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遇 作者:雋生

    正文 第十五章

    异遇 作者:雋生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因为强行插入所引发的痛觉,在过程中竟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快感,伴着轻易让人忽略的微疼,逐渐消弭了银戎的意识与知觉,于缓缓失重的飘忽感中滑入了梦乡。

    再度清醒时,银戎首先感觉到的,是被窝里头柔软清爽的包围触感,舒服得令人忍不住想多逗留个几分钟,在出门前赖一下床,反正只要在上班的前一刻赶到公司就好了……

    上班?赶公司?脑海中才刚浮起这些字眼,银戎便有如被抽到某条神经似地猛然坐起身来,过大的动作加上过快的速度,连带地拉扯到昨晚运动过激的尾椎骨处,让他忍不住地哀叫了一声。

    眼前如乡野般质朴的陌生环境,和自己身体负伤的脆弱状况,让银戎顿时回过神来——这里不是他的家,而他也已经没去上班好一阵子了,因为他在一次和朋友约好的出游当中,不小心跌下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山谷,被一个错乱时空中的异族部落青年给救了起来。诡异的是,这个部落竟然无视性别的禁忌,让他跟那个青年举办了一场缔结的仪式,也就是所谓的结婚,当然在那之后的夫妻间行房,亦是在他们牵强的谬论下,被迫进行了两次。

    回想着这一连串怪异荒唐的境遇,就算银戎再怎幺以为这是一场梦,每当早上醒来的时候,体贴温柔的坎里、亲善和蔼的村民、和外头那一片有如诗画般的美丽风景,就会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就会实质真切地展现在他的生活里,让他无法说想再次闭上眼睛就可以抹掉这一切事实。

    然而不可否认的,比起过去那个庸碌现实的上班族生活,他的确较嚮往现在这个环境的清幽与自在。甚至他还曾经有个疯狂的念头——若是真的没有任何离开这里的出路,那幺要他就这样待在这儿老去死去也无所谓。

    不过现在他却完全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不明白为何坎里好端端的朋友不当,偏要搞出什幺缔结仪式的——一想到昨晚坎里是如何地又把他当成女人般压在身下做出令他羞耻难堪的行为,他就激愤到恨不得将那家伙给一把掐死。

    他捂着痠疼不已的腰背吃力地下床,第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的早餐,为此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做了那幺过分的事情,竟然还记得要帮我準备早餐,坎里到底是在想些什幺?他以为他这幺做,就能够抵消他所给我带来的伤害吗?

    赌气地略过那一份无异以往营养有加的丰盛早餐,银戎将视线落向眼前那个有如天然画布般的绮丽窗口,此刻外头那片曾经带给自己无限感动与讚歎的迷人风景,全然因为坎里对自己所做的可恶之事而失去了赏悦的兴致。

    这时远处的树林间忽然冲出一只小鸟朝着天空飞去,银戎心中霎时涌出无比的感慨——自己就好比是那笼中鸟,飞不出这个山水出色的华丽牢笼——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说法似乎也不太对。自己是因为意外而受困于这不见世人的深谷中,并非由于被坎里或者是这村子里的某个谁囚禁。因此,排除掉脚伤的微小障碍,在基本上,银戎的人身与行动,应该都可以算是自由的……

    想到自己的处境并非是差到完全无路可走,想到那个和自己一样可能有着相同处境的徒达教授,银戎就觉得自己好像还有那幺一丝丝的小希望——徒达教授那幺厉害教了村民不少事,一定也有可以让自己离开这里的办法!

    灵感乍现的银戎此时有了新的主意,他缓身下床穿上鞋子、穿上有着荷阜尔族色纹的传统服装,将桌上的餐点打包好带在身上,因为他决定要去找徒达教授。

    走出了房间,银戎发现坎里根本就不在屋里。这样也好,反正他们的关係被他搞得如此糟,就算碰面也只会怒目相向而已,不在反而省事多了。

    可惜的是,弗里夫也不在附近,看样子是被坎里骑走了。儘管如此,银戎仍坚持去找徒达教授,而徒步走路前去便成了唯一的方式。为了以防脚踝的负担过大,他在出门前、也顺道带上了那根坎里之前为他製作的拐杖。

    凭藉着成年礼当天依稀的记忆,银戎踏上那个尚不确定是否为目标方向的路途。虽然他已尽量视自己的脚伤负荷而缓速行进、并作适时的停歇休息与补充食粮,然而看到眼前那团葱郁之林的背后,还有一片延伸得彷彿无边无际的壮阔原野,心中就有一股好比是那原野一般巨大的无形压力笼罩着自己……银戎觉得身心都夹带着令人消沉的疲累,可是他绝对不能放弃,尤其当他都已经走到了这一地步了。

    无法计算究竟走了有多久,仅能利用太阳的位置大略地估测此刻的时间。好在今天行经的流云偶尔遮蔽着刺眼的炽光,不然高挂在头顶正中央的豔阳要叫人如何消受!

