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我床上?”

    “我怎么在你床上?你说我怎么在你床上。”半昏半明间,袁安淇心里的恐惧陡增,她只能看见梁沫生一双眼里的亮光,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伏在自己耳边吹气,一双甚是烫人的手从她的睡裙裙角钻入,往上游走。

    她一把按住那只大手,“你做的这些,我姨妈……”袁安淇不知该怎么往下说。那只大手突然自己抽了回去,梁沫生把双臂叠在头后枕着,平躺着叹了口气,说道:“你姨妈冷心冷情的,但依旧能做她的白六奶奶,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安淇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也不大想知道,她现在所刨根问底的是她自己的结局。

    “她是个狠心的人,一段情来,她爱得最火热,可是也舍得最干脆,她没有软肋。”静夜里,梁沫生听到身旁小人儿“咚咚”的心跳声,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对自己进行判决。

    “丫头,你如今不跟着我,迟早也会让你姨妈送到别人手上。你跟着我,你跟着我……”到此处,梁沫生沉吟片刻。

    “我跟着你,你娶了我好不好!”这样沉默的片刻把袁安淇细弱的呼吸拉成了一条紧绷的细线,她突然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摸住了梁沫生的脸,一口往他嘴上啃了下去。

    如果她袁安淇注定逃不过,不如让她自己来开始,自己来结束。她要她的主动开始,换取他为自己结束将来无数个这样磨人的“今夜”。

    换得来,她袁安淇这辈子就只用跟这一个男人,换不来,她就得去跟无数个男人!

    梁沫生一惊,暗夜里他看不到袁安淇那张视死如归的脸,只感觉一张湿润的舌头在他口中小心翼翼地探索着,略微冰凉的鼻尖蹭着他的脸。他猛地伸出双手来搂住她的小腰,热烈回应的同时,扒下她的睡裙,把自己揉进她的小身体里。

    安淇惊惧地睁着双眼,她看到静谧的夜里,身上燃起了一团白色的焰火,那是梁沫生起伏的白色睡袍。

    清晨,袁安淇一丝,不,挂地醒来,梁沫生躺在她身边兀自熟睡,她费力地挪了挪向他靠去,尽量不让自己被下半身的疼痛牵扯。

    伸出一双白嫩嫩的手臂牢牢贴紧了梁沫生,她要死死地抱住他,缠住他,拴住他,他绝不能把自己就这么扔掉!

    从昨晚的某一刻开始,袁安淇再没有闲情去惋惜自己被粗暴终止的少女岁月,再也没有逸致去搭理自己遍体鳞伤的小女儿心。

    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这个男人永远别想甩掉自己。她把脑海里那个身穿橘色衣服打球的身影抹掉,把梁沫生的面庞种在心里,洒了一层一层肥土,灌了一壶一壶水。她要自己种个“爱人”出来,不需要生生世世,只要把他“爱”个小半辈子,她就不用像长三堂子的女人,不用像住在她对街的女人……

    对街那个女人,总有形形色色的男人进出她的破吊脚屋子。在她后来的一段日子,袁安淇有时见她痴痴傻傻地坐在门口,舅妈拉住她们耳提面命,千万不能靠近那个女人,小心那一身的杨梅烂疮!再后来,那个形迹萧索的女人死了,没人愿意进去收尸,沤得一条街都腐臭了,最后不知是谁出钱把她抬出去埋了。

    借着熹微的晨光,她看见自己白皙的腕子上挂了条细琐链翡翠片的软金镯,很是精致。

    正纳闷时,梁沫生睁开眼来,发现一个柔软温暖的小肉体贴着自己,低头见安淇整个儿伏在自己身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冰凉柔滑。

    怀里黑的黑,白的白,分明得扎眼,突然在这欢喜的当头提醒他,昨晚袁安淇跟他说了什么?把她娶回去?梁沫生心里一忽儿闪过这个念头,但闪过也就让它闪过了,他没打算把这个念头追回来。

    “你醒了?”袁安淇抬头望着他,梁沫生的下巴长出了些青黑细短的胡子,她拿脸去蹭,一阵酥麻拂过她的侧脸,她得抓住这个男人,连一丁点胡子渣也不可错过。

    梁沫生“嗯”了一声,她把手腕递到他面前,笑了一笑,他说:“昨天早上逛百货,看着精致就给你买下来了。”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想去山顶玩玩儿吗?或者打道回府?”

