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数之不尽的妖魔从万丈悬崖下方冲天而起。
    霎那间,长达十数里的峡谷上方金芒万丈,无数符箓、术阵泛起金黄色的光芒,将汹涌如潮狂喷而出的妖魔阻拦,在无声的妖魔群体攻袭下,符箓时而幻灭,随即再生,术阵颤抖着崩坏,随即又有山门、佛门密宗、奇门江湖上的术士布下术阵镇压。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妖魔涌出,万丈悬崖下方十数里长的峡谷内仿若被妖魔填满,无实体的符箓术阵再无法完全压制住有形有实的妖魔,一些妖魔开始顺着悬崖边缘冲上公路,冲上峭壁,冲上山顶。
    瞬间,群山中无数品级不同的法器凌空而至,杀向妖魔。
    没有人,能够在这种形势下还来得及,或者说还能保持镇定想着保全自己从而耍弄心机——形势危急!
    战斗,在异象骤升,山摇地晃霹雷闪电之际,进入了白热化。
    妖魔无声。
    但这莽莽昆仑山间,除却斗法引发的种种异象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动之外,时而便会有人类术士凄厉的惨嚎声响起——莫被妖魔侵身,沾之则难活,凶险莫测。
    方圆百里开外。
    军队封山封路,严阵以待。
    至黎明时分。
    暴雨倾盆而下,恐怖的霹雷闪电不断地摧残着混沌的昆仑山这一场特殊战争的战场。
    当东方的天际处泛起淡淡的一丝红光时,雨过天晴。
    昏暗的天光下。
    身穿白色衬衣、黑色西裤,挽起袖子的苏淳风,沿着激战过后,被术法和惊雷闪电摧残得树木横倒巨石崩坏的山体,如履平地般缓缓向山巅走去——他知道,昆仑山之战虽然惨烈,超过百余名修为高低不一的术士、山门中人、佛门密宗的苦行僧或伤或亡,但,这场特殊的战争,从头至尾,都在山门真人和佛门密宗的通盘计划之中。
    当庞大无比的佛门密宗伏魔天罡和山门的镇妖塔将魔门封印的同时,四周群山,巍巍昆仑,已经尽被佛门密宗的高僧和山门真人以术阵相引,龙脉之祖,华夏天时地利,皆在掌握之中。
    为了,杀苏淳风。
    也许这样的计划被奇门江湖,被官方,被国际术法界的各大势力所知的话,都会感觉不可思议——苏淳风,是半入醒神非醒神,却有着醒神境巅峰实力的绝顶高手不假,可也不至于在大战之后,身心皆疲的状况下,还需要山门、佛门密宗联手布下如此大阵,借助天时地利华夏龙脉之威,且高手尽出地对付他一人,那,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而就在世界各地魔门即将开启,大战将临时,身处非洲刚果尼亚穆拉吉拉火山的纵仙歌、纵萌,日本仙台地区的罗同华,新西兰南岛库克山的白擎山、白寅、白行庸,欧洲的古岳白、郭蠢,北美洲格陵兰岛的平阳宗高手,等等诸多人,都发现了异常之处——山门和佛门密宗派遣来的人手,不多,且都是修为相当于炼气境初期的人物,根本没有那些能够成就佛门金刚和山门真人的炼气中期以上的高手,更不要说那些堪比醒神甚至成就地仙的老家伙了。
    昆仑莽莽群山之中。
    苏淳风缓步登山,这座山相对比附近的山峦,不算高,以至于当旭日浮出地平线时,因为视线被其它高山阻挡,苏淳风都无法看到,只能观霞光万丈,驱散夜色现万里晴空。
    距离山巅还有几米远了。
    神情略显疲惫的苏淳风扭头,望向远处,意念力传至半山腰背对着战场的一个山洞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山洞中。
    灰头土脸的屠惜掳疲累不堪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咧嘴面露微笑:“老子还没在江湖上扬名,你死不死我不操心,可我也想着一战名扬天下呢,你不是说,老子绰号千面笑阎罗吗?”
    “会让你扬名的,等我消息。”
    “好吧。”
    屠惜掳双手抱着后脑勺,仰面靠石壁,突然间,就觉得外面原本已经泛起晨光的天色,暗了下来。
    他浑身气机不受控制地膨胀。
    因为感应到了极度的危险!
    但这种危险,却又让他清晰无比地感知到,对他个人没有什么危险,但一旦爆发必然会波及到他。想到之前战后苏淳风的叮嘱,屠惜掳起身大步到山洞口,躲在了一侧山体最厚的地方。
    外面。
    苏淳风终于走到了山巅,他目光扫视四周,心平气静,脑海中,却自相矛盾地闪过前世今生所有经历的那一幕幕,一个个仇敌、亲人、朋友、师父,一场场生死斗法,还有前世的昆仑山大战,随后遭受伏击围攻……前世,这些山门和佛门密宗中修为高深莫测的老家伙们,直到最后,都没有参与围杀诡术传承者苏淳风啊。
    “今生,他们够瞧得起我了。”苏淳风长叹一口气,全然不在意脑海中的这些纷繁想法,会影响到接下来自己面对生死危机不得已大战时的状态。
    这,是一次精心密谋的围杀大局。
    奇门江湖上,但凡绝对或者可能站在他这一边,与山门、佛门密宗对敌的高手,尽皆被调离至国外了。
    苏淳风一死,大局定,谁还会再拼命?