    撇开迢迢的步行路程不说,在这沿途之中眼睛所招揽到的天色变幻、耳朵所盛装到的青林召唤、毛孔所撷取到的凉风灌注……每一种感官神经,无不被那大自然的奥妙存在给激灵而醒觉,让这一趟艰涩辛苦的路程,赋予一层甘美微醺的抚慰。

    当脚下那个集中浓缩的影子又开始朝着特定方向逐渐拉长时,银戎终于看到了一块熟悉的大平地,平地边缘某一聚落的房子,就是他在仪式当天所看到徒达教授的出现之处,也就是村长大人的住家。

    银戎很庆幸自己没有记错,假如徒达教授曾现身于此,那就表示村长跟他的交情不错,一定可以间接得知他的住处在哪里。于是银戎撑着拐杖抬着自己那已有些浮肿无力的双脚,一步一步地慢慢跛行向前。

    一边敲着大门银戎一边心想,倘若要向村长大人寻人势必得先客套问候一下,可是他又不晓得要跟那种地位崇高的人物聊些什幺,搞不好语言还不通呢!一想到这儿,敲门的动作便因为迟疑有了停摆的倾向。

    正当银戎游移着该不该这幺鲁莽来打扰时,木门就从另一头被打开了。不过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并非那位令他不知该如何启齿的村长大人,而是他正好想请示的徒达教授。

    「啊、您好,徒达教授……」面对欲找寻的人物就这幺轻而易举地站在自己的前方,银戎反而有点被微微地吓到。

    徒达教授的脸上同样也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坎理的……同伴?」

    「呃、我的名字叫银戎……」

    虽然不怎幺希望大家都以坎里的同伴称呼他,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计较的时候了。银戎直截地说明自己的来历,恳请对方能够跟自己聊一聊。

    徒达教授倒也很大方,他请银戎进到村长的屋子里,态度自然得彷彿这里就是他家一样。该不会他是跟村长住在一起吧?银戎纵使有所疑惑,也不便过问人家的私事。

    ※     ※

    「所以我是想说,既然徒达教授跟我一样都不是本地人,那幺您可以提供我一些如何离开此地的意见或方法吗?」不想拐弯抹角,银戎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意图。

    徒达教授并无立即回应他的问题,只是同他一起坐在家具简洁的客厅中、对着窗外明媚的晴空沉默了良久,在精緻的木造椅因为吸附身上的体温而逐渐变得温暖时,徒达教授这才缓缓地将眼光收回:

    「凭什幺你会认为我有离开此地的方法?」他反问银戎一句。

    「凭什幺?您看起来德高望重又博学多闻,而且还教会村民做了不少事,所以我想你一定有研究过如何逃出这里的办法!」银戎很直觉地就这幺回答。

    「凭什幺你会认为我会去研究离开这里的办法?」他又回问了一句。

    「难道您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吗……」银戎为他的问法感到疑惑。「徒达教授?」

    「我曾研究过这里的山水景观,也研究过这里的人文习俗,我研究了很多有关于这里的一切,但我从没有想过去研究要如何离开这里。」徒达教授认真而又慎重地回答。「银戎,虽然我跟你一样都是因为意外而落入这个村庄,但是,我想永久留在此地生活老去直到寿终正寝。所以,在我这里你是找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与方法的!」

    「怎幺会这样?」银戎实在难以相信这种说法,情绪因为期待落空而显得有点激动。「为什幺?为什幺您不想离开这儿?这儿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那个世界呀!」

    「那你为什幺那幺想要离开这里呢,银戎?」徒达教授冷静地面对银戎的质疑,「你喜欢这里的青山绿水,也喜欢这里的亲善人民不是吗?这里应该是你在现实生活当中一直希望能够到达的境界不是吗?况且你不是跟坎里宣誓结盟了吗?既然立下了盟约,不就应该要彼此扶持互相照应吗?你怎能又有想要离开的念头呢?」

    说到坎里,这才是银戎真正想要离开此地的主因。什幺宣誓结盟的,根本就是把他当作女人一样的侵犯,他才不想让这种荒诞可笑的异类习俗而一1┠2『3d~a直被束困在这里。

    「我的确是喜欢这里没错,可是我并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我还是得回到我原本的世界,在这期间我是可以配合这村子里的奇怪规定,但是我绝对无法容忍要我跟男人一起作什幺结盟的——」

    「银戎先生!」徒达教授忽然用敬语打断他,那种口气听起来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彻底的胆颤不安。「我并不是想袒护谁,但我认为问题是出在你的身上。」

    「我?」银戎不明白他何以这幺说。

    徒达教授微微皱眉的眼光透露出责备的意味:「第一,就我对坎里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会利用手段去欺瞒或是胁迫他人的人。他之所以会选择和你结下盟誓,想必是已和你相处过一段时日、甚至也和你进行过沟通了,才会作出那幺大的决定。第二,在仪式当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到你们两人开心和悦地接受村长和众人的祝福,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你若是不愿意接受,就应该清清楚楚地拒绝他,而不是当一切都已成定局之后,才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去控诉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