    “都好。”是小鸟依人的模样。

    “爬山你走得动吗?”梁沫生看袁安淇有些面色苍白,他把被子掀起一角,看到床上有一朵暗红。

    “不如我们就此下山,我送你回去,我那边还有事要处理,晚上再接你出来。”怀里的小人儿连连说“好”,他把她搂得紧了紧,轻轻啄了一下,随即放开,起身穿衣。

    袁安淇只得跟着起床。一骨碌翻起身来利索地穿好衣服,她忍着痛,一小步一小步把小女儿情态走出来。一个微启朱唇的笑把肌肉牵扯的一丝丝疼痛遮挡住,她有条不紊地梳洗。头发还是扎成两条乌油油的麻花辫,薄薄地擦一层粉,静静地与镜中的桃花眼对望。

    袁安淇恨透了这张模子,如果不是这么一张脸,梁沫生会要她吗?可她现在不得不重视这张脸,它得为她的主人把下半辈子好好图谋一番。

    用过早饭,严督军慈父般看着两人下山离开。梁沫生带着她往山下走,途中经过昭庙,昨天因为赶得及没有留意,如今天色还早,就看到来来往往不少信徒虔诚跪拜,锈色斑驳的鼎中插着许多安静燃烧的香,整个木殿浸泡在幽幽的香火中。

    “丫头,你有什么愿望要求吗?”梁沫生问道。

    袁安淇本来不信这些,但她此刻毫无寄托,毫无依凭,身边的男人今天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她永远尝不出滋味。“我眼下的确有个心愿要去求求菩萨。”她眨了眨眼。

    梁沫生替她买了香和纸,小丫头端庄地跪在蒲垫上,手执三柱香,虽然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但站在一旁的梁沫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菩萨呀,信女今年十五岁,没有什么高远追求,只有一个小小心愿。就是希望我身边的这位大哥哥日后能把我娶回去做少奶奶,安淇便此生无求了。”

    说完她郑重地磕了头,恭恭敬敬把香插到了炉子里,回头冲梁沫生甜甜一笑。

    清脆的声音还挂在他耳边回响,梁沫生一时心神俱震,他承认自己很喜欢这个小丫头,但没想到这小丫头是这么一剂猛药,他闷头闷脑一心一意地求来喝下,却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猛地从原地跌落几千丈。此时他看到丫头手上的那条细琐链翡翠片的软金镯,竟觉得非常扎眼!

    和他长时间出入酒楼舞厅的,和他只有露水情缘的,甚至府里有些风骚一些的小丫头,哪个不想做他梁沫生的少奶奶,但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还只有小丫头一个。他失了神,一刹那竟很想搂着安淇说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

    但活了二十四年的他还没有这么不理智,首先他梁沫生得找一个身家清白,温柔贤惠的贤内助,其次,袁安淇永远不会成为他理想中的妻子,再次,想从白六奶奶手里把袁安淇要来也绝非易事。这可是个烧钱烧身的举动!

    袁安淇死死盯看着梁沫生一时间千变万化的神情,在最后一刻归于理性的冷静,她的心跟着沉了又浮,不愿终止。

    但当下梁沫生没再说什么,只是揽着少女的小腰往回路走去。上了车,梁沫生一路开回自己的公寓,最后把袁安淇放在门口,嘱咐她好生休息,晚上得了空再回来接她出去玩儿。

    一步懒似一步地挪回公寓,袁安淇在屋里坐了大半天,发了好一场呆。下半身肿胀的疼痛时时刻刻不在督促着她,要快快牢牢地抓住梁沫生。

    梁沫生出门不为别的,他得为往后的生计想法子。

    他不是傻子,昨晚和上级一番谈话,他早嗅到些不妙。昨晚一夜未磕上眼,一边盯着丫头的脸,一边脑子里不停运转着筹谋。天色一亮,他看丫头睫毛忽闪忽闪是要醒来的姿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立刻闭了眼睛装睡。意识还是清醒的,他感觉到怀里的小丫头往自己这边蹭,很努力地才抑制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严督军力劝他回北京来,给他参谋长的位置坐。点明他年纪不小,是时候过点安定生活,娶妻成家了。

    他心里暗暗冷笑:这个年头,哪来的安定日子?心下也明白了八九分:这姓严的是忌惮起自己了,拿个顶虚名的参谋长?能有实权?不过是要把自己拴在他眼皮底下,时刻监视着罢了!

    他梁沫生枪杆子也端了三年了,半个天津在手,哪能说走就走,把八九个县拱手让人!姓严的再逼起来,他就撒手单干,做八九个县的土皇帝未尝不可,来日方长,等几年他还要打回北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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