    平阳宗么?
    平阳宗内,王启民、刁平本就是山门和佛门密宗计划中必杀的目标——除掉苏淳风,一切都好办了。
    官方,会接受现实。
    因为,官方最现实。
    这个江湖啊……
    苏淳风微低头,有些感慨地轻声自言自语:“十数载,奇门风云变幻;两轮回,江湖乾坤动荡……我得写成对联贴到平阳宗的大门两侧。”
    群山之中。
    山下、悬崖边、山巅、峭壁间……
    一位位佛门密宗和山门中的高手现出了身形,望着那个明知是死却偏偏走到了山巅的青年,每个人心头都有些疑惑——苏淳风绝顶聪明,岂能意识不到当前所面临的绝境死地?也许,他很清楚难逃一死,所以想着最后一战让自己显得更加风光无限?
    世俗之人,本就有着世俗的虚荣之心。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黑沉沉压下来的乌云中,隐然有闪电如蛇,不时出现,旋即消失。
    苏淳风没有理会,他默念王启民曾经讲述给他的有关诡术传承的术咒心法,磅礴的意念力汇聚在了脑海中,尽查己身潜意识,抽丝剥茧,不放过一点一滴的浮动,于是他恍恍惚惚间,看到了亘古时期九州混战的浩大惨烈场景,天空中、地面上,无数能飞天遁地的人间大能翻江倒海,战天斗地。战场上血流成河,处处尸骨残躯堆积成山……
    他看到了一位身躯魁梧面目狰狞似煞神,身披金甲有帝王雄姿的人,浑身杀机沸腾将空气都点燃了,如浴火天王,为数十万神情呆滞疲惫不堪的老弱伤病残躯的大军,殿后。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一代帝王站在城头,远眺战场,旌旗招展、枪戈如林,军鼓阵阵撼天动地,无数骄兵悍将身披黑甲,在那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帝王指点江山下,箭矢如雨杀敌,攻城略地灭国……
    一统天下,国立!
    帝王宫前,九鼎铸成,那位千古一帝手抚鼎身,睥睨天下。
    时空倒转,光影变幻。
    一幕幕历史的画卷,大多是猩红色涂染。
    围绕着苏淳风脚下的这座山。
    穹顶之下。
    无数繁杂深奥的符文泛着淡淡的黄色光芒从山下开始显现出来,像是推动着多米骨牌般,由山下,向山上推动,一层过一层,层层递进似波浪,很快,整座被先前的战争摧残过的山峰,就披上了一层淡金色华光。
    术阵起。
    华光璀璨,将苏淳风裹挟住。
    他低头,站在华光中。
    当那些佛门密宗的高僧、山门中的真人,齐齐发动攻势时,他就会在惊天一击之下身死道消,连一点点的骨灰都留不下来。
    他,本就不该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诵经声在山间响起,浩浩荡荡,寰宇侧耳。
    山门箴言一句句,声似炸雷,字字金石,山峦俯首。
    淡金色光芒裹身的苏淳风,双手缓缓抬起,右手掐诀如兰花端平在身体一侧,左手高举过顶,掌心向天托起苍穹寰宇。
    天空中,一声炸雷!
    天摇地动。
    山门、佛门密宗、战后还未撤离的奇门江湖众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山巅的那个青年,那一位奇门江湖上的,奇人!
    苏淳风双目微阖,唇口轻启,吐出四字:
    “我入归真。”
    声音不大。
    却如金石碰撞,似平地惊雷,浩浩荡荡响彻群山之中,滚滚涌动冲击所有人的耳膜脑海……
    天地有感!
    一道儿臂粗细的闪电笔直地从天空中疾射而下,直击苏淳风托天的左手掌心。
    闪电不灭,扶摇接天。
    混沌苍穹上,猩红夹杂着黑色和白光搅动起漫天浓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状云斗,浓云滚滚沸腾。
    一道道闪电劈空直落而下……
    隆隆的炸雷声响彻天际,连绵不绝。
    ……
    ……
    “我操!”屠惜掳使劲地用手扒拉着堵住了洞口的石头,心里一边忿忿地嘟哝着:“入了归真了,他不是人了啊!”
    突然,碎石尽扫一空。
    屠惜掳怔住。
    外面,天光大亮,苏淳风站在洞口,微笑着说道:“屠惜掳,从今天开始,但凡有下山的山门中人,有入世的佛门密宗僧人,你可以随意屠杀……千面笑阎罗,肯定会名扬江湖。”
    “是平阳宗千面笑阎罗,屠惜掳。”屠惜掳嘿嘿一乐,旋即正色道:“你要走了?”
    “你不走?”
    屠惜掳怔了怔,旋即松了口气,赶紧快步走出去,绕着苏淳风上上下下打量半天,又在他身上捏了几下:“我以为你要羽化了。”
    “凡人一个,羽化干什么?”
    “凡人?”
    “背我下山吧,我累了。”
    “哦。”
    屠惜掳背着脸颊有些苍白的苏淳风,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去,一边说道:“你该不会,真成凡人了吧?怎么回事?”
    “想做凡人了。”
    “嗯?”
    “鬼知道踏碎虚空,那边是个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也是。”屠惜掳深以为然,诧异道:“你是不是成废人了?干嘛还得我背着你?”
    “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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