”
    陆允武没想到三十岁了还去扯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平素她不是没提过,再不似今日说的那么明白,他满面不耐烦,挥了手:“好?哪儿好?你如今看我当了官骑得马,进进出出有长随有兵丁,就念起好来了?”
    戚氏红了脸,待想说自家绝不是贪图他富贵的,却又说不出口来,陆允武皱了眉头:“陆小七家去家提亲的时候,你可半个不字儿也没说过。”
    若真是当时肯跟了他,不说成王妻妹,就是亲妹掉到他眼前,他也绝不抛下糟糠,十来岁时确是起过誓言,对着甚个大石老树也说过些酸话,可那些个酸话,到她戴上镯子,把自个儿换了六斗谷子起,他就全抛了。
    戚氏怎么也说不出是她娘逼迫她这样话,拿袖子捂了脸,不愿意去道观尼痷种菜做针线,还是回了陆家村,这回等着她的,可不是关在屋里这么容易了。
    送去的人说,还没进陆家大门,她就叫秦氏送到了祠堂里,说要出妇,去的时候得着吩咐万般不管,回了陆允武一声,他一言不发,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陆允武把这事儿料理了,越发想起明洛的好来,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嫁给他,识文断字会理家,一家一当全是她置下的,还给他陆家门添了男丁,心里确没想着对不住她,可事儿到底办差了,哄她也是该的。
    可哄了她七八天,她就是不肯回转来,东西是收的,送去的吃的,每样也都尝了,缎子绉绸也都裁了做衣裳,可就是见着他就扭脸,把陆允武急的半点脾气都没了,当着人面又不能架了她回来,只能见天往纪家去,这回却换了他看纪舜英的脸色了。
    明洛住了客房,到底多了个人,还有一个闹腾的虎子,几个丫头围了他转,小娃儿正是好动的时候,再没有一刻停的,纪舜英见着这小子,就想着果然还应该生个闺女。
    他又忍了两日,只当陆允武能有法子哄了明洛回去,哪知道越是等陆允武越是技穷,原瞧不上他包养外室又转手就扔,可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在门边儿等陆允武,拦了他道:“五姐夫今儿该回去才是。”
    陆允武不明就里,纪舜英以手作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咳,你在家呆上两日,保管她自个回去。”
    陆允武因着心虚,倒再没想过这一招,得纪舜英一点,干脆回去装病,里头正等着陆允武开饭呢,明洛捏了筷子:“再不来不理他,等着他开饭怎么着。”
    久等不来,她倒真有些急了,纪舜英打横里坐了,冲明沅眨眨眼儿,明沅掩了唇儿笑一回,挑了一筷子肉沫茄丁给她添到碗里:“许是衙门里事儿急,晚了也是有的。”
    明洛鼓了嘴儿:“咱们吃,再不管她。”筷子往碗里放,眼睛却还盯着门,虎子叫了一声爹,明洛还瞪眼睛:“不许叫他。”
    到天将暗了要掌灯,陆允武还没来,明洛脾气急起来,把他翻来翻去骂得十七八声,又问明沅:“你说,他可是骑马摔着了?”
    明沅“扑哧”一声笑出来:“又不是在山地上,要真能摔着,也当不得千户,必是有事耽误了,若不放心,不如遣个人回去问一声?”
    明洛两手一叉:“我才不,得他来求我才是。”带了虎子回小院,到底没睡好,第二日一早用粥饭了,陆家来了人,说是陆允武病了,正在屋里躺着呢。
    明洛一听就急了,手上还端着粥碗呢,才要动又坐下来,挑了鸽松鸽蛋:“再唬不得我,他跟蛮牛似的,连风寒都没得过,还躺着起不来,我再不信。”
    她嘴上说不信,心里却起疑,清明里头雨水多,可是旧伤作痛,这才病倒,她不在,底下人也不精心,犹犹豫豫好一会儿,到用完了早饭,明沅开口作了主:“替你们太太把东西理了去。”
    明洛还噘了嘴儿,口里喃喃作声,却不说个不字儿,那就是应下了,几个丫头赶紧回去理东西,叫了轿子来,把她送回了家。
    明洛还假意去看他是真病还是假病,果然躺倒在床上裹了被子,眼睛紧紧闭着,明洛轻轻“呀”一声,探手就要摸他脑袋,叫陆允武一把搂在怀里。
    明洛气的要叫,被他堵了嘴儿,拖进被子里头,又是给她揉腰又是给她按肩,她伸手还没捶两下,陆允武捏了她的痒痒肉,咯咯一声笑了,身子一软扑在被里。
    明沅过来瞧她,她还嗔怪:“你们一个二个都是坏东西,竟帮着他骗我。”满面红晕,宜嗔宜喜,竟比过去在家当姑娘时还更娇些,说了这一句,气就算过了,还得意洋洋告诉明沅,她给陆允武定了规矩,往后再不许瞒着她。
    明沅含笑听了,回去就同纪舜英感叹:“似五姐姐这样全不知道,倒好的多了。”说着斜了眼儿看他,纪舜英赶紧拱手:“我绝计不敢,又怎么瞒得过你。”
    来得此地没多少日子,已经接三封家书,纪家来的,纪氏来的,跟明潼写来的,明沅收了信,把信封上的落款看一回,先拆了纪氏的,无非是问他们安好,又问成都府吃住如何,薄薄一页纸,末了还叫明沅加紧调养起来。
    纪氏那一封东西更多些,统共两页纸,里头倒有一页是写纪舜华中了秀才,往后还要考举人再考进士,成了秀才,那就不是白身了。
    明沅还记得徐家姑娘挂出来的那盏灯笼,捏着信纸半日叹道:“这会儿,家里更不能应他了。”徐家姑娘的心气,必不肯作小,纪舜华也舍不得她当小,再有一个瘫在床上的黄氏横在当中,这两个也不知何时才能圆满。
    纪家来的信,自是报喜不报忧的,明沅却知道黄氏这病好不了,太医都叫她放宽心胸,可她这人哪里说放就能放下,一时好一时坏,信上说纪舜华中了秀才,她大喜之下竟能下地,依旧还是收罗了些药材,又预备了一套文房四宝,芙蓉石的双面砚台,并芙蓉石造的大小毫笔。
    既在外任官了,四时节礼并些个长辈生辰的贺礼就不能少,婆家少不得,娘家更少不得,明沅数一回,再不开财路,家里可不坐吃山空,纪舜英才摸了个半半截,分派他管哪一块还没定下,若是盐运通商且还罢了,若是分到诉讼刑狱,真真半点油水捞不得了。
    她正发愁,拆开明潼来的第三封信来,信一打开才看一眼,就知是她的手笔,别个满张写完了还有,她那纸笺上却只短短几句话,掐了头尾上的问好道安,里头就只有一句,问明沅要不要同她搭伙作生意,贩蜀锦到金陵穗州两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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