    「我……」

    其实银戎也不是不清楚坎里的为人,他明了在这些日子以来坎里对自己的重要性,也隐约知道自己给坎里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力,但他并不明白为何坎里非得一定要透过那种羞耻的结合方式来表示彼此的友好关係,当个志同道合的好伙伴不好吗?怪就怪在仪式当天自己竟然没有听清楚坎里在跟自己说明些什幺,亦没有问清楚对方让自己做那些事的前因后果是什幺……

    「可是……男人跟男人结盟,不论怎幺说、都很奇怪吧……」他还是无法释怀。

    「我倒不这幺认为!」徒达教授鬆开严谨的眉头,露出难得亲和的微笑:「在这个毫不文明的异族部落,你可以不必用文明的那一套来规範你自己。在我认为,或许我们会有离开这里的一天,也或许没有,但无论如何,你都要作好心理準备。如果可以离开,你就要作好得重新适应现实生活的準备;如果无法离开,你就要作好得长期融入此地生活的準备。」

    「……」所以就目前来看,要离开这里的胜算是不大喽?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套身为荷阜尔族人的自我约束準则,他们不偷不抢、不争不斗,不必靠法律的制约,便能拥有比文明人更守秩更详和的生活。同性结盟又如何呢?那让你觉得犯罪或是受辱了吗?若不是因为出自于爱,谁会平白无故地跟一个外地来的陌生人缔结呢?我不认为坎里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我不相信他没有在平时的行为里流露出一些暗示性的表现,我也不信他没有跟你说明清楚在这族里头同伴要缔结的规矩!银戎,假如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那幺你就应该感受得到他对你的苦思费心,而不是在他为你付出了那幺多之后,才又在为你自己应该给予的回馈上讨价还价甚至是逃之幺幺。」

    银戎听得胸口禁不住一沉,因为徒达教授看穿了自己最难以启齿的心思、点出了自己最不明所以的疑虑、并揪出了自己最不得原谅的部分。

    坎里不只是救了自己的命,还供吃供住让自己衣食无虞,甚至无私地让自己这个外人融入他们村里的生活文化……如果不是坎里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他怎会那幺费尽心力地让自己适应这里的一切?

    而自己就只是自私地想到自己的创痛与委屈,完全没有考虑过坎里因为自己一时疏忽所造成无法改变之事实而极端抗拒的挫败心情。

    对村民而言,缔结仪式就如同成年礼一样重要而又神圣,才会在那幺隆重的场合中、于众人的见证之下由村长完成宣誓的程序——啊、银戎想起来了,原来那晚他们在台上所喝下的酒,正是文明世界里头所谓的交杯酒吧……

    那幺盛大的宣告仪式,那幺慎重的缔结流程,要是让大家知道他们在之后是如何的争执与冷战、坎里的面子要往哪儿摆?自尊又会受到多大的冲击?

    而面对自己如此的排拒与中伤,坎里却依旧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致,彷彿昨夜那一个欲置你于死地的敌人,一到了早上便化身为无法弃你于不顾的亲人……

    是啊,在这个地方,坎里就等同于是自己的亲人了,要是自己再因为什幺无聊的自尊问题而使彼此早已既定的关係继续交恶下去,届时立场站不住脚的人可是自己呀!甚至因为排斥坎里而惹来民怨,那幺自己要不是会被驱逐出境、就是惨遭横死荒野了——倘若坎里真的放弃了自己的话……

    「我并不是想要逃走,也不是想一味地接受他的付出,我只是以为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在那之前我也曾想过要好好回报他的恩情,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事情后来的发展会转变得如此之大,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成个一个男人的另一半……」

    银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种複杂的心境,也不晓得该怎幺表达自己并非忘恩负义的心情。假如无法离开这里和成为坎里的另一半都是既定的事实,那他会试着让自己去接受这一切,况且自己也不是真的那幺讨厌这个地方,要他作好在这里长久居留的準备其实也无不可……

    「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银戎!」

    徒达教授忽然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语意诚恳地说道:「可以成为坎里的同伴,你真的很幸运!对荷阜尔族人来说,坎里是个很特别的存在,能够成为他身边重要的伙伴,就必定会受到大家的重视,在这里的生活我确信你绝对可以高枕无忧——假如你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的话!」

    「有一件事其实我也一直很想要问您,徒达教授!」

    银戎望着眼神时而严肃时而慈祥的徒达教授,心中赫然涌出无限的好奇:「从您对村民的付出中,我相信您应该是已经把自己当成是荷阜尔族人了吧?徒达教授,您也是这村子里头某个族人的重要同伴吧?」

    相信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同伴这个词儿在这个族里头,代表的是什幺意思!

    徒达教授没有马上回应,银戎猜想答案或许是不是。不过就在送客的时候,他便听到徒达教授清楚明白地告诉他:

    「我是村长的同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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